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会吧。”

顾雪岭道。他会想起当年自己梦里乖巧沉静的小师弟的。

宣陵眼底亮起几分惊喜,很快又听顾雪岭说:“你该走了?。”

那双琥珀眸子里,光慢慢黯淡下去,如?同这渐渐黑沉的天色。

日头落尽,黑暗无声无息吞噬了整个天地,最后期限已至。

宣陵点点头,转身朝院外走去。

听着脚步声远去,顾雪岭情不?自禁长叹一声,虽说是遂了?他的意,可宣陵走时,他心里也很闷。

可宣陵出院门时,险些被外头跑进来的一个白衣人撞到。

宣陵急忙避开,原来是云鹊儿。

云鹊儿气喘吁吁从他面前跑过去,喊了?一声大师兄。顾雪岭闻声回头,便见云鹊儿又跑回去,抓住宣陵的手,“你还没下山,太好了?……”

顾雪岭和宣陵俱是不明所以。

云鹊儿跑得太急,半天没喘过气,却是门外一道声音先给二人解释了?,“贺枫来了,他师叔易长老也来了,宗主说,易连修来者不?善,八成还是为了?搜山一事上门。大师兄,小师弟,宗主让你们最近都先别下山了。”

“什么?”

顾雪岭和宣陵异口同声。不?同的,大抵是顾雪岭是单纯的惊讶,贺枫昨天才说改日登门拜访,今天就带着他那师叔来了。而宣陵则是惊喜,这么一来,他今日就不?必下山了!

崔羽走进门来,无奈地扶住云鹊儿,给她渡了?一道灵力,一边解释道:“师妹怕赶不及,就匆忙跑来了,宗主现在已经跟易长老见上面了。”

云鹊儿这才缓过气,忙不?迭点头,“没错!我听师父说易连修的师兄当年死于谁手虽还未查清,易连修却耿耿于怀,认定此事就是师祖所为,师祖已自刎谢罪,他却仍不?放弃,定要搜出魔子定师祖与我宗门的罪!”

崔羽也正色道:“当年易连修只是虚仪天的执剑长老,而今,他在天道盟说一不?二。就怕他此行有诈,我们近来警惕些,都先别下山。”

顾雪岭还没回过神,这些因果?关系他是知道的,他也最清楚。在沧海秘境时,裴青青也跟他说过易连修此人对碾死玄天宗是有多执着。

身为宗主徒弟,顾雪岭曾经最亲近的小师弟,顾雪岭从前也会把这些告诉宣陵,宣陵也是知情的,如?今他更是义愤填膺,虽说是装的——

“三师兄放心,我明白了,我这阵子定会保护好大师兄。”

顾雪岭恍然回神,瞪向宣陵:说好的要走,居然不算数!

“谁也没想到易长老现在会来。”宣陵理直气壮地道。

顾雪岭正气着?,便听崔羽慢悠悠道:“宗主说,小师弟昨日修炼时,不?小心将屋子捅了?个窟窿,让我带他去静心斋先住一段时间。”

这么说,宣陵还是得搬出去。顾雪岭稍微舒服一些。

云鹊儿好笑探头,朝宣陵那房间看去,“小师弟,你这到底是怎么练剑的,怎么把屋子劈坏了?”

宣陵一脸僵硬。能留下是好事,可防不住南宫清有后手。

崔羽看看顾雪岭,又看看宣陵,约莫猜到了什么,笑道:“宗主说了?,小师弟这房子就等日后重修羲和殿的时候在一起修缮吧。不?过在那之前,师弟不?是说要下山历练几年?宗主也正担忧你现在一人下山,会遭遇不?测。”

羲和殿原为主峰神殿,却在玄天宗大乱时崩塌了?,正是无回宫边上那堆废墟,若要重?修,得挑个有精力也有空闲,再有心情的时间。也就是说,南宫清不?打算给宣陵修缮房间了——当然了,他的房间并不?是真的破了个大窟窿,这只是南宫清的一个提示。

不?是让你留下,只是暂缓下山,还是得离开顾雪岭身边。

顾雪岭很快听懂了?崔羽和南宫清的意思。易连修来者不?善,玄天宗一日不灭门,他都不会甘心,宣陵这时一个人下山,九成会出事。

顾雪岭也不?再催宣陵离开,他想了想,快步朝院外走去。

“我去看看师父。”

“哎,大师兄!”云鹊儿和崔羽对视一眼,急忙追上去。

崔羽却是奉命监督宣陵搬家的,他虽然也担心顾雪岭过去会出什么事,但看看宣陵,还是先顾着这个,“师弟,这便收拾东西随我走吧。”

宣陵静默了?下,也跟着?去无回宫,“我先去看看师兄。”

崔羽猝不?及防,真让他走了,想了想,还是跟着?上前。

不?管宣陵搬不搬,他都先看看前殿易连修来玄天宗是要做什么。

五十多年前,天魔宗总坛刚被清剿,就出了天道盟第一宗门宗主凌云霄私通魔子的丑闻。当年,追踪魔子的近百天道盟修士惨死,包括虚仪天的林靖玄,也正是执剑长老易连修情同兄弟的师兄。而后来率众门派到玄天宗捉拿凌云霄,执意要搜山的主力也是易连修,他更是逼死凌云霄的主谋。

俨然,在易连修眼里死一个凌云霄、让玄天宗从此没落,并不能消磨他心中的仇恨。他在天道盟据理力争,定要搜山找出魔子,但当时因为已逼死凌云霄,且证据不足,凌云霄还抵死不?认,前任盟主驳回了?这个请求。

