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多月未见,顾雪岭和宣陵都有了不少变化,二人年纪都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叶景慢慢走近,看到顾雪岭时,纵然早已对自家大师兄十分熟悉,可见到他稍微长开些的清秀眉眼,眼底也难掩惊艳之色。

“大师兄。”叶景定了定心神,目光幽幽,“自从你生辰过后,足足四个多月,你都没来看过我。”

以前顾雪岭跟他玩得最好,他要是被罚禁闭思过,顾雪岭一定会常去看他的,但顾雪岭没去,叶景还觉得,顾雪岭对他冷淡了许多。叶景的目光落到顾雪岭边上的宣陵身上,微微蹙起眉头,看去还是对他十分不喜。

顾雪岭却上前一步护在宣陵面前,叶景眉间郁色更甚,顾雪岭也有些心虚,说话都开始支吾。

“四师弟,去看过太渊师叔了吗?”

叶景摇头,“我想先看看大师兄。”

“我没事,四师弟不用担心我。”顾雪岭回头给了宣陵一个安抚的眼神,便干笑着催促叶景,“太渊师叔自从上回跟那个叶舒青比剑后伤势加重不少,闭关好几个月,前几天才出关,四师弟还是快去看看你师父比较好。”

叶景道:“此事我听二师兄说过。”连思过结束的闻弦都到后山看过他数遍,顾雪岭却没来过一次……不,仅仅来的一次估计也是看闻弦。

“师叔和宗主在谈事,我过后再去。”叶景看向宣陵,“九师弟,许久不见,怎么见了师兄也不说话?”

宣陵心道他们都结了仇,还有什么话好说?叶景摆明是针对他,他都不知道哪里得罪叶景了。

叶景对宣陵的不善是个人都能看出来,顾雪岭想都没想,抓起宣陵的手就跑,边走边防备地看着叶景。“我想起来师父说过让我们快点回去,有话要吩咐呢。”顾雪岭挥挥手,“那我们就先走了,四师弟,改天再聊!”

叶景脚步一动,本是要追上去的,可见顾雪岭对宣陵的回护,他动了动唇,到底是放弃了。他不过去后山思过这几个月,顾雪岭和宣陵关系竟已如此亲密……叶景眸光一沉,听闻宣陵已经搬到了顾雪岭隔壁了。

确定叶景没跟上来,顾雪岭回到无回宫后才敢放松。

宣陵走了这一段路,脸色也愈发苍白,似是累到了。顾雪岭送他回房,将小炉上温着的药端过来给宣陵服下后,宣陵的脸色才好一些。

顾雪岭想了想,说道:“宣儿放心,现在你已经是师父的徒弟了,有师父在,叶景不敢再欺负你的。”

宣陵闻言抬起头,刚才顾雪岭护着他他不是没看到,有些别扭之外,还有几分心虚。他要杀顾雪岭,顾雪岭不知道,还护着他。宣陵晃了晃脑袋,将那些不自在抛却脑后,问顾雪岭道:“叶师兄一直都这样吗?”

顾雪岭愣了下,小声道:“也不是。只是从秋离山兽潮回来后,他就变了很多。”顾雪岭不愿意多说了,将宣陵按着肩膀塞进被窝里,态度有些强硬,“好了,你就安心养伤吧,有大师兄在,大师兄保护你。”

闻言宣陵那点心虚竟如星火燎原,烧得他浑身不自在,他躺在床上,看顾雪岭给他掖被子,下意识脱口而出道:“大师兄为什么要保护我?”

话音落下,顾雪岭噗呲一声笑了,脸上的沉重也慢慢散去。

“现在大师兄保护宣儿,等宣儿长大了就该保护大师兄了。”

顾雪岭思索了下,补充道:“而且宣儿还要帮咱们师叔祖洗清冤屈,我等着宣儿万剑诀大成那一日。”

宣陵竟是哑口无言,他其实还没有答应要帮玄天宗。

宣陵的内伤还没好全,顾雪岭看他精神不大好,便催着他休息。

“好了,宣儿早点睡,熬夜的话头发会长不出来的。”

……一定会长的!宣陵心下一震,幽幽瞪了顾雪岭一眼。因为要睡觉,帽子自然摘了,一颗光秃秃的脑袋就这样露出来,比屋里的烛火还亮。

宣陵默默背过身去,用被子将自己整个人裹起来。

顾雪岭捧腹不止,叮嘱了两句早些睡便起身离开了。

房门打开后复又关上,躲在被窝里的宣陵耳尖动了动,心道何需他提醒?只是他的头发……

宣陵每次想到这个就恨得咬牙切齿。

顾雪岭从宣陵房间出来,回房时脚步顿了顿,又拐弯出了院子。

路过无回宫后殿时,远远便见南宫清和一个人在说话,顾雪岭本来不想过去打扰,却被南宫清发现了,便不得不过去,乖乖地行礼喊人。

“师父,程师叔。”

南宫清脸上明显有些怒气,大抵是因为适才与人争执过,他跟顾雪岭说话时,语气也有些冷硬,“天色不早了,岭儿早些回去歇着。”

