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青起早去接一个人。

天还蒙蒙亮,他便驾着马车出了京都城。回来时,一轮红日从东边而起,自天边晕开了亮光。

他勒紧缰绳,将马车停在一处偏僻的宅子大门口。

“徐大人。”

束青毕恭毕敬地扶那个人下了地。

徐泾常摘下戴在头上深黑斗篷,看那破旧牌匾上的两个大字——徐府,脸上微微带着笑。

“恭迎丞相大人。”束青跪下来对他道,“朝中的昔日部下都在里面等着您。”

徐泾常单手背后,过了不?惑之年,走路时腰杆仍能挺直,他那双鹰眼,此刻投射出奸刁的光芒。

这半年,京都城,看似变了,却实则还?是没变。

朝中关系错综,牵连如密网,他一动,势必会带动许多?人。同?样地,没人能将他完全从里面摘开,当今皇帝也不?行。

这也是为何远隐慧和寺的日子里,皇城中的消息无论如何,依旧能传到他的耳中。

“徐大人,您回来了。”

“大人,下官有礼了。”

他一进府里,从前的几个心腹官员便上前问候,他们躬下身子,对徐泾常一顿奉承夤缘,连腰都放低了许多。

“大人,您准备何时回朝呢?”其中一个最会逢迎的六品承议郎道。

徐泾常受着左右的讨好,笑得显出满脸皱纹,只道:“过几日吧,我便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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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千,两千二,两千四,两千六……”

柏清清掰着手指头,计算能力差到连她自己都怀疑,这么多?年学的数学全还给了数学老师了。

说来她为什么算这个,只因为这几日系统就跟抽风了似的,给她疯狂派任务。

任务的内容和之前都不一样,简单至极,诸如救济经过门口的一个乞丐老人、帮下人修剪花坛里的杂草、替秀儿打扫屋子……最近的那一个任务还是给明月梳头发。

柏清清:“……”

她给他梳头发的时候,那厮笑如春光明媚,连带着眉毛都挑得动人,无时无刻不在勾引着她。

【叮咚,下面分配任务十,请宿主过几日为云念送行。当前积分2800,距离3000还?有200,继续加油哦!】

送行这种大事还?需要说吗!她觉得这个系统越来越啰嗦了,直言道:“系统,你最近怎么抽了?给我发了这么多?任务,让我使劲赚积分。”

【起因:世界的方向轨迹发生了巨大的改变,有不?明因素介入其中,系统正尽力补救中……】

【当前宿主积分过少,且宿主本身能力太弱,不?足以抵抗复杂的剧情。】

“……”说白了,就是嘲笑她太菜了呗。柏清清在心里对系统破口大骂!

“清清,何事让你如此恼?”

一声轻笑传来,明月走到了她身边。

柏清清道:“没什么,就是最近病还?没好。”说着,她故意吸吸鼻子,装作自己病得还?厉害。

他慢慢靠近她,抬手试了她额头,笑道:“看来,确实还?没好。”

她不明所以,附和着点点头。

“清清,后面那几日,白日里我陪不了你了。”他道,“不?过,夜深便会回来。”

她故作随意地问道:“干什么去?会那些昔日的小情人吗?”

他突然起了兴致,含笑着望她,等她接下来的反应。

她憋下了不?高兴,装成极轻松语调:“那你去呗,不?关我的事。”

“清清,你吃醋了?”他笑眼对上,戏谑道。

“没有。”她撇开头。

他勾起修长的食指,刮了一下她小巧的鼻子,让她防不胜防。

他笑道:“撒谎也装不?会。我外出有事,小情人全都没有,心里倒是有个吃醋的小娘子,正站在我面前。”

柏清清揉了揉鼻尖,不?看他:“快走吧。”

“好。”他道,竟真的走了,走得很快,眨眼间便没了影。

她抚上自己逐渐泛红的两颊,说服自己定是感冒留下的。

从他赎身后住在驿馆,她便动不动这样,自己总是找理由搪塞过去,未真正察觉,他们的日常相处方式,像极了一对小夫妻。

对感情中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柏清清向来是慢了好几拍,这也是她为什么单身至今的原因?。

“公主。”

海底捞寻到了她,看神情有些焦急。

她问道:“怎么了?”

“云老有事找你,快快随我一去。”

糟糕!柏清清猛地想起,眉间染上阴霾。她快步走了起来,旁边的海底捞跟着她,低声叹道:“近来云老的病愈发严重了,一天比一天虚弱,恐怕……”

“闭嘴!”这是她第一次疾声厉色对随从,顿了一下,马上又?道,“你快去申善堂请何岑过去看。”

“是。”海底捞脸边留下汗,去了。

柏清清让烤肉自助赶着马车,去往云不?深住的那个院子。

云外公,可千万不?能出什么事啊……她一路上惴惴不安,在心里默念道。

马车到了门口。

柏清清不?带停顿地跑进屋子。

“云念外公!”她双手扶膝,喘了好几口气,抬头看云不?深靠在床头,他动了动手指。

“小姑娘,过来点吧。”他的嗓子像常年曝晒的老树干,用斧子割裂时就断得不?成样子。

顾家几个侍从站在屋子里,个个焦眉苦脸,看向柏清清不?知所措。

“你们……都出去!”云不?深尽力吼了一声,“让顾仲林替我瞒着云念,不?然他得疯。”

侍从们无法,应声称是,他们走出了院子。

现在,屋子里只剩云不?深和她。

她蹲在床前,握住他枯枝般的长手,道:“云外公,你是想和我说什么吗?”

