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陵治疗后,齐云山就要要连夜送他们回山,顾雪岭哪里肯走,正巧就在这时,蒋二突然上门了。

“顾雪岭,我说了不用你帮忙!你不是说不帮吗?不帮还跑承坤门去干什么?谁要你多管闲事了!”

人未至声已到,院门进来一抹绿影,跟在后头的管事是一脸为难。

顾雪岭皱起眉头,回头说:“你看,我就说了不能帮他们。”

宣陵脸色也不大好,一是身上伤口疼,琥珀眸子浮起一层水光朦胧,二是蒋二这话他也不喜欢听。

齐云山神色如常,小声解释道:“听说大师兄去了承坤门,蒋二少跟我一直守在外面等你们,不过先前有事先回去了,大师兄别气。”

还知道在承坤门外头等着,也不算是太过狼心狗肺。顾雪岭见人进来,直接将怀里的药瓶扔过去。

“来了正好,省得我还再跑一趟。解药拿回去给你哥吃吧。”顾雪岭撇撇嘴,见了他实在是不高兴。

蒋二猝然接个正着,看着手中的小瓶,连刚才说到哪里都忘了,愣愣问:“真的,真的是解药?”

顾雪岭不悦道:“不信还我。”

蒋二迅速反应过来,将小巧精致的琉璃瓶紧抱在怀里,“不行!”他说着不可置信地看向顾雪岭。一身白衣清雅高洁,着实叫人过目难忘。蒋二黑胖的脸上无声泛起两抹不易看清的红晕,“不对,你怎么拿到解药的?”蒋二想了想,不确定道:“胡竞给你的?”

“他能给我解药?你当我是神仙吗?”顾雪岭指了指宣陵,没好气道:“是我师弟偷来的解药,我告诉你,我师弟为了偷药可受了不少苦。”

宣陵眉头一蹙,不理解顾雪岭为何把功劳都推给他。

蒋二这才看到宣陵。

小少年一身白衣血迹斑斑,脸色苍白极了,胳膊被包扎好吊在脖子上,看起来就伤得很重。

顾雪岭又说:“别忘了,上回在山上也是我师弟救的你,我师弟能杀妖兽,自然也能在胡竞手里偷药。”

蒋二真的记不清当时的状况了,他一直以为胡竞很强,从他这个修为看来,胡竞的确是他面前难以逾越的高山,难道真的是这小孩偷来的药?蒋二总觉得不可信,但当他看到身板单薄羸弱得跟瓷娃娃似的顾雪岭时,他又认定不会解药不会是顾雪岭能偷到的。他张了张口,只得干巴巴地道:“多谢。”

“待我大哥好起来,”蒋二对玄天宗众人承诺道:“我们会记住玄天宗的恩情,日后一定好好报答。”

顾雪岭刚才说这么多,可不只是要他记得玄天宗,“出力最多的是我小师弟。”还有萧师叔,不过萧师叔也不需要承坤门的感激和报答。

蒋二哪里还听不出来他这是在邀功,可他确实将药给了他,他也不怀疑药是真是假,只咬牙应下。

“多谢宣陵小道友,他日我和大哥必定亲自上门答谢。”

算他识相。顾雪岭回头朝宣陵一笑,眼里有些得逞的狡黠,又或是讨好。宣陵缄默须臾,默默点了头。

蒋二将解药紧紧护着,怕极了旁人会来抢似的,却也没有马上回去,他看着顾雪岭欲言又止。

“顾雪岭,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黑胖少年难得扭捏起来,一直沉默坐着的齐云山知道他伤不了顾雪岭,也不会伤顾雪岭,便好笑起身。

“那我先出去收拾一下,大师兄,九师弟,你们先陪陪蒋二少,过会儿收拾好,我们就连夜回山。”

顾雪岭本想说不想跟蒋二说话,一听这话顿时惊了。

“我几时说了要回去?”

齐云山转身就出去,约莫是有人借了胆子给他,他道:“小师叔吩咐的,大师兄今晚一定要回山。”

若是齐云山的安排,顾雪岭不想回就不回,可是萧珩……顾雪岭瘪了瘪嘴,十分惋惜地看向宣陵。

看来只能下回再带小师弟下山玩了。

宣陵被他这么一看,也不自在地站了起来,“我回避一下。”

“不用了,没必要。”顾雪岭摆摆手,颇为冷漠地问蒋二,“你要说什么?有话快说,我没时间了。”

蒋二张了张嘴,下意识要反驳,到底还是忍住,“你还记得上回兽潮,我把你扔到山上去的事吗?”

