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微啾了一声,在风凛微凉的?手心里打了个滚。

可开心了。

他师兄好厉害呢。

但是开心不代表同意他去杀人。

肥啾扑棱着翅膀飞起,使劲甩着脑袋,不同意风凛杀人。

风凛轻应了一声,漫不经心道:“你若是还爱惜他们,留着也可以,我不会对他们做什么,赶走便是。”

爱惜。

江微听到这两个字就要昏过去了。

小团子继续摇头,急得啾啾叫了好久,拼命表达自己不是爱惜那些人。

师兄可能把他想的过于单纯了,他心里不想杀兄长他们,却想让他们都尝尝自己曾经受过的?罪。团子无奈地叹了口气,挥动翅羽在风凛面前扑棱了许久,试图表达自己的?想法。

“有人来了。”风凛捧着小守灵鸟,站起身来,鬼气聚集在他身周,紧紧护住了两人,“看懂你让我小心天劫了,其他没看懂。等你能说话了,再告知我原因吧。”

团子伤心地啾了一声,在他怀里探头探脑,看向周遭的景象。

透过鬼气,他看见了一袭白色的身影。

江兰亭眉心的?心魔印记鲜红如血,那双眸子中散发着戾气,不似活人。

这才是他的?本性。

江微不怕风凛没有感情的?眼眸,此时却吓得缩起脑袋。

“你竟然……破开了慕道峰的封印!”见着风凛,江兰亭浑身充斥着杀意。

长剑出鞘,剑气?冲霄,似是蛟龙入海,激起惊涛骇浪。

剑尖直指风凛。

“你已死去良久,如今世?间的兰亭仙尊是我,你还出现做什么?”江兰亭一剑挥下。

风凛不闪不避:“与你做个交易。”

小守灵鸟有些担心。

江兰亭的?心魔就是师兄,师兄说要与他谈交易,还不如找兄长。

江兰亭冷笑一声:“不如用你的?命来换。”

一剑裹挟着万钧气势,落在鬼主身上。

却没留下?哪怕一点痕迹。

下?一瞬,厉鬼咆哮着反击,压制着江兰亭。

仅仅一息就将他压制。

往日笑貌温柔的?人,像是受了极大的折辱与压迫,浑身上下?的?骨头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最终膝盖折断,面色狰狞地跪倒在地。

江微:“啾。”

他好像明白,为什么那日剑尊来的时候会跪他了。

风凛声音平静:“现在你想必有心情与本尊交易了。”

江兰亭面色惨白,撑着一口气没有五体投地,喉咙里响起浊声:“说。”

“带走江止。”风凛道,“若本尊没有猜错,阿微与江止对你是一样的。带走谁对你来说都一样。”

江兰亭面色更冷,指尖在地上挖出了血。

“……好,但我有一个条件,”他拼命仰起头,瞳色猩红地盯紧了风凛,“让我见阿微一面。”

风凛拢紧了手。

指尖微痒,是小肥啾在啄他的?指尖。阿微显然不想用现在这具身子见他。

鬼主解开他身上的?威压,江兰亭无力地撑着地面,一时无法起身。

他冷冷道:“他就在你面前。”

“这具冰棺。”江兰亭愣怔了一会儿,头脑像是炸开一般,踉跄着走到冰棺前。

冰棺里是江微五百年前的?尸身。

少?年身上裹着件鲜红的道袍,露出的每一寸肌肤却都失去了血色。黑发,红衣,雪白的肌肤……三种交相辉映,江兰亭头脑一空。

他从来没想过,小师弟会真的?死去。

之前的?几百年,早在鬼主出世的?时候,剑尊就与他说过,江微没有真正死去,只是被藏在常人找不到的地方。

江兰亭于是一直等待着。等待一个能够说动剑尊,把小师弟带回人间的机会。

他等了很久,他的?耐心一向很好,在暴露本性前,为了让小师弟信任他,他与江微江止三人抵足而眠超过百年。每一天晚上他都想将江微捏在手心揉弄,却都忍了下?来,温柔地对着江微笑,扮演一个好脾气的?大师兄。

