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南宫清仅仅被他逼问一两句就将顾雪岭已被魔子夺舍的真相托出,他便白当了这么多年的宗主,南宫清本就心情极差,闻言俨然有些怒火,“你师叔说过,岭儿在闭关修炼,宣陵,你可还记得你现在还在我玄天宗?”

言下之意,宣陵随时有可能被赶下山。

若是以往宣陵或会忌惮三分,可眼下先见到顾雪岭最重要,他举起手里?一直紧握着的护身符,质问南宫清道?:“我昨夜在后山找到了大师兄的护身符,南宫宗主,若大师兄真在里面好好闭关修炼,那他的护身符又为何遗失在出现魔气所在的山洞里??”

南宫清看清他手里?物件也是心下一惊,回头朝太渊无极看了一眼,对方面上仍是镇定的,双眸却有些失神。南宫清压下惊讶,伸手去夺宣陵手里?的护身符,宣陵早有防备,收起护身符往后退去,“让我去见大师兄!”

“既然是岭儿的东西,交给我也是一样的。”南宫清厉声道:“这护身符不过?是他不小心弄丢了罢,许是被野猫捡到丢到了后山去,他也寻了一宿,我与你师叔的话你都不信?”

他越是这么紧张,宣陵越是笃定自己心中猜测,他看了看南宫清,又看看太渊无极,而后缓缓点头。

“好,既然宗主和师叔都说大师兄还在,那我姑且相信你们一回,但你们今日不让我见大师兄,只要我还在,我总能找到机会见他的。”

说罢,也不管南宫清和太渊无极二人是什么表情,调头便走。

南宫清见他放完狠话就走,又好笑又好气,道?:“往日岭儿在时,还给?我几?分薄面,岭儿不在,我这个宗主在他眼里什么都不算。”

“宣陵很聪明,看来他不会放弃的。”太渊无极望向远处渐行渐远那道白影,“他说后山有魔气出现,应该是魔子之前藏匿的地方。”

说起这个,南宫清不安地看向太渊无极,“无极,你要相信我师叔,他绝对不会无端端救下魔子,他救魔子,兴许是想要为自己洗刷冤屈。”

这话听得太渊无极眉头一紧,回头看向南宫清,“我与你相识数十载,我是什么样的人你都看不出来?若非信任凌前辈,我又怎会来玄天宗?你真以为我蠢到看不出来魔子在挑拨离间?行了,眼下还是救回岭儿最重要,其余事等萧长老他们回来再说。”

南宫清暗松口气,苍白憔悴的脸上还是很不放心。

“以防宣陵那小子真的找到这里?来,我还是留在这里?守着吧,那后山的魔气,就都交给?你了。”

太渊无极有些不解,“看你的意思,是要将宣陵逐出山门?”

“是岭儿的意思。”南宫清叹气,“岭儿不肯说,我也不知他为何要宣陵走,先前易连修来,我想总归是师徒一场,才让他多留几?日。”

太渊无极沉吟半晌,“先前书信已送出,想必萧长老与南长老不日便会回山,门中让弦儿和崔羽先看着,你在此守着,切莫惹怒魔子。”

“我知道。”南宫清无奈,他昨夜悲愤交加之下才会冲动,现在也还恨不得新手掐死魔子,可他还是有分寸的,“岭儿还在,我不会动手。”

“但愿如此。”太渊无极朝远处看去,约莫见着一抹白影略进前方正殿后,却很快收回目光,若无其事走下石阶,“我先去后山看看。”

南宫清目送太渊无极下山,脸上神色越发凝重不安。太渊无极已说过?相信凌云霄,他还是有些担忧,怕他在后山发现什么东西,当真被魔子挑拨。可什么都抵不上他的岭儿重要。

南宫清转身回了大殿,如今他的岭儿危在旦夕,就算是玄天宗当真被什么人灭门了,他也顾不上了。

角落里,宣陵远远看着月台上被阖上的殿门,手中湛露隐隐跳动起来,一阵一阵的闪烁着微弱光芒。而昨夜南宫清和太渊无极根本没有离开过?后殿,后山发现了魔气这等严重的事,南宫清竟然也不亲自前往,仍守在后殿里?,可见这后殿比后山的魔气更重要。

