姜骊之前就注意到灵媒的专属席位有人了,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想看不见都难。裴度拉起姜骊的手。姜骊愣了下,很快勾起唇角,他的手有些凉,触感却很柔软,姜骊平息了下呼吸,反握住那手一块挤过去。

人很多,裴度一直走在姜骊靠前一点的地方,恰好给她挡住大部分人流。姜骊抬头,看见他线条明晰的下颚线条,喉结则在昏暗中,反射着一点光。姜骊看呆了。

一个女孩子被挤得东倒西歪,撞到姜骊身上,姜骊顺手扶住她胳膊。女孩子说了声什么姜骊没听清,看见她怀里有个银色的小瓶子。

姜骊皱眉。

“怎么了?”那么多人,裴度竟然发现了她的异常。

姜骊示意他耳朵放低点:“你知道你们这儿有人吸东西吗?”

那种药品目前还没列为毒|品,但吸多了一样致命。

裴度似乎考虑了下:“先找凡姐,她一晚上只看五个。”

圆台中间坐了个红色大波浪卷的女人,披着一条颜色艳丽大披肩,从背面看很有吉普赛人的感觉,转到正面,除了妆画得很浓,遮住了时光外,五官轮廓、说话、眼神都是中华民族,和姜骊以前见过的神婆并无区别。

不过盛情难却,就当玩吧,姜骊还是很宠男朋友的,希望裴度能好好感受感受。

还没轮到姜骊,正在通灵的是个打扮时尚的女孩子,凡姐应该是看见裴度了,冲姜骊这边点了点头,说最后一个名额已经有人了,叫大家不用争。不过人都没走,都想看看凡姐是怎么通灵的。

“问感情吧?”凡姐表现得很高端,连摸那女孩子的手都没摸,更没问生辰八字。

“对。”女孩子不是很激动。人有所求不是钱就是感情嘛,女孩子一般都问感情。

凡姐闭上眼,也不见她有什么动作,就突然的:“我看见三个小孩跟在你后面。”

一句话让女孩脸色煞白,掉头就走。

下边一片卧槽。

“你来的正好。”凡姐道。

她的声音就像练瑜教练刻意发出的那种空灵的声音,姜骊左右看过,确认是和自己说话,走到凡姐面前。

凡姐这个吧台挺高的,里面的椅子也高,显得她像坐在吧台上,姜骊看她得仰着头。

“你想和谁对话?”凡姐问。

姜骊有点没准备好,去看裴度,裴度刚才还在,不知道被挤哪去了。

“和谁都行。”

姜骊觉得自己心不诚,等着凡姐提问,凡姐却微微朝她一点头,姜骊下意识地去看她。

“骊骊,骊骊——”

姜骊看见了姜文成。

“爸,你怎么在这儿?”姜文成还是老样子,一身警服,推着一辆破自行车。他那点工资都用来接济救出来的孩子了,很多家庭为了寻找孩子倾家荡产,生活过得很苦。

“还说我呢,你怎么跑出来玩了,赶紧回家,爸买了羊肉,回家给你包饺子。”

饺子好了。

姜文成把一碟醋放到姜骊面前:“赶快趁热吃。”

“爸,你也吃,好吃。”姜骊像个贪吃的小花猫。

“你吃,爸就喜欢看你吃。”

姜骊一口气吃了五个:“我妈呢?常雪呢?”

常雪怎么姓常,她不姓姜吗?

姜骊突然醒了,她记起姜雪后来改姓常的原因:她妈再婚了,她爸死了,孤零零地躺在江城郊外的地底下,所以她怎看见她爸了?

姜骊醒来的瞬间听见一阵奇怪的抽泣声,那一刹那姜骊从未有过的恐惧,就像身体自发地察觉到了危险。姜骊控制自己冷静下来,先观察自己距离哭声有多远,然后通过嘴上的胶带证实自己是被绑架了。

姜骊曾在部队服役,目前的困境远不足以对她的意志力造成打击,首先要做的是使自己获得自由,她活动手腕试了试绑着手腕的绳索的力道,发现并不难,只是需要些时间。

角落里的人似乎听见了姜骊的动静,从鼻子里发出的抽泣声小了些。但捆着姜骊的绳索是尼龙绳,很难弄断。那人听了一会儿,抽泣声重新变大。

旁边有个黑影,看着像柜子,姜骊蠕动过去,设法站起来,利用柜子边缘磨绳子。

柜子边缘并不很锋利,姜骊磨了十多分钟才听“啪”的一声。

这十分钟姜骊里面的打底衫已经湿透了,不止是耗力,还有对方可能随时进来的担忧。

姜骊反手撕掉嘴上的胶带:“我自由了,现在我给你们松绑,你们记住不能叫,否则把对方吸引过来,我们谁都跑不了。”

屋子里一片“嗯嗯”的鼻音,姜骊吃了一惊,没想到有那么多人,听着还全是女孩子。

其实姜骊这会儿有些明了,肯定是那凡姐利用催眠和犯罪团伙勾结,不知道裴度在这里面什么角色?

