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心思再单纯,云烟也?明白过来,江兰亭在骗他。他目光阴冷,盯着江兰亭。

江兰亭面色有些白,但仍道:“小……你从前最爱吃梧桐子,不是么?”

“梧桐子是怎么回事,仙尊应该再清楚不过?,”江微牵着风凛,迈入了慕道峰,在石阶之上?很是有些盛气?凌人地转过?身来,朝着江兰亭道,“你从前做的事令人发指,如今竟然也敢拿出来,堂而皇之地说。逍遥仙宗的人脸皮果真厚如海际。”

他似有若无地扫过了云烟,惹得少年握剑的手有些紧。

江微心觉奇怪,不过?没有过?多停留:“剑尊听说仙尊也?在此,也?放了命令让仙尊进慕道峰。”

他顿了顿,笑着道:“不过?现在,你们大约有些事情要处理,我与师兄先走一步。”

石阶古朴,踏上去还有轻轻的回声。

身边流云细碎。

耳边听见破空之声,想是云烟正在与江兰亭算账。

风凛轻笑出声。

江微:“我觉得我已经很仁至义尽了。”他们自己的矛盾,让他们私下里解决,绝对不打扰他们清算的隐私。

“何止是仁至义尽。”风凛把他的手握住,揉捏几下,心满意足地继续向上?走。

见四?下无人,江微摘下了幂篱,顺手罩在了风凛头上。

少年眼角点点血色蔓延,像开了朵妖娆血红的花,衬得一双眼睛灵动魅惑,风凛在幂篱下的唇角怎么也?压不住。

江微的幂篱已经戴了一路。这次倒不是因为毁容,而不敢用真面目示人,而是因为勾上那几条血丝后,江微的容貌太惹眼,随便一眼就能勾来不少修士凡人痴痴围观。两人又都不想把它擦掉,便只能遮着,等到没人的时候,专程给风凛看?。

活像金屋藏娇。

凤凰传承不能容忍旁人的气?息,遑论鬼气?。风凛不能陪着江微去剔除凤凰传承,两人到了峰顶,便暂时分开。

慕道峰顶上?,显得烟雨朦胧,是镇压鬼气的法术留下的痕迹。

风凛出来后,那些残留的鬼气在逍遥仙宗乱窜,伤了不少弟子。即便剑尊镇压了,也?没能彻底清理干净。鬼气仍旧留下了种子,周而复始地产生。

后山之上?的一处泉眼,便是鬼气?的来源。

风凛一掌按下去,压散了即将成型的鬼气。

“师兄。”少年的声音从风凛身后传来。

风凛准确地捉住了江微的手:“我在清理遗留的鬼气。”其实这事,他每次回逍遥仙宗的时候,顺手便做了。一来对自己没有损伤,二来可以避免无辜的弟子受鬼气缠身。

他原本不在意这些,只是见过?江微麻木地对江兰亭与江止施以反抗后,他便察觉到了,由于成长的环境过?于畸形,这位小师弟对世界的认知,有些过?于偏颇。

江微眨了一下眼睛:“它会损害师兄的力量?还是有什么隐患?”

风凛轻轻摇头:“会伤到逍遥仙宗的无辜弟子。”

红衣少年挤到他面前,目光灼灼的,比从前更有精神了:“师兄怕天道惩罚?”

“不,”风凛揉了一把他的脑袋,“若是我一个人复生,是不会管他们的。若是与剑尊开战了,拿他们的性命威胁剑尊也?只是举手之劳。但阿微不同。因为你在看,所以我要教会你这些。”

“我没想过他们的生死,”江微笑着,对师兄的教导百依百顺,“凤凰血脉生于劫难之中,因化解劫难而消融,我对旁人的生死没有感觉。只有师兄才重要。但如果师兄想要,那我以后便多注意一些无辜的人,不让他们枉死。”

“好。”风凛还想说些什么,但也?知道他并不理解,于是只轻轻抱住他,感受到少年身上?比往常更高的温度。

少年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热气,闻着有些香甜。

风凛不着痕迹地吸满了一口,整个胸腔里弥漫着江微的气?息:“已经清除完了?”

江微抱住他的袖子:“嗯,最近可能有些不适应,调整一下就好了。”

话音刚落,便觉喉头一股腥甜。

“师兄闪开——”

鬼主的白衣染红了一片。

血里还带着热气,很快蒸腾干净,只留下一片淡红。

江微颇为无辜地眨了一下眼,我提醒你闪开了的。

风凛皱眉,顺手把人搂进自己怀里,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番。

江微缩了缩手,见躲不过?去,便大大方方地任他查探,只笑着:“怎么就吐在师兄身上了,一身白里透着红,一眼就看?见了。要是在我自己身上,这颜色都看不出来。”

风凛的神色凝重了些:“没了凤火,红莲火还不成熟,在你体?内横冲直撞,将你这个主人活活烤死的势头也?有了。这叫不适应?”

他认真了,江微反倒不心虚,往他怀里一缩,自认十分地痞无赖地道:“那可不是,反正它闹出什么事,师兄都能很快帮我调理好,不就是不适应一段时间?”