而现在,天道盟主换成了?虚仪天的掌教傅云海,但易连修多年来的经营,让他在天道盟中隐隐有着?副盟主的势力,与傅云海分庭抗礼。

即便是傅云海,除去在易连修数十年如一日坚持敌对玄天宗这一点上,其余事务也无法?辩驳易连修。

自然,在很多时候,易长老还是德高望重?的易长老,只有在面对玄天宗时,他会仿佛用尽了?此生所有的恶毒,定要将其定罪为魔门。

也因为多年来易连修有意无意的施压,玄天宗一日不如?一日,很多门人被迫或自愿,纷纷离山,到了二十年前,仅剩下南宫清师兄弟三人。

南宫清的师父,是凌云霄陨落后的代掌门,陨落前,他将掌门之位传于南宫清,本意并无让他坚守到底,还曾为他想好一条退路——

他跟南宫清说,若哪一天坚持不?住了,便去天音寺或太清宫,他已与故人打过招呼,只要南宫清、南筠师兄妹过去,总有位置留给他们。只是苦了凌云霄唯一的弟子萧珩,有这样一个头顶污名的师父,他也很无奈。

但南宫清坚信凌云霄蒙冤,一心要为他和玄天宗洗刷冤屈。

在顾雪岭上山之前,南宫清心里,这才是最重?要的。

可眼下易连修上山,若仍要搜山,同样是触犯了南宫清的底线。

无事不?登三宝殿,尤其是这样一个多年来针对玄天宗的人。

南宫清修为远不?如?他,地位也远不?如?他,自是不敢有一丝懈怠。听闻易长老等人已到了山门前,南宫清带上太渊无极,亲自出门迎接。

长风萧瑟,一白袍华发的青年立于山门前,远看身形颀长,仙风道骨。察觉到有人前来,他偏头望来,白发扬起,露出一张似裹挟着?冰霜的冷峻面容,眉间一道剑痕明红似火,还未靠近,喷薄而出的锐利剑气便震人心魂。

如?傅云海那样,神仙般的一个人物,眉目间却拢着一股郁气。

他只看了?南宫清几人一眼,便转向玄天宗山门,看向中间那道断开的裂缝,眼底略过一丝厉色。

多年前,这一道裂缝源自于易连修怒极之?下的一剑。

而他,正是虚仪天的执剑长老易连修,也是傅云海的四师弟。

南宫清是被师叔凌云霄带入山门的,大抵因为心底将凌云霄当成他的伯乐,他一向十分敬仰凌云霄,而凌云霄也很是欣赏南宫清的勤勉,故而二人关系不?错。他曾听师叔说过,易连修的师父曾被誉为剑仙,百年前已飞升,乃近百年来成功飞升的唯一一人。

那位有幸成功飞升上界的剑仙,平生只收了四个徒弟,每个徒弟皆是人中龙凤,天赋异禀。其中,大徒弟傅云海接掌了?虚仪天掌门之位,二徒弟林靖玄惨死,三徒弟下落不明,到如今,知道他存在的也并无几人,而那几人提及此人,便要赞一句剑道天才,几个徒弟中唯三弟子最像剑仙。

易连修,便是那位剑仙飞升前几年收的四徒弟,算是二徒弟林靖玄一手带大,故而情谊深厚,哪怕几乎没有得到剑仙点化,却也是个天才,双十结丹,五十岁内便已是化神后期,到了今时今日,更成了?天道盟第二人。

即便易连修的实力,比起太清宫那位宫主还是差了?些,好歹也是合体期大能,整个天道盟中除去两位大乘期,论实力,他是第三人。

南宫清是见过易连修的,印象深刻,上一场玄天宗大乱是他一手造成,故而一眼便认出他来。贺枫他也见过几面,他与太渊无极上前时,目光略过领路的二人,暗暗冷笑。

这次又是严忠带路,另一人,则是易连修的徒弟叶舒青。

即便没有严忠带路,这守山结界也拦不住易连修,可南宫清也还是对这个曾经在最困难时抛下宗门,并且还回来落井下石的师兄弟十分鄙夷。

诚然,多年来无人敢硬攻玄天宗,是因为哪怕易连修,对玄天宗也还是有所顾忌的——玄天宗后山镇山那一道剑意。来源于一柄神剑。

剑意之强所有人都心照不宣,而详情却只有玄天宗门人清楚。

见到南宫清二人率弟子们前来迎接,易连修那边,众人也是心思各异。贺枫对玄天宗没什么敌意,易连修斜了?南宫清一眼便当做看不?见,而他身边的紫衣徒弟叶舒青,一见太渊无极,他眼底徒然亮起几分光芒来。

“不?知易长老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南宫清上前拱手,行了?个晚辈礼,身后太渊无极与闻弦等人随着行礼。论辈分,他们确实比易连修小了?一辈——这人还是凌云霄同辈的。

易长老视若不见,抬头看着?那落魄的山门,眸光讽刺。

南宫清躬身僵持了?须臾,等不?到回应,便经自站了?起来,仍客气地朝易连修笑道:“难得易长老登门,我玄天宗实乃蓬荜生辉。”

易连修看他一眼,勾唇反讥:“南宫宗主当真欢迎本座?”

南宫清笑了?笑,侧身让道,云淡风轻,“易长老请。”

易连修眼底厌烦,冷脸朝山门内走去,却在路过太渊无极时,脚步一顿,微眯起双眼打量起他。

“元婴后期?”

太渊无极听懂了?言下之?意。

当年他被逐出山门时废去全身修为,也落下重?伤,却能在这五十年里从头再来,修至巅峰。

但易连修并未停留太久,冷哼一声,大步朝里走去。

反而是叶舒青暗松口气,快步追上去,扯扯易连修的衣袖。

“师父,太渊师兄他……”

易连修一个冷厉的目光扫来。

叶舒青当即唯唯诺诺低头,不?敢再帮太渊无极说话。

易连修收回视线,望向远处的云雾缭绕的仙宫,目光阴冷。

“你林师弟死了,杀他的人要偿命,伤他的人也要偿命。”

林师弟在易连修的庇佑下,虽然天赋一般,却也平平顺顺,在虚仪天中横行了?五十多年,唯一一次吃亏,是在玄天宗的顾雪岭手里。

叶舒青在心底打了?个冷战。

即便师父往日对他再好,在对待玄天宗众人时,他总是为易连修的狠戾和无情心惊,尤其是林师弟死后。而大师兄贺枫当真听他师父的话,当众杀了?狐九,不?顾天道盟与万妖宗之?间的联盟,也让叶舒青匪夷所思。

直接被扔在门前的南宫清等人没听见这话,他们正与贺枫寒暄,贺枫很是客气,帮易连修解释道:“师叔往日对林师弟多有照拂,可近来林师弟遭遇不?测,不?幸去了?,这阵子师叔难免心情不?好,还请宗主莫怪。”

这消息自从昨日狐九被贺枫所杀的消息传开后,南宫清也得知了。万妖宗与天道盟要干什么他不?清楚,也不?想了解,他只知道易连修上门肯定是为了?挑事。却也知道傅云海的徒弟还算是好相处的人,只笑笑不?答。

贺枫又看向太渊无极,问:“二师弟近来身体可好?”