是为了什么,答案已呼之欲出,只有可能是顾雪岭在里面。

宣陵在正殿廊下站了许久,看着太渊无极离开有一段时间了,垂眸朝厉阶看去,轻声吩咐了什么,厉阶点点脑袋,便朝那后殿跑去。

南宫清在后殿布下了重重结界,若非如此,宣陵昨夜不会等待那么久,现在难得太渊无极走开了,他得再引开?南宫清,找个机会进去一探。

而在后殿里?,南宫清终是耐不住性子,又下了密室看魔子。

罗旬正躺在比之原先困住他神魂的阵法大不了多少的牢房里补眠,听见脚步声靠近的时候,很?快便睁开?一双闪着血光的眼眸,神色恹恹。

南宫清掐了把手心,这才平复了心底的恨意,缓缓走过来。

罗旬一脸烦躁,打着哈欠坐起来,支着一条腿靠在玄铁打造的墙壁上,“大清早的,来找我干什么?”

南宫清见到顾雪岭的这张脸,心底又是心疼又是怨恨,他咬牙忍了忍,开?口时,声音还是难掩冰冷,“你告诉我,我的岭儿现在在哪儿?”

“都说没了……”

“岭儿还在,他的魂灯还没灭!”南宫清最是厌烦魔子这骗人而毫无内疚的口吻,他一字一顿重申一遍,“岭儿还活着,他到底在哪里?”

既然已经检查过魂灯了,罗旬的谎言也被揭穿了,他却一点也不急,故意慢悠悠地拨开脖颈上略显凌乱的长发,将那越发惨烈的淤青露出来。

果然,见南宫清气得火冒三丈,罗旬更是乐了,笑道?:“他在哪里,你应该也很?清楚才是。”

南宫清在掌心中抠出数个血印,这才稍稍冷静下来,“魔子,你要怎样,才肯将我的岭儿还回来?”

“看来顾雪岭有个好师父啊,不过?可惜了,他命不太好。”罗旬假模假样地感叹道:“我还是那句话,放了我,我活着,他就活着。”

“你休想!”南宫清断然拒绝,更多的话还没说出,便听大殿上头传来几声急切的呼喊,他抬眸望上看了看,再怒瞪罗旬一眼,甩袖而去。

罗旬撇撇嘴,不以为意躺回去,翘起腿枕着手臂继续补眠,边感慨道:“这具身体真是太弱了,小小年纪,怎么就带了一身伤病呢……”

若南宫清在,此时肯定要回一句你以为这是谁下的手?

自作孽,便先自己受着吧。

南宫清恢复机关,将书架上的竹简还原到原本的位置,完全遮掩住后面的机关,这才出去开?门。

门外是云鹊儿,一张清秀的脸上满是焦急,仿佛火烧眉毛一样,一见南宫清,便急急开口道:“宗主,不好了,太渊师叔在后山出事了!”

南宫清当下震惊,“怎么回事?”

云鹊儿的声音急得快哭出来了,“我也不知道,师叔和一个突然出现的黑衣人打起来,还受了重伤……宗主,你快去帮帮太渊师叔吧!”

南宫清二话不说就要出门,但踏出门槛时,又回头看了看。

云鹊儿看在眼里,而后挤出哭腔,“太渊师叔打不过?那个人,宗主,会不会是易连修来了?”

说起这个人,南宫清不再犹豫,关上殿门便朝后山而去。‘云鹊儿’急忙忙跟上去,却在离开?之前,朝远处正盯着的一抹白影点了点头。

南宫清倒是不曾察觉,最近玄天宗遇上的事太多了,先有易连修逼迫搜山,如今还未曾离开?天誉城,他现在会出现在玄天宗,也不是没有可能,若真是他打上门来,那太渊无极定然不是对手,顾雪岭固然重要,南宫清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太渊无极出事。

在二人走后,宣陵自角落处走出,停留在殿门前。

整座后殿都有结界,宣陵进不去半步,但今天他一定要进去探个究竟,看看他师兄到底在不在。

宣陵并不精通阵法,但懂得一力降十会,他召出灵剑,双手紧握,这阵法他只能硬破了,若饮冰也斩不破,再不济,他便化作龙身撞破。

而这一剑落下,那结界也被震撼了下,却也仅是如此。

宣陵试探过后,将全身所有灵力灌进灵剑里?,再一剑落下。

那结界终于被劈开?一道?缝隙。但这结界是南宫清和太渊无极合力布下的,要全破了,便更困难了。

眼看结界那道几?尺宽的缝隙就要自行修复缩小,宣陵收剑踏进结界内,打开?殿门便钻了进去。

宣陵不是头一次进后殿,这并非南宫清的住处,但是南宫清用作处理宗门事务之处,偶尔也在此歇下。这后殿内很?是简洁,外间便是书案与几个书架,宣陵拨开素色纱帐进了内间,找遍了后殿,根本没找到顾雪岭。

