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山门前,季宫主?道:“我分不开身,宣陵就交给你了。”

顾雪岭点头道:“请宫主?放心。”

季宫主?望向?身后坐落云端之上?的当今第一仙门虚仪天,飞阁流丹层楼叠榭,美不胜收,也透着一股庄严的气息,秀眉却是倏然一紧。

她这一路都像是有什么话要说,几度欲言又止,顾雪岭便?压低了声音问:“季宫主?可还有别的吩咐?”

季宫主?道:“你也多加小心。这几日在沧澜殿中一直有人在盯着你,程千钧对你好,其他人则难保。”

顾雪岭这几天足不出户,乍一听?到季宫主?这话是有些意?外的,心下升起几分感激之余,也有些好笑。

“季宫主?放心,我会谨慎的。”

就算季宫主?不提醒,顾雪岭也知道应当如此。他可是玄天宗的弟子,易连修明里暗里对付了玄天宗这么多年,现在住进?了虚仪天,即便?易连修现在不在,难保其他人会对顾雪岭做点什么,有人盯着他也实?属正常。只?不过季宫主?的关心还是叫他有些惊讶。

季宫主?再无别的吩咐,似乎因为这话在沧澜殿难以启齿,她到山门前才说出来?,秀眉微微蹙着,像是还不放心,让顾雪岭受宠若惊。

不过片刻,季宫主?便?已离开了虚仪天。顾雪岭目送那一道剑光略过蔚蓝天际,良久,转身回沧澜殿。

一路上?,果不其然有许多视线落到自己?身上?,从?广场上?路过时,遇见低阶弟子们练剑时,有的探究,有的带着恶意?,顾雪岭视若未闻。

回沧澜殿的路顾雪岭还记得。

沧澜殿在内门较为偏僻的一角,也不知是否是程千钧天生低调,住处也这般清冷,鲜少有人来?往。

进?了内门,因内门弟子稀少,也多在修炼不出,路上?已无什么行人,一路上?追逐的视线才慢慢减少。顾雪岭朝着沧澜殿走去,余光瞥见一人,顿了下,主?动上?前喊住了那人。

“贺前辈!”

前方二人闻声顿住,顾雪岭很快走到他们面前。早前听?闻贺枫伤势过重,前两?日已回虚仪天养伤,没成想今日就碰上?面了。贺枫正让一灰衣弟子搀扶着,面色苍白,面容憔悴。

顾雪岭匆忙朝他拱手一礼,“何前辈,你伤势可好些了?”

贺枫还未开口,身边那灰衣弟子便?应道:“贺师叔伤势已好多了,只?是近几日来?精神都不大好。阁下,想必就是玄天宗的顾师兄吧?”

这声音听?着清幽悦耳,语调轻缓,一如潺潺溪水。顾雪岭这才留意?到这个扶着贺枫的灰衣弟子,见他一直低着头,顾雪岭问:“你是?”

“我是贺师叔身边服侍的弟子。”那灰衣弟子抬起头,衣着朴素,却长了一张颇为张扬的脸,略为苍白而俊秀,双眼漆黑有神,很是亮眼。

不知为何,顾雪岭总觉得这双眼睛有些眼熟。他又看了看贺枫,见对方双目无神,便?有些困惑。

“贺前辈是累了吗?”

那灰衣弟子轻笑道:“刚在药阁疗伤过回来?,贺师叔也该累了,服了药后便?总会这样浑浑噩噩。”

顾雪岭闻言微微皱眉,“那你快送贺前辈回去吧。”

贺枫适时地双眼一闭摇摇欲坠,灰衣弟子匆忙扶住他的手臂,“顾师兄放心,我这就送贺师叔回去。”话锋一转,灰衣弟子用一双黑眸看向?顾雪岭,“不知顾师兄寻贺师叔有何事??待师叔醒来?,我可为顾师兄转达。”

见贺枫的确处于半昏迷的状态,顾雪岭眉头皱得更紧了些,叹道:“前段时间对贺前辈有些误会,我正想等贺前辈伤势好些便?上?门赔罪。”

灰衣弟子笑看着他,“待师叔醒来?,我定告知师叔此事?。”

顾雪岭点点头,看贺枫眉间透着灰白,身形摇晃,心底为曾怀疑他是姬如澜的愧疚更多了几分。

“你快送贺前辈回去吧。”

灰衣弟子点头,抬起漆黑双眼看着顾雪岭,“顾师兄留步。”

顾雪岭颔首,那灰衣弟子这才扶着贺枫离开,看着他们走远后,顾雪岭心底开始起疑。贺枫伤得这么严重,还要亲自去药阁疗伤吗?不过他也不想再怀疑贺枫了,免得误会更深。

思及此处,顾雪岭摇了摇头,转身朝沧澜殿走回去。

沧澜殿中一片冷清,顾雪岭入住时就知道这殿中没什么人,似乎只?有后殿住着几个洒扫道童。

顾雪岭住在偏殿,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理,不怎么出门,可回房时却发现屋中有些微变化。房间里进?过人,他出门前忘记收好的棋盘被?人动过,桌上?的书也被?人整齐摆放好了,窗户半开,一切跟他走前都不大一样,桌上?还多了一壶温热的灵茶。

