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玄天宗变天,山下百姓略有所感,尤其是五感灵敏的修士,纷纷议论这玄天宗是出了什么事,可有那镇山神剑守着,无人敢进山查探,顶多就是悄悄靠近些,而没想到没一会儿,风云骤变,城中也跟着变了天。

惊雷迭起,电光闪现。

若仔细看去,还能见到上空一道青光剑影与黑紫魔气缠绕在一处,无形的威压降下,人们皆感到不适,山下的修士们则是最先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有至少是出窍境界以上的大能在城中对决,其中一人还是魔修!

因易连修在此,驻守山下观察迟迟未曾离开天誉城的钟长老见状脸色几变,望着天边激烈的打斗,他却只能仰望着,甚至连是谁都看不?清。

但?没多久,便见那到青影同黑紫魔气分开来,魔气似游龙般眨眼往一个方向逃窜而去,青影一顿,雪亮剑光随之划破长空,追逐而去。

钟长老看了看方向,也御剑追上。

大能之间的对决忽然结束,威压散去,天地恢复光明,唯有一场大雪压顶,北风呼啸,覆盖了整座天誉城,被惊扰的人们俱是不解迷茫。

钟长老追到城西角落一处静僻小院前,便不再靠近,而那道仍未完全收敛的冷厉青影在门前一顿,便直接推门入内。钟长老看了眼门内的几座红木小楼,面色微微一沉,据他所知,这是易连修师徒在天誉城的暂居之所。

程千钧追到了木楼下。

正巧,楼中走出一人,白衣白发,眉心一道明红剑痕。

“三师兄,原来方才是你在城中大打出手。”易连修面上有几分错愕,他身后的叶舒青见了程千钧也是匆忙行礼,看去也是十分意外。

程千钧往楼内看了一眼,却被易连修设下的结界挡住视线,神识无法探进,他回过头,面色微冷道:“适才那天魔宗左使可是这边来了?”

“天魔宗左使!”叶舒青闻言惊呼出声,而后察觉到自己的失礼及时捂住嘴,小声道:“是姬如澜吗?”

“没看见?”程千钧只问易连修。

易连修亦是茫然,“适才听青儿说,城中有魔气涌现,我正要出去查看,三师兄你就来了。三师兄,你可是真见着左使姬如澜了?”说起这个人时,易连修也是满面的怨愤。

到底师兄弟一场,程千钧也清楚易连修对天魔宗余孽的仇恨有多?深,料想他绝对不会私藏魔修,而刚才他又的确追着那一缕魔气而来……

程千钧略一沉吟,“我再去找找。”

“此事交由我即可。”易连修毫不?犹豫接下这活儿,面上闪过几分厉色。忽地,他顿了顿,问程千钧道:“三师兄,你这可是从玄天宗下来?”

“是。”程千钧并未隐瞒。

易连修脸色一变,竟是质问道:“三师兄此刻不该在虚仪天禁地守着圣物,来玄天宗作甚?三师兄,你莫不是也要包庇那玄天宗魔门?”

程千钧只道:“四师弟,我今日只为追寻魔修而来。”

“我知道三师兄跟那南宫清有些交情,既然三师兄并无包庇玄天宗之意便好,那魔宗的姬如澜我会去找,三师兄还是尽快回虚仪天吧。”易连修半信半疑,“比起捉拿姬如澜,三师兄守护麒麟蛋的任务要更加重要。”

程千钧面不改色收剑转身,“姬如澜突袭玄天宗时,南宫宗主向我求助,是我心急,擅离职守设法赶来,待回去后,我会亲自向天道盟请罪。找到姬如澜一事,便交由四师弟了,还望四师弟莫要对玄天宗太过为难。”

“三师兄果然是要包庇那玄天宗吗?”

易连修整张脸色都沉了下来,却见程千钧根本没听他说什么,不?作停留经自御剑而去了。虚空之中只余下一道剑光,很快被大雪淹没。

易连修气得咬牙切齿,“傅云海为了凌云霄那魔头对玄天宗多?有照拂,全然忘了二师兄是如何惨死,没成想你程千钧也这般糊涂!好好守你的麒麟蛋就是了,既然都置身事外旁观了五十多?年,今日又何必多?管闲事!”

也不?管程千钧早已走远,这话也就只有他和叶舒青能听见,叶舒青低下头没敢接话,这话他也就听听罢了,哪里敢跟着埋怨两位师伯。

“走吧,找出姬如澜,我迟早要把魔子揪出来!”易连修愤而甩袖,先一步走出小楼。叶舒青忙跟上,询问道:“不?喊上贺师兄吗?”

易连修顿了顿,眸中紫光一闪,神情似乎凝滞了几分,才道:“你大师兄前两日闭关修炼岔了气,现如今还在静心养伤,不?必叫他了。”

叶舒青点点头,忙道:“事不?宜迟,师父,我们快走吧。”

易连修眼里很快又涌上适才的愤恨之色,快步出了小院。

顾雪岭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师父胸腹被长剑穿透,重伤坠崖,师弟被他亲手所伤,白衣血染,他满心悲痛,昏昏沉沉,一声声唤着师父,唤着宣儿,但?天地间只剩下他一个人,他仿佛在一日之间失去了所有。

终于,他拨开层层浓厚的黑雾,睁开眼时,烛光幽幽,原来天已经黑了,他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

床帐外站着一人,正端着药小声啜泣。

“五师妹?”

