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万物都开始野蛮生长之际,没想到新春又下了一场雪。
雪花拉住冬最后的尾巴,白色压在新长的枝丫头,但还是被蓬勃的生命比了下去,绿色又从白雪间冒了出来。
范律尧介绍道:“官行傅是附近大学大二的学生,和裴天你学的东西是一样的,他这几日暂住在家中,你们也可以好好交流一下。”
随后他又转头对少年道:“行傅,你可要好好向裴天学学。”
裴天不喜和外人接触,一心扑在画上,他站在原地踌躇着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范律尧淡然地看着这一切,即使是白月光也有一天变成米饭粒,他鄙夷地想,裴天已经好久没有接触过外人了。
反倒是官行傅大大咧咧地伸出了手,笑着开口道:“你好我叫官行傅,果然学画画的人就是有气质。”
“你好,谢谢。”裴天有些疑惑,“但我们不是一个专业的吗?”
官行傅摇头:“不不不,但我一点都不喜欢这个专业,全是被家里人逼的。”
“我对画什么都不敢兴趣”,他开口道,“奈何家里都是干这个的,我自己平时也没有什么喜欢的,所以就硬着头皮上了。”
官行傅挠着头道:“艺术太遥远,对于我来说只要能毕业就行。”
裴天点了点头,每个人的观点都不同,但都值得尊重。
裴天也看出来了,官行傅身上有一种活力,一种大胆年轻,无论到哪都有的活力,就像永远看向太阳的向日葵,永远朝着光明。
最近一直都是裴天在做饭,范律尧又告诉裴天说官行傅还小,做饭不太行,所以需要裴天多照顾照顾。
裴天点头。
看着裴天眼角的泪痣,范律尧目光冷淡:他和秦天就只剩这点相似了。
他又补充道:“哦对了,之前我俩都不爱喝牛奶,但他还在长身体,所以晚上都需要多一杯温牛奶给他,辛苦你了。”
裴天默默看着他,琥珀色的眸子里看不出情绪,过了许久,最后他轻声道:“好。”
于是,官行傅就这样在家里住了下来。
裴天虽说年龄不大,但他看官行傅总有种看小孩的心态,小孩没心没肺,自己也不可能怪在对方头上。
最近范律尧在读一本书,关于爱和孤傲,怯懦与热情,主要还是讲一个少女不顾一切地去爱,因为作者所设立的时代背景独特,所以书中充满了巧合,这些巧合既体现了那个时代的局限性,又反应了社会的现状。
整体设计得很精巧,但书却很小众。
但很巧,裴天读过。
官行傅正躺在沙发上,范律尧让他也一同看这本书,看完有时还要问感想,弄得官行傅头一个比两个大
范律尧微蹙着眉:“你怎么看?”
官行傅过几天约了同学出去玩,心思早就不在了上面,他支支吾吾:“大概觉得那个少女爱得太过卑微,即使对方就在自己的触手可及的位置,她也不敢去见自己的爱人。”
范律尧摇了摇头,大部分看完这本书的人都是这样想,但这不是他的答案。
别看官行傅天不怕地不怕,但他向来不敢惹范律尧,感受到对方的低气压,被大家誉为的小太阳头一次笑得比哭还难看。
“还有别的想法吗?”
官行傅真的要哭了:“没了。”
空气停滞不前,范律尧紧盯着书里的一行字,抿着唇一句话也没有说,四周安静了一会,官行傅感觉像过了一个世纪,但范律尧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放他走了。
四周气压都很低,没有人敢上前,除了裴天。
裴天只轻喃了一句话:“我想遇见你,我在找你。”
范律尧猛地抬头,他眼神深邃,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冲淡了刚才的怒意,反而变成了欣喜。
他手指轻轻摩擦着纸面,而手尖所指之处,正是书中的作者所写的“我想遇见你,我在找你。”
裴天淡然道:“我读过那本书。”
“书中的少女并不是爱得懦弱而卑微,而是爱得太过勇敢和存粹。我想见你,但如果我不是独一无二,那么我就不会去见你,不是不敢见,而是不愿意见。”
这正是范律尧想要的答案。
范律尧看向裴天目光幽深,他略感燥热,喉咙上下动了动。
范律尧心里想,那种二人天然默契的感觉又来了,这是别人无可代替的。
而裴天清澈的眸子正看着自己,两人靠得很近,仿佛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勾得范律尧心痒痒的,他甚至开始反思自己突兀地把官行傅带回家中会不会伤了裴天的心,这几日自己要呆在家里好好地弥补对方。
那琥珀色的眸子如同一片汪洋,勾得他逐渐沉溺。
于是,范律尧开口道:“我有事想要和你说”
但裴天也同时开口:“我有事想和你商量。”
范律尧想:这就是默契。
“你先说吧”,他笑着开口。
裴天也没客气,他直接道:“我画室最近要联系好了画展的位置,现在要提前协商一下一些东西,过几天我就不回来了,先和你说一声。”
“画室离这太远了,两边跑太累。”
“?”这和范律尧想象中有点不太一样,他皱紧了眉:“什么时候走?”
