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时,柏清清便从徐府的矮墙爬了回来,进下房的时候,迎面撞到同间开门的姑娘。

“咦,小三!你怎么从外面来?”那个姑娘有些惊诧。

“这不,早起去解手了。”她笑道,走到里面,和?小六对上了眼神。

小六似是知道她会回来,对她轻一点头。

柏清清领会,同她一起去吃早饭。

窝窝头配白粥,她们俩吃得安安静静,旁边的老婆子又在咋呼呼地叫嚷,嫌弃她们偷懒。

她没有理老婆子,凑近小六,问道:“小六,你怎么知道我要?出去的?”

小六埋头吃半个的窝窝头,对她小声道:“我看你和?我们这些下人不太一样,之前应该过得不错,你想出去,我昨日就看出来。”

她说得也没有表现出一丝惊讶,继续吃那没什么味道的窝窝头。

柏清清想了一下,小六和她虽然认识不久,但总觉得亲切友好。

她道:“其实我来这儿也不是为了当下人,我昨夜是回家睡觉去了,你不要?把我的事告诉管家,可以吗?”

小六收拾了碗筷,表情没什么变化:“嗯。”

“谢谢你。”柏清清笑道。

“吃完了没!在那嚼着什么话呢?”老婆子叉着?腰,过?来赶她们,“今天你们俩去给我扫前院,昨日还人手不够。徐府的饭菜不是让你们白吃完又站这儿偷懒的,都给我去干活!”

“是。”她们听话地应道,赶紧洗了碗筷到前院。

“大人早上就回来了,你们都给我好好干。”老婆子递给了她们一人一把大扫帚,自己挪着沉沉步子,到后院使唤人去。

回来了?既然如此,柏清清就打算干完活,再去打探打探。

小六淡笑,已经在老老实实地扫地了,说道:“去扫吧,扫完我们休息会儿。”

她答应了,昨日的下人扫了一半,还有一些落叶枯枝,小六在东侧扫,她就到西侧那块地扫。

她总觉得小六像一个长辈,老成懂事,和?她大不相同,还帮她揽了大半的活。

扫了半个多时辰,柏清清甩了甩手,她平日里没有干过活,竹枝捆成的扫帚柄粗砺,还有尖刺,她握久了,手心发红。尤其是左手,手指无意间还被割到了,沁出小血珠。

“怎么了?”小六见她停下来,便问道。

她把手背在身后,用破衣服擦了血,对小六说:“没事。”

这点小伤,还是不让小六看到好,她不想再麻烦小六多干活。昨天洗茅房,可都是小六一个人做的。

她们继续扫了一会儿,柏清清手指磨着竹片,有点疼,但她也没说出来,把自己那边的西侧扫完了,再坐到地上休息。

小六也扫得差不多了,手撑着?扫帚,看向院子里发呆。

“小六。”她站起来叫道,“我去后面再扫扫,马上回来。”

她提着扫帚,佯装到后院扫地的样子,和?另外几个丫鬟一起低头扫地。

“你们说,刚才进去的那位公子,是谁?”一个丫鬟边扫边闲聊起来。

“听说丞相大人只有独女,并没有什么儿子。”另一个丫鬟道,“看那个公子风度翩翩,应该也是个大人。”

“八成是这样,对了,小三,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柏清清道:“前面扫完了,我来后院帮帮你们。”

“这样吗?真是谢谢你了,小三。”丫鬟们对她报以感激的眼神。

她回了个友善微笑,心想自己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酒,拿着扫帚帮她们扫着,没多说话。

“小三,来,拿一下簸箕。”簸箕靠她最近,一个丫鬟便对她道。

柏清清跨过院子中间石子路,把簸箕递给了她。

“小心。”那丫鬟面对着?她忙道。

她纳闷,还未转头,不防背后撞上了一个人,她重心不稳,正要踉跄。

温热的手扶住了她的腰,是一个男子,颀长的身材,全身穿戴都是白的,还戴了个面纱斗笠,看不清脸。

她稳了身体,说了句:“多谢。”

那男子微微颔首,却盯着她的手瞧。

她的手指又沁出细细的血珠,被扫帚磨得疼起来,这时她才意识到,连忙背过?手,又用衣服擦手,退了好几步,躲开了男子的目光。

“小三,你没事吧。”丫鬟跑过?来问道。

“没事没事。”柏清清道,再用余光看向那男子,他已经转了个头,走出了后院。

小六恰巧走进来,与那男子迎面碰见了,她的眼神挪向了他,紧闭着嘴,又朝柏清清走去。

“小六。”她道,“你也过?来了?”

“嗯,来找你。”小六道,“前院没什么事了,过?来帮忙的。”

“真谢谢你们俩。”几个小丫鬟聚拢了过?来,对她们二人说。

小六扶住柏清清,对丫鬟们道:“没事。”

柏清清笑了一下,也要?说什么,只见一个中年男子从屋子里出来。

丫鬟们也发现了,立刻散开,继续低头好好扫着地。

柏清清看清了那人的长相,一下子停滞住。

那中年男子穿得官袍,头戴一顶冠帽,站在屋子门口,望向她。

那双鹰隼一般的锐利眼睛,她终生难忘,他不就是……寺庙里的一个和尚吗!