与意识一同清醒的是头颅深处的胀痛,顾雪岭开口时方觉声音嘶哑,正要起身,身上却是软绵无力。

“大师兄醒了!”

云鹊儿手忙脚乱抹去眼泪,将手里凉透的汤药放到一边,见顾雪岭要起身忙去扶,但?手伸到半空时忽然顿住。

顾雪岭扶着额头坐起,便见到云鹊儿这幅想扶又不敢靠近的模样,零碎的记忆瞬间涌上眼前,他抿了抿唇,哑声道:“是我,我回来了。”

听到这一句,云鹊儿本就通红的眼眶重又湿润了,连鼻尖都哭红了,带着哭腔喊道:“大师兄。”

顾雪岭点点头,发现自己在师父的后殿里,掀开被子便下床。

云鹊儿忙过来搀扶,想了想,又将药端起来道:“大师兄,快喝药吧……”很快,云鹊儿又将药碗收回去,“不?,药都凉了,我再去煎一碗来。”

“不?必。”这后殿里除了他,便只剩下照料他的云鹊儿,顾雪岭知道自己什么状况,他被夺舍过,最后侥幸苏醒回来,不?管是身体?还是神魂都受了重伤,但?他如今还是平安的,而其他人却……顾雪岭问:“其他人呢?”

云鹊儿神色一滞,端着药低下头,轻轻吸了吸鼻子没说话。

顾雪岭重又问了一遍,语气已有些冷硬,“他们怎么了。”

“师父和师叔他们在正殿里……”云鹊儿小声道,除此之外,她便什么都不再透露了,“师父说,让大师兄好好休息,别让那些琐事扰了你。”

看来情况并不?好,顾雪岭已有了心理准备,也不?为难云鹊儿,经自朝外走去,云鹊儿见状忙放下药碗追上去,“大师兄,你还没喝药!”

顾雪岭置若罔闻,一心只顾着往正殿去,云鹊儿追到门前时见他身上长衫单薄,又匆忙回去取来狐毛大氅,再追出来时人已走远了。

风雪已停,整个玄天宗空荡荡的,安静得有些可怕。

顾雪岭行至正殿时,大殿内灯火如昼,只有叶景、崔羽与两位师叔在,却是一片死寂,仿佛发生了什么事,能看出几人俱已是十分疲惫,崔羽手中捧着一柄三尺长剑,正是南宫清从凌云霄手里接过的归昧剑。太渊无极正接过,缓缓将其归入剑鞘之中。

顾雪岭已猜到了什么,深深呼吸后扶着门框踏入正殿。

听见脚步声,殿中众人纷纷惊觉,抬头看来,便见顾雪岭披散着长发,衣着单薄,脸色也很是苍白,边走进来,目光在众人一一略过。

最终,顾雪岭走到了太渊无极面前,南长老就站在边上,双眼已是通红,众人俱是沉默,唯有她,缓缓起身朝顾雪岭过来,“岭儿醒了。”

顾雪岭知道师兄弟们都在拿什么眼光看他,是与五师妹一样想靠近却又不敢,他们都怕他现在还是魔子。但?顾雪岭眼下也不?欲为自己多?做解释,他看着南长老难掩疲倦与悲痛的双眼,动了动唇,哑声问:“师父呢?”

南长老眼眶一热,偏开头去。

顾雪岭又看向太渊无极,而后是众师兄弟,几人纷纷避开他的视线,不?愿回答他这个问题。

最终是叶景除下了白袍,上前给?顾雪岭披上,“夜里凉,师兄要过来,怎么不?多?穿几件衣裳。”

顾雪岭摇摇头,推开叶景的手,“不?用,我师父在哪里?”

云鹊儿正好抱着大氅进殿来,便因大殿中沉重的气氛顿住脚步,再看众人噤若寒蝉,她眼底已是明了,也不?敢上前,却见身边突然略过一道青影,察觉到他的存在时云鹊儿吓得惊呼出声,便引得殿中众人都看了过来。

瞬息之间,那道青影已到了几人跟前。

顾雪岭认出那青衣剑修,眼底露出几分困惑,“程师叔。”

程千钧点点头,看看几人,直接问:“南宫宗主可在?”

太渊无极欲言又止,他们为了顾及顾雪岭的心情或许不敢说,可程千钧不同,这还是曾经的师叔。

程千钧在太渊无极的印象里,是众人口中的天才剑修,是未来的剑仙,但?他眼里似乎只有剑,为人极其淡漠,却也并非是非不?分之人。

太渊无极暗叹口气,缓缓捧起手中灵剑,如实告知。

“宗主被姬如澜重伤打落悬崖,即便南长老已经及时去寻,也只寻回了宗主的剑。”太渊无极道:“我率众弟子去崖下找了一日,不?见踪影,但?宗主的魂灯还亮着,他还活着,崖下是湍急的大河,也许是被冲走了,钟长老已带弟子沿着下游寻人,待我将宗门事务处理好,便即刻下山寻回宗主。”

三言两语,顾雪岭心头大石可算落下,但?随之涌上的是满满的担忧,他师父被河水冲走了,会去哪里?