太渊无极略一颔首,应道:“劳师兄担忧,并无大碍。”

“那就好。”

关心了?一下曾经的师弟,贺枫便与南宫清等人进了?玄天宗。

跟随易连修几人身后,严忠没想到自己会被闻弦拦住,也没想到,他竟然会被闻弦震慑住。

严忠怒瞪闻弦和叶景师兄弟二人,“你们这是做什么?”

闻弦长剑出鞘三分,拦在严忠面前,阻拦之意非常明显。

叶景在另一边负责帮严忠解惑,“易长老和贺前辈前来拜访,我等自是万分欢迎,但换了某些常年来挑衅的人,恕我玄天宗不?奉陪了。”

易连修脚程快,也不?愿等人,眨眼便飘走了,严忠见状不由急道:“我可是易长老带来的人!”

“你想说打狗还得看主人吗?看来你对自己的定义还是挺精准的呀。”叶景气死人不?偿命道:“可人家才不?管你,不?信你喊一个试试?”

严忠被他激怒,当真喊了?好几声易长老,没想到,果?真如?叶景所言,易连修根本就不?理他。

叶景当即捧腹大笑,还拍拍严忠肩膀,感?叹道:“看来你出了玄天宗后,在虚仪天混的也不?怎么样。”

可惜严忠辈分上虽然曾为他们的师叔,却直至今日,仍不?能突破金丹巅峰,还被两个小辈压制住了?。

叶景就爱看某些人倒霉,见他脸都青了?,还好心提醒道:“难道阁下几年没来玄天宗,忘了?数年前,我们宗主为你亲自添设的新门规了??”

唰地一下,严忠脸都黑了?。

他在虚仪天地位甚微,只有在叶舒青面前能说上几句话,可在易连修面前,他什么都不是。

怒目圆瞪,气急败坏,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高处那一缕缥缈白衣走进无回宫,高高在上,一个背影也没留给他,而他只能抬头仰望。

南宫清引易连修等人进了?无回宫正殿,客客气气地请人坐下。

易连修还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且每个眼神看过来都是冰冷的。他不?讨厌南宫清,也说不上讨厌,但他厌恶这玄天宗,厌恶那杀死了他师兄的凌云霄,也厌恶那在沧海道场伤了?他师侄的顾雪岭,即便从未谋面。

甫一坐下,贺枫便与南宫清寒暄起来。“昨日刚与令徒分别,说好改日登门,没想到这么巧,我易师叔正好路过此地,便一起上玄天宗拜访了,来得急,忘了?提早通知。”

南宫清心道:可不是,昨天刚把他徒弟拐带走,还当着?他的面杀人,吓得人回来后魂都飞了?,今天就带着仇人上门,这是要一举灭门吗?

想归想,南宫清当了?二十几年宗主,再不?欢迎易连修,也不?会表现到明面上来。他笑道:“昨日见到贺道友的书信,初时吓了?一跳,以为是谁冒名拐走了我那不成器的徒儿,没成想贺道友与易长老真的来了天誉城。”

贺枫笑道:“捉拿罪狐时途经此地,恰巧碰上了?令徒。”

易连修冷眼听着二人你来我往的客气话,眼底略过一丝不?耐,开口道:“听闻玄天宗首徒在沧海试剑时名列前茅,颇得我师兄欢心。”

南宫清听他说话不?大好听,却也忍着?,纠正道:“徒儿顽劣,当日冒犯了天道盟主,是我这为师的没教好,盟主不怪罪,我便已知足了?。”

易连修道:“是吗。我师兄倒是挺喜欢那孩子的,听闻那孩子当时才练气九层,竟胜了?我那林师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天造之?才啊。”

“岭儿不过侥幸,他只是个四灵根,多得往日勤勉修炼,厚积薄发,才能上得青云榜,易长老过奖了?。”南宫清面色微冷,道:“说来当日比赛时的境况,晚辈后来才得知,正要亲自上虚仪天向林道友赔礼道歉呢。”

“那倒免了?。”易连修道:“我那师侄命不好,受不?起。”

“适才也听闻林道友不?幸遇害一事,那罪狐胆大妄为,实在该死,而今已伏诛,易长老还请节哀。”

“我那师侄临终前还有许多遗憾,生前不?能完成,死后,也只有我这个师叔能帮他了?了?心愿了。不?知令徒可在?我那师侄骄纵惯了,不?懂事,这次受了伤回宗门后,经过掌教数次教诲,他早已知错,想亲自向令徒致歉。”就算南宫清不?着?痕迹转移了话题,易连修却又饶了?回来,并且专注着顾雪岭不?放,“现在他不?在了,我这当师叔的追踪凶手到此为他报了仇,也正好顺道完成他的心愿,替他赔礼道歉。”

闻言,南宫清面色已不?大好看,从进门起,没说几句话就开始扯出他徒弟,他就隐约感觉不?对,现在看出来了,易连修是冲他徒弟来的。

“易长老一番好意,我与宗主替岭儿心领了?。”却是边上的太渊无极先开了?口,淡然笑道:“他一个小辈,哪里受得起长老的赔礼。”

“太渊师兄。”叶舒青出声提醒,道:“我师父既然想要见顾雪岭,你们还是快让他出来吧。”别跟师父作对,省得平白受那玄天宗牵连。

太渊无极婉拒,“岭儿近来身体不?适,怕是不能出来相见。”

“确实。”南宫清稍稍冷静下来,附和道:“我那不成器的徒弟在沧海秘境里被吓着?了?,回来就大病了?一场,卧床不?起,现在还没康复。”

“胆子这么小?”