这次等待江微回归,更是等了几百年。

他提前让人散播了,青鸾尊者在琼玉秘境的?消息。巩固了近百年,让整个修真界都相信。

这一次传经大典在即,需要凤凰保证逍遥仙宗的?气?运,以打开秘境。他以此为由,说动了师祖。

剑尊果然带回了江微。

小师弟已经知道了他的?本性,他便找个事由装作悔过,一步步接近小师弟……他可以再等上几百年,将小师弟一步步哄的?戒心全消,陷落在他手心。

可小师弟死了。

尸身已摆在他面前。

一切都完了。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风凛:“这不是真的?……小师弟没死……”

鬼主说,对他来说,小师弟与江止是一样的。

一开始接替江风凛的?位置时,确实是这样。

后来他却发现,江止总是带着高高在上的?自负,打量着世?界。只有小师弟会认真地看着他,真诚地抱住他。

小师弟在他心中,早就有了特殊的?意义。

耳边传来鬼主带着凉意的声音:“他当?然没死,他与本尊一同永生。”

与鬼主永生?,便是早已成了无知无觉的?厉鬼。

江兰亭眸光空洞,无力地瘫倒在棺前。

鬼主无情地宣誓了主权,而后指尖微动,把一直想探出头来的小团子按了回去。

江微:你好凶!

爱凑热闹的团子啪唧坐在他掌心,气?成一团。

“他现在不好看,”风凛传音为他解释,“伤眼。”

·

江止受了伤,鬼气天生与他相克,皮肤上的?血痕一时消不下?去。

他就像感觉不到痛一样,循着弟弟的?气?息,踏入了地宫的?中心。

弟弟。

他有很多耐心与弟弟交锋,一个个杀掉弟弟信任的?人,让弟弟心里只留下?他。

只对他笑,只看着他哭,只恐惧他。

那么乖的?弟弟,江止只要想一想,就会开心得耳尖泛红。

察觉到他的?气?息,江兰亭仰起头来。

江兰亭嗓音沙哑:“小师弟死了。”

江止不信。

不过江兰亭在此,便说明他找错了地方。地宫主人用来诱捕江兰亭的?陷阱,他竟然也会踩进来,真是不该。

高傲的凤凰上前几步,想看看是什么东西,散发着江微的气?息,让他血脉的?感应都失了效果。

看清冰棺内的?人,那一瞬,江止周身燃起了熊熊的?凤火。

“阿微……”他眼中带着兴奋,“兄长终于找到你了。你的?灵魂已经回到身子里了吧,兄长这就带你回去……”

江微最怕他兄长,这次不敢凑热闹了,老?老?实实隐匿了身形躲在一旁。

风凛坐在他旁边,偶尔有两只鬼魂从两人身旁飘过。

小团子蹲在风凛腿上,小爪子紧张地揪起了风凛的?衣裳。

他的?幽精之魂还在那具躯体里,若是被兄长发现了,强行砸了他的?尸身带走……

风凛扯了扯衣角,小团子便站不稳,红红的?一团滚进?了风凛手里。

风凛道:“没事的?,师兄在。”

殷红的?火焰差点吞噬了江兰亭,他费尽全力躲到一边,麻木地问:“你发什么疯?”

“他透支了那么多次凤火,魂魄遇到鬼气?便散了。你烧坏冰棺,是想让他的?身躯也毁了么?”

随着他的?话,冰棺之上产生道道裂纹。裂痕蔓延到江微的尸身上,尸体像蝉翼一般,轻轻颤动,仿佛下?一刻就要随风散去。

凤火停了。

江止抚摸着冰棺,面上一片冰冷。

“真的?没有魂……”

也真的?是弟弟的?尸体。

他轻轻地跪下?身,脸贴在冰棺之上。

鲜血染红了冰棺。

“弟弟又跑丢了,”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害怕惊扰了这具刚才差点在他手下?灰飞烟灭的尸体,“没关系的?,兄长可以再来一次……三千年一次的大劫快到了,只要应劫而出,就能攒够煞气?,逆转生死。不需要很久的?。”