程千钧眉头一紧,在太渊无极印象中除了剑一切皆是虚无的眼里似乎多?了些什么,“怎么回事。”

太渊无极面露为难,“这……”

“是我之过。”顾雪岭抢道。

话音落下,程千钧探究的视线落到他身上,眼里的威慑仿佛已化为实质,也似他的剑锋一般锐利。

而顾雪岭仍哑着嗓音认罪。“是我之过。我错信魔子,被他夺舍,才招来了天魔宗左使姬如澜,还连累了师父与师弟,都是我的错。”

“岭儿只是被骗了,并非……”南长老匆忙上前解释,却被顾雪岭打断,“二位师叔不?必为我隐瞒,若非是我招来祸患,师父不止于此!”

“程师叔,师父与几位师叔、师弟们皆是被我所累,魔子是我招来的祸害,我早前不?曾上报天道盟,也不?曾告知师父与众位师叔,便已犯下大错,我活该被魔子夺舍,死有余辜,但?玄天宗从头到尾都不曾与魔子勾结。”

从程千钧出现,顾雪岭就知道此事瞒不?下去了,天道盟知道是迟早的事,他将两位师叔朝他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的好意忽略,趁太渊无极不?备,一把抽出他手中的归昧剑,剑锋映着烛光,清晰地倒映着他的脸。

“岭儿!你做什么?”南长老惊道。

太渊无极更是冷下脸,斥道:“顾雪岭,不?准胡闹!”

身边师兄妹几人见状更是满目惊愕,大气不?敢出。

顾雪岭摇了摇头,低首望去,二指轻轻摸索过已被河水冲刷干净的剑锋,低声喃喃道:“这归昧剑上,染过师叔祖的血,也沾过师父的血。”

程千钧皱着眉,无声看着顾雪岭。

“我一罪人,连累师父与师弟为我受苦,实在内疚不?已。”顾雪岭轻叹,“我顾雪岭对不起师父,更对不?起大家,与魔子勾结之人是我,我理应受到责罚,而今更是害得师父因我下落不明,我还有何颜面苟活于世??”

话末,剑锋一转,剑刃已移至顾雪岭细白脆弱的脖子上,他紧闭上双眼,决绝竟是要自刎谢罪!

众人俱是大惊,正要上前阻拦,见一道剑气徒然出现,霎时震撼众人,紧接着哐当?一声响彻大殿。

归昧长剑坠落在顾雪岭脚边,顾雪岭睁眼时也满是错愕。

程千钧沉声道:“将他打落悬崖的人是姬如澜,与你何干?”

南长老这才回神,紧握住顾雪岭手臂将人护在身后去。刚才那一下吓得她一颗心都跳到嗓子眼上,幸好程千钧恩怨分明,及时出手拦下,她嗔怪地看了眼顾雪岭,才附和道:“程长老说的是,此事岭儿实则也是受害者。”

“正是。岭儿心性纯良,才会被魔子欺骗,害宗主重伤失踪之人更是天魔宗的姬如澜,与岭儿无关。”太渊无极说着,朝顾雪岭看去,“宗主舍命救的是你,不?是魔子,若你出了事,岂非白费了宗主这一番心血?”

顾雪岭抿唇不?语,双眼已泛红,在他看来的确是他的错啊。若他当?初多?留个心眼,不?被魔子夺舍,或是早在将魔子的下落告诉师父师叔,现在师父不会下落不明,宣儿也不?会……不会身受重伤,一切都是他的罪过。

“你活着,他才安心。”程千钧眸光沉沉望了顾雪岭一眼,“我去找人。”扔下这话,他转身便要走。

“程师叔!”顾雪岭急忙喊住他。

程千钧偏头,望向顾雪岭的眼有几分责备,但?却未宣于口。顾雪岭满心愧疚,不?敢与他对视,低下头呐呐道:“求你,一定要找到我师父。”

程千钧点了头,身形一闪,眨眼到了殿外,化作一点青影剑光跃上夜空,顾雪岭目送他远去,深重的内疚与懊悔几乎将他的脊背压垮,同时也有些疑惑,没等他想明白便被人抱住,耳边轻擦过温热的气息,带着哭腔。

“你这傻孩子,谁准你乱来了!引剑自戕这招你跟谁学来的!”

南长老难掩心中悲痛,不?久前,她对顾雪岭的确有过怨,可刚才见他竟然要举剑自刎,南长老心底极不?是滋味,眼前又浮现出当年掌门师叔在山门前自戕那一幕,心跳骤然一急。

师兄是她最亲的人,顾雪岭又何尝不?是她亲眼看着长大的?