叶舒青闻言好笑,有些许轻蔑之?意,很快又收敛起来。因为对面的太渊无极听到这话脸色冷了下来。

可叶舒青偃旗息鼓了?,不?代表易连修会放弃,南宫清多次推辞,他也不?再客气,直接道:“让顾雪岭出来见本座,本座有事找他。”

南宫清道:“岭儿真病了?,不?宜出门,易长老若有什么事,同我说也是一样。况且岭儿只是个孩子,什么都做不?了?,还会拖后腿。”

“让他还当日道场上伤我师侄那一剑,南宫宗主也能替吗?”

话音落下,对面玄天宗众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南宫清表面的客气也保持不?下去了,冷声道:“易长老,当日在赛场上乃是切磋,若连这也要日后清算的话,说出去也不?怕贻笑大方?”

“我看谁敢?”易连修眸光一寒,威压霎时倾出,震得众人肩上一沉,几欲站不?稳,而后冷冷道:“今日若不交出顾雪岭,那本座便搜山,也正好了?了?这五十多年来的心愿,我倒要看看,今日是能搜出顾雪岭还是魔子!”

“师叔当年以死证清白,我们玄天宗与魔子绝无半点干系!”南宫清扛着?仿佛千斤重的威压咬牙道。

若不说起凌云霄,易连修还能同玄天宗的人客气一番,一旦说起这个人,他满心的仇恨便都涌上。

下一刻,叶舒青脸色煞白,连自己人也被震慑得几欲趴下。

“南宫清,你口口声声说凌云霄是冤枉的,有何凭证?”

易连修眉间郁气越发浓重?,看着?玄天宗众人被他碾压得个个脸色发青,站不?直却非要勉强的样子,他讥笑道:“世人都道魔子与凌云霄勾结,若你想为他洗刷冤屈,早该让我天道盟搜山,可你硬要阻拦,莫非是心里有鬼?看来这山,今日本座是搜定了?!”

“无凭无据,凭什么来我玄天宗搜山?世人愚昧,难道连易长老这样的前辈,也会人云亦云吗?”

一道声音破开威压闯入殿中,白衣如?雪,翩然飘入殿门。

不?是旁人,正是易连修适才要见的玄天宗首徒,顾雪岭。

顾雪岭咬牙忍住合体期大能几乎能顷刻间要人性命的威压,挺直脊背,一步步朝殿中走来。越是靠近,胸腔内越是窒闷,乃至气血翻涌,闷痛不?已,每一步仿佛重?逾千斤,他也步步逼近,最终站定在易连修面前。

“不?管你是谁,这山,你今日都搜不?得!”仅仅是一句话,顾雪岭说完已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本就因病苍白的脸上透出几分惨然青白。

南宫清看到他出现时,可谓是心惊肉跳,“岭儿,过来!”

南宫清与太渊无极已是元婴期,也都难抵易连修的威压,而顾雪岭才刚筑基,更是一副羸弱病体,他急急忙忙抽出灵力,要为顾雪岭护体。

但在南宫清之?前,顾雪岭眉间一道红痕现出灵光,终于展开金光屏障,护住顾雪岭。顾雪岭骤然轻松下来,紧捏住衣袖接着道:“易长老,你要见我,我来了,不?知你寻我有何事?不?管如何,请你先收回你的威压。”

易连修从顾雪岭进殿后便看着?他,此刻看着?他眉间的红痕。

“这是什么东西?”

南宫清与太渊无极都在强装镇定,而七师弟紧抿的嘴角却已溢出血丝,见自家人被欺负得这般狼狈,顾雪岭咬咬唇,一字一顿重申一遍——

“易长老,若不想让天下人耻笑您仗势欺人,请收回你的威压!”

“就凭你?”

易连修挑眉,他感?觉自己好像受到了挑衅,他不?禁多看了?顾雪岭一眼,这是一张很年轻,很漂亮的脸。

刹那间,无形的威压赫然加重?了?数倍,即便是叶舒青,也不?得不?运起灵力,护住胸口,而贺枫则捏紧双拳,咬紧牙关,仿佛已是说不?出话。

纵然有湛露护体,因灵器未曾完全与身体契合,或是自身修为太低,屏障外也泄露了几分威压进来,顾雪岭咬紧牙关站直,对上易连修道:“您大可一试,我顾雪岭,说到做到。”

易连修紧紧盯着这张漂亮的脸看,人看着?是可以的,但底子太差,也就只有筑基的修为,能抵挡他的威压,靠得不?过是眉心的灵器。

众人都觉得无望,太渊无极为身后的齐云山渡了?一道灵力护体,南宫清正要勉强起身将顾雪岭护在身后,可就在这时,威压消失了。

所有人都大松口气,所有人也都满目惊诧。

顾雪岭深吸口气,仍不?偏不倚,与易连修对视。

易连修忽而勾唇一笑,意味深长,“你是个有意思的人。”

“易长老过奖。”见到师父、师叔和师弟他们没事,顾雪岭慢慢松开发皱的衣袖,眉心红痕灵光随之隐去,“不?知易长老找我有何事?”

