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眨着眼睛,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忽然这样。

“你有什么……难言之隐么?”怎么一上来就亲人啊,好痒。

“没有。”鬼主无情地斩断他的猜想。

“下次别去后山了,”那点冰凉在他眉心轻蹭几下,“那里都是鬼气,你去了伤身。”

少年喉咙里含含糊糊地吐出一个应声,很是糊弄。

风凛的指尖点上他的面颊,轻敲了一下:“回答我。”

江微被他戳的有些痒,笑着躲开:“好啦,我知道了,你——”

话音未落,面前的人已消失不见。

入眼的是慕道峰,他的殿宇。

空旷的殿宇摆设精致,沉香散出好闻的烟。

却没了那个一身鬼气的人。

江微勾起的唇猛然僵住了,他吐出一口郁结的浊气,仰头躺在床上。

少年躺在宽大的床上,整个身子陷了进去,蹬掉了鞋,脚尖不安分地蹬。

地宫的主人,是个好坏的人啊。连话都不让他说完就走掉了。

指尖轻轻点到自己的眉心,仿佛还残留着那人的一点凉意。江微不自觉地勾起唇。

他才不会乖乖听坏人的话。

少年跳下床,踮起脚尖跑到窗边,召来一只灵鸟,想给无明尊者带个信。

鬼主帮他是一回事,但地宫的主人帮他,就是另一回事了。再说,那个坏人不让他去找他,又没说不让他递信。

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见着思缘略有些惊慌的身影,出现在殿外。

他刚赶回来,在找自己。

江微没有欺负道童的癖好,开口叫他:“思缘,你过来吧,我没事。”

道童见着他,眼中是不经掩饰的惊喜,脚步急促地进了殿门。

江微坐在案边,蜷着腿,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逗着灵鸟,见思缘来了,笑着看他:“你对我师兄好忠心啊。”

大半夜的跑来跑去看顾他。

思缘愣了一下,想起他与仙尊关系不好,轻应了一声,无措道:“尊者没事就好。”

江微只是随口一句,没往心里去,见思缘反应过来,便开始问他真正想知道的事情。

“后山的无明尊者是什么来头?我都没听过。”

江微念念不舍的无明尊者,此时正与苍穹剑尊对峙。

厉鬼嘶嚎着,与一道冰冷的剑光一同化为灰烬。

不过一息后,长剑再次挥动,剑气与厉鬼继续纠缠。

而在战场的旁边,却摆了一局棋。

风凛与剑尊分坐两边。

一个鬼气森森,一个正气凛然,气息和谐得诡异。

剑尊白子落下,气势如虹地包围了黑子。

“三百三十年前,你化为厉鬼,捏造劫数应劫而出,妄图吞噬天地,复活江微。本尊封印你于此,可没容许你随处乱跑。”

风凛按下一子,淡淡道:“剑尊与我说带江微出来的时候,也没说不许我见他。”

剑尊棋路步步紧逼:“你无劫数相护,当真跑出去,便再无活路。你若死了,接下来的大劫,便又无人以应,修真界又要遭受一次劫难,生灵涂炭,你又愿看到?”

“我早就被仙道杀了。”风凛的声音像是在冰凉的水里浸过,无一丝感情,只让人觉得冰冷,“我不关心你的天下苍生,别什么都拿来烦我。”

苍穹剑尊沉默一瞬。

他望向风凛:“你魂飞魄散了,江微也不能活。”

风凛看向他,眸中鬼气褪去,万千道则涌现。

剑尊坦然地与他对视。

修真界顶尖者的交锋。

一息之间,两人的神识已切磋了千百次,不分高下。

风凛抽身而出,语气平静:“江微瘦了——他才出地宫几天。”

“本尊何曾亏待他。”剑尊平息了气息,冷冷道。

他骤然想起那粒被拒绝的梧桐子。不知为何,又想起指尖擦过江微的唇时,那柔软的触感。

以及喷在手背上,撩人而灼热的鼻息。

剑尊忽然有些理解了。

理解为什么风凛都死了几百年,还对小伴生凤凰恋恋不舍。

·

“捏造劫数……好凶啊。”少年撑着下巴,眼睫微闪。

修真界以道则为尊,道则之下,衍生出无数规矩。

三千三百三十年一次大劫数,一千一百一十年一次小劫数。每逢劫数,便要有人应劫而出,成为凶恶的魔头,让修真界生灵涂炭。而杀死那人,此次劫数便会终结。

可无明尊者奇怪在,下一次修真界大劫的年份还有几十年才到,他出世的时机,却是五百年前,江微刚死后不久。

那场劫数持续了二百余年,直到苍穹剑尊一人一剑,将他镇压在慕道峰,他操纵的厉鬼,仍在修真界肆虐良久。

便是修真界三千多年一次的的大劫,也没有如此铺天盖地的。

简直就是为了挑战世界的秩序而出现的人物。

真的好凶啊。

他问思缘:“他这么祸害,师祖没杀了他?”