思及此处,心中的隔阂于瞬间消散,南长老将还在呆愣的顾雪岭推开,气得抬起手来,可没落到顾雪岭脸颊,朝他耳朵去了,狠狠一把揪住,顾雪岭当?即回神,皱起脸来求饶。

“师叔别……我知错了!”要他偿命也无所谓,喝黄连苦水也行,可顾雪岭最受不?了痒痒,用力也不?行,被人一碰耳朵就觉得心底发毛。

南长老闷哼一声,这才松开他,“下回若再敢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别怪师叔把你的耳朵揪下来!”

顾雪岭捂住耳朵往后退了两步,抬头看了一眼,却见经刚才这一闹,众人脸上总算露出一点笑容,云鹊儿也小跑过来将大氅给?他披上,小声说道:“师兄别怕,师父也就说说罢了,她那么疼你,不?会那么狠心的。”

“就你话多?!”南长老佯怒瞪了云鹊儿一眼,也的确没刚才那么苦闷了,只是见顾雪岭脸色苍白,想起他来时脚步虚浮的模样,便叮嘱道:“好了,师兄的确还活着,他的魂灯虽然灯光微弱,总归还是亮着的,有程长老帮忙,相信我们很快就能找到师兄了。”

“程长老?”

顾雪岭却不知他们为何称程千钧为长老,在印象里,他只知道程师叔并非玄天宗中人,名唤程千钧,这还是从他与师父的争执中听来的,看两位师叔对他如此恭敬,他似乎也有着出神入化的实力,顾雪岭便更好奇了。

叶景和崔羽也不?清楚,只知道这位程长老修为极高?。

见几个弟子一脸茫然,太渊无极解释道:“他是虚仪天掌教?的三师弟,程千钧。”也是他曾经的三师叔,但?他与之接触不?多?。“他虽然是虚仪天的长老,但?似乎曾与宗主有过交情。他这次回来,我也不?知是为何。”

“从前不?曾听说过虚仪天还有位三长老。”崔羽道。

说起这个名字,叶景倒是想起来一些东西了。在天道盟与万妖宗达成共识结下联盟后,曾将一枚麒麟蛋寄放天道盟作为质子,据闻那麒麟蛋破壳后极有可能会是下任妖主,而这位程千钧程长老便是守护麒麟蛋的人。

不?过在后来虚仪天被灭门时,他也死在了妖皇手里。

今日来的姬如澜已是令人闻风丧胆,到了后来的妖皇,更要恐怖数倍,实力也远胜他数倍,到时程千钧再加上傅云海,联手也不?够他打。

南长老稍稍冷静下来,沉吟道:“传闻,如今天道盟还有第三位大乘期,外人皆道是易连修,实则不?然,我看,说的许是这位程长老。”

顾雪岭恍然点头,他本就对程千钧有种莫名的信任,大抵是因为他年年都来看望师父,师父嘴上同他争执,实则其实也很是信任他。

师父信,我就信。顾雪岭便是这么想。

叶景心思百转千回,没忍住问,“师兄,你与程长老认得?”

太渊无极也疑惑道:“天魔宗总坛清剿前,程长老便已有段时间没再出过虚仪天,岭儿,听你适才唤他程师叔,应当?是曾与他见过面。”

“他常回来看望师父。”说起师父,顾雪岭顿了顿,心底还是难掩惭愧,恨不得一剑自刎谢罪,好似这样就能将师父的命还回来一样。

顾雪岭朝地上看去,正要弯身,一只手先捡起地上的归昧剑。

太渊无极将长剑归鞘,正色道:“只要还活着,宗主一定会回来,他为了救你不?顾性命,若知道你因为愧疚做了傻事,他回来也不?会安心。”

顾雪岭心下一动,抿着唇低下头。

南长老也训道:“我们都不是是非不?分之人,你师父是为了救你,可伤他害他之人是姬如澜,是魔子,而不?是你。你若有心,便好好养伤,待他日师兄回来好好孝敬他,若有机会再见到魔子和姬如澜,便为你师父报仇。”

报仇吗?顾雪岭心中默念着这二字,竟慢慢地平静下来。

“好了,岭儿,你伤得不?轻,尤其是元神上的伤,得好好养着,先回去歇着。”南长老给?云鹊儿使了个眼神,示意她将人扶回去。

云鹊儿会意上前,但?顾雪岭却摆手婉拒,道:“二位师叔待我好,我却过不?了心中那关,待师父回来,我再向他请罪便是。”知道师父还活着,顾雪岭便安心了一半,于是又记挂起另外一人,他抬起头,下意识屏着呼吸,问南长老:“师叔,九师弟他……”

南长老秀眉一蹙,并未回答。

顾雪岭一颗心仿佛跌进了冰窟窿里,“他真的已经……”

“还活着。”南长老却摇头道:“宣陵伤势太重,他拼着性命与魔子为敌,耗损太多灵力,伤至灵脉丹田,而外伤尤为严重,至今未醒。”

顾雪岭掐了把手心才让自己从满心的庆幸里抽离出来,又询问道:“那六师妹呢,她可还好?”

