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就在这几天,天气一?日凉过?一?日。

云鹊儿煎好药送过?来时,还没进顾雪岭房间,忽然听见一?声细细弱弱的猫叫,她便循声看去,在廊柱后发现一?只巴掌大的狸花奶猫。

小狸花猫趴在被昨夜雨水溅得一?地泥泞的地上,毛色衬得越发干净水亮,却也可怜弱小,双金瞳流光溢彩,乍一?看,似在心上挠了一?把。

云鹊儿鬼使神差地想,大师兄在屋里养病,足有半月多?不?出门,定是闷坏了,可以将这小东西带进去给他解解闷,只要注意不弄脏就行了。

于是想着,云鹊儿便走了过?去,抬手揉揉狸花猫柔软若无骨的背部,这狸花猫不知哪儿学来撒娇的本领,不?要脸皮地抬起脑袋,在云鹊儿柔软的手心蹭了几下,奶声奶气叫起来,听得云鹊儿灵动清澈的眸子缓缓弯起。

“好吧,带你进去给大师兄看看。”

狸花猫暗松口气,乖巧地跃上云鹊儿软绵绵的怀里。

朝房门走去时,狸花猫那双金瞳微微闪过一?道光芒。它暗想,为了见到那个人,它都使出法术迷惑这个小姑娘,真是丢人!可丢人又能怎样,小妖王吩咐的事不?能不做啊。

想起昨夜被小妖王发觉的事,狸花猫咬住爪子,颇为悲愤。

昨夜夜雨缠绵,凉意席卷天地。

狸花猫在宣陵一再警告下,仍不?愿露面,心情本就不?好的宣陵眸光一?冷,二指凝成?剑决,一?道剑气再次袭来,快如闪电,狸花猫避无可避。

却在紧要关头,狸花猫被迫现出人身,动用法术意欲挡下那道剑气,却被击得溃不?成?军,同时也被宣陵这一?道轻而易举降住它的剑气驯服。

狸花猫的人身是个黑衫的清秀小少年,看去不过?十?来岁,小小瘦瘦一个,道行不?深,因为他的一?双猫耳与猫尾都还未能全部隐藏起来。

猫妖倒在地上,见宣陵抬步近前,他慌忙爬起来往后退去,直到退到廊柱下无可再退,他捂住胸口,急忙道:“少主且慢!我并非……”

“我知道你是什么?人。”宣陵停下脚步,居高临下看着猫妖,他语调平静,“我也知道我是什么?人。”

猫妖睁大金瞳,“少主,你真的知道?”

宣陵嫌烦地皱起眉头,负手道:“你自万妖宗来,奉五位妖王之一?的蛟妖王之命来玄天宗监视我。”

“不?不?,不?是监视!”

即便宣陵说得不?全对,猫妖还是十分吃惊,他说:“我只是奉妖王之命前来保护少主,并非监视!”

宣陵静静看着他。

猫妖不?确定他是否真的知道一?切,但都被发现了,他还不?如自己全招了,于是急忙解释:“我名厉阶,乃妖王亲自为少主挑选培养的护法,而少主其实是妖王十?八年前遗落人间的亲子,为我族中小妖王,少主若不信……”

“废话少说。”

宣陵当然知道他是谁,这一?世他若无前世记忆,恐怕根本不会遇上顾雪岭,不?会来玄天宗。

他本该再被那曹老婆子当?做血祭品磋磨半年,他那位妖王父亲才?找到他,在血祭大阵启动之后救下他,却晚了一?步,没救上其他村民。

若按前世的轨迹,他从出生后便被遗弃荒野,封印体内妖族气息,可天生的妖族血脉令山中百兽待他格外亲和,他由山中百兽抚育长大,却在六岁那年,被曹老婆子发现了他的体质与血脉,带回去成了多?年祭品。

在曹老婆子死后,离开那处小山村,他便跟父亲回?了妖界,厉阶便是父亲派给他的护法,他从那之后再没去过?人间,一?直闭关数十年。

上一?世,厉阶在他身边多?年,他自然认得这个没出息还没什么?能耐的小护法。他连去人间时都没带上他,只让他暗中传递消息回妖族罢了。

宣陵现在找厉阶出来,问的自然不是他的身份,他道:“我知道我是谁,不?需要你提醒。我也知道你三年前便潜入玄天宗监视我的一?举一动,我不?问你这些,我只问你,我去沧海这几个月,你可是一直都在这里?”