一向高傲的凤凰,搂着一块千年不融的?坚冰,像是感觉不到冷。

身子却有些许颤抖。

在他身后,江兰亭已站起了身。

“师弟。”他唤道。

江止不屑理他。

下?一瞬,江微的气?息席卷而来,江止还没反应过来,意识便迅速模糊。

风凛抽取了江微一点气息,为江兰亭制造了这个针对江止的杀器。

江止陡然察觉到一道冰冷的目光。

他对上那目光,眼眸微微睁大。他看见了风凛那布满魔纹的脸。

鬼主出世,弟弟的?死不可能那么简单。他之前一直在追捕弟弟,却没留意到天机有变。

他醍醐灌顶,挣扎着往前爬去,想要朝风凛讨清楚说法。

却被身后的江兰亭紧紧箍住,指尖指着风凛的?方向,绝望地失去了意识。

风凛将小守灵鸟遮得严严实实,冷眼看着江止昏去。

雷声隆隆,比之前更加肆虐。像是要直接劈开地宫,制裁这些胆大包天的人。

“我失去了一个师弟,”江兰亭面色苍白,上前抱紧了江止,“所以你来赔我一个乖巧可爱的小师弟吧……江止。”

·

江兰亭带着江止离开了地宫。

旁的?威胁都除了,接下来要应对的便是天劫。

江微是个炮灰,他最知道天道的?难缠。他回想剧情,他每次想做出背离剧情的?事情,就会付出惨烈的?代价,从而不得不放弃。

风凛把他留在了地宫里,独自上去应对天劫。

风凛笑着戳弄他柔软的小肚子:“我回来的时候,要听见你能说话。”

小守灵鸟在他手下?唧唧啾啾,也不知道算不算答应。

风凛转身离去。

没走几步,后颈却微微暖了一下?。

江微生平最讨厌看着别人扔下?自己离开。

方才师兄丢下他离开,就像是他破了师兄无情道后,师兄来探望他,却被兄长劫走。

那两人并肩离开了。

江微在慕道峰,无法动弹地躺了半个月,一个人都没见过。

自那以后,他就喜欢热热闹闹的,最讨厌一个人待着。

后来,在师兄的?心魔幻境里,他发现那时师兄不是丢下?他,而是决定去鬼渊赴死。

这一次,师兄又要离开了,独自去面对很坏的天劫。

他情难自禁地扑了上来,抱住他很好很好的师兄。

可扑上来之后,却有些羞怯了,觉得自己无理取闹。分明拖的?越晚,天劫就越难缠。

他啾了一声,把自己圆滚滚的?头伸到风凛面前。

“啾啾!”拔吧!

头顶的?翎毛带着他魂魄中最像凤凰的那一部分,能糊弄天道,让天劫不要那么凶。

风凛知道自己该笑着揉揉小团子的?头,温柔地告诉他,师兄自己也可以。

这样可以让阿微放心。

但他内心一片死海,笑不出来。

他指尖微动,捏下那抹翎毛,插在自己的?发间。

他轻声道:“回去吧。我很快就回来,我保证。”

江微很大度地没有计较他上次说很快,结果并没有很快回来的事情。

小团子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风凛知道他不能再回头,否则阿微肯定会舍不得他。

这种心情很奇怪。

他忽然能清浅地笑出来了。

·

风凛又没有“很快”地回来,这次甚至更慢了。

鬼渊上空雷云滚滚,择人而噬,修真界众人观望了三天,没有一个敢靠近。

三天后,雷云消散了,露出久违的?阳光。

江止也在这一日醒来。

江兰亭在他身边,目光空洞,见着他醒来,竟然温柔地叫:“小师弟。”

他的?小师弟死了,需要一个新的来补偿。

他有很多时间,让江止变成他心目中的?江微。

江兰亭抱紧了他,江止一阵恶寒,凤火熊熊燃烧,灼烧着江兰亭。

但江兰亭就像感觉不到痛,仍旧温柔地抱着他。

江止轻笑了一声:“你就这么听江风凛的?鬼话?如此窝囊,再过八百年你也比不上从前的?他。”

昏睡前那一眼,他看清了鬼主的?容貌。得知了鬼主的?身份,哪里还猜不到自己是被人算计了。

只是江兰亭蠢笨得犹如没修炼过的?凡人,被人利用而毫不自知。若非此时弟弟还在江风凛手中,江止直接烧了他的?心思都有。

江兰亭充耳不闻,怀抱更紧了些。

怀中人忽然转身,反手扼住他的?脖颈,将他抵在地上,矜傲的面上气?出了薄红:“阿微身死,江风凛出世了不去杀人,却在地宫等着你我。其中有多蹊跷,你一点都察觉不到?你的?脑子是摆设吗!我说你不如他,你委屈什么!”

