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已死,有事烧纸。”八个大字,还会发光,仿佛自带bgm。

在几人看清的瞬间,那些字“轰”的一声碎成灰烬。

大家面面相觑,显然看到了相同的一幕。

每个人都一动不动,只有裴度顿了一下,走到火盆旁边,弯腰观察那些灰烬,裴度伸出指头去捻……

“啊——不要碰!修瑾,你赶快找个道士过来做法,她会害死我们的,她是来报仇的,求求你,求求你!”程叔大喊大叫地扑向程修瑾,被秦磊眼疾手快地架住。

程叔老泪纵横:“修瑾,你要想想办法啊,她心里有怨气,她恨你没有救她!”

三年前,许眉和许星月同时被挟持,暴徒让程修瑾选一个,程修瑾选了许星月,最后暴徒带走许眉,许眉和暴徒一起坠海而亡,连尸体都没找到。

在场的人都知道。

程叔还差一点点就抓住程修瑾了,任凭他手指用力,程修瑾只是站在那里,脸色发白。

“这儿阴气重,她找的是我,你们都先回去吧。”良久,程修瑾道。

他的话仿佛盖棺定论,更加令人不寒而栗。秦磊扶着程叔,后边跟着程修瑾几位可靠的助理纷纷离开房间。

这种事不是亲眼看见谁也不会相信,但世界上就是有这么诡异无解的事。

程叔的大呼小叫并没有让裴度停下动作,程叔走后,裴度索性把房间内所有灯都打开,香格里拉大饭店的装修不必说,房间顿时亮如白昼,先前的阴间气息一扫而空。

裴度蹲在火盆前:“这个盆这么小,就这点灰烬,怎么可能组成那么大的八个字?灰烬湿了飘不起来,落下去也不该这么整齐。”

火盆周围没有零碎的灰烬,有也只是之前散落出来的,这点量和看到的量是两个重量级。

“我知道。”程修瑾弹出支烟,“啪”地点上,再把火机扔回桌子,神态和刚才面对程叔时截然不同,似乎并不怎么恐惧、甚至在意。

“许眉没那么多花招,她很笨。”白色的烟气从程修瑾指尖袅袅上行。

程修瑾第一次见许眉是在大三那个暑假。

程玫叽叽喳喳地说着班上新转来的土包子有多傻,比她们年龄都大,全班倒数第一,竟然是学习委员许星月的亲姐姐。

“她方言特别严重,从收养她的那家回来两个月了还不会说话,舌头不会打弯似的,shi念成si,liu念成niu,你知道‘喝牛奶’她怎么念吗?”

程修瑾用力合上书,进健身房抓住吊环做引体向上。

“哥!”程玫不甘心地追进来,被程修瑾的眼神吓退。

程修瑾不是同情许眉,而是单纯地觉得烦。

他念高中时算是九中的风云人物,那些姑娘为了给他送情书打的头破血流,程玫的心思他一眼就能看破,恶心。

程修瑾能避开程玫,却没法避开所有人。放暑假,哥们都回来了,大家相约打球。

打到一半,程玫和几个女生嘻嘻哈哈地过来,中间有个高个子女生特别显眼,本来就丰满,还穿了一套小一号的JK服。

陈松云吹了声口哨,手里的球偏了方向,飞出球场。

那帮女生怕被砸中,纷纷逃开,只有那个高个子女生呆站在那里,程修瑾还看见她腿动了一下,似乎想把球踢出来,碍于裙子太短,放弃了。

“妹妹,你好漂亮啊!”陈松云高中时就换女朋友比脱衣服还快,上下端详了女生一眼,肆无忌惮地调|戏。

“啊,哈哈哈,松云哥,她是许眉。”程玫跑过来,努力刷存在感,嘴往远处程修瑾所在的位置一努,“那是我堂哥,程修瑾。”

许眉红着脸抬起头,程修瑾已然不耐烦,冷冷扫过去,没想到许眉不但不避,眼里反而冒出一团亮光,直愣愣地盯着程修瑾看。

“哟!你同学眼珠子也长得不错嘛!”陈松云捋了把头发,怪声怪气地道。

许眉受惊似的低头:“谢谢。”

“呵,”陈松云笑得抽抽,上前一步勾住许眉的裙腰,“说你胖你还喘上了?照过镜子没?”