却不知何时,殿门外师弟们都来了,大抵是刚才被威压震慑无法?前进,威压一散,他们都冲了进来,唯有叶景一人呆愣在门前,一手扶着心跳如雷的胸口,一手握紧门板,远远看着?殿中与易连修对峙的顾雪岭出神。

记忆中相似的一幕被挖出来。

已成了?妖皇的顾雪岭,一身红衣如血,他的妖魔道大军踏平了虚仪天的山门,眼前是血,遍地皆是血。他将易连修踩在脚底下,略弯下腰,手中短剑化作长剑,轻轻拍了?拍那张曾经矜傲不已,眼下却满是血污的脸。

他扬唇一笑,充斥着恶意,又有着?让人无法?移开视线的耀眼光芒。

他说,还记得吗,灭门当日,本座与你说过的话——

我顾雪岭,说到做到。

……

是他。

是大师兄,是顾雪岭。那一刻,他见到的一定是顾雪岭。

恍惚中,叶景记忆中那张脸脸与远处顾雪岭的脸重叠在一起。

他们是一个人,却又不像是一个人。

但在这一刻,顾雪岭是为了?捍卫玄天宗,是为了?保护大家。

他现在不是个魔头,他的手上很干净,还没染过一滴血。

不?像那时候——

他一剑划开易连修的脖子,看着?他的血慢慢流尽;他的魔军在虚仪天大肆虐戮,他的左右护法将他和收留他的赫连玄兄妹都抓了?起来。

他一转脸,不?像曾经的大师兄,眼里彻底没有了?温度,见到他时,目光不?作停顿,冷冷一句:

都杀了?。

叶景瞠目结舌。

他那时亲眼见到了顾雪岭大开杀戒,终于信了?曾是他灭了玄天宗,结果?很快,他和赫连玄兄妹被带下去,染了?无数鲜血的刀锋快碰到他的脖子前,妖皇的一个属下急匆匆赶来。

他说,妖皇有命,放了这几个人。

后来的后来……

叶景曾自嘲自己是最幸运的人,玄天宗被灭时,他躲过一劫,虚仪天满门被屠时,他又逃过了?一劫。

但他再也找不到他从前天真单纯的大师兄了?,以他微弱的实力,也难以接近到妖魔界巅峰的位置,他懦弱到根本无法?到他的面前去质问。

不?只是当初为何要杀了?宗主,杀了?师父,杀了?师兄弟们……

哪怕只是一句,为何放了我,叶景也没有机会能问出口。

直到殿中徒然响起一声怒喝,叶景才倏然回神。

“易长老!有我南宫清在,你休想伤我徒弟!”这下再无阻难,南宫清展臂拦在顾雪岭面前。

“师父。”顾雪岭有过一瞬迷茫,南宫清这一出言,倒是为他解惑了?,“敢问易长老,寻我所为何事?”

易连修看都不看南宫清一眼,在他看来,懦弱隐忍的南宫清还不?如?他这病弱修为低的徒弟有魄力,他竟然对顾雪岭多了?赏识,但很可惜。

“数月前,沧海试剑,你一剑重?伤我林师侄,此事可属实?”

“是。”顾雪岭忽然失笑,“易长老,别告诉晚辈,您找晚辈来,是要为林师叔还我这一剑之?仇吧?”

“可笑吗?”易连修道:“若非你这一剑下手太重,他也不?会在狐九下手时,连下床呼救都做不?到。”

“这么说来,还是我与那狐九一同害死的林师叔了??”顾雪岭说着,扑哧一声笑了?,想着总归是不礼貌的,他忙道歉,“抱歉,我只是觉得这话实在是太可笑了?,一时间忍不?住,还请易长老别跟我这无名小辈计较。”

“放肆!”叶舒青刚才憋了?一肚子气,这会儿趁机找回来,尤其是对着?似乎颇得太渊无极偏宠的顾雪岭,他拿捏着长辈的架子,训斥道:“好歹也是宗门的大弟子,对前辈说话就这般无礼?玄天宗是怎么教导的!”

但太渊无极一个不悦的眼神过去,叶舒青便抿着唇往后退。

顾雪岭也老老实实地朝几人拱手行礼,虽说有些敷衍随意,“那确实是晚辈失礼了?,几位前辈远道而来,不?夹道欢迎,是晚辈失礼了?。”

叶舒青听这话像极了?嘲讽,便瞪了顾雪岭一眼。

顾雪岭笑着?点点头,当做回应,而后朝易连修拱手道:“易长老可容晚辈为自己说几句公道话?”

易连修静静看他,眉间郁气极重?。

顾雪岭便当是默认,“当日比赛场上,动手是难免的,若非要我还这一剑,未免太可笑,否则日后比试切磋都不能动手了?,只动口吗?”

“这是其一。”

顾雪岭举起食指,“第二,大家都知道,青云试剑比赛时也有规矩:点到为止,我说的没错吧?”

顾雪岭朝贺枫看去,很明显在问他。

顶着易连修的冷肃视线,贺枫硬着?头皮点了头,“确实如?此。”

顾雪岭又问他:“当日贺前辈也在场,是不是?”

贺枫苦笑,“我当时在不在场,你都没看到吗?”

“确认一下而已。”顾雪岭说着,转脸问易连修,“易长老,请恕晚辈冒犯一问,若再点到为止的切磋中,对方暗下杀手,你该如何?”

易连修已猜到顾雪岭这是什么意思,他嗤笑一声,道:“你是说,是我师侄对你狠下杀手在先,你后来伤他,只是为了?自保,无意为之。”

顾雪岭长叹一声,再度朝易连修拱手行礼,“易长老果?然是明事理的人!既然易长老也能理解晚辈的苦楚,晚辈也不?再计较此事。”

“等等!”叶舒青听着哪里不?对,“结果?就是你伤了我林师弟,我林师弟伤得那样重,如?今我们上门找你讨要说法,怎么还成了?你的委屈?”

顾雪岭站直起来,淡淡道:“那这位前辈,你大可亲自问问你的大师兄,他当时在场亲眼目睹,不?仅是他,沧海的池掌门在,众门派诸位长老在,台下各门派弟子都在,那么多双眼睛看着?,谁对谁错还分不?清吗?”

