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李姝杰和陈伟业对着还在“咕咚咕咚”冒泡的火锅意兴阑珊地挑挑拣拣,服务员本来要过来给锅底加汤,因为都吃饱了就拒绝了,火锅汤底随着蒸煮变得越来越浓稠,和煮的稀烂的食材混杂在一起,卖相有点惨不忍睹。

“还有个年糕,你吃吗?”记得李姝杰刚才也一直捞这玩意吃,陈伟业挑出一块黏在锅底的年糕,随着他夹起来,拉丝拉得老长。

李姝杰看着这块面目全非的不明物体,嘴角抽了抽,挑起眉看陈伟业,潜台词是:“你觉得呢?”

陈伟业也觉得这块东西已经难以下咽了,于是又把年糕丢回去了,溅起小小的水花。

“诶,你再?给我讲点加四和金铮的事呗。”李姝杰放下筷子,手托住下巴洗耳恭听。车上时间不长,陈伟业只告诉了她一个大致框架,细枝末节的都还没来得及共享。

没有什么比云端的人跌下神坛更有看头的事了,李姝杰对于好友的这把往事,除了震撼就是痒到心坎里的好奇心?了。

金铮和沈何启,几何和将军。随便哪种身份都能扒上半天,陈伟业在记忆库里那么一搜,轻而易举又想起好几桩往事,刚要开?始演说,远远看见吴勉走过来,忙紧急噤声,咽下了即将脱口而出的八卦。

李姝杰馋虫被勾起,但也只得生生忍住。

两人又拿起漏勺和筷子假装在锅里翻东西吃。

吴勉步速很快带来一阵风,他在二人暗戳戳的注视下回到自己位置上坐下。

“怎么这么快?”陈伟业问道。

“嗯?”吴勉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似乎一下子并没有意识到陈伟业是在跟他说话。

陈伟业重复:“你不是上厕所去了吗?怎么这么快。”

“不想上了。”

什么叫不想上了?陈伟业皱眉,觉得这哥们怎么莫名其妙的:“阿铮呢?还有加四,怎么厕所去了这么久。”

吴勉仍是魂不守舍,拿了手机毫无头绪地划了几下屏幕,突然站起身来,说:“有点事,我先走了。”

“诶诶,老吴,大晚上的你什么事这么着急啊,我们也快吃完了呀,一起走啊。”陈伟业望着吴勉离去的背影叫了他几声。

吴勉摆摆手,脚步未停,头也不回。

李姝杰瞧着,心?里却生出几分?怜悯:“加四他们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啊,到时候他知道了得多膈应。”

“谁?老吴?”陈伟业手一挥,压根不当回事,“你别以为他会多在意加四,头号花花公子,我们三个人加起来女朋友的数量不知道有没有到他零头,这些年来祸害多少个姑娘了。这几天丧了点也就是因为破天荒头一次是他吃了瘪,心?里不甘心?着呢,等过几天有了新欢,保管连三?加四是谁都不记得。就算没有阿铮横刀夺爱,他们两个也好不了多久。”

说完,他又觉得自己“横刀夺爱”这个词用得不好,改口道:“也不能说横刀夺爱,加四和老吴已经分手了,都是单身你情我愿的。再?说了,加四本来就是我们阿铮的。”

听到这话李姝杰就不乐意了,也没心思听什么沈何启的八卦了:“什么叫本来就是金铮的,凭什么啊?当年金铮自己不稀罕,现在想吃回头草加四就得乖乖让他吃?这么多年过去了谁还真?能这么情种?啊,又不是演电视剧。”

陈伟业作为粉头的使命感又冒出来了,换了别人他早就脸红脖子粗争论一番了,但是此刻面对的是李姝杰,他气哼哼地组织了半天语言也没能找出一个两全的说法。

“来了。”李姝杰打断他的冥思苦想,努努嘴示意他看。

话题中心人物沈何启和金铮隔着两三米,一前?一后地朝他们走来。两个人都面色如常,沈何启在前头还有兴致打量几眼之前?搭讪金铮的姑娘坐的座位,那里早已人去楼空,被拒绝后,人女孩子家家的好面子,哪好意思继续待在那,忙不迭地就撤了。

后头的金铮目光始终没离开?她。

“怎么糊成这样?赶紧把火关了。”回到座位上,沈何启一边评价几乎烧干了的火锅,一边坐下,“你们干嘛不关火?”

