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竞扶着顾雪岭坐起来,除了眼神露骨,他还不敢真的逾越。顾雪岭装作无力靠坐床头,胡竞又倒了杯茶水过来,顾雪岭推开茶杯,跟刚才那样半阖着眼嘟囔着要找师弟。

胡竞又关切询问几遍,顾雪岭都没有回答,渐渐地像是闹累了,便安静下来,靠在床头闭眼欲睡。

推搡间杯中茶水已倒了大半,胡竞衣袖也被打湿了,他也不气,静静等了片刻,将茶杯搁至边上,才坐到床沿,慢慢靠近了顾雪岭。

顾雪岭看似睡着了,双颊绯红脸衬桃花,极为动人。

胡竞有些按捺不住靠近他耳边,看着他温润小巧的耳垂,想靠近却又隐忍,轻声细语温柔如水。

“顾道友真的醉了?”

顾雪岭安静睡着。

“真的醉了?”

胡竞太过谨慎,又问了一遍,“不如胡某送你回去,如何?”

顾雪岭没有回答,还皱着没拍开胡竞的脸,被他吵的很烦。

胡竞无声一笑,忽然道:“听闻玄天宗前任宗主自戕前曾与天魔宗少主有过联系,从那之后天魔宗少主便失踪了,天道盟寻找多年未果,我也很好奇天魔宗少主到底去了何处。”

胡竞眼底流过一丝寒光,贴近顾雪岭的脸,“顾道友知道吗?”

顾雪岭一声不吭,默默装睡。

胡竞看他似乎真的睡了,抬手抚向他脸颊,像是做贼一样,无端端地呼吸加快,却又刺激非常。

可就在他的手靠近顾雪岭唇边时,顾雪岭一张口,狠狠一口咬下,胡竞当即回神,疼得倒抽一口凉气。

顾雪岭咬完人,趁对方出手之前松了口,吧唧嘴巴,似醉非醉喃喃道:“这个鸡腿怎么没味道……”

胡竞按住手背上赫然出现的血牙印,来不及怒,“……”

就在这时,房门被人猛地踹开,一声厉喝紧接着传来——

“我说转个身的功夫人就不见了,原来是来了这里,胡竞,你在做什么?我就知道你刚才的话都是骗我的,你早就想甩掉我了是不是?”

突如其来的怒喝叫顾雪岭浑身一颤抖,似要醒来。胡竞无瑕顾及其他,一把拽过林宜手臂将她拉到门前,似是咬着牙,也将声音压得很低。

“你闹够了没有!”

顾雪岭趁机偷偷睁眼瞄了一眼,将二人的对话听得清楚。

“我没有胡闹!胡竞,以前我爹还在时,你信誓旦旦说会对我好,可你刚才在干什么?我看到你碰他了!”

顾雪岭嘴角一抽,其实没有……

“我只是扶顾道友一把而已!”胡竞根本来不及做什么,林宜来得太快了,他深吸口气,艰难将火气忍下去,才道:“顾道友是客人,你在他面前胡闹什么,快回去……”

“你灌了他半壶灵酒,他这修为早该醉成烂泥了。”林宜冷笑,“也对,你图谋不轨,才想灌醉他。”

胡竞一开始当真没有这么想,他只是想试探一下玄天宗罢了,哪里敢做什么,最多只是趁机摸一把。

胡竞也知道林宜胡闹起来会疯成什么样,偏偏他还有把柄在林宜手上,不能真的甩掉她,否则……

胡竞掩去眼底的厌烦,也确定顾雪岭醉了,才温声道:“我灌醉他,只是想问他一些话。就算承坤门和玄天宗不交好,可玄天宗的人来了,我不能不接待,况且我查到他今日去过霍九娘那,我要知道蒋鹏醒了没有。”

林宜稍稍冷静了些,“当真?”

胡竞点头,“我答应过林长老会对你好,我记得的。”

林长老?顾雪岭眼珠子转了转,他忽然想到了天魔宗。

天魔宗被清剿之前有八位长老,两名魔使,还有一个神秘至极的天生魔子,魔主死后,总坛被攻破,八位长老只余三人,两名魔使仅剩一人,四人合力将魔子送走,多年来杳无踪迹。若是林宜确实是天魔宗余孽,那她那已死的爹或许就是天魔宗长老。

二人停下争执,林宜还是信了胡竞,“那你去问,我听着。”

顾雪岭靠在床头坐着,继续装睡。

胡竞只好近前,却也没敢靠太近,但语气却温和不少。

“顾道友。”

顾雪岭毫无动静,仿佛醉得彻底,连话都听不清了,可那张微醺的脸却漂亮得很,胡竞不由愣了神。

林宜妒心颇重,快步上前拦在胡竞面前,一道灵力袭向顾雪岭,胡竞惊道:“你做什么?”

“怕什么,我有不会伤他,免得惹来玄天宗那帮人。”

顾雪岭被带着暗香的灵力迎面袭来,身子一晃,随后睁开双眼,神情呆怔双目无神,一如傀儡。

林宜冷冷一笑,似是还算满意,嗓音轻柔又如蛊惑,“你今日见过蒋家兄弟了,是不是?”

顾雪岭呆怔半晌,竟当真点了头。

“蒋二找你们做什么?蒋鹏真的醒了吗?还有,他有没有说证明胡竞与天魔宗勾结的证据在哪里?”