可若无人,南宫清又为何要撒谎?还布下了重重结界。

宣陵心道?此地一定还有别的藏身之处,却是一时难寻。就在这时,他怀里?有什么东西跳动起来。

宣陵怔了下,取出怀里?一只素色锦囊,锦囊里?亮起一点金光,正是湛露,他将放在锦囊里?的灵器湛露取出,小小一滴跃出他手心,颤抖着飘向书架的方向,宣陵惊讶过后,快步跟上。

湛露最后停在书架上一堆竹简上,宣陵思索了下,将上面的竹简拿开,很?快,便见到藏匿其后的铜锁机关。

宣陵心下暗喜,抬手轻轻扭动机关,咔哒咔哒的细微声响传来,似是齿轮转动的声音,不过?多时,书架移开?到一边,而墙上则出现了一道?门。

湛露颤颤巍巍飞回宣陵手里?,一边跳动着,似要催促他下去。

宣陵握紧剑柄走进密室,这是旋转着通往下面的石阶。

宣陵刻意收敛气息,放轻步伐慢慢下去,地下密室并不宽阔,一眼看去,他便见到密室下面被玄铁栅栏隔开?的牢房,里?面躺着一个白衣的身影,宣陵眉头一紧,小心走过去。

越是靠近,湛露便跳动得越是急促,而宣陵也看清了牢房里的人。

那人向来干净整洁的白衣与发丝都颇为凌乱,宣陵见到这样双眸紧阖躺在地牢地面的顾雪岭时,心底是遏制不住的激动,同时也止不住担忧,他大步上前,靠在栅栏外喊道?:“大师兄,大师兄你醒醒,你怎么了?”

罗旬也才合眼没一会儿,再次被吵醒,他烦躁不已抹了把脸,才扶着墙壁坐起来,却见外头来了个陌生?人,他看看那张年轻的脸,眼珠子转了转,而后略过一丝笑意,整理着衣襟慢慢站起来,淡声道?:“你怎么会来?”

一时之间宣陵也看不出他与往日差别,他见顾雪岭身上颇为狼狈,尤其是衣衫凌乱不已,面容更是憔悴,忙道?:“大师兄,你没事吧?”

听起来应该是顾雪岭的师弟,奈何罗旬不认识人,他微微低下头,避免跟这个少年有眼神接触,“我被关在这里?而已,能有什么事。”

罗旬并不是十分了解顾雪岭,但在玄天宗里?,他除了凌云霄便只熟悉顾雪岭,顾雪岭往日同他说话,被他套话多了,生?气愤懑时偶尔会泄露几分天真本性,但更多时候还是很冷淡提防的,罗旬能学习他的体态习惯,却不知道他平日都怎么跟人说话。

而在宣陵看来,这样不冷不热的距离,也看不出来与先前总是推拒他的时候有什么区别。

听罗旬提醒,宣陵看向栅栏上的千机锁,也是不解。

“师兄没事就好,只是,师父和师叔为何将你关在这里??”隔着栅栏,宣陵无法更近检查顾雪岭的状况,“师兄,昨夜到底是怎么了?”

“我没事。”

罗旬抬手摸摸脖子,暗地里勾起一抹阴冷笑意,回头朝宣陵看去时,他面上神色似乎变得有些低落委屈,细白指尖状似无意拨开脖子上的长发,就像刚才气南宫清时那样,将脖子上青紫红肿的手印露出来给宣陵看。

宣陵一看,眉头倏然紧皱起,眼底寒气森然。不等他开?口,罗旬便故意说道:“是我做错事,师父和师叔才会罚我,你走吧,别管我了,师父他们……应该不会杀我的。”

宣陵心疼归心疼,却也清楚这不像是南宫清所为,不过?若是在暴怒之下,也未尝不可能,他便追问道:“师兄,你到底做错了什么事?”