叶舒青哑然,他恍然醒悟过来,他们的确是理亏的那一个。

但是是师父要来找顾雪岭偿命的,叶舒青便去看师父,岂料一抬头,对上一双冰冷至极的眼睛。

叶舒青被冻得心下一颤,悻悻低下头去不?敢再多言。

“你说的都对。”易连修道:“但你可知道,有些事情,是不能以对错衡量的,就比如?现在,我若要灭了玄天宗满门,待我事成,出了这个门,告知天道盟一句,魔子藏匿玄天宗被我撞见,谁也不?敢为玄天宗说半句话。”

顾雪岭神色一凛,确实无话可说。

易连修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回到顾雪岭身上,带着几分不?屑。

“一时逞口舌之?快,有什么用?顾雪岭,你还小,但你应该明白,如?今天道盟里,数你玄天宗地位最尴尬。况且,就如你这样,刚刚筑基的小杂鱼,有什么资格与本座争?”

顾雪岭紧捏起拳头。

“够了?。”

南宫清将顾雪岭护在身后。易连修说的一点没错,他们玄天宗是一点优势都没有,他曾经的傲骨,不?也在一年年,一天天的磨难下渐渐被消磨殆尽了吗?但南宫清舍不?得顾雪岭也受这个苦,他朝易连修拱手一礼。“是我没教好徒弟,伤了林道友,我代我这不?孝徒弟,给易长老和林道友赔罪。”

“师父!”

顾雪岭气不?过,却被另一只手往后拽去,一调头,太渊无极朝他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话。

“交出顾雪岭,搜山。”易连修一点也不?意外,并淡淡道出自己的目的,“我此行,只为这两件事,顾雪岭那一剑,要还。这玄天宗,我必定要搜,但若搜出什么,你们主动配合的话,我会从轻发落,若不配合……”

话语未尽,白衣白发的修者轻声一笑,寒意便笼罩了整座大殿。

便是沉默已久站在边角上的宣陵,此时也拧紧了?眉头,原先玄天宗受到的一切压迫几乎来源于此人,这还不?够,他竟然还是要毁掉玄天宗。

南宫清陷入这般困局。

搜山,是不可能的,就算没有什么,易连修也会让玄天宗有些什么。

交出顾雪岭,更是不可能。

有那么一瞬间,南宫清甚至在想,他当初不?应该坚持的。

听师父的话解散宗门也好,或是直接带着宗门加入魔宗也好……也好过受众门派压迫,被如此为难!

“师父!”

一双手拉着?南宫清站起,鼻间充斥着淡淡药香,南宫清倏然回神,心有余悸朝身边的小徒弟看去。

顾雪岭不?听太渊无极阻拦,硬要跟易连修对上,断然道:“我不?跟你走,今日,你也休想搜山。”

“你这是第二次忤逆本座。”

搬出自己身份的时候,易连修连自称都不一样了。

顾雪岭嗤笑道:“敢问天道盟如?今谁是盟主?再有,天道盟最初建立的主旨是什么,是你虚仪天执剑长老易连修的一言堂,还是你的天下?”

话音重重?落下,虽说是事实,但连南宫清也被震了?一下,急忙拉着?顾雪岭往后退,顾雪岭皱着眉头推开师父,“师父别怕,有我在。”

南宫清闻言一怔,心头酸楚不?已,又极为愧疚。

易连修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好一会儿后,气极反笑。

“顾雪岭,我原本或许会留你一命,但你现在……”

“易长老,你是听不懂我的话吗?”顾雪岭断然道:“今日你什么都做不?成,要杀我,你去天道盟告状,要搜山,你让傅云海自己来!”

就是易连修,也被这话惊得失语,他的地位,已多少年没有人敢跟他这么不?客气,甚至是挑衅。

顾雪岭道:“我不?是在逞口舌之?快,你若要灭我玄天宗满门,大可一试,我师弟师妹可都在,陆家你不?放在眼里,天海家你不?放在眼里,那也没关系,你再问问天道盟主,他准不?准你动玄天宗?若你连他也不?放眼里,你尽管动手,只要你动我一根汗毛,沧海不?会放过你,无忧仙城也不?会放过你!”

易连修被说得糊涂了?,只捡到了最后一句的关键词。

“沧海?无忧仙城?”易连修问:“你与他们有什么关系?”

顾雪岭自信道:“我与沧海剑派他们有约,十年后再见。他们需要我为他们做一件事,只有我能做到,此事,比他们的性命都更重要。”

虽说叶舒青也不?同意灭门玄天宗,但闻言也是嗤之以鼻,“就凭你,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

顾雪岭也是在赌。

沧海好歹也是四大门派之?一,他跟无忧仙城有合作,沧海剑派也关注此事,但其实神器与他们并无干系,们只是遵从祖师的遗命罢了?。

他也只能赌,赌易连修会不?会对沧海有些忌惮。

本来不想广而告之?,顾雪岭不?得不?在这个时候摊牌,他想了想,又道:“沧海与无忧仙城的城主在我回山时,曾派数名暗卫随行保护我,我让他们在山中住下。易长老,今日你从进玄天宗山门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看到你了?,若随后我出了什么事,他们只会如?实禀报,若坏了他们的计划,沧海告到天道盟,你说天道盟主会帮谁?”

当时,跟顾雪岭回来那两名暗卫确实被他安排在山中,后来无忧仙城又派来了一行暗卫,约莫八、九人,都在山下驻守,皆是元婴期。

顾雪岭不?怕易连修去查证,只怕他孤注一掷,根本不管什么后事。

也如?他所愿,易连修盯着他看了?许久,只咬牙道:“搜山。”

他这是放弃了?要杀顾雪岭的意思,南宫清与玄天宗众人听懂言下之?意,当下皆大松口气,可一听顾雪岭开口,众人又是开始提心吊胆。

“不?行。”顾雪岭道:“众所周知,我玄天宗有二宝,一为万剑诀,二是玄霜剑法?,今日易长老带来的徒弟曾来夺过我门中剑决,我不?放心。”

叶舒青一听,这火居然还被引到自己身上,顿时急了。

“上次我来,根本不是为了?什么剑决,我只是劝师兄回虚仪天罢了!”

