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何?启苦心经营并恪守维持了二十五年的小白兔形象尽数瓦解。

何?令珍毕竟是一名妇产科医生,见多了也听多了,虽不可避免有一点白菜被拱了的不舍,倒是没什?么反应;至于沈耀荣,猛地倒抽一口凉气?。

求生欲驱使下,沈何?启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用力拽着金铮出去然后?把门“呯”地关上了,关门的一瞬间,沈耀荣大声连名带姓喊她的声音平地一声惊雷炸开。

她大病初愈本来就虚弱,这么一刺激脑袋又昏沉成了一团浆糊,迷瞪瞪地把金铮送到?楼下,手软脚软。

金铮淡定的很,让她送到?楼下就别送了,走几步,回头问她:“明天晚上你爸妈在家么?我送点东西过?来。”

沈何?启终于反应过?来了,顿时暴走,扑过?去要?跟他拼命:“还来干什?么!来给我收尸吗?!”

“好了,别激动,我都?怕你晕过?去。”金铮单手轻松挚住她,半哄半骗地安慰道,“都?是男人,你爸又不是没经历过?,他肯定猜到?了,我刚才要?是说?没有,才显得?我不负责任。”

沈何?启拒绝与他沟通,蛮不讲理地尖叫:“我爸才没你这么色!”

“行行行,我色,我最色。”想?自?己天天过?的清心寡欲跟个和尚似的居然还要?被她污蔑色,金铮气?得?笑?出来,拖着她走,“既然如此,你今晚就跟我回家让我好好色一色。”

十五分?钟后?后?两人还在原地。

沈何?启不敢上楼回家面对父母,也不肯放金铮离开,坐在台阶上自?艾自?怜地拖延时间。这个样子要?是让沈耀荣看到?了,他一定能想?起?沈何?启上小学的时候上学迟到?了既不敢进?学校又不肯让他走,耍赖的样子这么多年了如出一辙。

金铮在她面前三步开外站着,单手叉着腰另一手揉着自?己的山根,少倾,试探着开口:“那我送你上去?”

“好。”

“……”

于是又把她送到?家门口。

沈何?启深呼吸好几次,才鼓起?勇气?胆战心惊地开门,探头探脑地望了一圈,讶然发现客厅虽然亮着灯但是空无一人,沈耀荣居然没在那等?着她找她算账而选择了回房。

免去了对峙的尴尬,她松一口气?,摆着手小声赶金铮:“你赶紧走。”

金铮朝屋里看一看,再看向她的时候双眸就眯了起?来,带了点侵略性,沈何?启无辜眨眨眼,这个动作纯良无害,却彻底刺激男人的肾上腺激素分?泌,他一把把她拉到?门外,摁着她的前襟把她抵到?墙上就气?势汹汹地吻了下来。

简直是太岁头上动土,沈何?启又惊又俱,挣扎无济于事,后?来累了全靠他一只手臂支撑着她才不至于滑落下去。

忘情之际,房间内传来只听见开门声却没听见关门声的沈耀荣一声吼:“沈何?启!还在磨蹭什?么呢?!”

这一顿吼把沈何?启拉回现实世界,一阵推搡后?,金铮又重重吮了吮她的嘴唇,终于依依不舍地松开她。他把她捞进?自?己怀里,英俊的脸上虽布满情/欲的色彩,嘴里却只知道嘲讽她:“怂死你算了。”

“托你的福,明天开始我爸可能会接送我上下班。”

“那怎么办啊。”他一点不担心,拖长了尾音懒洋洋的,没个正形,“难道只能娶回家才能色了?”

说?到?这里,她想?起?来,去摸他提在手里的袋子,里面除了何?令珍让他带走的水果还有红包:“我妈给了你多少?”

金铮翻出来给她看,一无所?知,问:“这代表什?么意思?”

沈何?启同样不懂行情,但是她知道五万块对一个普通家庭而言不是小数目,她妈妈该是认可了金铮的。

“沈何?启!”沈耀荣再次吼了一声。

不敢再拖延,沈何?启喊了声“来了”,要?关门的时候看到?他倚在墙上不动,好奇道:“你不走?”

“我冷静一会再走。”金铮没好气?。

她秒懂,贼兮兮往他下身看一眼,道了声“晚安”。

*

第二天一大早金铮上班前回了趟金家,父母都?还没下来,他便招呼着保姆王阿姨一起?把觉得?合适的东西从储物间搬到?了客厅茶几上,正在挑选,金甚调整着领带从楼上下来,看到?茶几上堆积如山的烟酒营养品,好奇道:“这是在干嘛?”

“阿铮晚上要?带去女朋友家。”王阿姨回答。

金甚破天荒没有管自?己离去,而是走过?来,看金铮忙活一会,问:“那个医生的女儿?”