开?关在陈伟业旁边,他伸手关掉。也没多想,随口问道:“你们两个去个厕所怎么这么久啊?要不是这顿说好了我请,我都怀疑你们两个尿遁逃买单。”

盛西瓜的盘子放在金铮面前,沈何启起身来拿,他便把整个盘子都递给她了,从头到尾两人视线都不带交集一下的,但是那股浑然天成的默契感却无处遁形,明显到旁人都能轻易察觉出来,李姝杰和陈伟业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

陈伟业洋洋得意——我说的没错吧。

李姝杰恨铁不成钢——沈何启这个没骨气的打我脸。

金铮先前?尝过那盘西瓜,觉得味道并不算太好,此刻也不打算提醒沈何启,冷眼旁观看她慢条斯理咬了一口。

算不上难吃,换了别人指不定?也就吃掉了。

但是她不是别人。

果然,挑剔如?她,嚼了两下就吐了出来,把手里的那片也丢在一旁,然后又起身伸手过来。

他还是能猜到她要干什么,她连嘴里仅剩的那点汁液也不肯将就。

金铮神色淡漠地又把纸巾盒递了过去,一边递一边问陈伟业:“老吴人呢?”

“说是有事先走了。”

沈何启的唇色明显比之前?红润不少,不再?是有些病态地泛着白。金铮余光看到她纸巾一摁上嘴唇,手上动作便僵了一下,眉头也苦兮兮地皱了起来。

他下嘴没留情,应该是咬疼她了。

片刻前他们还如?斯亲密。

他强迫自己将那些旖旎的画面赶出脑海,脑袋里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刚才陈伟业说的什么,诧异地看过去:“走了?”

想跟老吴说点事怎么就这么难。

“他奇奇怪怪的,去了躺厕所回来就跟见了鬼似的要走,也没说什么事——”

视线扫到金铮肩上时,陈伟业的尾音一下子变得很怪异,拖沓而惊疑,他脑子里百转千回饶了饶了好几道弯终于琢磨出问题所在了,用恍然大悟的语气惊呼:“卧槽,怪不得老吴丢了魂了,你们两在厕所干嘛呢?”

金铮顺着陈伟业的视线看向自己的肩头,他今天穿了件黑衬衫,而此刻他肩上静静躺了一根银白的头发,一黑一白,衬得格外晃眼,无声证明方才发生的失控场面。

他伸手掸落,站起来:“散了吧,我去找他。”

陈伟业虽然不久之前?才信誓旦旦地说过吴勉是个花花公子不会多在意沈何启,但此刻到底箭在弦上心?里也有点没底,愁眉苦脸叫来服务员买单。其实他有满腹的疑虑和盘算,但是看到向来随意的金铮露出颇为严肃的脸色,也没敢多问了。

柿子还是要挑软的捏,看着沈何启还是那副吊儿郎当漫不经心的样子,陈伟业暗暗把主意打到了她身上。

服务员给陈伟业结着账,看他们这一桌全在收拾东西了,说:“几位帅哥美女稍等一下,先别走。我们工作人员正给这位女士准备小礼物,很快就来。”

他指的女士是沈何启。

四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沈何启自己也迷糊得很。

“为什么就她有啊?”李姝杰脑子飞快转了几圈,也没想到今天有什么特殊的。

沈何启立刻蹬鼻子上脸:“可能因为我全场最可爱吧。”

服务员笑了笑,指向远远提着一个袋子过来的同?事:“呐,来了。”

那人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们面前,把手里的袋子给沈何启:“这是我们为准妈妈准备的一点小礼物。希望你喜欢。”

准妈妈?!

语惊四座。

两个工作人员也被他们的反应搞懵了,直怀疑自己好心办了坏事,袋子递在半空中愣是没人接,异常尴尬。

沈何启这下反应过来了,记起这是她去厕所路上的时候随口跟工作人员胡诌说的,哪料到海底捞的服务贴心?成这样……但是戏精上身演了一把还被人撞见了,这种?又羞耻又中二的原因怎么可能告诉别人?

金铮脑子也绕过弯来,她生理期才结束不久,谈何怀孕,肯定是又作了什么妖了让别人误会了。想到这里他从善如?流将袋子从工作人员手里接过来,还像模像样地道了声谢,然后手托上沈何启的背稍稍施力把她往外推去:“走了,准妈妈。”

出餐厅的路上李姝杰也已经反应过来了,只剩陈伟业还没搞清楚状况,哆哆嗦嗦伸出一根食指指向金铮:“阿……阿铮,你要当爸爸了?”

金铮调侃他:“是啊当你爸爸。”

沈何启摊手,对陈伟业这个榆木脑袋无计可施:“我去…你个智障。那怎么,要不要我打两个虎跳给你看看,证明我的清白?”

