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问金铮沈何启是什么,首先出现在他脑海里的绝不会是又苏又宠类似“我的女朋友”或者“我的女人“的回答。

而是:“一个奇葩”。

正常人喝醉以后都不免干点奇葩的事迹出来,一个奇葩喝醉后想必更是扶摇直上九万里为所欲为。

不过,奇葩之所?以可以成为奇葩,正是因为她不按照常理和套路出牌。

尽管已经见识过一次,金铮仍为沈何启越醉越克制的自控力?折服。不喊不叫不哭不闹也不仗着喝醉了干点平时不敢干的事,为了防止说出不该说的话,干脆牢牢闭嘴连牛皮都不吹了,整个人安静如鸡。

这人到底是有多好面子,又有多少小心思和多少警备心,可见一斑。

金铮一路顺利把她弄回家,跟拎个小鸡崽似的。人交到她父母手里他任务完成,告了别临走之际,沈何启却终于有了醉酒之人的胆大妄为,原本在沈耀荣面前连他手都不敢拉的人,升级成理直气壮死死抱着他的腰不让他走。

何令珍还算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何启,已经很?晚了,金铮也要回家休息了呀。”

沈耀荣则是恨铁不成钢:“沈何启,你自己看看你有没有一点点身为女孩子的矜持?”

“我要金铮陪我,”沈何启软硬不吃,拒绝沟通:“反正我要金铮陪我。”

金铮打算等她睡着了就走,沈耀荣何令珍两夫妇也是这么想的——毕竟这次没有打雷下雨,路上更没有发大水,再留人住下?来差不多就是默认这两人以后都可以一起过夜了。

客人没走,东家也不好先睡,沈耀荣把睡觉的机会留给老婆,自己哈欠连天地坐到沙发上?看电视,三分钟后脑袋就东倒西歪地一垂又一垂。

话不要说得太早太满这个道理,金铮明明已经在沈何启身上?领教过很?多次,却一而再再而三再犯,怪他年少无?知,死性不改。

比如他居然会天真地觉得她酒品好。

她前期确实正常,即便双眼迷蒙、脚步虚浮也没忘记卸妆的神圣使命。

金铮把她目送进卫生间,然后在她书桌前?坐下?来,书桌上?他看到一本《飘》,书签夹在三分之一处,而且是英文版本的,书皮上明明白白地标着是下册,也就是说,她应该是把上?册看完了,金铮从不知道沈何启居然有这种活到老学到老的精神学外语。

再过一会,沈何启素着一张脸出来了,听到声响金铮从书里抬头看她,脑海里莫名出现一个叫“洗尽铅华”的成语。

沈何启定定地走到他面前,俯下身,一阵若有若无的洗面奶香飘荡开来。

她的眼神很?深沉,或者说,很?深情,就这么一眨也不眨地望着他,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一遍遍细细打量他的脸庞,一双眼睛因为醉意稍有些迟钝和涣散,但丝毫不影响它们源源不断流露出千言万语。

金铮有预感她可能想要说些什么。

果然,她启唇:“金铮,你真好看。你可千万要长生不老啊。”

金铮:“……”猜她可能是有点上头,他把书反扑在桌上?,无?奈解释:“渣渣,每个人都要变老的,我会变老,你也会变老。”

“我才不会。”沈何启说得信誓旦旦,背在身后的手伸出来,手里捏着一片淡金色的面膜包装,灯光下?泛着瑰丽的色泽,“我给你敷面膜,我不准你变老,变老了就不帅了。”

“不要。”

打着瞌睡的沈耀荣在女儿尖利的哭声中被惊醒,几乎弹跳起来,随之听到声响从卧室冲出来的还有何令珍,两人一齐跑向沈何启的房间,房门的宽度容纳不下?两个人同时通过,夫妻两还不小心撞了一下?,情急之下?也顾不得痛了,手忙脚乱奔了进去。

沈何启抱着金铮嚎啕大哭:“金铮你不要变老,你有一天要是变得像我爸爸一样又老又胖该怎么办啊?”