罗旬偏开头遮掩住一脸的阴沉,沉默着不肯再多说一个字,这种时候,不说话远胜于更多的解释。

宣陵心下着急,便又问:“师兄,我昨夜在后山一个山洞里?找到了你的护身符,那个山洞里?有魔气残留,你做错的事,是与这有关吗?”

罗旬暗暗一笑,低垂下头道:“我不小心放走了魔子。”

“魔子?”宣陵听得越是困惑。

罗旬点点头,抬起头诱哄宣陵,“师弟,我真的不知道那是魔子,我看他那么可怜,被关在后山那么多年,是他骗我,我才放了他的。”

宣陵神色凝重,“难怪那山洞里?会有魔气,那魔子真的走了吗?”

“你们都只关心魔子,因为我不小心放走了他,师父和师叔要杀我,师弟,是不是连你也……”罗旬适时止住,一脸受伤地看着宣陵。

宣陵心下一紧,仿佛被一只大手揪住,忙道?:“没有,师兄放心,我不会让师父和师叔伤你的,他们也是讲道?理的人,我再跟他们说说……”

“师父不会放过我的!”罗旬见他好骗,心底暗笑着,继续满脸悲痛的哄骗他,“他说我犯下重罪,与魔子勾结,要一直将我关在这里?。”

“什么?”宣陵下意识觉得这不是南宫清会说出的话。多年来他亲眼见过?南宫清对顾雪岭的好,顾雪岭有时磕着碰着,他比顾雪岭还紧张。

“你不信我?”罗旬揉出满眼水雾,泪光盈盈而执拗地看着宣陵。

头一次看到这样的‘顾雪岭’,宣陵一时哑然,顿了顿,“师兄,你说的话我自然是信的,但你与师父多年来情义深重,或许是有什么误会。”

“你就是不信我。”

罗旬见他就吃这一套,接着忍辱负重,装出一脸哀痛侧身擦拭眼泪,压着嗓音道:“你走吧,别再来看我了,就当我这师兄已没了罢。”

“我不是这个意思。”

宣陵总觉得哪里不对,顾雪岭说的话他当然会信,但那时指控南宫清的话,他往日何曾这样过?

难道是南宫清真要杀了师兄,这才使师兄同他离了心?

“师兄莫急,我这就放你出来。”宣陵沉吟半晌,终是选择盲目地相信‘顾雪岭’的话,而他话音刚落,便见他师兄满脸惊喜转过身来。

“好,多谢师弟。”

罗旬无比利落地道了谢。

宣陵心底略过一丝疑惑,却很快溜走,在‘顾雪岭’期待的注视下,他握紧灵剑,朝千机锁斩下。但这千机锁乃是南宫清数次改进炼制而成,他这一剑能劈开?外头结界的一道?裂缝,却无法在那锁头上劈出一道?痕迹。

罗旬见他哐哐劈了半天,那千机锁半点损伤也无,眉头早就紧皱起,眼神就差直接写上‘你怎么这么弱’,便指了指栅栏道:“试试砍这个。”

宣陵听话朝那栅栏砍去,只擦起几?点火星,这玄铁栅栏比千机锁还牢固,宣陵估摸出自己是无法强行斩开栅栏放‘顾雪岭’出来的,正打算出去找钥匙,便听见‘顾雪岭’埋怨道:“你怎么这么没用,开?个锁都不行。”

罗旬还以为能哄这小弟子放自己出来,结果这人这么没用。

宣陵闻言,颇为吃惊地抬眸看向‘顾雪岭’。这种话,还是他第一次听到师兄说,难道在师兄眼里,他已经变成这么没用的废物了吗?

罗旬轻咳一声,倒没想要再自报身份,他缓了缓语气,哄道?:“看来你是无法放我出来的,那就这样吧,我这辈子也许都要关在这里?了。”

与往日的差别越来越大,宣陵不是没有发觉‘顾雪岭’的不对劲,但他也无法确定他为何会变成这样,面对对方暗藏失望的目光,他也很?是羞愧。现在的他这样弱小,怎么入得了师兄眼里?师兄不会喜欢这样弱小的人吧?

