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的陈设犹在,桌床凳椅摆放整齐,一如当年凌妃娘娘住过的模样,就是蒙上了岁月残留的灰尘痕迹。

柏清清注意到寝宫内那一个木摇篮,她走过去,用手轻轻触碰上面的灰。

听说,凌妃产下皇子后,过了不到一月,就无故去世了。留下来的十三皇子,从小经过数名嫔妃的推脱抚养,地位低下,自己慢慢长大的。

她微不可查地叹了声气,蹲下身子,手放在木摇篮下摸索。

一个活木板推开,竟还有两寸的空间,她在里面意料之中地找到了一封信。

后来者启。

信封上写了这?句话。她不慌不忙地拆开信,知道此刻是滂沱暴雨之前的那一份短暂宁静。

信是之前云不深特地交代给她的,保证他死后,她就得来打开。

而那老嬷嬷,也是他告诉她的。

“老嬷嬷曾在凌妃宫中的当差过一小段时日。”这?是云不深的原话,柏清清那时不大懂,现在经历种种,她醒悟过来了,他曾经给过她许多次提示的。

我在太医院任职二十多载,于今被害,取走双眼,自知做过错事,心里难安,写下此信,留给后人,是为日后若有悔恨,能有一人听我陈说,知晓真相。

她在心里无声地读着这?封信,坐到里间的一张木椅子上。

那是仁启八年,时至寒冬腊月……

仁启是当今皇帝的年号,今年算是第三十年了。这?里云不深的字写得像信笔涂鸦,潦草中能觉出他当时的焦急。

柏清清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着,皱起了眉。

宫外的秋雨忽至,细雨淅零淅留,落下的声音不大,她都未曾发现。

凌波轩被绵密的雨丝洗涤过,树下裸露的泥地黑中显黄,像是尘封了许久的土壤重见天日。

当读完整整三张的长信,她渐渐地喘不过气来,胸膛起伏,喉咙里有痰,愣是咳嗽不出。

外面的雨声传入她的耳畔,她才惊觉,颤抖着手掏出火柴,将所?有的信全都烧掉,只余下烧完后的炭灰。

柏清清愣愣地看着地上的灰,这?时,她想到的唯一简单之事,却是自己一人过来,忘带了油纸伞,怎么回去呢?

下雨天,真叫人发愁啊……

“公主。”

是小淦子跑了过来。

他进到凌波轩里,收了纸伞,将手里的另一把伞呈到她面前。

“我听宫中守卫说,公主今日来了宫中,正逢下雨,小淦子按照殿下的的吩咐来寻你了。”他解释道。

“可小淦子不知,公主为何会在这里?”他跪了下来,实则快速地扫了一圈宫里,眼神落在了柏清清脚下的灰上。

柏清清上前一步,挡住了地上那灰,对他道:“之前不小心在这儿迷路了,今天走到这儿,好奇就进来了。”

“那公主现在还迷路吗?不如,让小淦子带您出去吧?”他问得合乎礼仪,没有逾矩。

“自然是好,皇宫太大,我现在还迷着路。”她笑道,忽地问了一句,“你家殿下在吗?”

“回公主,殿下病已见好,就在宫中。”

他性子机敏,立刻听出端倪,公主问的是“殿下在吗”,而不是“殿下病好点了吗”。

柏清清:“你带我去见一见你家殿下吧。”

小淦子听话起身,为她撑开了伞,走在后头。

他不知道凌波轩的地上,那灰是哪儿来的,但一定?不同寻常,与公主的变化有着关系。

柏清清撑着油纸伞,脸上未见什么情绪,淡淡得像无事发生一样。然而在她的心里,已经骇浪翻滚,愈演愈烈。

小说里的掉马情节真实地发生在她身上,虽然她在绘香楼偷听明月和西域商人时,便怀疑了他的身份,而身份,居然是真的如此!

兜来转去,小丑竟是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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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舅。”七皇子胥兴贤行色匆匆,进钱府后,先给钱太傅行了礼。

“殿下无需这?样,老臣万万当不起这礼。”钱太傅拽着胥兴贤的衣袖,扶他起来道,“殿下此次赶来,有事找我?”

胥兴贤认真点头,严肃地道:“不知你可听说了父皇要为丽妃建楼造台一事?”

钱太傅捋过自己花白的胡须,叹气道:“这?事在朝中传了许久,我也有所?耳闻,只不过陛下还未施行罢了。”

“表侄看来,父皇被西域来的丽妃蛊惑了,大荣积贫积弱已久,如果?再不惜花上人力财力去建舞乐之地,国库会不会空虚啊?”胥兴贤看向他,担忧到无所?适从。

“妖妃祸国,旧事重演,国堪忧已。”他说得缓慢沉重,“二十多年前,也有个西域女,陛下当时,也要如此,我们众臣劝说,陛下都未听得一句劝告。”

“那后来呢?是怎么解决的?”