“是。”厉阶还是忍不?住解释:“妖王发现小妖王存在时,小妖王已有几岁,还请小妖王莫怪,此事无关妖王,乃是那……有人隐瞒了小妖王的存在,才?让小妖王受尽苦楚。八年前,妖王也曾亲自追查到天誉城,找了数月,才?知道小妖王入了玄天宗。”

宣陵知道这个护法胆小谨慎,看来不说完是不会停下的,便由着他说。将上辈子听过的话再听一遍。

厉阶说:“当?时妖王见小妖王血脉已觉醒,只是隐藏气息入了玄天宗,而玄天宗内无甚危险,小妖王您看起来又很喜欢这里,妖王便说,让小妖王先玩着,等玩够了,我等再出面迎您回妖族。从那时起,妖王便派了人在天誉城中守着,但凡小妖王下山,我等必定沿路保护,而属下则是三年前才?出师,被妖王派往玄天宗。”

“就你这样还出师了?”

不?怪宣陵瞧不上,厉阶这金丹修为,恐怕才?刚化成?人没几年呢,这还敢出师,来玄天宗保护他?

厉阶有些不?服气,“我来那时,小妖王您也还没结丹嘛……”

宣陵一个眼神扫过,厉阶当即改口,“此番小妖王前去沧海,妖王说,也该让您出去历练一?番,因此不派人跟随,属下便留下等待小妖王归来。对了,恭喜小妖王成?功结丹,妖王若是知道了也定会很欣慰的。”

宣陵倒不?指望自己父亲会有多?欣慰,他这个半人半妖是怎么来的,父亲对他的感情有多?冷淡,他清楚的很。反正他就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不?过?好歹,妖王从没亏待过?他,大抵是妖修对自己的血脉更为看重的缘故。

厉阶说完妖王的好话,便唯唯诺诺地问:“既然小妖王已然结丹,不?知您何时同我等回?妖族?”

“该回便会回?。”宣陵斜睨着厉阶,“他都不急,你急什么??”

这个他,自然是指妖王。

厉阶刚被驯服,认了新主人,心里自然是偏着旧主人妖王多?一?些的,正要为他辩解,便听宣陵问:“既然你一?直都在,那这段时间玄天宗发生的事情你应该都清楚,你与我说说,我师兄回?来这段时间都做了什么?。”

“啊?”忽然问起旁人,厉阶愣住。

“我师兄,顾雪岭。”宣陵重申,双目冷冷望着厉阶。

厉阶心中一颤,直觉一?股凉气在从头到尾将自己笼罩,浑身不由一个激灵打起冷战,下意识点头。

“好,我说。”

实际上,顾雪岭这段实际做了什么?,厉阶并无太过留意。就算一?直守在这里,他也只知道,顾雪岭回?来就病了,然后搬去了南宫清那养病。

“没别的了?”