江兰亭确实没反应过来。

上一次江微身死,鬼主捏造劫数应劫而生?,不久后剑尊便告知他江微被人藏起的讯息,说明鬼主救活了他。此番他再度出世,江兰亭顺势以为,江微再度身死了。

但上一次鬼主出来,可是直接造了万千杀孽,这一次只有修真界人心惶惶,有人假借鬼主名号杀人,江风凛却没有直接动手过。

“他的?天劫今日才停……”江兰亭试图说服他。

“他会在乎天劫?”江止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江兰亭沉默了。

“我要去找师祖,”江止披上外衣,出了江兰亭的?洞府,“查明鬼主出世的?原委。”

半个时辰后,慕道峰上的?阵纹即将消失。

苍穹剑尊身处阵中,面色平静。

江止与江兰亭侍立在一旁,等待他窥天之术的结束。

江止收敛了些傲气,冷冷道:“应劫而出,重在师出有名。冠以的名号恰当,即便没有劫数,也能捏造劫数骗过天道。”

鬼主上一次出世,冠以的名号是“逢叁而化万物”。

三生?万物,那年虽非上次天劫的三千三百三十年后,却在各个历法中,同时巧妙地达到了逢叁之时。这种情况近三万年才会出现一次,便是剑尊在此之前,也对这个日子毫无惊觉。若非对于修真界各种历法了如指掌,根本无法编出这个劫数。

风凛以自己对天道历法的?理解,化出劫数,横空出世,血洗了半个修真界。

而这一次,鬼主再次编造出了名号,应劫而出,骗过了天道。

但江微失踪的时日,与天道各个历法都无关,便不可能编出如同上一次那般自圆其说的?名号。如今名号中的?漏洞,便是击败鬼主的?关键。

江止看向苍穹剑尊。

剑尊的?眉头微皱了皱,薄唇微微下?弯了一个弧度,像是有些匪夷所思。

他睁开双眼,天道的?余晖在他眼中消散。

他的?声音如晨钟暮鼓,振聋发聩:“鬼主此番现世?,师出有名,名为……求爱。”

以至诚之念,缠绵心思,度苍茫大道。

·

地宫内。

江微蹲在玉竹上,眨了好几下?黑豆眼,没反应过来:“求爱?”

好、好离谱哦。

——他几天苦修,终于能够口吐人言,回来后却听见风凛带回了如此令人震惊的?消息。

吓得忘记怎么说话了。

不过想了想,这个世界本身就立足于一本没有逻辑的?万人迷小说……即使如此也很离谱啊。

风凛神色仍淡淡的?,仿佛让天道见证自己求爱的那位鬼主与他无关一样:“等你神魂恢复了,可以自己与天道勾连,看看我有没有撒谎。”

江微:“我没有说你说谎哦,你不要胡说。”

就是有点不太开心。

他以为师兄是为了救他才破开的?封印,结果师兄不知在什么时候,竟然有了想求爱的人。他不知情,师兄也没有告诉他的?意思。

他有点点伤心,但是他觉得自己肯定很快就不难过了,他受过那么多伤,这点困难根本伤不到他。

小红团子昂首挺胸,在玉竹上蹦了好几下?:“师兄之前问过我,为什么不想杀兄长他们。我现在能说了!”

而且按照师兄说的,一能够开口就主动告诉他了。

风凛本想告诉他,求爱的对象是他,两人在外需多注意些,莫要被天道捉到了把柄。毕竟求爱的名号过于虚幻,比不得他上次应和的?天道历法。

可小团子往他面前开朗地一站,什么天道就都得往后稍稍了。

他问:“嗯?为什么不想杀他们?”

“我和他们的矛盾不在于生?死。如果可以,我想把他们施加在我身上的?事情,原样奉还回去。”团子有些犹豫,“我不知道可不可以……”

风凛淡淡道:“不可以。”

江微:伤心得啾不出来。

小团子有些萎靡不振。

也是,师兄还要忙着去求爱,他不能太麻烦师兄了。

却听风凛淡淡道:“你想把江止也关在身边,日日与他相对?”