顾雪岭作势回忆了下,皱眉道:“来跟我道歉?”

宣陵闻言也看向蒋二,这人比顾雪岭还大些,黑黑胖胖看去虎头虎脑的,可人不大聪明,而且宣陵知道那天不是他把顾雪岭带上山的。

不过因为宣陵也没看清那个人是谁,便一直没有说出来,他看得出来顾雪岭也知道蒋二是冤枉的。

蒋二有些难堪,踟蹰半晌后才道:“那晚的事不是我干的。顾雪岭,我是派人打晕你要把你扔山上去,可是他们阳奉阴违,根本没去,我还自己去看过,结果到了你房间里没找到人,还被打晕了,醒来就在山上了。”

顾雪岭有些意外,却也不以为意,“你就是来说这个的吗?”

蒋二却没想到顾雪岭会如此镇定,他不可思议道:“什么叫就这个?顾雪岭,我说了我是冤枉的!”

“没事你可以走了。”顾雪岭摇摇头,显然没什么兴趣听。

“顾雪岭,你没听懂是不是?”

蒋二的声音徒然变大,震得顾雪岭揉了揉耳朵,“可是你真的找过人要把我扔到山上去,不是吗?”

蒋二满腔火气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瞬间熄灭了,“是我的错……可是顾雪岭,你难道就一点都不想知道那晚是谁把我们带到山上去的吗?”

顾雪岭随口问:“你知道是谁?”

“我不知道,但是……”蒋二似有些为难,“我问过大哥,那天大家上山猎杀妖兽,到了最后半个时辰是分开行动的,待下山前再集合。上山下山一趟至少也需要半个多时辰,也就是说若是半路有人下山再折返,便会拖延到最后才来集合,那天正好有两个人迟了很久才来,你猜是谁?”

为什么要把目标锁定在上山的队伍里呢?这对蒋二来说似乎很重要,为了洗清冤屈,他脸都气得涨红了。顾雪岭只好附和道:“是谁?”

“你两位师弟,闻弦和叶景!”蒋二十分确定,“或许是他们联手把你扔到山上去喂妖兽,还顺手带上了我。”虽然他也是碰巧自己凑上去了。

宣陵听了也有些吃惊,那夜里的人影,似乎的确也很像叶景或是闻弦。他们二人身量相差无几,在深夜林间实在难以分辨。可是在玄天宗时,他们二人分明也对顾雪岭很好,连宣陵都不相信他们真的会害顾雪岭。

顾雪岭闻言眉头倏地一皱,“他们或许是被妖兽拌住了。”

“或许,就是你自己也不确定!”蒋二为了让他确信,接着道:“你想想,你占着入门早的便宜当了十几年大师兄,闻弦、叶景他们哪一个不比你修为高,凭什么被你压着?若是你死在兽潮里,他们便能顺其上位,倒是你的修炼资源便都是他们的了!”

无凭无据就来指证他的师弟,顾雪岭古怪看了蒋二半晌,才问:“你知道我平时有多少修炼资源吗?”

蒋二愣了下,“我怎么会知道?”

顾雪岭看着他,忽地幽幽嗤笑出声,“一块灵石都没有。所以你说的这些根本就是胡话。”

蒋二猛地愣住。

顾雪岭不再搭理他,跟他废话还不如多去关心一下小师弟。

蒋二迅速回神,忽然问:“你是不是还在记恨我去年说过的话?”

顾雪岭回头看他,不解道:“什么话?”

蒋二咬着牙,愤愤道:“就是你被测出是四灵根时,大家都嘲笑你是个花瓶,我那时不就是也说了一句,你就害得我被关了半年禁闭!”

顾雪岭眉头一皱,似乎也想起了那件不怎么好的事,可下一瞬,他便扑哧笑出声,“原来你还记得那么久的事,你也太小气了吧?”

分明是他顾雪岭小气记仇,所以才不信他的话!蒋二冷哼一声,气得扭头就走,“好心没好报!”

