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早七点。

虽为时尚早,但对大海的向?往早早唤醒了身体和大脑,沙屋别墅一楼的客厅聚集了不少人,皆是下海的战袍泳装,或有?或无地裹着纯白的浴巾,一眼望去都是白花花的大腿和赤、裸的胸膛。

咸甜各异的食物香味在热气腾腾中散开四溢,谈笑风生中有刀叉碗碟交错的声音。

唯独缺了金铮和沈何启。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李姝杰拿胳膊肘怼陈伟业一下,使唤他:“你上去叫一下加四金铮他们。”

“别叫了。”吴勉把咖啡杯放回杯垫,阻止起身的陈伟业,“说不定人家忙了一个晚上,好不容易睡会。”

惹来一片了然的“啧”声。

楼下还没把桃色笑话说完笑完,金铮倒是下来了,整个人被一身漆黑的睡袍衬得如玉,脸上还带着刚睡醒的痕迹,眼眸扫过众人戏谑的面孔,表情未变,径直落座吴勉身旁,语出惊人:“昨晚你房里的人呢?”

所有?人消了声,齐齐望过来,八卦之火在眼里熊熊燃起:“老吴牛逼啊!说现场找一个还真一到就现场找一个。”

吴勉不说话,看着金铮,眼里闪过意外。

“我晚上给沈何启拿牛奶,路过你那听到的。”金铮主动解释,下一秒展开一个笑,很是恶劣玩味,“不是我故意要听,是声太大了。”

起哄声在他说到“声太大了”时爆发,此起彼伏,久久不歇。

吴勉心不在焉地回复了三个字:“她走了。”话里听不出什么多余的情绪。

“走这么早?”金铮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一针见血,“那你被嫖了。”

“你这么有?经验?”吴勉不甘示弱。

金铮姿态悠闲:“少说这些有?的没的,沈何启又不在,你说给谁听呢你?”

说到沈何启,老鳖和李姝杰便问起她来。

“还在睡,不用管她,她说白天不出门。”

这个结果李姝杰和老鳖并不意外,多年的朋友了,沈何启这点尿性她们还是了如指掌的。既然话说到这里,就顺势吐槽了她一波,没料到这些年受她的折磨实在太多,一说起来就刹不住车,愣是说到早饭吃完。

金铮虽未参与,但是听得认真,她们说的话,他全部认同。沈何确实是一个很麻烦又很挑剔的存在,对外人冷漠又虚伪,对自己人又刁又任性,几乎在所有?的关系中都是被照顾和迁就的一方,却照样有太多人掏心掏肺对她好,真是应了那句“爱哭的孩子有?奶喝”。

悠闲一顿的早餐吃完,大部队准备下海,金铮回房换衣服,临走前弄醒沈何启:“真不去玩?”

沈何启的回应就是把脸埋进被子。

“那我走了。”

依然毫无反应。

金铮捏捏她的后颈,起身离开。她不强迫他在酒店陪她,他同样不强迫她出门玩;她不勉强自己陪着他去海边,他也不身在曹营心在汉留下来。

距离感和自由度极为舒适的关系。

楼下的人已在等候,闹哄哄的一群人正要离开,楼梯上随着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沈何启叫金铮的声音。

她穿着睡衣,赤着足,头发也凌乱着,睡眼惺忪,手里拿着两瓶防晒霜,三步并作两步冲下来,对其他人说道:“你们先走,我找金铮还有?点事。”

金铮:“……”

沈何启见缝插针地利用时间,在跑向?他的过程中就摇着瓶身让防晒霜水油混合,到他面前的时候已经往手心挤了一大坨,不由分说要下手往他脸上抹。

金铮往后退了一大步。

“你答应的。”她瞪着眼睛。

前一晚游戏结束后,沈何启还没忘记被他拖下水的事,一生气就不让碰,而金铮为了……用江文韬的话来说就是为了满足兽/欲,签下了丧权辱国割地赔款的条约,答应接下来在马代的日子做好防晒工作尽量不让自己晒黑。

她再往前走,金铮没再躲,认命地闭上眼睛,低下头迁就她的高度,嘴里埋怨道:“太多了吧。”

“涂够量才有?用。”沈何启细致地将防晒霜在他脸上抹匀,小心翼翼避开眼周,再又拿起另一瓶往他眼周涂。

头一次被沈何启这么温柔地服侍,也算件稀罕事。金铮闭上眼睛配合,不解地问:“为什么要分两瓶?”