……

篮球场上再度响起打球的声音,陆远把球传给程修瑾,“是不是哭了?”

陈松云过来抢球:“哭就哭,土包子!”

陆远:“咦,你怎么那么烦她啊,人家不过是个小妹妹。”

“人不可貌相,你没看见她刚才看程修瑾的眼神,那是想把程修瑾扒光啊!”陈松云不屑道,转而冲程修瑾挤眼,“要不你试试,依我的经验至少有B……”

陈松云还没说完,程修瑾手腕猛地用力,两人距离本来就近,篮球直接砸中陈松云的脸,陈松云痛呼一声,“程修瑾,你有毛病啊!”

“手滑。”

程修瑾跑开抢球。

陈松云想想高中时他就打不过程修瑾,程修瑾大学念的是Top1,他只是个三流院校,论家世更比不上程修瑾,难怪苏梨那婊|子对程修瑾念念不忘,他以后也少不得仰仗程修瑾,唉,陈松云自己泄了气,程修瑾说手滑,那就手滑吧。

程修瑾再次抢到球,没往篮板上扣,还是往陈松云脸上砸。

“手误。”声音依旧毫无起伏。

陈松云怎么着也知道程修瑾是针对自己了,程修瑾第三次砸过来的时候他做好了准备,没想到程修瑾是个虚招,他带球一晃,跑到他对面,对着他脸就砸。

“程修瑾,你想干什么?”陈松云忍无可忍。

夕阳下,陈松云气势汹汹地揪住程修瑾胸前的球衣,却因为矮了程修瑾一头弱了气势。程修瑾垂着眼,背后晚霞漫天,那一瞬间陈松云突然害怕起来,却找不到台阶下,这时候手腕猛地被人拧下来。

“别把我和许眉扯一块。”

陈松云都忘了去揉差点断掉的手骨,呆看着程修瑾离去的背影。

“你啊你,不知道程修瑾厌女吗?”陆远路过陈松云摇了摇头,抱着篮球去追程修瑾去了。

程修瑾是不是厌女谁也不知道,但从小到大,他们谁也没见程修瑾和女生玩过。在九中的时候,喜欢程修瑾的女生能围着操场排两圈,还有为程修瑾打架的。程修瑾能翻个白眼就算不得了了,久而久之,大家给程修瑾贴了个标签——厌女。

这家伙大学也没谈恋爱,不知道他是不是打算孤独一生,还是兄弟的性取向……

陆远边走边想,突然被前面的一幕吓得扔掉了篮球——许眉把程修瑾抱了起来!

陈松云拿走篮球后,女生们就分成了两批,一批是程玫这些人,坐在篮球场旁边看程修瑾打球。另外一批只有许眉一个人,坐在更远处的树底下黯然伤神。许眉不是不知道程玫这些人想让她出丑,但她需要朋友,许星月也鼓励她出来。最开心的是遇见了程修瑾,许眉早就从程玫嘴里听过无数程修瑾的事,但她喜欢程修瑾不是因为这些,她有一个秘密,一个只有她和程修瑾知道的秘密。

程修瑾拿篮球砸陈松云许眉都看见了,她就知道程修瑾不是表面那样冷漠,他是很好的。远远地看着程修瑾打球,许眉脸上渐渐浮出一片红晕,连程修瑾朝她走过来也没发现。

她是突然看见程修瑾的,两人的距离已经很近,许眉心脏砰砰乱跳,她不知道程修瑾要跟她说什么,她又该怎么回答?她好紧张,也注意到他真的好好看啊,眉毛那么黑,鼻梁又高又挺,许眉下意识地往前,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直到口哨声四处响起。

……

“这样一个人,连自己的感情都控制不住,生前也没学过催眠,怎么能弄出这些?”程修瑾坐在转椅上,指尖的烟已经燃到了烟蒂,他却像没有发现。

裴度听见“催眠”两字蓦地一惊,脸上却依旧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有人催眠了我们?是谁?”