宣陵眉头紧皱,甚是不满。还以为能打听到更多,才?暴露身份召出这只猫妖,结果什么?消息都没打听到。

宣陵可以说是相当失望,可他望着廊下秋雨,忽而心生一?计。他走近厉阶,似觉不?够,撩起衣摆半蹲下来,修长二指抬起厉阶下巴。

这一?举动吓得厉阶脸都僵住,“小,小妖王,您这是要……”

宣陵微眯起双眼,深深凝望着这一?张脸,嘴角缓缓勾起。

“我要你为我去做一?件事。”

……

“大师兄,我进来了。”云鹊儿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抱着狸花猫,在门外喊了一?声,便推门进去。

顾雪岭今日起得早,正在坐在窗边案前偷闲看书。

窗外一?枝梨花海棠偷偷探进头来,枝节上挂着一?串翠绿,还结了个小花苞,粉白娇嫩,十?分可爱。

“大师兄今日气色不错,该好全了吧。”云鹊儿笑着走过来,将怀里的狸花猫放到地上,取出食盒里温着的汤药,“该喝药了。”

日光透过窗棂洒落肩头,顾雪岭正懒洋洋晒着太阳,云鹊儿进来时还心情不?错,直到见到那一碗药,他脸一垮,慢慢将手中的书放下。

“又?要喝药。”

“是啊,喝完药,大师兄就能好起来了。”云鹊儿学艺不精,或许是根本没有学医的天赋,用她师父的来说,她学医救人,是不可能的,不?过?用作攻击还尚可,老是鼓捣那些稀奇古怪的药。为此她师父没少说她。

顾雪岭何尝不?想好起来,他叹息一声,接过药碗,一?股熟悉的草腥味涌入鼻腔,熏得他当?即皱起一?张脸。这时屋里响起一声细弱的猫叫,顾雪岭动作一?顿,便见云鹊儿似被提醒了,在书案下提溜着只狸花猫上来。

“师兄你看,我刚在外头见着只小狸猫,好看吗?咱们玄天宗可谓人杰地灵,连只野物都生的如此水灵,留下来给你解闷好不?好?”

顾雪岭的确有点闷,尤其是天天喝药,心情能好到哪里去?

见云鹊儿拎上桌的狸花猫小小一只,金眸濡湿,毛发也干净,顾雪岭便伸手过?去,还没摸到,那狸花猫便讨好着凑过?来,拿脑袋蹭他掌心,收起利爪,一?双肉垫抱住他的手掌。

顾雪岭笑了起来,“还挺好玩的。”

云鹊儿点头,认同道:“我刚进门那会儿见着它就觉着它挺有灵性的,就看了一?眼,就喜欢上了。”

“门口捡到的?”

顾雪岭揉了揉,温温软软的手感不?错,那狸花猫不用推便自己躺下,一?点脸皮不要敞开肚皮给人揉弄。

这般作态,一?下讨了顾雪岭欢心,可很快笑容散去。

顾雪岭一?手拎起猫爪子,将它翻过来,正面对着自己。

巴掌大狸花猫眨巴一?双圆圆的金瞳,软软地叫了一?声,“喵!”

顾雪岭手指一?勾,在它脖子下拿出一个小挂坠。

那金属挂坠铜钱大小,圆圆小小的,正面刻着一?个可爱精巧的猫头图案,背面则镶嵌着一?枚碧色晶石,清透明亮,一?看便知绝非凡物。

云鹊儿见了也有点好奇,“脖子还戴了东西,是有主的吗?”

顾雪岭没说话,双眸定定凝望着那枚碧色晶石。他的神情太过专注,漆黑的眸中光芒闪烁,仿佛在透过这片单薄而稀罕的晶石看到什么?。

能看到什么?呢?

顾雪岭眉头皱起。他眼前骤然略过一?双琥珀眸子,平静而深沉,眼底暗藏机锋,如伺机而动的猛兽。

顾雪岭翻过挂坠,按住狸花猫要凑上来舔他的脑袋,淡淡说道:“既然有主了,就扔出去吧。”

“啊?不?要了吗?”云鹊儿有些意外。

顾雪岭端起还烫着的药碗轻轻一?吹,雾气霎时朦胧了他的双眼。

“养猫太烦人了,还得当?成?半个主子伺候,没这闲心。”

厉阶回来时,宣陵正在庭院中浇花。

厉阶有些忐忑,做了好半晌心理准备才?敢跑过?去,化出人形,将手中挂坠还回?去,“小妖王,属下办事不?力,顾师兄他没留下我……”

话是这么?说,其实厉阶心里是这么?想的:想我堂堂小妖王的护法,居然要沦落到给人当宠物的地步,那顾雪岭还敢不要,气煞我也!