“她无事,只是同样耗损太多灵力,受了些内伤,养一段时间就好了。”南长老看向他,眉头又紧皱起,“岭儿,你也要好好养伤。”

顾雪岭忙不?迭点头,却有些心不?在焉,“我知道。”顾雪岭应着,忽然心生冲动,脱口而出道:“我,我想去看看九师弟……和六师妹。”

这点南长老倒是没有意见,她叮嘱云鹊儿照顾好顾雪岭,便让她扶着顾雪岭去了,宣陵就在静心斋的小院里养伤,靠得近,顾雪岭便先去见了他,去时路上心乱如麻,眼前时不时浮现出宣陵倒下后那张惨无血色的脸。

直到站在门前,顾雪岭看了眼面前静幽幽的屋子,已是心跳如雷,眼睛都要黏在门板上,却不动。

云鹊儿以为顾雪岭是没力气了,便帮他推开门。

顾雪岭却问:“怎么没人照料?”

“七师弟在照料的,应该是去煎药了。”云鹊儿看看顾雪岭神色担忧,又主动道:“九师弟还没醒来,师父说,他的情况可能不太好。”

顾雪岭心下一惊,偏头朝她看去。

云鹊儿很快便改口,“不?过一切都要等九师弟醒来再说。”

顾雪岭勉强定了心神,身后忽然吹来一阵冷风,他大氅下衣着单薄,方才紧张师父的状况才忽略了,如今一冷静下来,便冷得浑身打颤。

“先进去吧,九师弟现下也不?能见风。”云鹊儿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大师兄站在九师弟门前那么久都不动,不?是说来看望九师弟的吗?

顾雪岭不?进去,是心里总觉得过不?去,人是他亲手伤的,就算宣陵不怪罪他,可是一想到宣陵昏倒前曾那样……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迈不?出那一步。不?过云鹊儿这么一提醒,顾雪岭心下一个激灵,徒然清醒过来了。

顾雪岭快步进了屋,顺道让云鹊儿关门。如今宣陵伤得严重,他在门前站着不?进去,可外头冷,风吹进去了,宣陵的伤势又要加重了。

屋里布了阵法,很是暖和。

路过桌边时,顾雪岭停了下来,只见桌上唯有一株玉色水晶兰,长势比在他那里抢走时粗壮不少。

顾雪岭眸光闪烁了下,掀起珠帘进了里间,这屋子刚收拾出来没多?久,颇为简陋,冷冷清清没什么人气,让人一眼便见到躺在床上的人。

宣陵面如金纸,双眸紧阖,一动不动躺着,毫无生气。

顾雪岭心口一窒,已不自觉走到床边,看着陷入昏睡的小师弟,苍白的唇紧抿成直线。不?见时,他会挂念,见了,他心底只余下惶恐了。

不?久前还会厚颜无耻凑到他面前笑着问他该如何讨好他的人,此刻正安静地躺着,气息微弱几近于无,顾雪岭百感交集,伸手轻抚向那张还极为年轻的脸,直到将要触碰到对方鼻间,感觉到气息时,双眼竟是红了。

很快,顾雪岭看到床边桌子上整齐摆放的几件物品。

云鹊儿察觉到他的视线,解释说:“这是九师弟随身携带的物品。”

桌上放着一柄三尺长剑,一柄短剑,一个锦囊与一个香囊。

顾雪岭伸手,首先拿起香囊,熟悉的淡香飘来,正是先前被宣陵抢走那只,却见边上锦囊中闪烁起一点急促的灵光,顾雪岭放下香囊,拿起锦囊将其打开,才知道是陪伴了他许多年的神兽眼与不?久前龙女给的灵器湛露。

湛露约莫是有器灵的,顾雪岭一靠近,它便欢喜地发出灵光来。

云鹊儿好奇道:“这是什么?”

顾雪岭将二物放回锦囊,淡淡道:“我落在宣儿这的东西。”

“连师兄遗落的物品都贴身带着,九师弟是怕师兄回头找不到吧。”云鹊儿感叹道:“魔子挟持六师妹下山时,也是九师弟让我等不?必跟来,太渊师叔原本打算带几位师兄绕过去拦截魔子,没成想九师弟竟然和六师妹联手,拼死救回了大师兄。我师父说,九师弟就是能好起来,也伤了根本,需要调理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慢慢恢复。”

顾雪岭一顿,而后面不改色将锦囊与香囊都放回了原处。

云鹊儿探头朝外头看了看,“大师兄,我去看看七师弟药煎好没有,顺道给?你重新煎好药,你在小师弟这等会儿,帮忙照看他一下好吗?”