姜骊再对裴度心动,也不可能恋爱脑地认为他无辜,她迅速把剩下的女孩子解绑,低声一问,果然都是找过凡姐通灵的。

虽然姜骊无形中给了这些女孩子很多安抚,但随便和人聊几句就被催眠,从人山人海的地方无声无息地绑架到这里,这件事本身太可怕了,一个女孩子带着哭腔拉住姜骊的胳膊,“现在怎么办,我们在哪?”

姜骊没开灯,怕引来注意,“冷静,我先看看外面的情景。”姜骊向门口方向移动,忽然感觉自己的腿被东西打了一下,那东西像是个小罐子,掉在地上“咣当”一声,大家的心还没落地,烦躁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我说你们能不能快点滚?出门右转就是路,别他妈笨手笨脚的!”

人在危机中想到的只有如何逃命,被这个女孩子一吼,“刷”的起来好几个人,姜骊后背被推了一把,撞到门板上,还没来得及提醒后边,一大片沉重的脚步声就穿透门板传了进来。

女孩子们乱成一团,这时候再说什么已经晚了,姜骊攥紧刚才摸到的一根棒状物,守在门的另外一侧等着。

门开了,却没人进来。

“是这儿吗,怎么没动静?”小胖疑惑地往里面看了看,没贸然进去,主要这不需要他动手,“我告诉你们,就凭我们裴哥和程家的关系,你们在KISS闹事,程家捏死你们!”

对付这帮混蛋只能比他们更凶残,小胖记得裴度的话,气势这块捏得死死的。

“是是是,你说的对,我们没怎么着,就跟她们开了个玩笑。”跟在小胖旁边的瘦子极尽谄媚地道。谁知道这里面有裴度的朋友?裴度能有什么正经女朋友?来酒吧的都是找刺激的,很多女的还故意喝醉等着被捡,他们一不杀人二不拐卖就占点便宜,裴度不是知道吗?总之,瘦子现在自认倒霉,谁叫小胖带了一群程家的保镖,他这乌合之众怎么能干过训练有素的专业团队?

他不怕裴度,但程家是真惹不起。

“人呢?”小胖懒得听他废话,关键人在哪?裴度只是交待吓她一下,可没想闹出人命。

“我在这儿。”姜骊拿着棒球棍出来,面对外面乌泱泱的一群人脸上半分惊讶也没有。

这女人挺厉害的,要不裴度还要花心思?

“哎哟,可算找到你了,赶紧跟我走,你不知道裴度急成什么样了?”

小胖上前拽住姜骊胳膊,却没能拽动。姜骊转身,屋里灯亮了,她出来后发现这像是某个会所的包厢,此时包厢里面打哈欠的打哈欠,找罐子的找罐子,刚才经历的一切仿佛是姜骊的幻觉。

不知什么时候,外面那些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分列通道两侧,让出一条长长的路来。

姜骊跟在小胖后面,路过的时候看见他们每一个胸前都别着小小的、明亮的胸牌,上面只有一个字——程。

这就是程家,哪怕裴度这样的人,只要程家沾上边就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那些女孩子没事吧?”姜骊问。

“没事,能有什么事,都走了不是?”小胖走在前面,这确实是一家会所,甚至有人和小胖打招呼,问他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我就不能来放松放松吗?”小胖当面笑嘻嘻地打招呼,等人就走就MMP。

“裴度呢,你说裴度担心我,他为什么不来?”姜骊问。

小胖看了姜骊一眼,心想有必要吗?不过才认识裴度就要死要活的姑娘不是没有,不过姜骊这年龄……姐姐怎么也有这么想不开的时候?这个问题小胖真没法回答,所以他就当没听见,但姜骊的下一个问题让小胖头皮炸了起来。

“你们早就知道那些人做哪些勾当,灵媒、xiao气、催眠,所以故意和我交好,是不是?”