沈耀荣:“……”沈何启这个不孝女,天下第一神经病!倒是金铮这小子还挺会说话:“渣渣,你爸爸一点也不胖,而且他也不老,中年人有属于中年人的魅力?。”

最后的最后,因为沈何启的撒泼耍赖无?理取闹,金铮在沈家的第二次留宿就此发生,而且这一次是睡在沈何启房间里。

早上沈耀荣轻手轻脚推开沈何启房间虚掩的房门,房内,金铮侧躺在床边和衣而睡,睡颜宁静,手脚规规矩矩没有半分越矩。至于沈何启……沈耀荣没眼看,他一直搞不明白,他的女儿,一个人模人样的姑娘家,睡相为什么可以这么差,又为什么可以以那般诡异的姿势入睡。

他重新将门碰上?,对身后的何令珍摇了摇头。

何令珍手搭上口鼻打个哈欠,走进卫生间。她刷牙的功夫,沈耀荣跟进来,看着镜子里的妻子说道:“这小官人是真的挺不错的。”

何令珍“嗯”了一声,表示认同。

“但是长得太招摇了一点,家里条件也好,正是因为好,我怕何启管不住他。”

何令珍刷牙的动作停下?来,少顷,她吐掉嘴里的泡沫,淡淡说了句:“人是她选的,什么后果都要自己承受。不管管不管得住,有些事自己不经历,别人再怎么说都没用。”

*

这一次过夜的意义不比前?一趟,金铮本就是做好了决定再留宿的,只等早上就弄醒酒醒的沈何启,告知她他要安排两家人碰面。

沈何启一口回绝:“太早。”转个头又要继续睡。

成家的事金铮确实也并未细想过,但绝不至于像她这般抵触,他被她这个态度气到,去揪她耳朵:“你不想这么早被婚姻绑住难道我就很想?先确定下?来而已,还是说你喜欢这么没名没分地跟着我。”

沈何启嘴里碎碎念半天,强调:“我三十岁前?不考虑结婚。”

金铮冷笑:“我四十岁前?不结。”

“那我八十岁。”

“我一百。”

“我一百二十。”

“你先给我活到那么久再说。”

沈何启气急,尖叫音高堪比知了的叫声,坐起来踹金铮:“你诅咒我那么早死干什么!”

大早上吵一架,理由啼笑皆非。

吵归吵,双方家长见面的事情还是提上了日程。

但是时间不凑巧,恰逢何令珍随院内团队去美国进行学术交流,好不容易等她回来,金甚又要出国出差,这么一来一去时间就拖了一个多月。

眼见金甚的归期近在眼前,两家人终于把见面的日期确定了下?来。

始料未及的是金家又出了岔子,云同辉晕倒了,且当时她正在楼梯上。

紧急送医后,经过全面的检查,除了脑袋因摔倒受点轻伤,其余一切正常,并未检查出一丝异样,只是云同辉精神萎靡,郁郁寡欢。

保姆王阿姨也说不清楚个大概,只知道云同辉一天粒米未进,到晚上?九点多她说自己上?楼休息,不过走了两步楼梯,王阿姨就看到她如同一只跌落的纸雁,软绵绵地摔了下?来。

令人意外的是,金甚抛下?工作连夜从国外赶回来,风尘仆仆满脸倦容,踏进病房他并未搭理两姐弟和女婿的招呼声,直接赶人:“你们先出去,我和你们妈妈有话要说。”

金铮和姐姐姐夫一起在医院走廊处的椅子就座。

金锦咬咬嘴唇:“没想到爸居然这么快就回来了。”她苦笑,“他到底还是在乎妈妈的。这种场景我都多少年没看到了,我小时候他们明明很恩爱,后来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此情此景,对比金锦的感慨,金铮只有全然的陌生,毕竟在他的记忆里父母亲之间从来冷若冰霜一触即发,夫妻恩爱的画面他从来没见识过。

病房内。

随着金甚的到来,云同辉静如死水的眼眸终于有了一丝异样,虚弱的脸上绽放一抹笑容,却无丝毫暖意:“这下?你可以放心了,他死了。”

“好一对至死不渝的鸳鸯。”金甚缓缓在椅子上?坐下?,“一个终身不娶,一个是不是还准备殉情了?”

云同辉笑意淡下去,恢复面无表情的神色。

“有一个问题,我这么多年来不问因为我觉得丢人,但我真的不明白,我到底哪里不如他?一个园丁的儿子,呵。”金甚冷笑,“难道贫苦一生就是你想要的生活?你确定你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跟着他吃得起苦吗,你跟了他,怕是早三十年就就已经悔的肠子都青了。”

云同辉撇过头。

两相无言。

许久,金甚站起身,朝病房门走去:“我认输,还你自由。恭喜你云同辉。”

“阿铮马上?谈婚论嫁了。”云同辉一句话让他定在原地,“你这一辈子没为他做过什么,麻烦你不要在这种关键时候拖他的后腿。”

过了很?久,金甚说:“那等阿铮把婚事办完吧。”

说完不再留恋,拉开病房门,大步流星离去。

金锦吴勤与金铮看他出来,齐齐站起来,他却不理,视若无睹地走过。

金锦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忽然有点难过,扭头对弟弟说:“阿铮,爸爸好像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