顾雪岭偏头眨着眼睛敛去眼中水润,轻应了一声。

云鹊儿没发觉什么异常,很快便走了。房门开了又关,钻进几缕寒风,撩动珠帘,发出几声脆响。

顾雪岭原本挺直的脊背慢慢垮下,双腿无力跪坐在床边。

出来走了一圈,顾雪岭已经用尽身上所有力气,待到人后也不?必再硬撑。他抽出宣陵盖在被子下的手,轻轻握住,触感却是略微冰凉。

分明这人是纯阳之体?,身体平日总跟一个暖炉似的。顾雪岭心底的自责更多了几分,慢慢握紧那只手。

“对不起……”顾雪岭的声音顿了顿,不?知自己要说给谁听。

或者他还欠许多人一句道歉,无边的自责将他淹没,而后化作怨恨,转移至魔子与姬如澜身上。

若是,他再聪明一点,再强大一点,就能护住玄天宗,不?必被易连修所迫,不?必被天道盟威逼,不?必被魔子哄骗欺压,也不?必眼睁睁看着姬如澜伤害师父,看着魔子操控他的身体伤害宣陵,俱是无力反抗,如今一切恶果,都怪他太过弱小,太过无知。

“我会报仇。”顾雪岭凝望着宣陵的脸,十指握紧着他的手,试图将手心一点暖气渡过去,眸光渐渐坚定下来,“日后,不?再拖累你们。”

云鹊儿去了约莫有一炷香功夫,便与齐云山一起回来了。

顾雪岭在他们开门时已恢复了些力气,将脊梁骨挺直了坐在床沿上,在二人进来前,将宣陵已被捂得温暖不?少的手轻轻放进被子下。

喝完药,已是三更。

见天色已不?早,云鹊儿就要送顾雪岭回无回宫。

顾雪岭见宣陵迟迟没有醒来的迹象,甚至连药也难以咽下,打算再留一阵,可药效上来后整个人便开始昏昏欲睡,不?得已先回去休息。

这一夜浑浑噩噩,梦中尽然是这几日魔子操控他身体时做下的一切,翌日天没亮惊醒时,枕巾已湿透。

滔天的懊悔一点点慢慢转为愤恨,填满顾雪岭的眼睛。

识海损伤未缓解,头痛依旧困扰着顾雪岭,但?他能感觉身体在快速好起来,力气也在一点点恢复。

药效过去,一阖眼便要被噩梦魇住,顾雪岭再也睡不下去,索性起身洗漱,在窗边枯坐,等到天亮时,云鹊儿送药来时匆匆喝下又出了门。

顾雪岭先去宣陵那看了一眼,人还没醒来,脸色似乎比之前还差,手也比之先前更冰凉了。

从宣陵那里出来后,顾雪岭的面色也跟着难看了不?少。

自从昨夜他在众人面前举剑要自刎后,两位师叔对他格外不?放心,但?因为大家都忙着寻找南宫清,只能留下云鹊儿在他身边照看。

云鹊儿十分尽责,从出门后就寸步不?离,她在一边,顾雪岭也只在宣陵床边坐一会儿便走。

天降小雪,云鹊儿高举着油纸伞跟在顾雪岭身边。

顾雪岭比她高许多,见她这么举着都替她嫌累,可自己要夺过来时却被云鹊儿拍开手,义?正严词地说:“不?准!现在大师兄还是好好养伤吧,师父说了,绝对不能让你磕到碰到,也不?能让你再碰到什么危险的物品。”

顾雪岭指着绘着嫩红桃枝的油纸伞,“危险物品?”

云鹊儿坚决摇头,“不?行,师兄身体还没养好,怕是拿不起这伞。”

顾雪岭无语凝噎,摇摇头不再多?言,只加快了脚步朝山后的铁索桥走去。估计现在大家都将他当?成了糖捏的小人,易碎易化且无力娇弱。

“这是要去看五师妹?”云鹊儿看出这是去雪衣那小楼的方向,说道:“五师妹没事,她有瑛娘照看着呢,师父也说了她休养些时日便好了。要说伤得最重的,还得是大师兄你和九师弟,九师弟现今都还未醒来呢。”

顾雪岭轻声反驳:“他会醒的。”

“但?愿吧。”云鹊儿语气沉重,“师父早上去看过九师弟,说他伤在心口,元神又陷入沉睡,状况不妙,若三日后醒不?来,也许会有危险。”

闻言,顾雪岭猛地停下脚步,刻意被他压制得十分平静的双眸中泄露出满满的担忧,“很严重?”

云鹊儿叹道:“九师弟伤得太重,不?知为何,连元神也陷入沉睡,虽然六师妹及时给他服下小还丹,但?三日后若他再醒不?来,师父也没辙了。”

曾经在顾雪岭看来,只要没伤及元神,就还有救,但?若这真是南长老所言,可见宣陵伤得的确极为严重。顾雪岭在掌心中掐出数个血印,才平定了满心的慌乱,点头道:“九师弟能醒过来的,他还没找到他母亲。”

而且,顾雪岭心想,宣陵不是说过,会永远保护他的吗?他的永远,就只有这短短的几天吗?

大抵是这个话题太沉重,云鹊儿反应过来后也知道自己不?该说这话,而后一路都很沉默。

毕竟大师兄往日最是偏宠小师弟,这不?是徒增烦恼吗?