“刚才那一瓶有酒精,到眼睛上眼睛受不了。”

“这么多讲究。”

把脸涂完仍是没完,身体才是大工程,金铮赤着膊,下身一条不及膝盖的沙滩裤,沈何启一点也不含糊,平时最没耐心的人此刻丝毫不嫌麻烦,从他脖子开始一点点往下,一寸裸/露在外的皮肤也不放过,肩膀,手臂,胸膛,腹部,柔嫩的手在他皮肤上来回摩擦揩拭。

金铮拉住她:“好了。”

沈何启置若罔闻,拿过瓶子往手心挤防晒霜,再次朝他腹部伸来。

“好了。”金铮再次阻拦。

“还没好。”

“你再摸下去,”他拉着她的手腕不放,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瞳孔里映着她的倒影,“我就要硬了。”

……

最后沈何启跟着金铮一起去了海边,大部队还没下海,聚在沙滩上,女士们比着各式各样的姿势拍照,男士们时而无聊又无奈地等候,时而充当拍完就会被围攻技术烂的摄影师,时而被拉去一起合照。

沈何启和金铮走到一半分道扬镳,金铮朝着大部队走去,而沈何启捧着一个椰子朝木棚下的躺椅走去。

“她来干嘛?”李姝杰朝沈何启招手遭到她摇头拒绝后,询问金铮。

金铮生无可恋:“她来每一个小时给我涂一次防晒霜。”

八脸懵逼。

一上午时间,沈何启严格实行一小时必须涂一次防晒的方针,到了时间金铮一点不自觉,她就给他打连环夺命电话,语气坚定,完全没得商量。

为了下水玩手机两不误,每人都配备了挂在脖子上的手机密封袋。金铮接第二次电话的时候恨不得把手机丢海里,挂了电话以后颇为奔溃地质问:“这防水袋哪里来的?拿来干什么啊?”

到午餐时间,兴头上的一行人意犹未尽地回酒店吃午餐午休,同样抗拒涂防晒并成功杠过李姝杰的陈伟业,以及没有?女朋友关心防晒问题的吴勉,都成功被晒伤。

两人脖子后背一片通红,火辣辣的疼,连碰都碰不得。

全身而退的金铮看着兄弟们的悲惨境遇,后知后觉地感到感恩和庆幸。沈何启就坐在他身旁的沙发扶手上玩手机,他侧身搂住她的腰,脸在她身上蹭了蹭。

“我的渣渣天下第一体贴。”

沈何启倨傲地扬下巴:“二十五年前……”

金铮有不祥的预感。

“我给你第一次生命,今天我又给你一次。父爱如山。”

*

午觉起来,沈何启却瘫着不愿意动了,反正通过陈伟业和吴勉,金铮已经知道防晒的重要性,她也懒得巴巴赶着去陪他被热气炙烤,只下床从行李箱拿了两瓶防晒霜丢给他:“不用完休想回来见我。”

金铮正想反驳两瓶太强人所难,她瞌睡懵懂的眼睛一瞪,恶狠狠地补充:“你不许晒黑。”

瞪出媚眼如丝的效果,她自以为凶巴巴的威胁也只透着慵懒娇橫。

*

再次赶往海边,金铮看出陈伟业有?些反常,因为陈伟业似乎一直在拉着他故意拖慢步伐。

落后大部队十米左右的距离以后,金铮开口:“说吧,找我什么事?”