宣陵闻言神色一沉,“你就这么?没用?”

“顾师兄本来是要留下属下的,可是看到您给属下的项圈,他不?知道是不是看出来什么?了,又?不?要属下了。”厉阶郁闷地为自己辩驳。

其实是不要这只猫了,连他的主人都被遗弃了。

宣陵心知肚明,此事不?怪厉阶,怪他太过心急,忘了他师兄其实也是个心细如发的人。他暗暗叹息一声,接过厉阶手中挂坠,指腹轻轻摩挲过那片碧色晶石,本该意气风发,充满少年朝气的脸上露出几分愁容。

云鹊儿将那只猫送走后,顾雪岭再次被气到胸口疼。

别以为他没看出来,那碧色晶石上分明有个法阵,可从远处窥视他。而整个玄天宗里,有几个人会这么?做?那个坏东西,心倒是脏的很!

还想看他如何?看他生气的样子,还是要看他先前那副病歪歪的样子?若哪一日这只小狸猫跑了出去,见着不?该见的东西,也不?怕脏了眼!

一?气之下,又?引发咳疾,咳嗽了好半天,咳得喉咙生疼,胸口窒闷,还干呕起来,顾雪岭拿出蒋二给的药,一?股脑倒了一?把出来全吃了。

不?说那药同样奇苦无比,可吞下去后确实也缓解了些许。

顾雪岭可不想难为自己,但这事他也不?是说过?去就能过去的,只能让自己别再去想,省得气得自己难受。

可待稍微缓了一?下,思来想去,大家都在玄天宗,同一?屋檐下,总归是要见面的,他要怎么解决?

顾雪岭起初没跟南宫清说明真相,如今却也没打算说出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说,或许是不想让师父为他担心,也不?想让太渊师叔因为叶景气坏身体。

和六师妹回来时,师父看出他有些不?对劲,问他,他不?说,六师妹便帮他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

事后六师妹告诉他,若不想说,那她可以先帮忙瞒着。若是想说了,想做点什么?,也尽可寻她。

因此,从沧海回来后,顾雪岭也没有去见过?雪衣。他竟有种错觉,六师妹手眼通天,让他有些恐惧,且跟六师妹比起来,他自惭形秽。

翌日清晨,避免再被什么?猫猫狗狗惊扰,顾雪岭下了山。

这回?他跟南宫清说过了。

他找了个借口,说最近梦到娘亲,想快点去看看,正好七师弟齐云山要下山,便让他陪着一?起。

南宫清本就不?大想去,也对齐云山放心,便让顾雪岭去了。

可刚下了山,顾雪岭便跟齐云山分道扬镳了。他先是进了承坤门,说会跟蒋二一?块去,让齐云山放心去办事,回?头摆脱了蒋二,蒋二也巴不得他赶紧走,他便直接出了天誉城。

地方不远,顾雪岭有南宫清给的短程御空法器,很快便到了。

那是天誉城外十?数里的山脉,顾雪岭要去的目的地就隐藏在两座高峰之间的山谷下,几乎是遮天蔽日,若不仔细,便要错过?这一?处山涧。

半丈宽的山中小涧潺潺,自山中深处的瀑布引下,激流冲刷着滩边的鹅卵石。周边草木不算茂盛,这底下暗无声息,只偶有几声白鹭啼鸣。

山谷上只见一?线苍穹,山谷下空间却甚是开阔,山峰底下隐藏着溶洞无数,藤蔓自山崖上垂落,崖壁上栽着数不清认不清的各色草药。

顾雪岭从来不会进去那些山洞,因为每次来,师父向来只在谷口等待,而他一?个人祭拜母亲,小时候再贪玩都不敢进去那阴暗潮湿的溶洞。

南宫清为顾雪岭母亲建的衣冠冢在一块突出的山壁巨石之下,挡住风霜雨雪的侵袭,乱石堆积成一?个简易的坟包,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简直简陋的可以。