宣陵握紧长剑,眼底的不甘与羞愧很快被敛去,他跟‘顾雪岭’说:“师兄放心,我会想办法救你出来的,你等着,我这就去找师父给钥匙。”

“好啊!”罗旬快速点头,赶苍蝇似的摆手道?:“那你快去,我不想一辈子都被关在这里?,我在这里?根本就无法修炼,我真的很?难受。”

宣陵静静看了他好一阵,最终还是将心头的困惑一点点都藏起来,收起灵剑便要离开,可这时一直安静伏在肩头的一点金光徒然冲进了栅栏内,快如闪电,带着几?分凌厉杀气,宣陵眼睁睁看着,眼底涌上几?分惊讶。

认师兄为主的灵器,不可能会伤害与它定下神魂契约的主人。

湛露的确是为袭击而来,罗旬猝不及防下,正面被一道?灵力猛地撞到眉心,顿时浑身一震,几?乎要将他的元神震出来,他倒吸口气,匆忙中捏住那一点水滴似的东西扔出去,而后捂住眉心上已溢出血色的伤口,疼得连呼吸都在轻颤,“又是这个东西!”

从湛露的突然袭击到被拍到墙壁上,不过?是一息之间,宣陵同样没时间反应过?来,他回头看去时,湛露刚才那一击似乎已经用尽了积攒了半宿的所有灵力,此刻掉落在地,它?试图飘起来,很?快又光芒熄灭掉了下去。

罗旬咬牙忍住神魂与眉心的剧痛,恼怒之余也有些后怕。

好险那小东西没多少灵力,就算撞到要害,也没法将他的元神撞出来,但识海仍是收到损伤,他察觉到识海里另外一团昏睡的元神也被惊扰得动了动,几?乎同时就将其压了下去。

缓了许久,罗旬扶着栅栏站起来,他再抬头时,很?快便发觉外面那小师弟看他的眼神已不同了。或者说,是失去了一种名?为信任的东西。

“师兄……”宣陵捡起了灵气用尽的湛露,紧握在手心里?,面上已什么表情都没了,他就这么静静看着栅栏里的人,“我师兄在哪里?”

“怎么一个个金睛火眼的……”罗旬低骂一声,抬手抹去眉心伤口滑落的一滴血珠,面上的伪装快速褪去,而后整张干净如玉的脸被戾气缠绕,眸光阴沉,时而闪过一点血色,“死了,他要不死,你师父能把我关在这里??”

宣陵恍然醒悟,是啊,若不是师兄出事了,这个极有可能占据了师兄身体的人,又怎么会被一向宠爱师兄如命的南宫清关在这里?呢?

随之涌上心头的,是深沉的愤怒与被欺骗的耻辱。

宣陵目光沉沉,“你才是魔子。”

“倒是挺聪明,没错,我就是魔子。”既然已被戳穿,对方又是个无用之人,罗旬无需伪装,嗤笑道?:“现在知道自己被骗了,很?愤怒吧?你师兄也死了,看得出来,你也挺在乎他的,你这么想想,是不是更伤心了?”

罗旬幸灾乐祸地笑道?:“愤怒伤心就对了,不过?你的这些情绪全部都是多余的,你又杀不了我,更救不回来顾雪岭,你就是这么没用。”

“……住口!”宣陵咬牙道?,一双琥珀眸子几?乎数间通红,是气的,可心里?又有个声音在赞同罗旬。

没错,他就这么没用。

若无前世的时势,也无前世的巅峰实力,他算得上哪门子仙道?首席?一个妖修,为了护住妖族最后一点血脉,混进人修里?企图诛灭妖皇……

宣陵曾亲眼确认过妖皇的死亡,当时他是庆幸的。而现在,魔子告知他顾雪岭真的死了,他整个脑子都空了,而后才是不信任,也不肯信。

“你骗我。”宣陵手中化出长剑,直指地牢中的罗旬。

剑锋锐利,却不如前世巅峰时期的十分之一,宣陵很清楚,现在的自己连这一道?栅栏都无法撼动。

“再问你最后一遍。”

宣陵费劲力气才让自己稳住声线,他看着眼前被魔子占据了的熟悉的脸,沉声道:“我师兄呢?”