此时俩人已经走出会所,姜骊抬头看着会所上的大招牌,这离KISS就隔了一条街,裴度花了半个小时找她可真是用心了。

小胖觉得姜骊眼里不该有那种破碎的光芒,他不是裴度,抵抗力有限,“要不你回家吧。”小胖半响挤出来一句。

“我不回,我要找裴度。”

这小胖就帮不上忙了,但他不能把姜骊扔下,总感觉扔这儿会出事。

姜骊也没走,理智告诉她这么做毫无意义,但她胸膛里的火无处发泄,她知道裴度就等着她认输、无趣,自己离开。他不会出现了。

姜骊自嘲地笑了笑,准备离开,不远处一辆车里忽然有人甩了下手。

裴度坐在车里,半条手臂搭在车窗上,他刚刚扔掉烟蒂,看见姜骊跑过来没躲,反而加速迎上,却是停在了小胖身边。

“还不走?”

小胖楞了下,赶紧拉门上车。

“裴度!”姜骊挡在车前。

裴度嘴咧了咧,咬了下嘴唇,他没叫“姐姐”,眼里是明白无误的厌恶。

“我就问你一件事,你是故意问我我父亲的事,把我父亲的事透露给凡姐?”姜骊竭力忽略掉那些屈辱的情绪,只想知道是不是这样,为什么可以那样残忍?

“你这是三个问题。”

裴度没回答,态度说明了一切。

“你是故意的。”

姜骊肯定的说,她一只手搭在腰上,另外一只手垂着,显而易见的沮丧。从白石山赛车那天,裴度就着手套路她了,她一把年纪,竟然被这小孩骗了,姜骊有些想笑,“真不至于,我不会对你死缠烂打的。”

裴度没说话,低着头看手机。手机呼咋咋地发出游戏的声音。

冷漠的像隔着太平洋。

“你走吧,但那些人我必须要捉拿归案。”

姜骊让开位置,跑步的姿势吓了小胖去捣裴度,“我艹,你怎么从来没告诉我她是警察啊?”

他捣了空,裴度抓住手机,目光落在羚羊般跳跃的女人身上,“别吵。”

什么年代了,还真有自诩正义的卫道士。

姜骊这次干得漂亮,程家的人还没走,她利用这点加上笃定瘦子那帮人还没胆量谋杀警察,硬生生拖到关锦鹏赶来,顺藤摸瓜抓获整个犯罪团伙。哦,那个凡姐溜了,她在KISS那边,有可能这边一行动那边就得到了风声。

“催眠?你被催眠了?”关锦鹏紧张地按住姜骊肩膀。

姜骊轻描淡写地推开:“我没事,就给你提个醒。”催眠这种犯罪手法确实少见,但不代表没有。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姜骊坚信正义最终会战胜邪恶。

“你呀你。”关锦鹏感慨。

“你儿子还等着你回家吧,赶紧的,处理完下班。”姜骊笑着说。

她之前被催眠,然后转运到这家会所,虽然第一时间自救并得到支援,却耗费了整整两个小时,手腕全部磨出血,还笑得这样灿烂,关锦鹏胸腔内气流澎湃,却在姜骊提到他儿子时迅速萎缩、冷却,他什么也说不出来,因为他早已失去了资格。

“所有人全部带回所里!”关锦鹏大声喝道,不能有一条漏网之鱼。

除了瘦子那些恶徒,其余的多半拿手挡着脸。

关锦鹏的同事小陈过来请姜骊上另外一辆警车包扎伤口,姜骊跟着过去,一个穿着白色裙子的女生刚好走到她面前,长发垂着,手臂举高挡着脸。

“看着经济条件不错吧,越有钱越空虚。”小陈瞥了眼女生腕上带着的手链。

今天解救的这些女生没有一个无辜的,那凡姐很会看人下菜,这样的人即使受到侵犯也多半会选择忍气吞声,但心里面的创伤怎么办呢。

姜骊没多看,她先处理伤口,然后跟着回派出所,像她这样处于休息状态的警察也是需要录口供的。她没去找裴度,更不需要担心裴度,没有证据,他还带了人去救她,顶多是以“年少不知轻重,只想私下解决”被教育一番。

录完口供,小陈告诉姜骊可以离开了,关锦鹏在忙,姜骊就省了告别这一项。她走出派出所大门,蓦地看见裴度站在一弯新月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