“是……”程修瑾忽然停了下来,凝视着裴度。

人都走了,程修瑾只留下了裴度,这个时候和裴度说这种话?

裴度也看着程修瑾,眉毛拧了起来。

两人是姨表兄弟,容貌上有几分相似,风格却相差万里。程修瑾个性冷淡里透着严谨,穿衣一丝不苟。忙到现在,衬衣最上面的那颗纽扣依然紧紧扣着,无论哪个角度,都极易令人信服。再上去是形状锋利的喉结,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感觉到这个男人的攻击力。而裴度,相对而言就潦草了些,让人感觉白长那张脸了。

裴度的眼睛却是极好看的,裴度小的时候程修瑾还没什么感觉,年前裴度母亲去世,裴度从国外回来,程修瑾在医院里见到这个表弟的第一眼,就留上意了。

不过裴度眼里多数是烦躁、沉郁,少有澄清的时候。现在即使他眼里充斥着不耐,也是通透的。

程修瑾兀自一笑,他怎么会冒出那种想法?

“未必是催眠。”程修瑾往后一靠,房间内无形的压力仿佛跟着消失了,“看过《盗梦空间》《催眠大师》这类的电影吗?”

裴度没说话,眉头皱得更紧,显然不高兴。

程修瑾没在意,他现在需要的就是裴度这种和程家没有瓜葛的人。程修瑾知道裴度留学跟混日子差不多,尽量通俗易懂地解释,“人的意识分为表意识和潜意识,表意识是你看到的那些,潜意识是你失去知觉后身体自动进行的。裴度,你告诉我,你现在看见了什么?”

程修瑾面前是烟灰缸,裴度:“烟灰缸。”

程修瑾:“你爸用过的烟灰缸是什么样的?”

裴度回忆:“水晶的,浅黄色,边缘有太阳花一样的花纹。”

“你看见这个烟灰缸,所以知道它,你现在看不见你爸用过的烟灰缸,你怎么知道的?”

“在我记忆里。”

“其实就在你的潜意识里,所以看见的和现实未必划等号。只要绕过表意识这层屏障就可以随便对潜意识进行修改,再次输出时,一切就改变了。”

裴度:“哦。”

程修瑾笑了笑:“程家这代不分男女有四十多个,都盯着我的位置。”

裴度激动起来:“所以是老程做了手脚?”

程修瑾欣慰裴度没说让他直接处理老程的话,裴度疯,却不傻。

“你忽略了我的话,我不在意我看到了什么,但我在意我为什么会看见。反正你总呆着也不是办法,不如替我去查查。”

裴度走的时候明显和来时不一样,夹着他那装备脚下生风,一路到了KISS酒吧,把东西往柜台上一扔,喊,“小胖呢?”

酒吧里震耳欲聋,贴面都听不见声音,头摇得像个拖把的调酒师却往后一指,示意小胖在里面。来的次数多了么,看口型就知道。

话说那小子唇纹得不错,调酒师还想再看一眼,裴度却只剩个高挑的背影了,那宽肩窄臀,啧,极品!下次再问他在哪做的。

裴度T恤掉在地上,小胖帮他捡起来,发现湿漉漉的,“打球了,出这么多汗?”

“不是。”裴度把衣服塞袋子里,对上小胖的眼,顿了顿,“刚从程修瑾那儿出来,问我知不知道催眠。”

小胖脸色变了变,一帘之隔的过道上,有人走过来又走过去,小胖沉默地坐在椅子上,看裴度很快换上了干净的衣服。

“这个先放你这吧,回来我拿。”裴度提了提装着他脏衣服的袋子。

“哎,我帮你洗了。”小胖知道他是怕熏着许眉。

俩人一前一后出了酒吧后门,穿过几条巷子,进入一个老小区。

小胖开门后就去做饭了,裴度洗干净手,抽出三支香,低着头点燃,然后插在许眉灵位前的香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