顾雪岭也没追,望着他的背影嗤笑一声,神色冰冷。

没多久,齐云山便连夜带着顾雪岭和宣陵回山,就算宣陵受伤了也不能留下,回山好好养伤也一样。

才下山两天,就随便逛了下集市,真正好玩的还没玩呢。

顾雪岭心心念念的灯会和烟花都没有看,和小师弟和解的愿望也未能达成,回山的路上,他一直缩在马车一角画圈圈,怨气极重。

一路风雪,回到山上时已近亥时,直到将顾雪岭和宣陵送到无回宫时,齐云山才敢放松一二。

无回宫灯火通明,崔羽正在月台上站着,似是刚走出来,一见到石阶下拾级而上的几人,面上露出惊讶,“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今夜雪有些大,鹅毛似的飘落下来,层层叠叠压在油纸伞上。

顾雪岭正打着伞跟在齐云山身边,宣陵则趴在齐云山背上。

崔羽一见更惊了,“小师弟怎么了?”

“三师弟出关了。”顾雪岭心下大喜,快一个月没吃到崔羽做的饭菜了,他可想那个味道了。他回味着舔了舔唇,才一脸凝重地说:“小师弟受伤了,三师弟,你快找南师叔来帮他疗伤吧,小师弟快撑不住了!”

宣陵:……他哪里有事了?

只是下马车时因为小腿上的伤他走路有些趔趄,顾雪岭提出要背他,他才不愿意,万一被顾雪岭甩出去怎么办?那身板瘦的跟纸片似的。

于是齐云山自告奋勇背起了他,其实根本没那么严重的。

崔羽闻言果然大惊失色,“大师兄莫急,我这就去……”

“等等!”齐云山和宣陵异口同声开口。

齐云山哭笑不得,宣陵默然扫了顾雪岭一眼,才泪眼汪汪地跟崔羽解释道:“三师兄,我没事,只是腿伤到了,疼着疼着就好了。”

崔羽也检查了下,确认他真的没大碍后才松了口气。

“小师弟没事就好,先回去休养吧,宗主还有事,不便惊扰。”

无回宫中灯影绰绰,似是有人在交谈,声音隐隐约约传出来。

顾雪岭探头看了看,有些好奇,“师父在干什么?”

“青阳宫的人来了,宗主和二师兄都在里面,听说是为了小师弟来的。”崔羽说着又问宣陵,“小师弟先前是不是给了青阳宫的方师兄一些书信,据说他们拿到书信后当真找到了天魔宗余孽,还揪出了一个长老。”

这事顾雪岭是清楚的,他已经在萧珩审问胡竞时都听过了。

宣陵点点头,“他们来找我?”

“是也不是。”崔羽眉间有些忧愁,“他们是追着天魔宗余孽来的,这回还来了玄天宗,只怕……”

崔羽没再说下去,顾雪岭和齐云山心照不宣,宣陵仍是很茫然。顾雪岭也难得正经起来,说:“我们先回房。宣儿,以后师兄再跟你说。”

崔羽也觉得先让宣陵躲一下会比较好,不过不太巧,他们刚说完话,无回宫里的人便出来了。

南宫清和闻弦客客气气地送几人出门来,几人俱是蓝白相间的道袍,手持长剑,修为皆在顾雪岭师兄弟几人之上,正是青阳宫来人。

其中并无那位神神叨叨的方师兄,顾雪岭暗松口气。

那几人跟南宫清告辞,说是来寻宣陵的,真碰上面了,面对面走过,却是一个眼神也不给宣陵,颇为倨傲,就这般与几人擦肩而过。

见他们是往山门走去,顾雪岭眉头一皱,跑到南宫清身边,“师父,他们不是来找宣儿的吗?怎么这么快就走了?到底是来干嘛的?”

萧珩的信比顾雪岭回来得更快,见了刚在山下胡闹一通回来实在该罚的小徒弟,南宫清眼里的冰冷疏离无声消散,缓缓笑道:“他们说宣儿留下可以,只要把岭儿换去青阳宫。”

顾雪岭乍一听当真了,瞪大眼睛道:“为什么?”

“听闻青阳宫的少主倾慕我家岭儿,为了留下宣儿,也不得罪青阳宫,我只能把岭儿卖给他们了。”

顾雪岭神情呆滞地看着自家师父,一副深受打击的表情,却又心存侥幸执拗地追问,“……真的吗?”

宣陵闻言也是一脸震惊。难道前世顾雪岭就是因为不愿意嫁给青阳宫少主才灭了玄天宗的吗?

宣陵下意识屏住呼吸,看向南宫清。他以为自己找到了关键。在玄天宗顾雪岭最在意的人就是南宫清,南宫清的一言一行对他影响都极大。

南宫清笑得很愉快,似乎非常满意这门亲事,看得顾雪岭一脸伤心,快要哭出来时,他才淡淡一笑。

“骗你的,傻岭儿。”

顾雪岭/宣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