陈伟业也不问他是怎么看出自己有?话想说的,深吸一口气,开门见山:“阿铮,我想结婚了,我打算和李书记求婚。就这两天,越快越好。”

金铮被这个消息震得一时半会?说不出话。

他看着陈伟业,一时之间竟觉得有?些陌生,也许是因为陈伟业在他心里的形象太过固化——被父母哥姐保护得太好,因此幼稚且不谙世事,甚至透着些许的滑稽与傻气,同是孩子气,陈伟业与沈何启任性妄为狡黠精明截然不同,陈伟业是柔软而温和的,总是对整个世界充满过度的善意和信任。

从高一入学第一天开始算,他和陈伟业已经认识九年有余,这九年里,除却他出国留学的时间,陈伟业像一个小尾巴四处跟着他,张口闭口的“我们阿铮”,由不得别人说他一句不好,把他的事看的比自己的还要重要。他和吴勉的友情是势均力敌,相爱相杀,而和陈伟业的友情,他得到的是一份崇拜和无条件的信任维护。

这样的陈伟业,总让人觉得他似乎离婚姻这种?东西太远,遥不可及的远。结婚?简直无法?想象。

两人沉默着走了一段路,金铮问:“那你父母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中午书记给我敷冰,其实她平时很凶,但是今天看我受伤,她怕弄疼我小心翼翼,又一直问我疼不疼,我脑子里突然就浮现出和她一起变老的样子,我没有办法?想象陪我变老的是另一个女人。当然本来没这么着急,但是我又收到我妈微信了,叫我不要对她太认真,说给我相中一个姑娘要我回去了见面。我不能再拖了,我怕自己被现实打倒,我妈要是哭起来闹起来,我怕我心软妥协。我不想给自己退路,我要木已成舟覆水难收,我想娶她。”

金铮笑:“可以,需要我怎么帮忙,你尽管说。”

“待会?找老吴韬子商讨一下。”又走一段路,陈伟业又说,“阿铮,其实我从来没想过我还会?这么喜欢一个姑娘,而且喜欢到迫不及待想和她结婚。”

“舒怡维。”金铮念出一个名字,转头看陈伟业,“你以前喜欢过舒怡维,对不对?”

陈伟业猛地抬头,满眼满脸的惊愕:“你怎么……”

你怎么知道。

金铮低头笑一笑,没有回答。

突然刮过一阵短暂的风,像青葱岁月的往事,卷过身旁,又远飞而去。那个明艳的姑娘何止在他的青春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她同时也在他最亲近的好友心里留下一道倩影,而这扎根却不可言说,只能深埋心底,是一个见不得光的惊天秘密。最危险的地方同时也是最安全的地方,高中三年形影不离的距离与关系是一道爱情的盲区,可以零距离看着喜欢的男孩和女孩相爱,一面受伤,一面默默成全与祝福。

金铮也是在君悦府与舒怡维对峙那天偶然看到陈伟业看她的眼神,莫名地,他竟一瞬间就看懂了。

那是惋惜、痛心、悲悯。

如果没有深深爱过,这道目光不该这般沉重。

爱情是残酷的,它是所有?感情中最不固定最容易变质的一种?,即便再浓烈再汹涌的深爱也能夷为平地沦为过往,但爱情同样是温存且永恒的,它不像鸟飞过天空,也不像风吹过田野,它留下的痕迹会像一团墨滴在白衬衣上,经过一次又一次的洗涤,边界晕开,色泽减弱,最后哪怕连白衬衫都旧了皱了,它都不会?消失。

一段刻骨铭心的经历必将隽永深刻生命。

*

因着心血来潮,又事发突然,并没有?太多的时间给陈伟业和铁四角细细规划,金铮陪着陈伟业去挑了戒指,又做贼似的带回一些蜡烛气球和玫瑰花,

物事勉强尽到,接下来就需要好友们的配合了,尤其是两个姑娘,更是此次求婚必不可少的剧情推动角色。

陈伟业先给沈何启打电话,说有重要的事情让她走一趟。

沈何启泡在Killers里,看一眼窗外的艳阳高照,一口拒绝:“我不来。”

“求婚,你不来?”

“不来不来。”沈何启心思在游戏里,过一会?才意识到陈伟业说的什么,如同一只受了惊吓的猫蹿起来,“什么?!”