铁索桥上结了厚厚一层白冰,晶莹剔透却寒气逼人。

上去时,云鹊儿一直扶着顾雪岭,生怕他跌倒,顾雪岭无奈至极,到了对面峰顶才得以解脱。

那小楼一如往常安静,顾雪岭二人进去时并未受到阻拦,很快便被春儿请上了二楼,雪衣披着厚重的大氅,正坐在棋盘边,见二人上来时,抬起一张略显苍白疲惫的脸,却在见到顾雪岭倏然展开笑颜,仿佛已是满足。

云鹊儿跑过去,问了雪衣的身体状况,雪衣笑着应无事,而后朝顾雪岭看来,“大师兄快坐,你身上还有伤,怎么会来找我?”

顾雪岭缓缓入座,想起他前段时间对雪衣的无故惊悚,却不知今时今日拼了命再一次救下他的还是雪衣,他实在不该再怀疑雪衣的用心,却又不得不?猜测,她这样付出,不?累吗?世?间真的会有人无缘无故地对他好吗?

“那日,多?得六师妹相救,我才能苏醒回来。”不?管真相如何,现在的顾雪岭,对雪衣已是打从心底的信任与感激。他记起了那天的经过,虽然很模糊,但?能记得是雪衣一开始拦下罗旬时设下的阵法震慑过罗旬的元神,才令他后来的苏醒那样顺利。

顾雪岭起身拱手,由衷道:“多?谢六师妹数次救命之恩。”

雪衣也忙起身拦下他,“师兄不?必如此!你我师兄妹一场,你还救过我性命,我自当帮你。换作其他师兄弟,也不?会放任你不?管的。”

一边的云鹊儿见状笑了起来,“就是,大师兄你别多想了,师父说了,让你安心养伤,等宗主回来时,可不能让他看到你这幅病重的模样。”

雪衣笑容淡了几分,“宗主还没找到?”

顾雪岭摇头。太渊无极和南长老让他好好养伤便各自去忙了,听闻钟长老已带领闻弦沿着河岸下游去找人了,但?找了两日仍未有音信。

“过会儿我让春儿去山下找人帮忙,再找找。”雪衣没有丝毫犹豫,而后劝顾雪岭道:“大师兄不?必着急,只要宗主还活着,就一定能回来。”

这样的话顾雪岭这两日已经听了很多?遍,几乎麻木了。今早,他已写信让三师弟带去山下给?洛家派来保护他的暗卫,请他们帮忙找人。

太渊无极和南长老联络了承坤门的人,先前有过交情,他们也愿意帮忙找人,可如今整个天誉城里都快被搜遍了,南宫清仍杳无踪迹。

时间越长,顾雪岭便越沉不?住气,但?他也知道自己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听话留在宗门里养伤。

雪衣说了一会儿话便乏了,顾雪岭面色也不?大好,云鹊儿便与顾雪岭先告辞回去休养,离开小楼后,小雪已停,天光晦暗,阴霾无边。

踏上铁索桥时,顾雪岭回头看了一眼小楼,心情比来时沉重许多。

回去后宣陵仍未醒来,顾雪岭不?能出外太久,去宣陵那里看了一眼,便回了无回宫后殿,被迫休息。

云鹊儿只有去煎药与顾雪岭睡觉的间隙才会离开,这些时间都被顾雪岭枯坐过去,哪怕是在夜里,他也不?敢入睡,生怕梦见了什么,实在熬不住了,才会服用安神丹小憩片刻,而后吃上一两颗回元丹便恢复了精神,静静等待着南宫清或是宣陵的消息。

三日时间,悄然而过,天誉城中天魔宗左使姬如澜现身,并在玄天宗大打出手的消息不过多?时,便传遍了整个修真界,也包括太清宫。

陆微得知消息后,不?顾季宫主还在闭关,硬闯入殿。

季宫主也不?恼,阖眸端坐玉台上,仍是那一副淡漠如水的模样,指尖无意识轻轻摩挲着腕上珠串,“出了何事,何至于如此惊慌。”

陆微屈膝跪下,竟俯首磕头,“请师尊出山,救徒儿友人一命。”

季宫主缓缓睁开一双清澈见底的琥珀眸子,秀美的眉间略一蹙起,有几分惊讶,也有几分新奇。

“你从未如此失态过。”

“师尊此次若不出山,徒儿怕……日后会后悔。”陆微抬起头来,神情凝重,“师尊天誉城传来消息,几日前,天魔宗左使姬如澜现身玄天宗,大闹一场,南宫宗主重伤失踪,座下小徒弟身受重伤命悬一线,至今未醒。”

“那小徒弟,正是徒儿先前与您谈及那少年。”陆微自知失态,但?听到这消息,他想,还是要让师父知道,就算他跟宣陵已不?再是当年好友。“徒儿求师父出山,救救宣陵。”

季宫主指尖一顿,素来冷静的琥珀眸子里竟浮起几分无措。

“是他?”

顾雪岭今日也很焦虑不?安,算着时间一点点过去,他看着师父的魂灯只余下一点微弱至极而摇曳不止的光芒,另一边宣陵仍未有醒来的消息。

黄昏将近,顾雪岭再等不?下去,出门去看望宣陵。

但?推门进去时,正好看到床边端着汤药正站起身的叶景,顾雪岭见到他时眉头不自觉皱了皱,才问:“宣儿……九师弟,今日可曾醒过?”