又片刻后,顾雪岭声音轻飘飘地回道:“他们,要玄天宗帮忙找解药,我们没有答应。”

林宜和胡竞对视一眼。胡竞有些困惑,“为何不答应?”

顾雪岭没有回答。直到林宜重复了一遍。顾雪岭才开口。

“他想要我来送死,我跟他有仇,自然不答应。不过……”

顾雪岭停了下来。

林宜正听到关键,也不觉有异常,忙问:“不过什么?”

顾雪岭眨眼掩去眼底的狡黠,缓慢说道:“他说,承坤门中还有他的人,他会帮我找解药。”

林宜嗤笑,“他还指望那些老东西帮他?真是可惜了,他们已经被关起来了,谁也帮不了他……”

“林宜!”胡竞谨慎地斥断了林宜的话,“看来蒋鹏还未醒,不过我们要尽快毁掉他手里的证据,否则这承坤门便待不下去了。”

“待不下去便不待了,我们去找几位长老,回天魔宗去!”林宜不以为意,“对了,药你藏好了吧?”

胡竞脸色有些着急,“别再说了,换个地方说话。”

知道他还是不放心,林宜却很不喜这般畏畏缩缩。

“他已经被我控制了,担心什么?难道你想一直留在承坤门?”

胡竞一时哑然,却听砰地一声,虚掩着的房门被推开,胡竞和林宜二人惊觉回头,见到的便是一双莹润透彻且泪汪汪的琥珀眸子,还未回神,白衣小孩便似一阵风一样冲进来。

“师兄!我不认得回去的路了!”

刚刚离去的宣陵扑进顾雪岭怀里,扬声哭嚎起来。

林宜怕他听见了刚才的话,正要动手,却被胡竞按住。

胡竞见顾雪岭仍未回神,脸上缓缓露出温和的笑容,上前询问道:“小道友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宣陵身上一抖,似才发现胡竞二人也在,暗地里狠狠掐了一把手臂,眼眶瞬间红了。他往顾雪岭怀里一缩,小小的双臂搂紧了他的细腰,才小声道:“我出了门,忘记路了……”

也不知他回来的是否及时,宣陵看顾雪岭还算衣衫整齐,而屋里还有林宜在,才暗松口气。

胡竞笑意渐浓,背在身后的手微微一动,就在这时,有人在门前敲门,“门主,醒酒汤送来了。”

胡竞这才回头,门前站着个绿衫青年,他面上明显放松下来,点头示意那人进来,“端过来吧。你倒是来得巧,小道友也刚才回来。”

那人端着醒酒汤过来,看着顾雪岭,眉头便无声皱起来,似是很不喜,目光随即便落到宣陵身上。

“这是玄天宗的小弟子吧?刚来时在门口看到了,跑得太快了,叫都叫不住,我还以为是谁。”

这话一出,胡竞和林宜都放松下来了。

胡竞给身后的林宜使了个眼色,林宜便掐决撤去了对顾雪岭的控制,随后道:“师兄,我和胡竞先走了,顾道友醉得厉害,你帮忙照看下,还有这位小道友,都交给你了。”

青年温柔笑着,点头应好,眼神迷恋近乎痴狂却隐忍地看着林宜,林宜却极为满意。果然父亲说的对,胡竞就是个花花肠子,根本靠不住,唯有师兄对她是真的好。可惜她不喜欢。

在青年面前,胡竞也顺从地跟着林宜离开,走前还不忘深深看了眼低着头被宣陵抱住的顾雪岭,多看一眼,眼里的贪欲便更重几分。

二人走后,那青年便冷下脸,留下醒酒汤则走了,并未提及让宣陵二人离开。他出门时还带上了门,看去似要将他们关在屋里一般。

宣陵暗松口气。同时,身后传来一声叹息,他猛一回头,便见顾雪岭摸着心口一副受惊的模样。

“……师兄。”

顾雪岭此时双目清明,眸子亮得很,哪里还有半分刚才被林宜控制的呆滞?他看到宣陵,倏地笑弯了眉眼,顺势抱住怀里的小师弟。

“宣儿,你居然主动抱我了!师兄我真是好开心啊!”

宣陵:……这是重点吗?

“宣儿居然不听师兄话又跑回来,宣儿是在担心师兄对不对?师兄果然没看错人,宣儿真是太好了。”

虽然宣陵不听话,顾雪岭还是高兴得很,也对宣陵越发喜欢。他将宣陵紧紧抱在怀里,身上若有似无的气息将宣陵笼罩,宣陵耳尖无端红透,默默看了顾雪岭片刻,终是无言。

他心下有些懊恼,是了,他为何要回来?是以为杀人不过头点地,堂堂妖皇不该受那般屈辱吗?

不过片刻后,宣陵还是忍不住挣扎起来,“……我帽子掉了!”

果然,顾雪岭一低头便见到半颗锃亮的脑袋,“噗。”

入冬以来,这是顾雪岭头一次看到宣陵的小光头。果然如南长老与南宫清所言,辛苦几月颗粒无收。

顾雪岭没忍住大笑起来,宣陵挣扎出来,羞愤戴好帽子,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又被笑到肚子疼的顾雪岭抱回怀里,顾雪岭试图补救。

“没关系,宣儿就算是光头,也是天下最可爱的小光头!哈哈……”顾雪岭堪堪忍住笑声,一边憋笑一边作出认真的表情,“不管宣儿有没有头发,师兄永远都最喜欢宣儿了。”

宣陵面色僵硬,不需要,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