那饮冰剑锋确实锋利,削铁如泥,剑气也足够凛冽,在这个年纪,这个修为看来,宣陵的剑已练得小有造诣,但在罗旬面前还不够看,况且还隔着一道?他无法逾越的栅栏。罗旬原本是恨极了这个困住他的地牢,现在看来,这个地牢又成了他的护体结界。

罗旬好笑不已,带着几?分嘲讽,展开?双臂道?:“你就是杀了我,你师兄也回不来了,这个身体已经被我占了,你要是想杀我,就来啊。”

宣陵瞪着他,端着剑的手在抖。

罗旬有恃无恐,还为自己如今的困境沾沾自喜,他抚掌讥笑,“看来你现在什么也做不成呢,那该怎么办呢?回去磨砺你的剑,再来杀我吗?”

宣陵握紧剑柄,用力到指节泛白。

“趁我现在也出不去,你好像还是有机会的。”罗旬目光怜悯地看着宣陵,“回去吧,日后,再想方设法用你的剑杀了我为你师兄报仇。”

宣陵眉头紧锁,周身寒气四溢,却无法伤到牢房内的罗旬丝毫。

忽地,一道?冷厉剑光略过。

宣陵直觉虎口发麻,握着剑的手不由一松,长剑已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随之同时响起一声怒喝——

“果然是你!”

灵剑回到太渊无极手上,南宫清在他面前快步走来,将宣陵推开?,在千机锁前检查了许久,而后看了看牢房里的罗旬,这才松了口气。

宣陵就知道,让厉阶变成云鹊儿将南宫清骗去后山这个拙劣的计划很?快就会被看穿,但现在,他看见南宫清来了,脸上已没了早上的锋芒。

宣陵甚至连剑也不捡了,他看向南宫清的怒容,见他如此紧张,心里?有了定论,却还要确认一遍。

“我师兄没有死,是不是?”

南宫清闻言一怔,原本已到嘴边的怒斥又咽了回去。

太渊无极暗叹一声,弯身捡起地上的灵剑,给?宣陵递过?去,“岭儿还在,不过?就跟魔子一样都还在这个身体里?,你放心,他不会死的。”

南宫清也点点头,确认顾雪岭不会死。可罗旬还在栅栏里看着,同一张脸换了罗旬,他便觉得厌烦不已,很?快板起脸,转身朝外走去。

“你跟我出来。”

宣陵却没有马上走,他接过灵剑,双手轻轻颤抖着,扬唇笑道?:“那就好。”他又朝罗旬看去,罗旬朝他眨巴眼睛,似在问他有何贵干。

“师兄。”宣陵定了定心神,眸光温柔,轻声却郑重地道:“你等着我,我没有保护好你,是我不好,但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你回来的。”

罗旬眨眨眼睛,总觉得顾雪岭这个师弟眼底情意深沉得叫他无福消受。何必要对着我说呢?我又不是顾雪岭?罗旬皱了皱脸,一脸不适。

前头南宫清冷哼一声,宣陵这才狠心移开视线跟上。

太渊无极站在原地看了罗旬许久。

罗旬被看得烦了,正要开?口再挑拨一下,太渊无极便转身走了,徒留罗旬一人还在地牢里,一肚子的困惑和不解,这群人干什么呢?有话不会好好说吗?要杀要剐给?个准信?

不过?罗旬可以肯定,他们是不敢杀他的,顾雪岭还活着。

几?人上来后,南宫清将机关复原,在书案后坐下。宣陵定定站在面前,提着剑不说话也不动。

南宫清没好气道?:“长本事了,找了个帮手来调虎离山,这下亲眼见到岭儿了吧,是,他已经被魔子夺舍了,你现在是不是要去上报天道?盟?”

宣陵心不在焉,一只问:“有什么办法,能让师兄回来?”

答非所问,南宫清更是一肚子火气,可太渊无极还在站在边上,他要拍桌的手只能慢慢放下,“你这么聪明,我还以为你已经有计划了。”

宣陵这才抬眸朝南宫清看来,眼底的沉重让南宫清顿时有种错觉,就好像他才是那个在紧要关头前无理取闹的人,南宫清气极反笑。

“若刚才我走开时让旁人进了地牢,你可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宣陵沉默须臾,那双深沉的琥珀眸子缓缓垂下,他弯下双膝,缓缓跪下,终是弯下了一身傲骨,“宗主,我错了。求你,救救大师兄。”

“岭儿是我徒弟,我自然会救他,用得着你来求?”南宫清真想敲开这个徒弟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气得他连呼吸都不稳了。

一旁的太渊无极暗暗忍笑道?:“好了,我相信你与岭儿师兄弟情深,定不会将此事泄露出去,起来吧,我们一起商量该如何救回岭儿。”

南宫清觉得太渊无极这话真是抬举了宣陵,“同他一起商量?”