金铮没料到?他还记得?,意外地抬眸望父亲一眼,答:“是。”

金甚又看一会,临走前撂下一句:“既然你都?要?上门去人家家里了,那也挑个日子把她带回来吧。提前告诉我,我好把时间空出来。”

金甚这一系列的行为?都?让金铮觉得?反常,在他的认知里,金甚绝不会有这个闲情逸致来看他带回来的姑娘,更会商人本性极其看重儿媳的家境,以保证联姻的利益最大化。他望着父亲的背影,淡声道:“你不问问我她家什?么条件吗?”

“你喜欢就够了。”金甚步子停了一下,又补充,“互相喜欢,就够了。”

说?完匆匆离去。

留金铮蹙眉不解。

*

三十三年前,金甚第一次看到?云家的小女儿,那是铁血司令云清流百般宠爱的掌上明珠。

她出现的第一秒,就牢牢地吸引了金甚的注意力,娇艳美丽,像清晨蒙着露的玫瑰。

她叫云同辉,与日月同辉的同辉。

金甚自?诩长相是女孩子喜欢的类型,家中也在改/革.开放后?抓住机会赚下第一桶金,经商有道,短短几年已经发展得?有头有脸,所?以他志在必得?地接近云同辉,她却态度冷淡。

很快,他发现她似乎与家中园丁的儿子走得?极近。

金甚并未把这样不起?眼的对手放在眼里,但也不想?再和云同辉绕圈子,他求了父亲,直接向云家提了亲。

云清流很满意他,替女儿做主应下了这门亲事。

有了婚约以后?,云同辉依然对金甚不冷不热,不过?金甚亲眼瞧见她和园丁的儿子目不斜视擦肩而过?,不再有任何?交流。

他放下心来。

时间很快,转眼来到?婚礼前一天,照理来说?新郎新娘不能见面,他却激动难眠,去她家后?门楼下看她房里亮着的灯火,想?着,只要?不见到?她的人,应该就不算坏了规矩。

夜半,却见她瞻前顾后?地出来,手里提着一个小皮箱,一直不停地看手表,很焦急的样子。

他心下有不好的预感,悄悄躲起?来,静观其变。

再过?了没多久,有一辆黄包车停在她面前,拉着她离开。

金甚远远跟上,黄包车穿过?小巷,穿过?寂静的街,最终停在一座桥头,桥头有另一个焦急等?待的人。

那是园丁的儿子。

他的未婚妻在婚礼前一晚要?和别人私奔,丝毫没有顾忌这将给他和他的家族带来多大的羞辱。

他沉着脸出现在这对打算亡命天涯的苦鸳鸯面前,不顾她苦苦的哀求将她送回了云家,没有让此事被第四人知情。

第二天婚礼照常举行,她没有再逃,穿着洁白的婚纱披着头纱,终于还是嫁给了他。

婚后?的云同辉很温顺,也很乖巧,从没表现出任何?的反抗或对他人的思念。

次年,他们的女儿出生。他给女儿起?名金锦,如同云清流对待云同辉,他也把他的小公主金锦捧在手心,有求必应,极尽宠爱。

七年后?,云同辉又给他生了一个孩子,这一次是个儿子。至此他儿女双全,觉得?此生再无遗憾,他给儿子起?名金铮。

那天恰逢云同辉生日,他早早推掉所?有工作打算回家陪她,她却不在家,只有保姆在照顾刚满月不久的金铮,保姆也说?不清她去了哪。

就这么等?到?了晚上八点多,他没等?到?云同辉回来,却等?到?了家里座机响起?,保姆让他接电话说?是找他的。

是司机老杨,那时老杨还是小杨,小杨在电话那头支支吾吾地告诉他,说?他看到?云同辉和一个男人待在一起?。

金甚压下火气?,奔赴小杨给的地点。

八年过?去,他还是一眼认出了园丁的儿子。

云同辉说?这是他们第一次碰面,说?她和那个男人没有发生过?肉体?关系。

金甚却记起?这一两年来他原本未曾在意的种种细节,记起?她时不时的出门不肯让司机接送,记起?她在床笫之间拼命掩饰的抗拒与冷淡,他回家看着襁褓中的金铮,越看越觉得?这孩子似乎一点也不像他。

他带着孩子做了DNA检查,为?了保险起?见甚至连金锦也没放过?,检查结果显示两个孩子都?是他的,只是他心里的刺却已经根深蒂固,无法拔除。他和金锦有八年的感情,虽比从前冷淡许多,但到?底抵不过?父女情深,还是尽到?做父亲的职责。

但是他的儿子还那么小,几乎与他没有多少共处,冷落一个刚满月的孩子似乎轻而易举,刚开始他还需要?硬下心肠,后?来便成了习惯。他没有参与过?儿子人生牙牙学语蹒跚学步的阶段,也没有关心过?他上几年级了学习好不好,他忽视他渴望的眼神,软糯的呼叫,对他的失望和悲伤视而不见。