顾雪岭拱手应是。

南宫清身侧那青衣剑修一直看着他,即便不说话不动,浑身气势却是锐利如剑锋寒芒。就算顾雪岭已见过他数次,每次碰上这位程师叔,他都很不舒服,尤其是对方看他的眼神。探究,炙热,那是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眼神,顾雪岭也说不清楚,只知道师父不喜欢这个人,他也跟着防备这个人。

所幸那青衣剑修也并不说话,顾雪岭不必应付他。

直到出了无回宫,才没再感觉到扎在背后那道炙热的视线。

也不知道那位程师叔是什么人,从顾雪岭记事起,每年都能见到他来找南宫清,但南宫清向来都是不欢迎的,而且这个人每次都是偷偷的来……不知道来干什么的,顾雪岭想起那双沉静却执着的眸子就头皮发麻。

虽然程师叔长得挺好看,可老是那样盯着人看,也很难消受的。

得亏程师叔拖住了南宫清,顾雪岭知道南宫清一定会等到程师叔离开玄天宗后才有空闲做其他事,他偷溜出无回宫后去厨房偷了一壶酒,塞进储物袋里便提着灯笼往后山走去,一路还小心提防着身后是否有人。大过年的,有宣陵和南宫清在,其他人也不会想到顾雪岭会大晚上跑去后山。

顾雪岭熟门熟路找到后山一处隐蔽在藤蔓后的山洞。

这山洞是他去年发现的,那时南宫清去了天音寺法会,他在房里闷着,大家怕他难过也不敢来打扰,便是他偷跑去后山,无意中发现这个山洞,待了一整宿才回来也没人发现。

自然,也顾雪岭也在这山洞里发现一些东西,还有人。

也说不上是人。顾雪岭进了山洞,走上数百步,前方隐约透出一缕灵光,刻印在山壁上的阵法符文时而显现,顾雪岭踏入阵法时也不曾被排斥,而这个阵法布在山洞深处里,还困着一个人,应该是一个人的元神。

那阵法极其繁复,即使过去了很多年,阵中威压仍是十分强悍,威慑之下,里头被困着的一道元神颇有些难熬,顾雪岭却没什么感觉。

他一来,阵中那一身素白道袍披头散发的少年也察觉到了,少年一回身,露出一张苍白清秀的脸来。

脸是稚嫩清秀的,看去约莫是与顾雪岭年纪相仿,可这少年一笑,脸上却带了几分邪气,连带着那一身素净的道袍都变得不伦不类起来。少年轻声喟叹,幽怨地看着顾雪岭。

“小岭儿可算来了。”

顾雪岭不大想搭理少年,待他飘到阵法边沿,已经无法在越出一步时,顾雪岭才将先前在厨房偷到的一小壶酒递给他,却是费解。

“喏,酒给你带来了。你又喝不了,为何还要我带酒来?”

“喝不了,闻一闻味也是可以的。”少年只有元神,喝不了酒,因为修为不低便能碰到外物。

也不知为何,他出不了阵,顾雪岭却可以送东西进来。

少年小心翼翼接过顾雪岭手中的白瓷酒壶,晃了晃,听着里头的水声,便满足地呲牙一笑,露出两颗洁白却尖利的小虎牙,偏又得了便宜还卖乖,“我等这一壶酒等了半年。”

顾雪岭撇嘴不语。的确,上回他来看少年是在半年前,他看少年就地坐下,盯着壶中酒水想喝又不能喝,就知道少年又要挑剔。

果然,少年很快抬头,“这是梨花白?我要的是极品灵酒啊。”

“我们玄天宗哪有钱卖极品灵酒?”顾雪岭也很不满。

少年眯起双眼打量着他,“啧,把你卖了不就有灵石了吗?”

顾雪岭默不作声看着他,脸色有些冷。

“虽然你拖延了这么久,还带了这么次的酒,但看你真的来了,我就原谅你了。”少年笑嘻嘻道。

就算是笑,也难掩少年满眼的恶意。顾雪岭冷哼一声,在阵法外席地而坐,“罗旬,我找到你们天魔宗的林长老了,你猜他怎么样了?”

被称作罗旬的少年闻言稍稍睁大了眼睛,笑道:“死了吗?”

顾雪岭看他还幸灾乐祸,皱眉道:“又少一个人来救你了。”

罗旬摆摆手,不甚在意,“死了就死了。就算他来了也救不了我,那几个长老,个个都是废物,天魔宗也就那个左使有点能耐。”

顾雪岭就知道这样套不出什么话,“是啊。听他说其余两位长老都在躲着那位左使,也不知左使什么时候来救你?魔子,你怎么看?”

哪怕被点明身份,罗旬还是那一副无所谓的笑脸。

“我不是早就跟小岭儿说过了吗,左使是不会来救我的。他要杀我,怎么可能会来救我?”见顾雪岭还是一脸不信的表情,罗旬无奈耸肩,“好嘛,我就知道小岭儿不信我,可我上回说的句句属实,我跟凌云霄都着了左使的道,他根本就不把我当主子,凌云霄是他陷害的,跟我无关,不过凌云霄也的确救过我,只是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否则的话凌云霄早就把我交出去了,哪里还会把我关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