“好了,不都是你徒弟。”太渊无极朝宣陵点点头,“起来吧。”

宣陵点头应是,缓慢站了起来,他的右手还在抖,虎口处还在发麻,是太渊无极的剑太急,若他们有心要杀自己,刚才出剑那一瞬间,他便可以直取他的性命。他那时心乱如麻,除了顾雪岭,什么都想不到了。

太渊无极颇为无力地看着这对互相忌惮,根本不像师徒的师徒,心想他大抵是知情几?人里最为冷静理智的了,他轻叹一声,解释道?:“岭儿的事,我们昨夜才知晓,也幸亏没让魔子逃出去,岭儿的元神还在体内,只是除非魔子归还身体,他很?难回来。”

南宫清冷笑,不过?是针对魔子的,“那魔子好不容易抓到我们的把柄,又怎么会轻易将岭儿归还?”

宣陵问:“魔子想要什么?”

“要我们放他走。”太渊无极道?:“但这不可能。”

“他的话不可信。”宣陵断然道。

南宫清更是直接,“他的话不可信,你倒是听他糊弄了许久。”

“是我愚笨。”在前辈面前,宣陵也收敛起一身锋芒,他目前知之甚少,还需要两位前辈的提点,他又问:“除此之外,没办法了吗?”

太渊无极动了动唇,欲言又止,末了,只道:“南长老不日便归,她是医修,被夺舍却还保留了神魂在体内这种一体双魂的怪异现象或许她会有所了解,萧长老也快回来了,我们且等等,等大家回来后再一起商量。”

“我们能等,师兄能等吗?”

宣陵这话并无对二人有半点不敬,他说的也是实话,而南宫清和太渊无极闻言俱是缄默,宣陵便知自己该懂了,这也是没有把握的意思。

“总归岭儿现在还是好的,现在的状况,没有结果,反而是最好的结果。”太渊无极叹道。

宣陵点点头,拱手道?:“师父,师叔,我想去藏书阁查阅典籍,看看能否找到其他解决的办法。”

“你真的只是去藏书阁?”南宫清皱眉,他对宣陵不放心,时刻担忧宣陵会出去找天道?盟告密。

也不怪他多心,宣陵自知,这种时候,换了是他,他也会对自己有疑心。

太渊无极主动道:“我与他一起去吧。”

南宫清与宣陵皆是惊讶。

太渊无极无奈地回了南宫清一个眼神,“多一个人去藏书阁找,兴许能快一些找到办法。”

南宫清知道太渊无极这是要亲自去监视宣陵的意思,他不怕自己对宣陵的怀疑被人看出来,左思右想,这的确是最好的办法,便点了头,“这里?我会寸步不离守着,你们去吧,宗门里的是,最近也先交给你了。”

太渊无极点点头,回头给了宣陵一个安抚的眼神,宣陵似乎想到了什么,轻点了头,这才跟随他出去。

二人朝藏书阁而去,直到无回宫被远远落在身后,宣陵拱手求问:“师叔是否有话要与宣陵说?”

太渊无极颔首,“你适才问,可还有其他法子救回岭儿。”

宣陵眼底亮起喜色,“师叔有法子。”

既然太渊无极有意私下同他说,说明他的确是有办法,但是不能当着南宫清的面说,大抵是在忌讳什么。

太渊无极当真点头,面色凝重道?:“说来这法子有些艰险,你师兄的元神还在体内,更是要慎用。”

闻言宣陵也正了脸色,“师叔请讲。”

“打出来。”

太渊无极话音落下,果真见宣陵睁大双眼,露出不赞同的神色,“正是如此,我才没有当着你师父的面说出来。若是你师兄的元神已出了体内还好,现在这种状况,硬要打出来,岭儿的元神会跟魔子一起被逼出体内。”

“到时候会更危险。”宣陵脸色一白,已预见了结果。

“正是,就怕魔子会对岭儿的元神下手。但现在这样,也难保魔子不会对岭儿动手,万一岭儿的元神被他捏碎,我们便再也救不回来了。”

“不会的。”宣陵笃定道?:“魔子现在被关在地牢里,他要出来,就必须保证师兄还活着,若师兄没了,他知道我们也不会放过他的。”

“就怕他铤而走险啊。”太渊无极道?。

宣陵沉默须臾,“虽说太过惊险,却也算是个办法。不过?不到万不得已,我们还是慎用。”

太渊无极点点头,幽幽叹道:“若是那魔子愿意主动让出身体,岭儿便能回来,可魔子那性情古怪,让他自己让出来几乎不可能。”

宣陵所有所思,“自己让出来?”