顾雪岭往年来时,心里甚至无波无澜,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他甚至都不知道这衣冠冢的主人姓甚名谁,只知道南宫清告诉他,他在这里捡到的顾雪岭,这衣冠冢下是他的母亲,让他每年生辰前后去探望一?回?。

可见过?龙女白蘅后,顾雪岭这次再来,心里多?了一?些想法。

龙女坚持认为他是她的后人,那他的娘亲,是不是跟龙女也很像?

那他娘到底是谁?顾雪岭从未如此急迫地想知道自己的身世。他总觉得师父是知道点什么?的,可如果师父知道,却连他娘亲的名字都不告诉他……师父是不是过于凉薄了些?

师父似乎不喜欢他提起娘亲,顾雪岭有过?一?瞬甚至在想,师父是不是还想让他离娘亲有多?远就多远?

有过?前车之鉴,即便是面对师父,顾雪岭也无法盲从信任了。

一?年没来,衣冠冢上自石缝间又抽长出一些野草,顾雪岭闷不做声亲手拔完那些杂草,之后在坟前待了一?会儿,忽然习惯性地往远处谷口看了一?眼,这才?恍恍惚惚地醒过?神来:是了,今天是他自己来的,师父没来。

如果是师父来了,最多?一?个时辰,他就会说,该回去了。

这次,顾雪岭不?想回去得太早。他不?想永远当?个傻子,连自己是谁,父母又?是谁都不知道,虽然在他心底,他还是愿意相信师父的。

顾雪岭看了看不?远处隐在藤蔓下的溶洞,思索了下,起身朝那边走去。溶洞那么多?,顾雪岭在外头踟蹰片刻,凭着直觉进了其中一?个。

溶洞内阴暗潮湿,气味湿润窒闷,山壁上遍布青苔,抬头望去,水珠正沿着顶上钟乳石滴答滴答地落下,脚下也是坑坑洼洼的又?湿又滑。

顾雪岭忍着不?适,往里走了一?段距离,却见里头环境大变。

往里走了数丈,山洞内空间越大,地势也越发高了,前方转角处筑起数层石阶,似是人为开凿,石台上头只窥见一?角,竟明亮如白昼。

顾雪岭思索了下,掀起衣摆走了上去,石阶上豁然开朗。

更大的一?片空间跃然眼前,这是一处极大的天然溶洞,穹顶上,山体豁开一?道大口子,如天井般,光线从此泄入,而偌大的溶洞中央有着一?个镜湖,清晰倒映着上头那道口子,粗糙的岩石地面上裂开数道缝隙,数个大坑,这里仿佛经历过?一?场激烈的打斗。

而外头山洞的水,应当?是这湖水从这些缝隙里溢出。

顾雪岭情不?自禁走过去,站在湖边望着水面自己的倒影,无端端地,心底有些窒闷难受,他捂住心口,完全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日头逐渐偏移至正中,直直照射着这面如镜湖水,忽而,一?道七彩绚烂的光芒从湖边亮起,离顾雪岭有些远,但顾雪岭一?眼便瞧见了。

湖底是一片干净的白岩,从缝隙里生出许多?漂亮的晶石,各色晶石却不及那一道光芒半分耀眼。

顾雪岭心生疑窦,起身朝那走去。

这面镜湖说来也奇怪,正对着天上山体的豁口,本该常年经受雨水的冲刷,水底却无一?丝污浊,甚至不长半点活物。可不长活物,偏偏,又?仿佛透着一?股灵气,干净透彻得很。

那光亮耀眼的地方就在镜湖边沿,水不深,只一尺,顾雪岭一?伸手就能触碰到。日光强盛,直到到了跟前,顾雪岭挡住日光,这才?看清水中发光的是何物,顿时有些愕然——这是一片银白的鳞片,足有半掌大。

