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沈清辞肯定的答复,祈九绕到他身后推动轮椅。
路上祈九问:“你住在哪里?”
沈清辞背对着他,出声回答:“章华峰。”
到了章华峰,他为祈九指了个方向,就是祈九第一次看见他时的那个小山坡,半山腰有一处小型庭院。
沿途道路平缓没有台阶,轮椅能直接推进房间,是专为沈清辞准备的庭院。
轮椅停在房门口,祁九没有进屋:“你没事,我就先走了。”
沈清辞低头没有说话,在祈九转身要走时,感觉袖口被人拉住。
祈九扭头,是沈清辞。
他松开祈九的袖子,眼神不知所措,声音又轻又低:“谢谢你。”
祈九心想,他从前在门派内怕是被欺负惯了,又极少有人愿意帮他,更何况是自己这样的陌生人。
现在,祈九感觉眼前的目标更加清晰了。
这个人类幼崽,需要呵护。
如果他能改变原书走向,挽救更多人的生命,他也许就能完成自己的最终进化。
祈九眼神更加柔和,他望着坐在轮椅上的沈清辞,以自认的“保护者”身份伸手轻轻摸了摸沈清辞的发顶,认真道:“别担心,以后那些人不敢再欺负你了。”
他刚才第一次打架,比想象中要轻松太多,别的他保证不了,收拾那几个修为不高的弟子还是绰绰有余。
沈清辞垂下眼脸,遮住眼底一抹怪异的情绪,右手袖口动了动。
祈九只当他是不信,也没有多言,再次道别后下了山。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沈清辞转动轮椅回房。
房门合上的瞬间,沈清辞收敛神色,目光逐渐冰冷,夹杂着一丝阴郁。
他随手将药包扔到桌上,往屋内去。
房间最里面的角落,有个人浑身是血瘫倒在地,气若游丝。
轮椅滑动的声音靠近,他艰难地抬眼看清来人,口中发出“赫赫”的声响。
这个人正是贺一,他的经脉被尽数挑断,舌头只剩半截,却还用法术吊着一口气。
沈清辞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会儿,撑着轮椅扶手,竟缓缓站了起来。
他走得很慢,需要撑住墙壁才能稳住身形,却是真真切切地沾了地。
贺一眼中惊骇无比,不住地颤抖起来。
沈清辞在他身旁蹲下,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的腿,嘴角勾起:“很意外?我也很意外……”
他从袖口翻出一把小刀,锋利的刃尖抵住贺一肩上的伤口,一边道:“竟还能再见到你这条走狗的脸……”
贺一痛得几欲晕过去,眼神复杂绝望,似乎在让沈清辞干脆直接杀了他。
下一刻,沈清辞握紧小刀刺入贺一的丹田处,硬生生将他的金丹挖了出来。
他迅速在贺一身上施下锁命咒,用染血的刀刃拍了拍贺一的脸:“你还不能死。”
—
祈九刚回到庭院不久,藤合峰的弟子匆匆找来,称宋长老要见他。
弟子别的什么也没说,祈九随他过去的路上小心翼翼地打探:“是因为刚才的事吗?”
他在药田打架,伤了藤合峰的弟子,宋长老多半是要找他问罪。
是他草率了,以后再有这样的事,得找个隐蔽的地方才行,不能让旁人瞧见。
弟子摇头:“宋长老没说,你去了便知道了。”
他领着祈九回到藤合峰,穿过好几片灵植,才见到正在药田里的宋长老。
“长老,人在这。”
弟子通报后,宋长老挥手让他离开,只留下祈九一个人。
四周没有旁人打扰,宋长老将祈九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重重地“哼”一声。
祁久垂着头,随时准备开始认错,又听宋长老说:“你随我来。”
这片药田的尽头有一间小木屋,平日里用来堆放工具杂物,祈九跟着宋长老进去,见桌上放着一盆明苏草。
祈九仔细一看,正是他上午经手的那一株。
不等祈九反应,宋长老一拍桌子厉声道:“你老实交代,究竟用了何种外力,才让这株明苏草开花?”
见到祈九后,宋长老便想起来了,这不就是那个金木水三灵根的新弟子吗?
桌上的明苏草不仅完全恢复生机,还直接催生到了成熟状态,就算是单木系灵根,初次接触灵植也极难达到这样的效果。
而祈九一个三系杂灵根,是怎么做到的?
宋长老心中有疑虑,所以才想先试探试探。
祈九茫然且无辜:“外力?”
他是ai,与常人运转灵气的方式不同,这算外力吗?
宋长老见他没有要坦白的意思,便拿出另一盆灵植:“那你现在当着我的面,用自身灵气让这株婆娑果开花。”
他早有准备,花盆中的婆娑果与原先的明苏草一样干枯萎靡。
祈九应声上前,在宋长老的注视下捧起花盆。
他按照先前做过的那样,将手放上枯叶。
这株婆娑果的气息更加微弱,已在濒死的边缘,祈九不敢耽搁,聚精会神为它注入灵气。
宋长老紧盯着祈九,不放过他的一举一动与任何的灵气波动,纯净的木系灵气包裹枯枝,从根系往上慢慢变绿。
婆娑果顶端催生出两片新的绿叶,一颗小指尖大小的青色果子从中间冒头。
消耗的灵气已到极限,祈九逐渐力不从心,停了下来。
他睁开眼,婆娑果却没能开花,他以为是自己失败了。
祈九面露失落,宋长老看在眼里,解释道:“婆娑果只结果,不开花。”
他拍着祈九的肩膀,一改之前的态度,忍住激动:“不错,你可愿拜我为师?”
祈九愣住:“拜师?”