他挂着?圆滑世故的笑,比在慧和寺前的样子,少了点可憎。他只是饶有趣味地瞧着她,敌意不知为何减退了。

但被他那样盯着,她心里还是发怵,动了动脚,背过?去不看他。

小六发觉了她的异样,上手握住她,将她带出了后院。

柏清清呼了口气,他就是徐泾常,又在寺庙伪装过?和?尚……

想起徐若仪住在慧和寺,她便觉得徐泾常在,也是合情合理了……只是,他这般隐藏,就像个伺机而动的野兽,在静静等待着?什么。

现在他回了京都,一定在搞着?阴谋。

柏清清皱起眉头,她根本不知道这个徐丞相的目的,他从前依附的三皇子早就倒台没命了,他还会选其他皇子吗?

“你来徐府,是因为徐丞相吧?”前院只有她和小六,小六面对着?她问道。

她掐着?手,点了点头。

“你想知道什么?”

她道:“小六,我就是想不通,他回来要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小六摇摇头,“但他回来,一定是有他想追随渴望的东西。”

人都有欲望,奸贤亦是如此,徐泾常所?求,一不过?名利,二不过?权势。

“你想不出来的话,或许是因为你不知道更里面的东西。”小六道。

更里面的东西……她想到之前和?贡得巴讨论的,京都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搅局,或者说,在推动世界不可控地发展。

那到底是什么!?

她睁大了眼睛,看向小六。

小六又摇了摇头,显然知之不多。

“你俩,又在偷懒!”老婆子拿扫帚蹬了她们。

小六带着?柏清清迅速的退后,躲过了扫帚。

“婆婆,你看,我们这不是全扫好了吗?”柏清清指了指地,讨好道。

老婆子看了一眼干净的前院,不满地嘟囔着?:“动作倒是麻溜。”

“婆婆,那我们能不能休息一会儿。”她又说。

“不行。”老婆子眼珠一转,又给她们分派了活儿,“看你们俩干活机灵,那就让你们去街上采买些东西,日落之前回来。”

说完,她从粗布衣服里掏出一张纸,纸上写着?大大小小的东西,一共四五列字。

柏清清悄悄地翻了个白眼,心道这老婆子还真是变着法子地压榨底下人。

“好的,婆婆。”但她嘴上还是卖了个笑,这个老婆子不好对付,能顺从就顺从。

小六也附和?了一声。

她们俩便出了府,连午膳都未来得及吃。

柏清清顶着空空的肚子,和?小六穿梭在不同的店里。日头正猛,她实在饿发慌了,拉着?小六就进了一家面馆子。

“小六,我们吃面吧,我请客。”她说着?,招呼了小二,“小二,来两碗面,多加点肉。”

“好勒。”小二听后走掉,不一会儿,便上了两碗冒着?热气的肉丝面。

柏清清端了面便嘶溜嘶溜地吃起来。

“小六,真香,你也快吃!”

小六端了另一碗面吃了起来,吃得很慢。

一个矮胖的身影经过店面,走过大街上,停在绘香楼的门前。

小六看得一清二楚,推了一下柏清清,道:“快看。”

柏清清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了绘香楼。

这不是……端午节里给皇上献美人的那个西域商人吗!

她咽下一口面,有些吃惊,西域人照理说互市后都走了的,怎么还在?

“走。”小六拉起她的手臂就要走出面馆。

柏清清半碗面还未吃完,晾在桌上,着?实浪费,她“哎”出声,但听小六道:“回来再吃。”

她们跟着?西域商人进了绘香楼。

那西域商人上了木楼梯,过?了二楼。

他要?去三四楼,柏清清联想到绘香楼的特殊性,猜测难道他和?绘香楼有什么桃色交易。

“我们也上去看看。”她主动提出,也随西域人上了楼。

到了三楼,就不见西域人的身影。绘香楼还是熟悉的样子,涟娘摇着?团扇迤迤然走向她,礼貌地笑着?道:“姑娘自从赎回明月后,便好久未来了。”

“涟娘,你有没有看见……”

她未说完的话,都被小六一掐手臂,给掐没了。

“姑娘要?说什么?”涟娘问的是柏清清,眼睛却转向她身边小六,有一瞬间的僵硬。

“没什么,我可以随便转转吗?”她问道。

涟娘迟疑,若是拒绝,倒像瞒着?什么:“在外头转转可以,但姑娘不可进房间里,房间里都有客人。”

“好。”她道,小六随她一同上了四楼。

“西域人,去哪儿了呢?”她轻声嘀咕,房间不给进,只能在走廊里听声音摸索。

小六眉头沉凝,未说任何,拉着?她便往最里面走。

“小六。”她问道,“我们干什么去?”

小六使劲推了她,她被这一推,猝不及防进了一个房间里。

这个房间太熟悉了,是明月赎身之前住的房间。现下仍旧保持原貌,家具陈设都在,就是没人住了。

“小六!”她在里面唤她,小六为何让她进这个房间呢?

外头没了声音,小六似是走了。

柏清清收了手,进屋子里转了一圈。

不对,有一样东西不一样了!

放在里间的古琴,原先是横着?放的,现在变成了竖着?放。

她走过?去动了那古琴,将它转了原来位置,只听细微的声响从后面柜子里传来。

柏清清慢慢打开柜子,表情一怔。

柜子是空的,只是遮挡了墙壁,墙上有一道暗门!

古琴横回来,暗门是关上的,那么……她将古琴又竖了起来。

暗门果然徐徐打?开了。

柏清清缓慢地伸出一只脚,踏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后面开始完全走世界里的剧情了,有些节奏会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