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胖很快煮了两碗面出来,裴度在阳台门那儿抽烟,他下巴线条干净流畅,眼睛垂下的话从侧面看,睫毛浓密,弯月般的弧形清爽又神秘,总之和烟鬼联系不上,裴度指间的烟却一口少了半截。

小胖蓦地一惊:“抽那么凶干什么,许眉看着呢。”

小胖其实不太敢夺裴度的烟,这家伙以前就不好惹,好在有许眉在,裴度只是皱了下眉,往许眉那眉眼弯弯的遗像上扫了眼,然后走向饭桌。

小胖赶紧把烟灭了扔垃圾桶。

面很简单,白水煮面加上红烧牛肉罐头做成的浇头,小胖不挑,裴度也不挑,唯一不同的是裴度吃饭没小胖的吧唧嘴。大家明明一个地方出来的,裴度却处处斯文,仿佛天生的贵族。

但那是不可能的,小胖把嘴里的面条送下去:“程修瑾发现你了?”要不心情那么糟,都想吞烟自尽了。

“没有。”裴度声音平平,毫无起伏。

“那他想干什么?”

裴度的原计划是让程修瑾和许星月反目成仇,许星月小视频都放出来了,程修瑾却仍然和许星月结了婚,小胖已经百思不得其解一下午了。

“我不知道。”裴度顿了下,“他又看见许眉了,说许眉让他和许星月结婚。”

小胖嗤的一声:“那他是甘心戴绿帽子。”

裴度没说话,程修瑾显然利用他做了个局,但他不明白程修瑾为什么又看见许眉了,这才是让他不明白和不开心的。

“他让我查他和许眉的过去。”

小胖“啊”的一声。

“他做梦。”

裴度端起碗,一碗面眨眼落肚,再放回桌上时,一点声音都没发出。

……

“程总,许星月母亲给您打了四次电话,说许星月现在跪在您龙庭的别墅外面。”早先和程叔一起离开的秦磊推门进来,看见满室的狼藉并没有恐惧和担心,显然之前不过是一场戏。

程修瑾略摆了摆手。

秦磊立即会意,跪就跪着,不用理会。

其实秦磊传递给程修瑾的信号已经经过了压缩和精简,作为特助,必须会揣摩老板心思,比如许星月打的那一百多通电话秦磊压根不报,但许星月母亲的,秦磊就得考虑了,因为许星月的母亲同样是许眉的母亲。

许星月的父亲不出面,换许星月母亲出面,恐怕打的也是这个主意。

只是没想到祭出许眉也没用了。

人死了才惦记着,活着的时候去哪了?秦磊感慨一声,退出关门,视线落到地上的火盆时顿了下,“程总,我把房间收拾下?”

“不用了。”

程修瑾眼风扫过来,夹着一股寒意,秦磊心肝脾都跟着一凉,却茫然无措,不知道自己哪儿说错了。

“取消和许氏的合作。”

程修瑾低下头开始看文件,仿佛说的是无关轻重的事。

“是。”

只有秦磊知道京澜和许氏的合作已经谈到了最后,差个章的事,现在取消程修瑾面对的不只有其他股东。但秦磊比谁都清楚程修瑾,他说取消就是取消。

许家,栽大了,谁叫他们养出许星月那种女儿。

然而在此之前,许星月风评很好,至少比许眉好。

门关上了,程修瑾起身,缓缓走到火盆前,旁边还有没烧完的黄纸,他蹲在那里拿起一张,“啪”的一声,黄纸冒出红色的火苗。

“许眉,还满意你看到的吗?人人都在骂许星月不如你……”

许眉腰上的赘肉在晃动的火苗里出现,那一圈小赘肉说肉皮更合适,是被不合身的裙子勒出来的。许眉不知道这叫JK服,她以前从没见过这样的裙子,更不知道“因为喜欢还可以买回来收藏”。她虽然回到了许家,也叫许星月父母爸妈,但几天后爸妈觉得她不适应就把称呼改了回去,许眉依旧叫“叔叔阿姨”。

不过叔叔阿姨对她很好,给她买了新衣服,但许眉发现家里有整整一个房间用来放许星月的衣服和玩具,许眉是想给自己换个有窗户的房间的……许星月是妹妹,她好不容易找到家人,要爱护妹妹才对。不过在许星月看到这套裙子时,眼里仍然放出了光,被许星月怂恿了几句,许眉就穿上了。

裙子有点紧,许眉却美滋滋的。这是她穿过最漂亮的衣服,如果程修瑾看到,应该会觉得她好看吧?在奶奶家的时候,她经常被夸漂亮。

程玫几个来找许星月逛街,看见她先是睁大眼,然后对视着笑起来。许眉感觉到不对劲,想脱掉裙子,却被程玫拉了出去。她们逛街少人,许星月没去,她要复习。许眉想到自己的成绩暗自苦恼,她成绩本来挺好的,一到这儿老师讲的就听不懂了,要是让爸妈发现她出来玩……

“程修瑾!”一声惊呼打断了许眉的思绪,看见远处投篮的劲瘦人影时,许眉呼吸蓦地一窒,想程修瑾就见到了程修瑾,她得跟他说声谢谢。

许眉脸红了,她一激动脸就红。“我哥啊,很多人给他递情书,七班的徐京京你们知道吧?她暗恋我哥了五年!可惜我哥看不上她。”程玫本来正在吹嘘程修瑾多受欢迎,忽然发现许眉脸红通通的,许眉见她眼神一转一转的感觉不对,程玫却已经拉住了她,“徐京京就是长得不怎么样,要是像许眉这么好看,还会打扮,我哥肯定愿意。”