这也是一片极美的鳞片,水面波光粼粼,却不及鳞片上隐约折射出的灿金光芒十?分之一?的璀璨耀眼,顾雪岭似乎层见过?这样的鳞片。

几个月前,在沧海的地下龙神宫里,镇海龙女身上。

回?想起那一尾白鳞,顾雪岭怔了下,手伸进水面,轻轻拿起那片不?知静静躺在湖中多久的鳞片。

拿出水面的一?瞬,银白鳞片上的光华再也遮掩不?住。

“这是……”

隐约有灵气流溢,顾雪岭有点怀疑,这是不是龙鳞。

“这样的鳞片,人间少有,定是哪位妖族前辈留下,说不定还是大妖的,绝非蛟蛇之类能拥有。”

一?个声音赫然在身后响起。

顾雪岭浑身警戒起来,回?头一看,莫名暗松口气。

“是你。”

方九思背着双手朝他笑笑,走了过?来,黑衣如墨。

顾雪岭却不看他,他回?过?头,不?紧不慢拿自己雪白的衣袖轻轻擦拭鳞片上的水渍,弄得袖摆湿透。

方九思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溶洞中便放大数倍,一?下一?下,重复地回荡在这个山洞里,待他走过来时,顾雪岭已擦干净鳞片站了起来。

“你怎么会来?”

“你今天不是去过?承坤门?”方九思笑问。

顾雪岭这便想起来蒋二说过,方九思最近每日都会找他,所以他离开承坤门时让方九思撞见了。

“你跟踪我。”顾雪岭道明真相。

方九思似乎不?觉得此举有半点不对,仍笑着点头,“是啊。”

“你找我有事?”顾雪岭直接开门见山。

方九思瞥向他手中鳞片,“想知道这是什么?吗?”

顾雪岭举起鳞片,挑起眉梢。

“我看这鳞片不?像是我们能长出来的,倒有点像是龙鳞,不?过?类似龙鳞的东西还有很多?,比如麒麟的鳞片,还有类龙的鱼妖,也有可能是海里的异兽。”方九思说着,别有深意地看向顾雪岭问:“你怎么来这了?”

“关你什么?事。”顾雪岭见他不?肯说,转身就要走。

方九思不?疾不徐在他身后道:“外头有座墓,是你亲人的吗?”

顾雪岭面色一冷,捏紧鳞片回?头以目光警告方九思。

“看来我说对了,你有亲人陨落在此处,所以你想进来看看这里有没有他生前遗留下来的痕迹,对吧?”方九思笑得很是自信。

这的确说中了顾雪岭的心思,他问:“你们能长出来的鳞片?”

这是在问方九思刚才?说的话,方九思倒也不?隐瞒,笑道:“我是半人半蛟,结丹前便化出妖身了,这种鳞片确实罕见,与我们不同的。”

顾雪岭低头看向手中鳞片,若有所思。

方九思又?说:“看这山洞里有过?打斗的痕迹,若这里真有妖族前辈陨落,这鳞片也是他留下的,那绝不?止一片,说不定还有很多?,你要不?要去找一下?”方九思扫了眼四周一圈数不清的幽黑洞口,笑说:“指不?定你的亲人从前就住在这里,这里不?仅有他留下的鳞片,还有他留下的其他东西。”

顾雪岭听得有点心动,却没有马上行动,他警惕地看着方九思,问,“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方九思朝他走近,悠悠笑问:“我从前是不是跟你说过一?句话?”他压低声音说:“你身上好香。”

顾雪岭面露愠色,往后退了一?步。

却见方九思笑着望他,接着说:“是我们妖族的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啾咪=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