这一冷落,就冷落了二十多年。

这二十多年里,他在各种不同的女人身上找慰藉,这些女人无一例外,年轻、娇艳,一如当年走进?他心里的那朵玫瑰,不同的是他已百毒不侵,再也不会被玫瑰带刺的茎叶刺伤。

他对云同辉心灰意冷,他恨透了她,却也死都?不愿放她自?由。再到?后?来,恨也被时光磨尽了,只剩苍凉,半辈子就在指缝中匆匆流走。

要?问他对云同辉还有没有感情,他自?己也不知道。

可能还有一点,不然他为?什?么始终闭口不言,宁愿一个人担下所?有的责任,而放任他的儿女厌恶他、远离他。

不过?,也都?不重要?了。

反正这辈子他为?儿子做过?做好的事情,大概就是让金铮以为?父母二人中只有一个混蛋。

*

晚八点半。

沈家。

玄关处,何?令珍看金铮换鞋,细声嘱咐:“你路上开慢点。”顿一顿,又说?,“觉得?饭菜合胃口的话,常来。”

金铮抬眸笑?开,应好。

沈耀荣虽然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事实上耳朵却一直留意着门边,闻言嘟囔着拆老婆台:“家里一年到?头才开几次火?”

何?令珍不理他,继续对金铮说?道:“下次不要?带那么多东西过?来,人来就行。”

“诶。”金铮再次应好。

何?令珍微笑?,话尽。

金铮瞄一眼坐在沈耀荣旁边的沈何?启,她跟个鹌鹑似的低着头,看也不看他,脚尖反复磨着眼前一小块地。她今天一大早就出了门,就是为?了避免和她爸狭路相逢打照面。晚上下班回家也不敢上楼,在下面磨磨蹭蹭踱步,非等?他到?了才一块上去,而且整顿饭压根不敢和父亲有视线交流,平时话挺多一人,居然恨不得?透明了才好。

现在显然也没有要?送他的意思。

明明她爸什?么也没说?,不知道怎么就怕成这样。

他笑?一笑?,道别:“叔叔阿姨再见。”见她还是低着头,又去叫她,“沈何?启。”

沈何?启一脸忐忑地抬起?头看他。

他又笑?:“再见。”

一直耳听六路眼光八方的沈耀荣换了个台,眼睛还是牢牢盯着屏幕,嘴里波澜不惊地对沈何?启说?:“人要?走了你不知道下去送送吗?”

宛如一道赦免的圣旨。

沈何?启吐吐舌蹦跶着站起?来,脸上的愁容一扫而空。

一开始还算矜持,换好鞋淡定地和金铮走出家门,等?何?令珍在里面把门一关,她立刻像一块狗皮膏药黏在了他身上,新奇不已:“哇,我爸爸居然让我来送你呢!你说?他是不是不生我气?了?”

金铮按下电梯下行键:“本来就没你想?的那么严重,都?多大了。”他摸她头发,“他又不会吃了你,你这么怕他干什?么?”

“小时候被他打怕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你不懂。”

她说?起?小时候的遭遇倒是笑?得?没心没肺,金铮心里却不太好受。两天的接触他看得?出来沈耀荣是真的把女儿放在心尖上,但是在孩童时代带给她的心理阴影也将伴随她终身,在今晚之前他根本无法想?象怼天怼地的沈何?启会有这么诚惶诚恐的一面,仿佛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所?幸她足够坚强,虽然在棍棒下长大,依然养成了这样咋咋呼呼阳光开朗的性子。

沈何?启把金铮一路送到?车旁。

他坐进?去发动车子,侧头看她在外面窗外站着,摇下车窗招呼她:“过?来亲一下。”

时间还早,在楼下散步的人络绎不绝,但她已经没了顾忌,不用再躲躲藏藏,于是嘻嘻一笑?,不顾路边人来人往就把头凑进?来。

一亲又舍不得?了。

金铮明知故问:“跟我回家?”

她趴在车窗边,眼神依依不舍,但是猛摇头。

“那,早点跟我回家?”

加了早点两个字,意思就完全变了。

她不说?话,只眨眼,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

金铮想?起?金甚的话来,盯着她的眼睛试探着开口:“我爸妈想?见你。”

“……”

“……”金铮以为?她不愿意,暗叹一口气?,正想?扯开话题,她突然幽幽地问:“你爸妈不会是想?给我五百万让我离开你吧?”

“怎么会?”金铮循循善诱,“我爸从来不管我,我妈很宠我,我喜欢的她都?喜欢,她很好说?话,很温柔的。”

并没有打消沈何?启关于门当户对的顾虑,她仍是担心自?己担心的事情,第一次问起?他的家境:“你家到?底什?么情况?”

金铮轻轻抱住她的脑袋:“具体?我也不知道,大概,勉强够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