顾雪岭探了探茶壶的温度,还滚烫着,茶香萦绕屋中不散。

大抵是洒扫的道童来?过,好心帮他收拾了,还送了灵茶来?。

顾雪岭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直到回身看到棋盘上?被?动过的位置并非无意?中碰到,反而像是有人接着他昨夜烦躁时留下的残局对弈过半局。

如今留下的棋局颇为精妙,便?是顾雪岭也看不懂。

他从?小跟着南宫清学过四艺,可他很少能真正安心下来?学东西,故而除了一手字过得去,其余都很一般,尤其是这棋艺,他只?是略懂。

不过师父倒是个中高手。南宫清性情安静,往日闲暇下来?常与自己?对弈……顾雪岭想着不由?一笑,他想起小时候,师父难得有空下棋时,自己?常会捣乱闹着他带自己?下山玩。

那时南宫清会将?他抱起来?,让他坐在怀里,握住他的手温声细语地教他下棋,一点也不嫌烦。

印象中,在顾雪岭还小时,师父一直都很温柔,对他很好。只?是不知不觉长大了,师父就变了。

顾雪岭眼里的光渐渐黯淡下来?。这时听?见外面有人路过,他思索了下,一开门就见到一个小道童。

小道童放下手中扫帚,上?前询问:“顾师兄有什么吩咐?”

从?顾雪岭入住沧澜殿后,程千钧就吩咐过这里的道童,若顾雪岭与季宫主?有什么吩咐,都要照办。

顾雪岭轻轻摇头,只?问:“刚才是有人进?过我房间吗?”

那小道童一怔,心想刚才不就是后殿那位师兄来?过吗?

小道童忙问:“是有人进?去打扫过,可是出什么事?了?”

顾雪岭道:“这倒不是。只?是见他帮我收拾了屋子,想当面道谢罢了。”顿了下,他笑道:“谢谢他的灵茶,还有,他的棋艺真的不错。”

小道童愣了愣。刚才他就劝过那位师兄不要动客人屋里的东西的,师兄还不听?,本?来?听?到顾雪岭问起,他都以为是要被?怪罪了,没成想顾雪岭并无此意?,还跟他说要道谢。

“怎么了?”顾雪岭见他呆愣半晌,不由?有些纳闷。

小道童急忙摇头,“没有,我会帮顾师兄转告他的。”

顾雪岭点点头,嘴角挂着一抹浅笑,不着痕迹打量了一眼眼前稚嫩的少年,心知那棋局不是他动的,灵茶也不是他送来?的,便?回了房间。

小道童见他回房了才松了一口气,提起扫帚跑回了后殿。

寂静院落中,银杏树下。

银发白衣的青年正斜倚在石桌上?看书,雪白衣摆逶迤到铺了一层金叶的地上?。晴光明媚,穿过枝头金叶落在青年侧脸,更衬得面容柔和。

小道童冲进?来?时,那位白衣的师兄仍垂着双眸看书,眼皮子也没抬。小道童也习惯了,气喘吁吁地说:“那位顾师兄说,谢谢你帮他收拾了屋子,还有你送去的灵茶,对了,他还说,你的棋艺很好,他好像挺喜欢的。”

听?完,白衣师兄才抬眼看了他一眼,眸中光芒似是更亮了几分,而后嘴角缓缓扬起一笑,“知道了。”

小道童愣住,就这样?他其实?还有别的话没说完,想劝师兄今日此举不可再来?,以免招人厌烦。

可不一会儿,那位白衣师兄慢慢放下手中书卷起身,若有所思地走近房间,“既然喜欢,那明日再送灵茶去,我这里也还有几本?棋谱……”

今宵月圆,月色格外清朗。顾雪岭难得安心调息了一夜。

而翌日一大早,小道童就敲响了他的房门,送来?一壶温热的灵茶,还有一本?棋谱。清幽茶香穿进?房门,飘向?鼻尖,让人徒然精神不少。

顾雪岭接过棋谱翻了几页,顿时有些诧异,“这是……”

小道童面露难色,遵从?那位白衣师兄的吩咐说:“师兄说,难得顾师兄喜欢,让我将?这棋谱送来?,希望顾师兄好好练习,莫要,莫要……”

虽然很难以启齿,小道童还是咬咬牙说了出来?,“莫要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既然喜欢就好好学。若有机会,他会亲自过来?考较你的棋艺。”

说完,小道童就捂脸跑了。他不敢再留在这里了,生怕这个好看的顾师兄对他已经有了不好的印象。

徒留下顾雪岭一人捧着棋谱站在房门前,怔愣看着手中棋谱许久,还是一脸茫然。怎么会觉得,这个送棋谱的人的话像极了他师父,给他布置功课不说,下回还要亲自检查?

顾雪岭无语凝噎,也觉得好笑不已。他不就是随口道了一句谢,怎么感觉像是招惹了又一个师父?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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