“可上次你的同伙就是这么说的。”顾雪岭道:“我不?信他。再说了,我玄天宗后山十数座险峰之?中,有一道镇山剑意,易长老可有听闻?”

易连修阴着脸看他,“如?何?”

顾雪岭幽幽一笑,道:“那道剑意,乃是我门中祖师爷留下,蕴含其大乘巅峰时的九成功力,如?今正储藏在山中剑阵当中,一不?小心触发此阵,让剑意泄出,我们所有人都得死。易长老确认,您要亲自来冒这个险?”

“当真?”叶舒青半信半疑,结果?又被他师父冷睨了一眼。

“易长老应当清楚吧,多年前我们已将后山那剑阵划为禁地,连自己人都不敢进去,而那十数座险峰也有数十年无人进入,如?今不?知成了?何等凶险之地,易长老要搜山,何不?先回天道盟做好准备,不?可一人冒险啊。”

听完这话,玄天宗众人都差点信了?。原来后山的剑阵是这么危险的吗?宣陵则在压着?嘴角忍笑。

师兄还是那么可爱。

同样,南宫清和太渊无极险些就笑了?出来,但为了配合顾雪岭,二人也都是一副凝重?的表情。

顾雪岭思索了下,又道:“对了,易长老以为我们不让搜山是心虚。那这样,你把我们玄天宗的弟子都先送出去另外安排,给我们安置个安全的新山头就可以了?,然后这玄天宗后头那数十座险峰让给你们也无所谓。”

南宫清正要说顾雪岭胡闹,却被太渊无极提前按住手背。

易连修不说话,斜了?眼叶舒青,让他当传声筒。

于是叶舒青又摸着鼻子问:“你们当真会把山让出来?”

“可以。但换的山头要跟我们玄天宗差不多的,底下要有一条灵脉,这样才能保证我们的修行不?会有太大影响。”顾雪岭挠挠脸颊,又说:“还要够安全,易守难攻,总之要跟后山那道剑意差不多的威慑。但那道剑意就是双刃剑,太危险了,我们也怕。”

叶舒青听完,没好气道:“那你怎么不?说要搬进虚仪天?”

顾雪岭眨巴眼睛,“可以吗?”

易连修算是看懂顾雪岭故意在胡扯,也被他们吵烦了,眉间郁气更重几分,厉声打断道:“好一个四灵根,好一个筑基期,好一个无名小辈,顾雪岭,你真是让本座相当意外。”

顾雪岭慢慢收敛了?散漫,正色道:“那你到底想怎样?”

易连修道:“我不?杀你,我要搜山。”

还真是死缠烂打。顾雪岭心底狠狠翻了个白眼,事已至此,今天他肯定是要得罪易连修的,但也绝不?能让他搜山,因为魔子真的在这里!

以退为进不?行,威逼也不?成……

顾雪岭咬咬唇,朝贺枫看去,“天道盟主也同意吗?”

原本站在一边沉默不?语,像是看戏的贺枫被问得呆了?呆,干笑道:“师父不曾下过这样的命令。”

易连修眉心剑痕微动,皱了起来,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紧接着?,顾雪岭又问贺枫,“那你要看着?你师叔无缘无故来我玄天宗搜山吗?刚才他要杀我,你身为天道盟主的徒弟,居然都不拦着?”

这时,贺枫其实只要一句他其实是站在易连修那边的就行,就算他平日里并不是。但他被顾雪岭这么问了,他的眼底竟亮起几分惊喜。

“林师弟惨遭杀害,师叔最近心情不?好。”贺枫说着?深深一叹,无奈地朝众人拱手道:“请诸位见谅,我师父绝无惊扰玄天宗之?意。”

顾雪岭还问,“天道盟主无意惊扰玄天宗,这也是天道盟的意思了??”

贺枫点头,“应该如此。”

“贺枫!”易连修忽然开口。

“师叔,到此为止吧!”贺枫皱着眉,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朝众人致歉后,叹道:“找到狐九,还是顾雪岭帮的忙,否则如?今该让他逃了?。”

易连修顿了?下,问:“这是何意?”

“昨日多亏顾小道友,我才进得了?妖市,虽说是无意,可小道友也为我拖住了狐九。”贺枫道:“说到底,小道友帮了我们大忙,林师弟九泉之?下若有知,也不?会再跟小道友计较,再说这搜山一事,我师父他的确……”

贺枫话已至此,看向易连修。听与不?听,全看他自己了?。

贺枫早该出来阻拦,他是天道盟主的徒弟,而天道盟主最近一直试图提携玄天宗,但他现在才出来,还告诉众人是顾雪岭带他进妖市,帮他杀狐九,而事实根本不是他说的意思。

因此他这一番话,在顾雪岭眼里,总觉得不?太对劲。

易连修定定看了?贺枫须臾,见他毫无退让之意,适才冷冷一笑。

“看你为我杀狐九时那么痛快,还以为你是打算站在我这边了。”

贺枫面露无奈道:“师叔,当日林师弟会出事,也怪我看管不严,我是想亲手为林师弟报仇。”

“罢了,是我错看你了?。”

易连修冷哼一声,转身朝殿外走去,叶舒青见状匆匆忙忙看了?太渊无极一眼,也跟着?离开了?。

二人这就走了??惊喜来得太快,玄天宗众人都反应不?过来。

只有顾雪岭心里门儿清,他似笑非笑看着?贺枫。

“贺前辈若早出来帮我们说上两句话,那该多好。”

贺枫一副无奈至极的表情,“师叔脾气不?好,我也没办法?,师父没让他搜山,也没说不?准他搜山,我更不是师叔的对手,我也左右为难。”

顾雪岭牵动唇角笑了?笑,到底是贺枫帮了?他们一把,迟了?些罢了。他没说什么,转身扶住南宫清。

“师父,你没事吧?”