裴天道:“后天。”
范律尧的神色顿时沉了下来,眼神冷得吓人。
但裴天好像没看到一样,原来他来到这并不是为了和范律尧探讨书籍,也不是为了充当一个知己,仅仅是为了告诉对方自己要离开一段时间了。
说完,裴天就走了,留下范律尧在原地。
裴天好像还是裴天,但和以前那个因为自己一句话便开心的裴天有一点不太一样了。
看着对方背影,范律尧蹙紧了眉,等裴天走远了他才后知后觉的感受到手腕传来的疼痛。
不过这是老毛病了,他手腕处有腱鞘炎,以前敲代码敲出来的,凡是需要用到电脑打字的工作者多多少少都有这个毛病。
可能是刚才拿书的时候用了劲,手腕处的肌肉隐隐作痛,等他活动着手腕,正准备贴上膏药时,才发现药片只剩手里的最后一片。
他眉头皱得更紧了,一切变得不是滋味。
……
三天后
裴天正要走,他背的东西轻巧,仿佛从未在这里驻足过。
范律尧看着裴天的眼神越发深邃。
但官行傅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他像是精力永远用不完似的,脸上沾着灰,翻出来一个铁质的盒子,大大咧咧地问:“哎裴天,这是你的盒子吗,藏得好深。”
说话间,官行傅就想要打开它。
官行傅这几日都没闲着,把家里翻了个遍,裴天本也算见怪不怪了,但等他眼神轻轻瞥过那个熟悉的铁质盒子时,他感觉心脏好像停跳了一拍。
是之前的那个盒子。
裴天下意识地想要去看范律尧是什么反应,其实画家多少是有些高傲的,当时范律尧错怪他打开了盒子,看了里面的信,裴天没有解释,因为他觉得范律尧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
盒子好像很重要,但画家也有不愿与别人过多解释的高傲,他应该熟悉自己的。
如今官行傅明晃晃地想要打开它,裴天见范律尧只是轻轻一瞥,开口道:“这是我的盒子,装着以前的信,你不要打开它,灰尘很大。”
语气中带着一股没有理由的宠溺和纵容。
就在裴天轻瞥范律尧时,范律尧也在偷偷看他。
等官行傅把盒子交给范律尧时,范律尧都没有说出一句重话,反而拍了拍对方的脑袋,笑着道:“有些东西以后别瞎翻,你看你头顶蹭了好多灰。”
官行傅还有些不服气:“哦。”
裴天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窗外又开始下起了小雪,淅淅沥沥的像盖了一层盐,他张了张口想要问点什么,但画家的高傲又不允许他问出口。
没有立场。他心想。
随后,他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
自从裴天走后,范律尧在家坐了一天,手腕传来了熟悉的酸痛感,手腕处的肌肉僵硬疼痛,他下意识地拉开抽屉,在里面摸索了一会,却只找到了药膏的壳子,里面一片药贴都没有了。
范律尧一愣。
以前裴天会提醒自己吃饭,会提醒自己贴药,知道自己腱鞘炎的毛病,算着日子等自己药贴用完了就会在自己的包里再放一盒,让自己带去办公室。
自从裴天出现以后,因为按时贴药,自己的腱鞘炎好像都缓解了很多。
面对空空的药盒,范律尧手腕疼得厉害,他只好又将之前的那本书拿出来分散注意力。
“这根发条在暗中为你耐心地数着你的钟点,计算着你的时间,以它听不见的心跳陪着你东奔西走,而你在它那滴答不停的几百万秒当中,只有一次向它匆匆瞥了一眼。”
看到这段话,范律尧拿出了手机,打了几个字准备像往常一样发给裴天,但他刚准备发送,指尖停留在了发送键上。
手机上光标在不停的闪动,他想了又想,把发送对象删了又改,最后发给了官行傅。
“阿塔斯行里的少女所为究竟是高尚还是悲哀?”
早上听官行傅说他约了同学去打篮球,说自己大概会没有时间看手机,范律尧本没有抱希望,没想到对方倒回得挺快。
范律尧刚发完信息后放下手机,新消息的“叮咚”声便响了起来。
“啊范哥我现在还在吃饭……要不你去问问裴哥?”
范律尧坐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紧盯着已经黑掉的屏幕,脑海中只剩下了裴天两个字。
距离他下决定去找裴天不超过3秒,他便拿上车钥匙往画室那边赶。
范律尧心里满怀期待,他并没有告诉裴天这件事,想要给他一个惊喜。
在车上,一想到裴天见到他时会有的样子,范律尧的嘴角就控制不住地翘了起来,但令他没想到的是,他的到来并不是轰轰烈烈,也没有想象中的热泪盈眶,他反而看到裴天对着一个陌生人笑了起来,耀眼得如同灼灼清辉——
是不曾对自己笑过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