风凛哭笑不得。哪有这么信任人,又不顾惜自己的。

少年的手指竖在了鬼主的唇前,提醒他隔墙有耳。

风凛方才关心则乱,没留意到,江兰亭已经离两人很近。

江微此时躺在风凛怀里,唇角挂着点血迹,却还紧紧与风凛相拥,像是一对被恶毒公婆拆散的苦命鸳鸯。

江兰亭从假山之后现身,看?向两人的眸色有些复杂:“你的唇角怎么了?”

江微看着他,觉得好笑,可还没笑出声就气息不顺,咳了一声。

两位“江风凛”都以为他又要吐血,紧张不已。

江微于是更觉得好笑,捏了捏风凛的手心安抚,便看向了对面虎视眈眈的江兰亭:“仙尊这次不像从前一样,看?见我师兄就一副凶神恶煞,想把人吃掉的模样了?”

对面的青衣人明显愣了一下。

江兰亭与江风凛容貌有九成九的相似,本就是风流俊逸的公子,养气功夫又很不错,从不会在人前失态。平常都是听惯了芝兰玉树的夸奖,哪里顶得住江微一句“凶神恶煞想吃人”的评价。

江兰亭勉强笑了笑:“鬼主把你养得很不错。”

特别是嘴上功夫。

“可仙尊就不行了,费尽心思进慕道峰,先遭了旁人一顿打,又没能拔除蛊虫,如今气?恼得很吧?”江微笑吟吟道,“不如你当场给我表演个暴跳如雷,我就告诉你真正解蛊的方法如何?”

江兰亭没暴跳如雷。

他痛心疾首。

他好好的小师弟,跟着风凛走了一路,怎么就这么没有教养了。

鬼主眼观鼻鼻观心,别问他他也?不知道,阿微这些年都学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大部分时间在小世界,可他没拘着江微,阿微睡醒了出去走走,不知都是和谁学的。

不过?学了什么都不要紧,只要不委屈着自己就行。他轻轻推了江微一把,把人扶了起来。

江微看见江兰亭说不出话,心情好了些。

逍遥仙宗、云烟、江兰亭,他一个都不想看见。每一个都觉得把他们千刀万剐也?不为过。可这里是剑尊的地盘,总不能在这里对江兰亭动手。

可就算不能动手,能让他气?闷几日,也?足够了。

江兰亭其实不是不想说话。

只是鬼主凉凉的一眼扫过来,威压更甚从前,他便识趣地闭口了。

风凛:“你们还有什么话想说?”

意思是,说完了就走吧。

阿微的身子还需调养,没空陪你在这里闲站着。

他这话主要对江兰亭说,江微却仰起头来,脆生生地抱怨:“你凶我。”

鬼主平白背了一口大锅,冤得要命,一把揽起这自导自演的淘气?小红鸟,把人揉在怀里,揉扁搓圆。

洗刷不了冤屈,索性坐实它。

江微在他怀里嗷呜嗷呜地乱叫,听得江兰亭面色青一阵白一阵,差点就想冲上来把人从风凛怀里抢回去。但最终没动,只能当做自己没听到。

昔日在自己怀里任由玩弄的人,去了旁人的怀中,欢声笑语旁若无人,这滋味比吃了黄连苦上千百倍。

可惜他越苦,江微越开心。

江微窝在风凛怀里:“你不要想着解蛊,那蛊虫无药可救,平时却不会轻举妄动。只要你不伤我,我也?不会对你做什么。”

不过?,谁会相信江兰亭不伤他呢。

连江兰亭自己都不信的。

他苦笑道:“若我能帮你解决红莲火与身体的问题,你还是这种态度吗?”

风凛的目光定在江兰亭身上。

像是在思考他话中的可信度。

江兰亭坦然道:“我毕竟也?做了他那么多年师兄,那么喜欢他,怎么会对他的身子与凤凰传承一无所知?红莲火若是不趁早驯服,会慢慢侵蚀经脉,有性命之忧。”

江微扯了扯风凛的袖子:“我们走吧。”

风凛:“嗯?”万一他说的是真的?

江微:“管他呢。”

是不是真的又怎么样。

江微不喜欢江兰亭这种把感情片了开,论斤称了卖的感觉。不像人,像个无情的苍穹剑尊。

江兰亭知道一时半会拦不住他们:“若是你们改变主意了,可随时来消玉峰找我。”

一红一白两人没理他。

风凛给江微戴上幂篱,顺手揉了他的阿微的脑袋,引得少年一阵轻捶。

两人缓缓朝着慕道峰的深处走去。

酒还没挖,谁有空理江兰亭。

可他们还没走两步,天空中就传出了一声巍峨的声音。

“谁允许你进来的?”

这声音在刚恢复的记忆里,还很鲜明。江微身形颤了一下,被鬼主按住肩膀。

风凛回过?头去,与来人对视。

苍穹剑尊气?息凛然,宛如泰山。

来势汹汹地看着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