南宫清摇头,拉着?他往身后带,同贺枫说道:“岭儿不懂事,说话多有得罪,还请贺道友莫怪。”

“怎会?”贺枫道:“令徒天生聪慧,我欣赏还来不及呢。”

南宫清斜了?顾雪岭一眼,让他安静,还是躬身行了?大礼。

“今日遭难,得以化解,还得多谢贺道友为我玄天宗说话。”

“南宫宗主这就言重?了?!”

贺枫虚扶起南宫清,看到南宫清身后的顾雪岭已经是一脸不满,他笑了?起来,“全靠令徒机敏,我不?过是附和着?说上几句话罢了。还请南宫宗主莫怪,我师父他最近因为护着你们的事,在天道盟也很是为难,师叔这一次算是给我师父面子,但当年那事,玄天宗总是免不?了?要给个交待的。”

拖了?这么多年,玄天宗一直喊冤枉,也不?见拿出证据来。

这也是玄天宗的为难之处,南宫清心里是有苦难言。

贺枫在袖中取出一块玉佩,“对了,这是出门前,师父曾交代我的任务,让我将此玉赠与宗主。这次沧海试剑,是师父硬要令徒参赛,惹出的事端,师父一力承担,这玉宗主拿着,日后他人见了?,不?至于太过为难。”

那羊脂白玉雕琢的图腾,可不就是天道盟那法印?顾雪岭一眼就认出来了,眼巴巴地看着?。

南宫清却不敢收,推开贺枫的手道:“这不?妥……”

他南宫清倔强了半辈子,见过凌云霄临死前对傅云海的怨恨,他从不愿接受傅云海的帮助。

但被推回去的时候,一只横空插来,手直接捞起白玉。

顾雪岭拿起玉佩端详片刻,便心甘情愿朝贺枫行礼,“那就多谢天道盟主了,有劳贺前辈,还请贺前辈转告盟主,我玄天宗万分感?激。”

“岭儿。”南宫清声音徒然一肃,不?解中又很是不满。

贺枫则是笑道:“还是令徒通透。”

顾雪岭也跟着?笑了?笑,给太渊无极使了个眼色,太渊无极便将贺枫的注意力引去,二人交谈起来,顾雪岭这才低声跟南宫清咬耳朵。

“师父,我刚才说的七成是假,易连修知道真相后一定还会再来,他在天道盟里给旁人施压,我们不知还要受多少压迫。总之,不?管傅云海目的是什么,我们现在只是利用他的庇护,就当是为了?玄天宗,也为了我。”

南宫清听完心里极不?是滋味,怪他自己无能,护不住宗门也护不住顾雪岭。他不?是不懂,只是需要有个人给他台阶下,好低头时不是那么难堪。

“那好。”南宫清重?重?一叹,看着?顾雪岭年轻稚嫩的脸,又想起他刚才站在众人面前守护玄天宗的样子,不?由叹道:“岭儿长大了?。”

这句还算中听,顾雪岭笑了?笑,见贺枫要走,他将玉佩塞进南宫清手里,走过去道:“我送送贺前辈吧。”

这时正巧闻弦回来,确定易连修师徒是下了?山,朝众人点头。

南宫清这才放下心,安排顾雪岭几人送贺枫下山。

顾雪岭也就送到山门口,他深吸口气,确定易连修走后也不?必遏制自己了?,手指还在发抖。

贺枫见了?好笑不?已。

“原来是只纸老虎。”

刚才赌了?一把,竟真压对了宝,其中的心惊胆战谁能体会?顾雪岭缓了?缓,其实也感?激贺枫最后的倒戈相助,即便他总觉得贺枫不可靠近。他白着脸,说道:“贺前辈看着?好笑就行了?,我本就是无能之人,但我也算帮过贺前辈,还请贺前辈答应我一件事。”

“保护你?”贺枫当即想到这个。

顾雪岭一愣,这才想起来自己刚才胆大妄为,得罪了易连修,但他也不?是要人保护自己,他摇摇头,“我帮你杀了?狐九那事,你别再跟别人说了,我不?是有意帮你的,我也不?想杀人,就算他该死,我也没害过他。”

“就为这个?”贺枫有些不?可思议。

顾雪岭点点头,声音也有些颤抖,“总之,都是你的功劳,我什么都没有做。”他也不?想杀狐九,至今还觉得狐九死得很蹊跷。

贺枫当真点了头,“好。”

顾雪岭拍拍胸口,后怕地说:“我可能真的是英年早逝的命。”

“那只狐狸是这么忽悠你的?”

顾雪岭没否认,“若你师叔再来一次,我恐怕就要被吓死了。”

“他最近应该不会来了。”贺枫的目光略过二人身后,顾雪岭的几位师弟都还跟着?,他想了想,压低声音问:“那日你与狐九说了那么久的话,他除了给你算命,还说了些什么别的话?或者,他有没有给你什么东西?”

顾雪岭眸子一怔,屏住呼吸道:“什么话?什么东西?”

“真的没有?”贺枫专注地盯着顾雪岭的脸,“我师叔说,他有些很重?要的东西丢了?,应该是林师弟出事前拿走的。我师叔现在肯定生我气了?,可能还会给我穿小鞋,我琢磨着?,将他的把柄拿到手,好让他不?敢动我。”

顾雪岭将信将疑,“他连你也杀?”

“帮玄天宗的人他都讨厌。”贺枫一脸无法?理解的表情。

这时天色早已黑了?,贺枫见顾雪岭一脸茫然,不?像是找到什么东西的样子,便告辞下山了,但走下了?数层石阶,他忽然回头喊住顾雪岭。

顾雪岭正要回去,闻声便朝他看去。

贺枫笑了?笑,别有深意地看着?他。

“你其实没那么糟糕。不?知道等你成长起来,又会是怎样一个惊才艳绝的人物?我等着?你。”

作者有话要说:宣陵:多苟一天是一天Y(^_^)Y

捉虫

一般炮灰的名字我都是脸滚键盘挑出来的,觉得很不适应想改了但是又很麻烦,而且有的名字还半天想不起来_(:зゝ∠)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