“好啊。”

她当然是不可能真的打的,一来她穿着裙子,二来她压根就不会虎跳。

走着走着,沈何启旁边的金铮发出一声低沉的笑。

她望过去。

他便低下头来凑近她的耳朵,嘴里呼出的热气闹得她忍不住缩起脖子,好不容易才在前头陈伟业和李姝杰的喧哗声里听清他说的什么。

陈伟业说他纯情的时候,她针对这点进行?挑衅用的句式,他原封不动地回敬给她了:

“清白?多白啊?”

后面两个字他倒是没有说出口,大概是觉得说出来未免有些不够尊重女性。

沈何启眼睛都不眨一下,脱口而出:“白纸黑字白头到老白雪茫茫这么白。”

他笑,脑子转得还挺快,一下子能想这么多个成语出来。

*

商场门口,金铮把三?人送上车,在即将把车门关上的时候又停了手,重新拉开?俯身下去,身子半探进车里,他伸手摸摸沈何启的脸,那皮肤滑嫩得像一匹上好的锦缎,不自觉地就拿大拇指多摩擦了几下:“渣渣,把我从黑名单弄出来。”

沈何启不理他。

“我这几天很忙,可能没什么时间找你,空下来了我们谈谈。”

沈何启懒洋洋地瘫在位置上爆粗口:“谈个几把啊。”

他却故意曲解她的意思,笑声暧昧无比:“可以,这个确实得谈。”

沈何启没料到他居然来这么一出,霎时瞪大眼睛,一时转破脑筋也没想出要怎么扳回一城,金铮没给她多余的思考机会,把海底捞给的袋子递进去放到她大腿上,哄了声“乖”就把车门关上了。

随着这一声“乖”,陈伟业和李姝杰齐齐倒抽一口气。

金铮在车外侧着头去看司机师傅,嘱咐道:“师傅,路上开?慢点。”

车子起步,沈何启微笑着看向跃跃欲试急不可耐的陈伟业和李姝杰,先下手为强:“都给老子闭嘴。”

可这两家伙又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善罢甘休,她前脚让他们闭嘴,后脚他们千奇百怪的问题就层出不穷冒了出来。

沈何启闭上眼睛,自动屏蔽掉那两只聒噪的麻雀。

***

凌晨一点半,在某小区门口,一个披头散白发的白裙女子堵着车门不肯让另一个女子下车。

有家不能回的辛酸谁能懂呢?李姝杰已经被逼着发了好几轮毒誓,沈何启仍然炯炯有神地不肯放过她。

“你明天还要上班呢,你看我是无所谓的,反正明天睡到自然醒,这样耗下去吃亏的是你自己啊!”李姝杰从对方的角度出发,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明天周末,而且战神不需要睡觉。”

“那你怎样才肯相信我。”

“那你再?发誓,如?果你跟老鳖告密,你就没有下半辈子的性/福。”

现在只要放她回去睡觉,什么性/福不性/福的,李姝杰头颅可抛热血可洒,她点头如?捣蒜,把沈何启的话给重复了三?遍。

走了一个李姝杰,还剩一个更难对付的陈伟业。

他贼溜溜地凑过来,讨好道:“小加四,我们阿铮的技术你还满意吧?”

他这一问,沈何启的记忆又翻滚叫嚣起来,那些前?所未有的亲密,无处躲藏的炙热气息又仿佛近在眼前,一念之间欲望横流,星火燎原。

危险得令人窒息。

沈何启用隐隐作痛的唇对着陈伟业比了个“滚”的口型。

“我们自在点,游戏人间,怎么样?”

这句话她跟吴勉也说过,她说的心?境不同?,两个男人的回应也截然不同?。

吴勉在短暂的诧异过后,就像一个赌徒兴致勃勃跟着对手加了赌局的筹码。

而金铮则是沉默,很长久的沉默。

当时的气压低到她开?始忍不住竖起浑身的防备。反正她也已经成功惹怒了他,目的达到,没有继续待在那里受罪的必要,一个甩手就要走人。

金铮不让她如?意,用力拉过她,她的脸因此狠狠撞到他的胸膛,发出“咚”一声闷响,男人坚硬的肌肉磕到了她的鼻梁,力道大到她的鼻子立刻酸涩起来,泪腺都因此开始分?泌。

她捂着鼻子没忍住发出一声闷吭。

金铮却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他拂开?她的手,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与他四目相对。

沈何启泪眼婆娑模糊不清的视线里是他不容置否的坚决:

“好啊渣渣,你想玩我奉陪。”

“反正你陪别人也是玩,不如?陪我,你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