江微想了一下?那场面。

他说,兄长,我要把你关在身边,不让你抛头露面。

兄长会高高兴兴地说,好啊,只要你也不出去,我整条命都给你。

江微:“……”

江微:“不想。”

风凛:“嗯。”

风凛又道:“此事容后再议,你先化形,我们才可出去。”

团子伤心地飞到玉竹中间,十分沧桑,浑身写满了不想修炼。

微凉的?手指捏起他,风凛轻轻道:“化形没有那么难。就算你可以放弃亲手报仇,也需常常出去,向天道证实我确实在求爱。”

小团子一脸迷茫:“啾?”

师兄求爱和他有什么关系?

·

江微本身是凤凰的伴生,针对人修的修炼方法对他无用。

风凛早知这一点,便自研究了古籍,用独特的方法激发凤凰的潜力。

只是他死后,便没有人能如此用心地对待江微,江止又刻意打压,江微才显得在修炼上一事无成。

不久后,江微便能成功化形。

少?年一身红衣,腰身弯着,趴在玉案,两条腿叉开。

第一次化形,需将筋骨拉扯好了,日后才不会变成病秧子。江微上一具守灵鸟的?身子那么脆弱,就是因为剑尊只用灵液堆了化形的灵力,却没帮他彻底打开身子。

江微本也想过,回到那具冰棺里的?身子,就不用受拉伸的苦。可那具身子里,琉璃骨已被人取走,进?去便要忍受钻心剧痛,他才不要回去。

风凛帮他拉伸筋骨,压紧了,手上确认位置:“当?时天道向我讨要求爱的信物,我身上除了厉鬼,只有你的?翎毛。”

少?年紧张地伏在案边,感受他的?力道:“嗯……我知道错了。”

虽然他错了,但是师兄求爱的对象是他而不是别人,他有些不合时宜地开心。

耳边传来风凛的?轻笑:“不是你的?错,是我没及时说清。我要用力,你忍住了。”

风凛用了力。

又麻又酸又爽又痛,像是经脉里爬进了无数蚂蚁,有的?可恶地爬来爬去,有的?可恶地咬了他一口。江微眼角渗出泪,忍着不发出声音,喉咙中溢出痛苦的呜咽。

“忍不住也可以咬些东西。”

风凛微凉的?手腕横在少年面前。

江微哭得说不出话,脸色惨白,用额头抵走了风凛的?手,咬住玉案上硬邦邦的纹饰。

这一咬就是半个时辰。

坚固的纹饰,最终在江微的利齿下?化为了残渣。

少?年气喘吁吁地被风凛抱到玉案上,张着口,满口的玉碴,一动也不敢动。

风凛打趣他:“还不如咬我,也不至于伤着自己。”

江微流着泪眨了眨眼,十分不赞同,口中含混不清:“我……不……”

不想伤到师兄。

师兄已经被身边的人伤得够惨了,却还愿意对他好,他不能伤害师兄。

少?年眸中满是真诚。

受过那么多苦,眼中却仍没有阴霾……风凛微微垂下?眸子,温柔地拖住江微的下?巴:“师兄用手可以吗?”

江微眨眨眼:“啊……”

不管他说什么,风凛都当他同意了。

纤长的指尖从他的?唇边扫过,轻轻带走尖锐的?玉碴,而后慢慢清理深处的?残渣。

痒与细碎的痛一起,挑动着感官。江微垂眸,便能见着风凛认真地凝视着,一丝不苟。

师兄从前面上总是带着笑,江微一度以为,师兄的?笑能剿灭世上一切阴霾。

现在笑容消失了,江微有些想替他找回来。

风凛剥干净了玉碴:“好了。”

江微两只白皙的?脚轻轻晃动着,少?年与鬼主说了自己的?想法。

他那么好那么好的师兄,为什么要被世界如此不公地对待?

风凛有些奇怪地看着他:“疼在你身上不算疼,在我身上才算?”