太渊无极笑了笑,自觉这话有些好笑,且完全不可能。

“别想了,先去藏书阁看看吧。”

宣陵点点头,一路上不再说话。

南宫清的意思很?明确,他提防宣陵,不会再让他一个人出去,要么让他跟在太渊无极身边,就算宣陵留在后殿不走动,南宫清还是不放心。

时间一点点过去,眨眼天便黑了。

宣陵抱了许多古籍回来,正端坐在矮几便查看,太渊无极倒是先回去了,大殿里?烛光幽幽,仅剩下师徒二人,安静得连气息都变得明显。

南宫清犹豫许久,终是站了起来,打开?机关。宣陵闻声放下书卷起身,“师父是要去看师兄吗?”

南宫清脚步顿住,等待机关停下时,回头看了宣陵一眼。

宣陵知道南宫清始终是对他不放心,便也走了过?来,解释道?:“我跟师父下去吧,这样,师父就不用担心我会在你不在时逃下山告密了。”

南宫清心里?有些动摇,却也不说答应,“不准乱说话。”

宣陵忙不迭点头,“我不乱说话,我只是看看师兄是否安好。”

等宣陵保证再三,南宫清才同意带上他下去,不过?心里?总归是不愿意的,下去时,他还念叨着:“有事相求才叫师父,没事就喊宗主。”

宣陵默然一瞬,能屈能伸利落道歉,“是徒儿的错。”

南宫清轻哼一声,没再说什么。

夺舍的时间已过?去一日,不仅是南宫清他们急,罗旬也着急,他要逃避姬如澜,如何能不急,因此南宫清他们一下来,他便迅速站起来。

“你们可算是来了。”罗旬双手扶住栅栏,人就靠在边上,南宫清或是宣陵只要一伸手就能掐死他,但罗旬有恃无恐,不信他们会动手。

南宫清见到他这么悠闲,忍不住想起自己那能否再见上一面都犹未可知的可怜徒弟,心底怨恨难忍,语气也难掩冰冷,“你也会急?”

“你们想好了没有,放我走。”罗旬直接了当道?。

“休想。”南宫清毫不犹豫道?。

罗旬就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但他没有耐心继续等,姬如澜那狗贼无处不在无孔不入,在这里?早晚被他发现的,他必须尽快离开?玄天宗。

而罗旬想到威逼他们的办法,不外乎顾雪岭的元神。

“那我就捏碎小岭儿的元神。”

“你放了师兄,我们才会放你走。”宣陵快速道?。比起今日刚得知消息时的无措与愤怒,他此时已彻底冷静下来,甚至跟罗旬讨价还价。

罗旬也利索拒绝,“不行,除非我出去了,找到下一个寄体,我才会把小岭儿的身体还给?他。”也就是说说,罗旬看上顾雪岭的身体,不仅仅是外表完美,还有他那不自知的天赋与血脉,罗旬绝对不可能会轻易放过。

宣陵顿了顿,道?:“既然如此,那便换一个寄体,如何?”

竟然答应得这么干脆利落,罗旬双眼稍稍睁大了些,这才正眼看向宣陵,“换谁?现在换?不行,我换了别人,你们就没这么在意了。”

“你把我师兄放了,我让你寄身体内,你以为如何?”

宣陵说着令另外二人不可思议的话,面上仍波澜不惊,“我的天赋不比师兄差,我乃纯阳之体,年不过?双十已结金丹,与师兄同样,我是宗主的徒弟,我与师兄,一样重要。”

不管另外二人看疯子一样的眼神,宣陵仍一脸云淡风轻,仿佛根本不知道自己这话的严重性,微笑着询问南宫清,“师父,你说是吧?”

南宫清竟是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也或是他还未反应过?来。

于是宣陵朝罗旬看去,“用我,换我师兄回来,你意下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阵痛,很快完事的(: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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