“就是,徐京京哪有许眉好看,看许眉这大长腿!”“许眉,你在乡下吃的什么,听说你一拳能打死头猪是吗?”“这腰上是肥肉吗?你腰真粗。”“胸好大,曹峰那些人最喜欢你这款了,他们约你没,嘻嘻”

这些女孩子和许星月交好,许眉刚回来那几天对她好的是她们,后来嘲笑许眉口音和笨的也是她们,许眉在乡下没遇到这样的同学,却不代表她听不出来好话坏话,可她们都是许星月的朋友,许眉就当做没听见。

谁知道张莹说着就来摸许眉,许眉连忙往后躲,“妹妹,你好漂亮啊!”一个高个子男生跑了过来。他长得就那样,身上的衣服却让他精神不少,就是那种一看就是城里孩子的感觉。许眉以前挺喜欢看城里孩子的,干净、清爽,谁不喜欢呀。

被陈松云看着,许眉却升起一股不自在,这男孩年龄不大,看她的眼神却怪怪的。许眉又往后缩了缩,只注意着程修瑾。

他站在篮球架下面,侧着身子,仿佛一点也没察觉到这边发生了什么。许眉却忍不住低声道:“谢谢。”谢谢程修瑾在她最困难的时候鼓励她,如果不是他,她不会坚持到现在。

“呵,说你胖你还喘上了?照过镜子没?”陈松云笑得抽抽,上前一步勾住许眉的裙腰。

许眉惊慌,她不是和陈松云说话,程修瑾,程修瑾,许眉面向程修瑾,她的手在推开陈松云,她的身体朝着程修瑾的方向倾斜,她的嘴唇在动……

她在呼唤程修瑾……

修瑾……

“程总,程总!”

“修瑾,你怎么自我催眠了?”潘瑞杰立即打开小手电检查程修瑾的瞳孔,看到里面有意识才松了口气。

“自我催眠很容易陷入沉睡醒不过来,曾经有个人睡了五天,差一点死掉。”

“谢谢……”程修瑾虚弱地道。

“不客气。”潘瑞杰转身收拾自己的工具,听到程修瑾再次重复“谢谢”反应过来,“你说‘谢谢’是你发现了什么?”

“对,”程修瑾依旧仰望着天花板,他的脸色仿佛陈旧的墙皮那样苍白,“她对我说谢谢,我不知道的事,给我找裴度……”

话没说完程修瑾昏了过去。

“这……潘医生?”秦磊担心地看着潘瑞杰。

潘瑞杰并不是程修瑾的心理医生,程修瑾这种人是不会信任任何人的,潘瑞杰只是恰好路过,“放心,他只是太累了,睡一觉就好了。”潘瑞杰检查过才道。

“但为什么呢?我老板自己催眠自己?”秦磊想不明白,他知道有人利用催眠做筏子,这事还是程修瑾告诉他的,结果程修瑾就会催眠,他还催眠自己?

“每个人心里都有黑洞,只是深浅不一。”潘瑞杰拍了拍秦磊的肩,程修瑾本身是安华和哈佛的双料博士,从事的又是医学相关,这种天才级人物自学催眠不是什么难事。

见秦磊依旧一脸茫然,潘瑞杰只好问:“程总有没有喜欢的人?”

喜欢?那当然是许星月啊!不知道为什么,秦磊心里浮现的却是另外一个人名——许眉。

不可能不可能,秦磊赶紧甩掉这个念头。

姜骊在家睡了两个晚上就按捺不住了,让常雪开车带她到和平街小区。

常雪觉得这房子根本没法住,小得像鸽子笼不说,厕所和厨房一墙之隔,不知道哪漏水,墙皮都掉秃噜了,常雪往后退了一步,“咔嚓”一声,鞋跟卡在地缝里了!

“这房子会不会塌啊?不行不行,你跟我回家住去,就算你不想回家,你住我那儿行不行?我一年四季能在家住二十天就不错了。”

“不行,你鞋跟是卡在木板缝里了,不是地板里。我不喜欢住别人家,我喜欢绝对掌控。”姜骊神态平静地检查管道,应该是水阀坏了,换一个就不会漏水了。

常雪正面按住脑袋:“那你也找个条件好的啊,这种地方妈怎么会同意?”

“还在看……”常雪愿意帮忙就行,姜骊之前还以为要大费唇舌。

常雪欲哭无泪,但她知道姜骊说搬出来就一定会搬出来,只能帮姜骊找个条件好的地方了。

姜骊走到阳台上,这种老房子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当初建造的时候没那么功利,阳台朝向好,又大又宽。姜骊猛然看见墙角生着一丛蘑菇……好吧,她收回刚才的话。

头顶上忽然“嗯”的一声,低沉又漫不经心的,像羽毛刷过耳朵,姜骊一下停住了,她喜欢这个声音。

“说什么?”小胖拿了瓶水给裴度。

裴度刚睡醒,敞着衬衣,裤腰松松垮垮地挂在跨上,人鱼线清晰得小胖都想咽口水,这就是女人为之疯狂的身材啊,不过想也是白想,裴度这辈子是断情绝爱了,小胖自然而然地泄了气。

“他让我查许眉十八岁之前受到过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