少?年笑着道:“都算。”

风凛道:“这样不好,你总有一日要为自己而活。”

可是他的?一生?,就没为自己活过。江微摇摇头:“我不明白。”

“我会教你。”风凛道,“趁着这段时间,旁人剥夺你的?那些事情,我会统统补上,全都交给你。从你小时候开始,到我空缺的?几百年,到现在,我全都会为你补上。”

江微忽然瑟缩了一下?。

他的?指尖搭上风凛的?手腕,确认他是真实的?。

他轻轻地笑:“太美好了,我怕这是个梦。”

从来没人和他说过这些。

所有人都在对他说,你是个伴生,要爱真正的凤凰,要爱这天地,要知道满足。不要抛头露面,不要心存怨恨,不要奢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他本来不信的,但那样兄长会让他很疼。他很不喜欢疼。

可是方才也很疼,他却不难过。

这是师兄和他们的不同吗?

江微轻轻朝着风凛探出手,想要抱他。

鬼主顺势抱住他,却俯下?身来。

在他的?眉心烙下?一吻。

鼻息微凉。

心里却暖暖的?。

少?年的眼睫轻动:“啊。”

风凛紧紧抱了他一会儿,便松开了。

少?年本不明白他为何三番两次地亲自己,现在却有些明白了:“师兄,你刚才就是在求爱吗?”

风凛指尖轻勾了一下?,沉默着。

求爱是搪塞天道的?幌子,而他方才,却是真心实意地想亲亲阿微。

他不知道这算不算。

江微却当他默许了,把他拉着上坐了玉案:“求爱不是这样的,我见过小灵鸟求爱的,我告诉你怎么做。”

少?年轻轻跳下?了玉案,扯着衣角,为风凛跳了一支舞。

像只开屏的鲜红孔雀。

衣角翩然,比身形慢了半步散开。少?年白皙的?肌肤,在火红的?衣裳下?半隐半现,显得更加诱人。

风凛的?指尖更僵硬,勾进了手心。

他感觉不是很好。

他是鬼主,掌幽精之魂,三魂之中此魂最为精炼。而三魂之中,幽精分掌欲.望。

若是动情,他很容易便会被勾起欲.望。他控制自己不能动情,便是不想让自己被欲.望控制,从而乱了心智。

他分明守了几百年,全修真界无人发现他的?异状,从未出过差错。

此时幽精之魂却有些异动了。

风凛喉头动了动,阖上眼睛,告诉自己不能再看。

可少年跳完一曲,却冲着他来了。

风凛挣扎了一下?,睁开眸子,假装平静地问:“跳完了?”

“跳完了。”少?年足尖在地上轻点,一蹦一跳地来到他面前。

而后一手压下?了风凛的?肩膀。

风凛躺在玉案上,少?年两腿跨立,紧跟着爬了上来。

少?年像是有些犯愁:“好像需要脱衣裳……”

风凛的?呼吸重了些。

下?一瞬,一只手握住了江微的两只手腕,少?年来不及反应,便被人压在了玉案上。

风凛俯身而近,少?年清澈的?气?息扑面而来。幽精之魂一时失控,腰身轻微不安宁:“接下来……是不是要做这个?”

他在心里念起了清心咒。

灵气的?剧痛之下?,幽精之魂终于安静。

少?年对自己方才差点遇到的危险一无所知,点了点头:“对的。”

风凛在心里长长叹了口气:“从哪里学的?”

“从小灵鸟那里,”江微强调,“我刚才说过了,师兄没认真听。”

“抱歉。”

风凛道着歉,却连他现在的话都不太能听得进?去。

鬼主的?视线飘向冰棺。

江微的尸身在冰棺里,需要琉璃骨,江微才能魂魄归体。琉璃骨没到之前,只能用幽精之魂镇压尸身。

而没有幽精之魂,江微根本不可能产生?欲.望。

少?年方才只是无心之举。

只是无心之举。

风凛在心里又长叹一口气,准备加快些寻找琉璃骨的进?度。有了欲.望,才能分辨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没有别人对你这么做过?”他问江微。

少?年在他的?桎梏下?转了一下?身子,纤细的?腰身从衣料下?滑出,上面还有方才拉伸筋骨的痕迹,看上去竟有些暧昧。

风凛面无表情地为他拉好了衣裳。

少?年有些痒,笑着躲他:“没有啦……商无岫的幻境里,曾经有人想这么对我做过,但是我觉得太恶心就跑了。”

风凛将少?年抱在怀里,下?巴轻轻蹭着他的?黑发:“商无岫?”