陈伟业开着免提,一旁金铮听得一清二楚,知道她是误会?了,他凑近扬声器:“别怂,不是我,是伟业,你赶紧过来。”

*

担心夜长梦多,求婚当晚就进行了。

时间仓促,计划也很简单,沈何启和老鳖骗李姝杰要去海边拍照,以此骗她化好妆又穿上最漂亮的裙子。

其他人早就等在求婚地点,海边刮风,蜡烛不断被吹灭,几个人手忙脚乱地抢救,等到三个姑娘的身影出现的时候,就不方便继续点蜡烛了,于是眼睁睁看着摆成爱心形状的蜡烛灭了一大半,只剩寥寥几盏在风中摇曳,时不时再灭上一两盏,已完全不成形。

李姝杰看到蜡烛和玫瑰花的时候意识到这是一场求婚,但她以为这是金铮给沈何启的,遂拉着沈何启的手激动难耐:“三加四!”毕竟这是沈何启生日前夕,而沈何启和金铮的关系也到了水到渠成的地步。

所以当陈伟业单膝跪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呆了足足有?五六秒钟。

四围好友齐齐唱起《约定》:

“你我约定,

一争吵很快要喊停,

也说好没有秘密彼此很透明,

……”

李姝杰惊疑的目光从陈伟业和那颗熠熠发光的钻戒上移开,看向?两位好友,企图从她们的表情和行为中辨认和确认这一幕究竟是不是真实的,其中沈何启唱歌跑调,换平时她听到肯定要笑的,此刻完全没了心情。

“书记,领导,李姝杰。”陈伟业的声音再次让她转回头,“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照顾你,保护你。”

这个单膝跪地的男人,最开始她断定这是她永远都不可能喜欢的类型,他幼稚得令人发指,年纪也比她小上几个月,她心里甚至还没有放下前任。这一段感情开始得蹊跷,带了点感动,也有?被他死缠烂打产生的妥协,是一场全新的尝试,也是一种?排解寂寞的方式,总之这是她曾无数次想反悔的决定。只是女人的喜欢似乎总是容易在一场恋情中与时间成正比,不知不觉间她已深陷其中,最意外的是陈伟业也在短短数月间迅速成长,有?了可以为她遮风避雨的成熟,隐隐有?了男人顶天立地的气势。

但是这一点喜欢远远不够,不够她孤注一掷,也不够她忽视门不当户不对的压力和他的家庭抗争亦或放下身段讨好他的母亲和家人。

她不是爱情大过天的小女生,她在生活中尝遍世间冷暖,也曾在数段感情中颠沛流离,赤子之心是什么,早就弄丢了。

“为了我,不要你妈妈了么?”李姝杰未接戒指,淡淡发问。

“相信我,我会?解决。”

“那等你解决了再说。”李姝杰抿嘴笑,语气轻松得完全不像才刚刚拒绝了一场求婚,“赶紧起来,这风吹的我脑瓜疼。”

陈伟业不肯罢休,跪在原地不动。

僵持良久,李姝杰伸手把戒指从盒中取出,串到自己的项链上戴好:“各退一步,如何?”

不上不下的答案,看客们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才称气氛,现场有点诡异。

沈何启率先打破沉默,几下鼓掌混着夜风响起:“好,稳了。菜鸡伟业,漂亮,赶紧回去搞定你老妈。我跟你说老妈最好搞定了,你就说你爱死李姝杰了,说你非她不可,说你没有李姝杰就孤独终老,到时候你妈会?急的恨不得亲自把李姝杰抬进门。”

金铮静静听她说完,而后环过她,嘴唇在她发间轻轻贴了贴。

他给她母亲留下的第一印象可谓恶劣到极点,他第一次去她家上门拜访原做好被扫地出门的打算,但结果那一天何医生轻声细语,待客有道,不曾给他半分不好的脸色。他一直知道这一定是沈何启在背后给她母亲做了思想工作才让她母亲决定放下成见,却是第一次知道她究竟说了什么。

*

走回去的路上,沈何启好几次看金铮,却欲言又止。

她第四次来这招的时候,金铮停下脚步:“想说什么?”

“再四十分钟零点了。”

“知道啊。”金铮重新迈步,“你生日。”

沈何启追上来:“那你送我什么生日礼物?”

作者有话要说:老吴的春天来了~

考虑为他开本书吗同志们。

至于这本什么时候完结。。别问了,,我也想知道我也好想过不用码字的生活啊,可是怎么还有这么多东西没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