“西域女受尽宠爱,生下十三皇子后便薨了。”他的话讲得极快,还未等胥兴贤问下去,他便答出,“是陛下赐死的。”

“她是西域满羌的细作,那时设法偷得了宫中的布防图,正要同满羌国一起取陛下的性命。但那时,幸好被陛下发现了。”他继续回忆道。

胥兴贤骇然,吞吐:“十三的生母竟是如此!怎会有如此事,为何我在宫中从来不知晓?”

宫中所?传的,只有凌妃因病乍然去世了。

“皇上将这?事压了下去,同那女人有关的事情,宫中知道的人全杀了,如今只有我们几个老臣知道。”钱太傅嘱咐道,“此事你也不能和外人说起。十三皇子生下后,据说一直怪病缠身,从未见人。皇上颇是迷信,觉得他生来不详,多年来冷落。我看,若不是他命大,也活不到今日。”

胥兴贤听后,又问道:“那现在这个西域女人,她难道也是细作?”

“不知。”他的眉头深皱,眼神颇有怀疑,“她是西域商人送来的,而商人周游西域诸国,与各国王上都有笼络,故难分其坏心。但纳入宫中,奢侈行淫,总不是什么好事。”

“表舅,我们现在怎么办?”

钱太傅额间的皱纹明显,他背手站起,陷入了沉思。

“贤儿,为今之计,只能这样。一旦皇上要开始修建楼台,那我同你便上奏谏言,去劝说陛下及时收手。这?些年的国库,根本支撑不住这样的损耗,其实就连之前拨给顾家军的衣粮,都是不够的。”

“多谢表舅。”胥兴贤又行了礼。

他:“三皇子死后,我对殿下的期望甚重,殿下不必凡事都同我商量,要当机立断、自做选择。老臣不能帮殿下一辈子的。”

胥兴贤温顺地应了:“是表侄谨慎过虑了,以后知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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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大荣东南边遇了洪涝。

扬起的马鞭沾了雨,沈襄煜打马从山间泥地经过,正往回京的路上赶去。

半月以前,朝廷无缘无故给他派了事,任命他暂代监察御史,去东南沿海巡视涝灾的郡县。

他心下疑惑,在东南边呆了半个月,觉出不对劲。好像有人要将他从京都支开……

东南边远离京都,他寄给过府上的管家信,但都未得到回信。信在中途,或许已被人截获了。

所?以涝灾一得到缓解,他便着急着回京都。虽未清楚京都会发生的事情,但必定?同他有关系。

哒哒的马蹄声响彻山间,混着黏湿的黄泥,沈襄煜带的一波人马穿行于山中,这?条山路,是最近的一条路,只不过山势险峻,要当心被暴雨冲刷下来的泥沙。

“世子殿下!”

一声烈马的吼叫,有马奔于山间,正要和他们相遇。

穿黛色衣的女子驰马而来,那红棕马跑得极快,见到沈襄煜后便停了下来。

“漪娘?”沈襄煜脱口而出,来人三十出头,正是顾家的暗探——漪娘。

“殿下没事,漪娘便放心了。”她道,“我在京都得到了重要消息,又巧殿下不在京都,久久未回。我便快马加鞭地赶来寻殿下,事情紧迫,我已经飞鸽子传书给了西北顾将军,但还要立即说与你听。”

沈襄煜的眉心一跳,问道:“什么事情?”

“他们已经与西域人串通,设计要害沈顾两家。”漪娘勒紧马绳,正色道,“殿下,京都马上就要变天了……”

她还未说出下一句话,石头纷然而至,裹挟着黄砂土,一齐滚下山间。

“殿下!”

“不好!速速离去。”沈襄煜对身后的人大喊道,扬起马鞭就要奔驰。

流动的石头下来只在瞬息间,山壁的土质疏松,塌落而下,粘稠的泥浆裹住了队伍里的人。

“啊!”惨叫声传来,人马都被黄泥掩埋,那山洪势不可挡,沈襄煜咬牙,奋力跑马。漪娘跟随在他的后面,一同躲避那奔涌而下的泥水。

正是这时,山体猛地震了一下,源源不断的脚步声从上而下,好似山体沉闷的吼叫声。

黑衣人直转而下,从两面抄围,长刀露出锐利的锋芒,鸣笛声骤然响起,犹如行进的号角。

“殿下快走!”漪娘情急叫道,红棕马受了惊,带着她疯狂奔跑。

到这一刻,沈襄煜相信,京都的人派他出去,最大的目的是暗杀他!

作者有话要说:对于男主的身份,女主在密道里就开始怀疑了的,云不深的信验证了她的猜想,甚至告诉了她更多的秘密,后面展开~

下一章掉马,这个月下半旬要写各种论文,会有点忙,但日更不会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