“千狱的魔尊,是个好坏好坏的人。师兄认识他?”

风凛淡淡道:“有过一面之缘。我刚应劫而出时,神志不清,凭着心中的仇恨先清了千狱的魔修。我后来听见有人趁我走后,钻了空子当?上千狱的新魔尊,就是叫商无岫。”

他后来找到江微尸身的地方,也是在千狱魔界。那时他见过商无岫,看上去是个命不久矣的虚弱之人,很难让人记住他旁的?特征。

师兄的?家族是被魔修灭门的……江微将面庞轻贴在他胸口,安静地安慰他。

江微轻轻道:“之前师兄救我,遇到的心魔幻境,也是出自他的?手。”

“是么。”风凛气?息凉了些,起了杀心。

“我的?琉璃骨也在他手里。”江微轻轻道,“但我一直不想去拿。”

“怎么了?”

“我和他,还有兄长……我记不清了,他在幻境里杀了我好多次,让好多好多人背叛我。”江微把头埋在他怀里,“他喜欢兄长,不想对兄长做很坏的事情,就在我身上试。后来兄长受伤,他取了我的?心头血去救兄长。我就是死在他手下?,他杀了我,还拿走了琉璃骨,让我没法魂归身体。”

风凛搂紧了他,声音却更冷:“但是我找到你的?尸身,并没有取出心头血的?伤口。”

“师兄找到的……”

“你是自己走入了魔界的?禁地,死在千狱的魔植下?。上面的痕迹很自然,不能伪造。”风凛道。

江微愣了一下?,而后垂下?头,无力地勾起唇角:“那大概就是了,他在我心里种了幻境,我把幻境当?了真,便自投死路……我最终还是输给他了。”

可若他那时已经分不清幻境与现实,那他死后看到的那本书……会不会也是虚假?

他可能不是个炮灰,只是自己把自己当?成了炮灰……所有人都告诉他,他微不足道,他便在幻境里,当?真以为自己微不足道了。

其实他是有资格被爱的,是不是。不是只有他兄长才配得到好东西,是不是。

江微忽然浑身发寒,颤抖着抱紧了风凛。

“我好傻,师兄……我好傻。”他拼命制止着过于震颤的呼吸,只想紧紧抱住师兄,像是要把他揉入骨血。

“没事。”风凛的?声音仍淡然,“师兄陪你去拿琉璃骨,路上帮你补全缺乏的常识。你想对千狱魔尊做什么,我陪你做。在那之后,你便可魂魄归体。”

“没有什么大事。”鬼主道,“我在你身边。”

风凛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带着极安抚人心的?力量。江微的呼吸渐渐安宁,挤出一个带鼻音的:“嗯。”

他又道:“我还有件事想拜托师兄。”

“嗯。”

“师兄不要告诉别人,你是我师兄。”少?年哼了一声,音调软软的?,倒像是撒娇,“我已经不在乎别人了,你是我最在乎的?人。要是商无岫拿你骗我,我撑不住的。”

别扭的在意。

听起来却像表白。

偏偏剖白自己的?人,并不理解自己在说什么。

若是戳破了这话的?含义,阿微会是什么表情?风凛呼吸一顿。

幽精之魂又有些异动,他念了清心咒,在灵气带来的痛苦中冷静道:“好。”

他说到这里,却稍有些不安宁。

他补了一句:“方才师兄把你压在玉案上,假装对你做的?事,还有你从灵鸟那里看到的事情,不要让别人对你做。”

阿微如今没了幽精之魂,对这类事情的?警惕实在太低。

他不放心,又补了一句:“只要有人想脱你的?衣服,强迫你,无论是谁,都要反手杀了他。记住了么?”

怀里的?少?年,仰头看向他,眼中满是迷茫:“那若是师兄要对我做那事呢?”

“师兄不会。”

“可刚才,你身上的?气?息说你很想。”少?年无知无觉地扯着他的?衣裳,在他身上嗅了嗅,“好像就是这附近的?气?息……”

作者有话要说:肥吗!累坏咕休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