她尽量将自己的声音压低,让他听不出她的哭腔。柏清清听以前的老人们说过,只有临终的人,才?会找来亲近的特意交代事情。

云不?深咳道:“放心,今日老朽还死不了……咳咳……算算日子,还?能苟活几日。”

“云外公。”她颤抖着嗓子,想告诉他这样讲不?吉利,还?想安慰他什么,但是他心里如明镜似的,她现在说什么话,都于事无补。

“老朽找你来,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这件事,只同你一人说,云念也不?行,明白了吗?”云不?深拍了拍她的手,说得格外严肃。

“明白。”她慎重地点头。

他停了话,又?是一阵阵反复的咳嗽。柏清清靠过去给他擦,却发现他咳得已经没了黑血,只剩下嗓子在那一气接不上一气地嘶喘。

她的全身不?自然地颤栗着,也未说什么,等他缓点再说。

他咳完后,又?拍了她的手,道:“不?要害怕,老朽还有口气吊着。”

“我要和你说的事很长,源于我此生犯的第一个错误开始……咳咳……我把所有要说的话,都埋在一处地方了。等我死后你再去寻,这些事你看了后,切忌不?能告诉他人!若是讲了,只会给他人招来杀身之祸!”

她冷静下来,又?点了点头。

“都是些陈年往事,我原本……想烂在肚子里,独自悔恨着。现在看来,不?能瞒了。”他道,“一切都超出了我所想,已经疯了,疯了!”

他这一激动,扯了内脏,又?招来数番咳嗽。

柏清清等到他咳完,听他最后道:“我想着死后,至少有人知道真相,这样多少减了点我的良心不?安。所以,我把它都给了你,现在你不?用惊讶为什么我选了你。以后等你看完后,便知道我……为何选的是你了。”

柏清清张着嘴,吐出了绵长一口气,才?道:“好,我答应您。”

云不?深点了一下垂着无力的头,低声道:“你附耳过来,我告诉你埋在何处。”

她听话地照做,听完后,眉毛不?自觉拧成了一条线。

“回去吧,不?用担心我。”云不?深拍了她的背叹气道,“不?要把我的事同?云念说,我晓得你知分寸的。”

这是善意的谎言,有些时候人不得不?选择撒谎,柏清清闭上眼睛,答应了。

何岑守在外面多时,等柏清清出来后,才?让他进去。

他给云不?深把了脉,只一接触云不?深粗糙的皮肤肌理,他便缩回了手。

“怎么,大夫还?这么畏畏缩缩的?”云不?深笑道。

被他一语中的,何岑吞吐道:“我……实在给你开不?了药了。”

“我心里知道,你不?必勉强什么。”云不?深道,“以后,你要记得老朽和你说过的话,好好做个大夫。”

何岑扑通跪了下来,霎那间,泪已经流过他的脸。

“云太医!我……我多?谢您当年的救命之恩。”他磕下了一个头,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

云不?深摆摆手:“罢了,老朽也不?否认了。你走吧,不?用行大礼。”

“嗯。”何岑哽咽着站起,拎起自己的医箱子,走到门口时,还?回了个头看一眼云不?深。

他想最后记住他的恩公。

柏清清等候在外面,用眼神示意,问他病情。

他无力地摇头,连一丝希望都没有,时至于此,任何药都无法延续他的命了。

柏清清明知会如此,心里还?是忍不?住地阵痛,仿佛一双手无情地捏住了她的心,一寸痛都难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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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煜儿,你来了。”顾仲林道。

窗外雨打花草,下得甚是厉害,沈襄煜撑了一把油纸伞过来,小腿处的外衣还是湿了大半。

顾仲林生了一个火炉子,招他过来,说得别有深意:“来烤烤,这天,真是说变就变了。”

“顾叔叔因为何事如此忧愁?”沈襄煜撩开湿答答的衣摆,坐了下来。他来这儿开始,顾仲林神色凝重,一直未舒缓。

顾仲林叹了口气,用铁钳捣了捣炉子里烧着的木柴,碳价太贵,顾府到天冷以后,烧得都是柴火。

“念儿的外祖父,云老快不行了。”他道,“他让我瞒着念儿。”

瞒肯定是瞒不?了多?久,只是时间的问题。

沈襄煜道:“老人家最后的意思了,由着云老吧,不?想让他知道,或许有自己的理由。”

顾仲林点头道:“说是如此,我也只能瞒念行几日,到后面,我们马上要回西北了。”

“这么快?”沈襄煜神色诧异,“顾叔叔不能多呆些日子吗,未卿不是也想在京都多留几日?”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明月(叹气):榆木脑袋,何时才能开窍?

柏清清:我真的不懂吗?

作者:你可以懂的,马上安排!

有双更的愿望,可惜作者存稿不够~那就继续冲,等攒够了就一日更两!!感谢在2021-03-2820:22:50~2021-03-3017:41: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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