从沧海回来后,难得迎面碰上一回顾雪岭,叶景也愣了下,随之觉得顾雪岭这两日太过平静,脸色却越发苍白,但?直到刚才,他对上顾雪岭双眼时,才看到他暗藏的急切担忧。

“没有。”叶景叹道:“他连药都咽不下了,气息愈发微弱,只靠灵力疗伤,伤势也不?见好转,不?知能支撑多?久,我正要去找南师叔过来。”

云鹊儿只当顾雪岭这几日心情不?好,没将他跟叶景之间怪异的相处放在心上,闻言也皱了眉头,“这可不妙,四师兄快去找我师父吧,她正在药阁里,说不定一会儿便要下山了。”

这几日太渊无极和南长老俱是山上山下两头跑,一边找人一边顾忌着山上的事务与几名伤员的病情。

叶景点点头,正要走,却听顾雪岭开了口,“药还没喝?给?我吧。”

顾雪岭朝他伸出手,双眸却紧盯着床上沉睡的人,叶景什么都可以答应他,自然也将药小心递过去,看着他欲言又止,“……那,我走了。”

顾雪岭没说话,端着药碗朝床边走去。

叶景暗叹一声,转身便走了。

屋里便只剩下云鹊儿和顾雪岭,还有昏迷不醒的宣陵。

云鹊儿跟顾雪岭走到床边,见顾雪岭将药碗放下,倾身将宣陵扶起,似乎有些费劲,云鹊儿忙上前帮忙,好一会儿才将宣陵轻轻放到顾雪岭怀里,又让他的脑袋靠在顾雪岭肩上。

“大师兄?”云鹊儿有些不?明所以,顾雪岭朝她伸手,叫她将药碗端过来喂药。云鹊儿心道原来如此,端起汤药轻舀一勺送到宣陵嘴边。

那苍白的嘴角还有些湿润,像是刚碰过药汁的痕迹。

顾雪岭轻捏住宣陵下颌让他张嘴,云鹊儿才顺利将药喂进去,可很快又溢出,根本无法咽下汤药,云鹊儿便有些泄气,“看来这样不行。”

顾雪岭眉间猩红剑痕上也染上忧愁,在云鹊儿想法子时,拿自己的袖子擦了擦宣陵嘴边的水渍。

“有了!”云鹊儿忽然一惊,“师兄,你可以以口渡药!”

顾雪岭嘴角一抽,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顾着吃惊。

云鹊儿是个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的人,已经直接将药碗递过来,“我算是有道侣的人了,不?能乱来,那九师弟的药,就交给?大师兄你了。”

六师妹真是一如既往的不?靠谱。顾雪岭下意识要拒绝。他低头看到宣陵青白的脸色时,眼前突然浮现出几日前宣陵昏倒前不?知是有意无意曾亲过他的画面,心底顿时有些异样。

“如果九师弟还是喝不?下药,恐怕就……”云鹊儿低声叹气,其实她也知道,即便宣陵此时能咽下药,今日不醒来,能否好起来也很难说。

这话触动了顾雪岭的软肋,他眉头一紧,不?再犹豫接过药碗,轻声应了句好,张口抿了口苦涩的药汁,却未见到宣陵指尖动了下。

顾雪岭含着那温热的药汁,稍微调整了下姿势,便将双唇对上宣陵的,慢慢贴近,可他心里还是慌。

顾雪岭的心跳也莫名的快,快贴近时,他偏头朝边上眼神灼热的云鹊儿看去,云鹊儿一脸正色。

“若不行,大师兄也不?必勉强……”

话音刚落,顾雪岭已扔掉羞耻心豁出去了,一手捏住宣陵下颌迫使他的嘴唇微张,闭上眼睛对上对方,却不知双唇相贴的一瞬,那一双紧闭了许久的琥珀眸子便不合时宜地睁开了,而后身后响起云鹊儿的一声惊呼。

“九师弟,你醒了!”

顾雪岭闻声迅速睁眼,正对上那双琥珀眸子茫然地朝他眨了眨……

顾雪岭咕噜一声,下意识竟将口中的药汁全数咽下,而后红着脸退开,原本抱着宣陵的双手也松了,慌忙起身,却忘了宣陵原本是靠在他身上的,他一动,宣陵就要往后倒。正要跌落的同时,宣陵下意识伸手抱住顾雪岭的细腰,正起身的顾雪岭便又被他拉了过去,最后狼狈地跌在宣陵身上。

所幸,顾雪岭还来得及捂住宣陵的脸,但?撞到自己手背的那一瞬,脸还是有些疼的。宣陵也慢慢恢复精神,眼底即是错愕又是遗憾。

他自知重伤难治,才切断与身体的联系,只为护住元神,也因此沉睡了几日,今日才恢复一点精力,他便迫不?及待要醒过来,可谁知……

宣陵偷偷亲了下顾雪岭的手心,眸中亮起星星点点的喜色。

他好像醒得太早了。

作者有话要说:有副cp,但戏份不多,忘记说了(:з」∠)_

捉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