思缘轻轻摇头:“他尊号叫无明尊者,其实私下里我们都管他叫鬼主……他本就是只厉鬼,无法彻底杀死,剑尊只能将他封印。”

看起来封印的还不是很牢固,还能跑出来同他说说话。少年轻笑了笑。

风凛碎了江兰亭送给他的发簪,少年一袭黑发便散了下来,在昏黄的灯光下勾勒出少年略显单薄的肩头与脊背。

美的让人不想移开视线。

思缘收回视线,又道:“后山真的很危险,请尊者不要再以身试险了。无明尊者是如何撼动天道,捏造天劫应劫而出的,无人知道。剑尊把他封印在慕道峰后,慕道峰就成了禁地。往常只要有人踏进后山,就会有进无出。今日实在太危险了,还好无明尊者没发难……”

确实太危险,还被人亲了一口。

他打趣闷闷的道童:“那你还是冒着生命危险去找我的了?知道关心我,自己的命就不管啦?”

思缘顿了一下,耳尖微红:“是,是思缘莽撞了。托尊者的福,不然我今日也没法全身而退。”

江微笑出声:“你别这么认真啦,好像我欺负了你。你们都不让我过去,我不去就是了。”

·

好说歹说劝走了小道童,江微捏了捏灵鸟圆滚滚的肚子,勾起唇角:“去过后山吗?”

蓝滚滚的灵鸟,僵硬地抬起头,十分僵硬地点了一下头。

“那要麻烦你一下。”

江微说完,少年的身形乍然消失不见。

小红团子躲在案下,从自己头上拔了根翎毛,而后飞快地变回了人形,绝对不让旁人看见他焦黑的尾羽。

灵鸟叼过他的翎毛:“啾?”

少年笑道:“麻烦你把这根翎毛送去后山,这里面有我要带给他的话。”

灵鸟瞬间垮起个团子,歪歪扭扭地飞走了。

看来从前在后山被吓得不轻。

思缘守在外面,望着一只灵鸟飞出来,确认了不是他那淘气至极的尊者,便收回视线小憩。

灵鸟战战兢兢,飞向了后山。

可今日的后山,比平常还要恐怖,像是有两个极恐怖极恐怖的神仙,在里面打架。

灵鸟瑟瑟发抖地缩成了一团,里面的威压太甚,它往前试探了半个时辰,都没敢往前半步。

可怜的灵鸟守到了半夜,怕江微担忧,头昏眼花下,拍了拍翅膀打道回府。

终于在江微手中恢复意识时,灵鸟惊觉,那片一直叼得紧紧的翎羽,已不知所踪。

它急的快要哭出来,啾啾叫着,飞回了林中。

蓝啾啾扑棱着回来了。

蓝啾啾扑棱着走了,看起来很有活力。

江微:嗯?

无明尊者收下了翎羽,却没给他传回消息,不想理他吗?

少年趴回床上,沉默了一会儿。

而后心态很好地蒙上被子睡了。

好吧,那就以后再说。至少找到琉璃骨之前,他有很多的时间,可以向无明尊者表达谢意。

·

蓬莱仙市人来人往,张灯结彩,挤得江微晕头转向,他抓着思缘,豪掷灵石包下了一艘游舫,在雾气氤氲的河面,撑着头,把满满一块香糕塞进道童的嘴里。

思缘无措地看着他。

少年笑意吟吟:“吃嘛,我又吃不了,你替我尝尝好不好吃。也算补偿你昨晚觉都没睡,守了我一夜。”

说罢,又给他喂了一块。

少年撑着下巴,靠在船边看岸上的风景。

他的目光紧盯在一个人的身上。

那个人打扮得像个仙修,但身上萦绕着魔气。

思缘凑过来,有些惊讶。

他说,那个人也是仙尊的道童。

又说,昨天仙尊确实说过,今天要来仙市置办些东西,给尊者送过去。

“尊者要去看看仙尊吗?”

喻鸾尊者本人果断拒绝:“我才不要去自讨苦吃。”

思缘只能噤声。

那道童在坊市中拐了几下,进了一间院落。

江微分出一丝神识,探了进去。

里面隐约传出道童的声音:“尊上……”

里面的人修为深厚,再继续听下去可能被发现。江微收回神识。

整个修真界,能被魔修称为尊上的人,只有千狱的魔尊。

是他极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