前一天他还在为无法引气入体而发愁,现在救了两株灵植,藤合峰的长老便要收他为徒。
他的怔愣在宋长老眼里成了委婉的拒绝,宋长老轻咳一声:“莫非你已拜入他人门下?”
祈九摇头。
于是宋长老挑起眉毛:“那你是嫌我老?”
他这副容貌实际是故意为之,别看他一副随时会驾鹤西去的模样,修为丝毫不比别的长老差。
若祈九真嫌他老……那他稍微变年轻一点,也不是不可以。
祈九赶紧摇头:“不是的,我……”
他当然愿意拜宋长老为师,只是……
祈九捧着婆娑果:“如果我拜您为师,还能学习其他的分支吗?”
宋长老一愣:“你还想学什么?”他只知道祈九有金木水三系灵根,不知为何木系丝毫不受金系的压制,完全可以当木水双灵根来使用。
旁人通常认为,纯粹的单灵根才是绝顶天赋,在他这里却不是。
祈九用灵气使干枯的婆娑果恢复生机,实际属于治愈术中的一类,初级治愈术救治草木,高级治愈术救治人。
而水包容万物,木系与水系相辅相成,治愈术才能发挥出最大的效果。
在宋长老心中,修习治愈术是祈九的最佳选择,还管他那金系灵根做什么?难不成他真想去碧霄峰打铁?
祈九却取下了他腰间的身份牌。
他抠掉下方遮盖的泥土,将五种颜色的横杠完全露出来,再拿给宋长老看。
宋长老:“……”
五……五灵根?
宋长老震惊之下,没空计较祈九隐瞒了他,把牌子接过来。
他再三确认,牌子上的五道横杠不是做假,眉头紧皱:“你入门派时,当真测出五种灵根?”
祈九老老实实点头。
杂到不能再杂的灵根,却有着不亚于单灵根的天赋,祈九绝非他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宋长老让祈九伸出右手,仔细查探他的经脉与骨骼。
除了运转灵气的方式,祈九体内构造与常人一模一样,故而宋长老没能看出异样来。
就算先不提灵根,祈九不能什么都学,宋长老正色道:“修习的方向太杂对你来说绝无益处,不可一心多用。”
这一点祈九听燕洲提过,可他是ai,不存在走火入魔之类的。
祈九依旧固执:“如果我可以呢?”
宋长老有些不解,随即他又觉得是祈九年纪小,对什么都好奇,什么都想尝试。
眼看近年来的门派大比中,藤合峰次次落败,回回遭到其他长老的嘲笑,这样的好苗子,要真拜去了别的峰下,那他可就亏大了。
宋长老思索着,先答应下来:“若你可以,我自然不会阻拦,但我这里的修习与任务,你都得按时完成。”
以后他再悉心教导,断了他这类念想,且说不定等祈九正式开始修习治愈术与药理,根本不会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
他又对祈九说了些拜在自己门下的诸多好处,他还将直接收祈九为亲传弟子着重培养,资源与日后在门派中的地位不言而喻。
祈九认真听完,终于点头:“好,师父。”
他不懂拜师还有什么流程,就这么喊了,宋长老也是位不拘小节的,当即喜笑颜开:“好,好!”
宋长老雷厉风行,派人在峰内为祈九选好新的住所,赶在日落前把东西都搬过来。
至此,祈九多了一块新的牌子,刻有“藤合”二字。
原先的牌子被祈九收好,跟随宋长老参观自己的新房间。
原本宋长老给他安排了一处单独的小庭院,被祈九拒绝,他不想太引人注目,和普通弟子住一起就好。
最后住所选在药田侧面的院子,那里暂时没有别的弟子住,周围安静无人打扰。
宋长老临走前,还叮嘱道:“你的天赋非同一般,切记不可向旁人透露,以免生事端。”
祈九表面上还是三系杂灵根,他搬进藤合峰没几个人知晓,至于他亲传弟子的身份,宋长老也未声张,打算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祈九一一应了,又想起了什么,支支吾吾道:“对了,师父……”
宋长老温和道:“怎么?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祈九面露歉意:“我今天在药田,和一位师兄起了冲突……”
这事宋长老实际已经听说了,他冷哼一声:“那个小崽子,他要再敢来挑衅你,只管与我说,我来收拾他。”
祈九这回彻底放心了,乖巧点头。
—
第二天上午有一节基础课,下午祈九回藤合峰后,收到一本厚厚的书。
书面上写着《灵植介绍及功效》,记录的是药田内所有培育的灵植。
“里面的内容都要背下来,”宋长老带着祈九去药田,“每一类灵植拥有不同的习性与喜好,不是光靠灵气蕴养就能养好。”
整个下午,祈九都跟在宋长老身后,一边观察灵植,一边听他讲解。
药田内不少弟子见到两人,对祈九十分好奇,但宋长老平日里不苟言笑,极少与弟子们交谈,他们只敢远远地打量。
晚一些的时候,有位弟子匆匆过来:“宋长老,贺一……连着两日不见人,陈执事让您在峰内再安排一位弟子,去照顾沈师弟。”
祈九竖起耳朵,贺一好像是沈清辞身边的人。
宋长老没好气道:“他怎么不让别的峰出人?”
他说归说,却也知道别峰弟子不修药理,可该安排谁去,他一时没有合适的人选。
祈九看出他的犹豫,当即道:“我去!”
宋长老花白的胡子翘起来:“你去什么去?书会背了吗?”
祈九向他保证:“给我一个晚上就行。”
他看着非常自信,宋长老真被他给唬住,又道:“煎药你也会?捏腿疏通经脉你会不会?”
祈九声音低了下去:“我……我可以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