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延进门就闻到了一种奇怪的香味,往前走了两步发现是烟熏的味道,昏暗的灯光下,四周空荡荡的。

忽然,身后传来了嘭得关门声。

沈延立即回头去看。

纪辅笑笑,走上去说:“外面风大,有点冷。”

沈延没说话,往前走了两步,没瞧见什么画作,正要问。

纪辅拿了一边前台上的遥控器,摁了一下以后,大厅的灯哗啦一声全亮了。

可沈延一抬眼,就觉得浑身发冷,不禁打了个寒颤。

面前是一副巨大而又压抑的画作,蓝色的月亮下,是尸横片野,墓碑横七竖八的随意插在坟头,隐隐约约好像有奇怪的雾气,荒凉又寂静,有一种超前的、悲悯的美感。

沈延静默了许久,情绪逐渐变得粘稠,不知道是震惊于诡谲的画作还是纪辅奇妙态度,总之十分难受,最后他深呼吸一口气,用着轻松的口气,开玩笑的说道:“记总的艺术水平十分高,明明生活在和平时代,画作却像是经历过末日战争一样。”

纪辅含糊不清的笑了笑,说:“你说的真透彻。”

沈延不知道他是夸自己还是怎么,“只要是人类意识的产物,抱着什么样的初衷去创作,作为人类,总能理解到一点的。”

纪辅放了遥控器,拿了前台一本画册,递给了沈延,似乎有些不同意沈延的话,故意说:“艺术作为一门难以理解的专业,门外汉很难理解其中意思,尤其是画里受到了西方或者东方传统艺术的影响,有什么宗教文化背景,随意点评虽然是称赞,总是不尊重的,你只要看看就好了。”

他的话说得沈延哑口无言,只是心里一个劲的难受,早知道自己看不懂,又何必带自己来。

两个人沉默了许久,沈延往里面走了几步,发现所有的画都是这种诡谲的地狱景象,多看一眼都觉得心头喘不过气,但是总有一两副是静谧的美感,奇异而又充满了光明。

大约是纪辅心中所想投射到了画作里,不过纪辅不要他点评,沈延就闭着嘴巴绕了一圈。

周围太安静了,纪辅就在沈延身后,一步一步,一呼一吸,似乎都听得清清楚楚。

沈延抠着手心,在一副跪下的骸骨面前停下来。

纪辅正在他身侧,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出了烟和打火机,正向上抛着打火机,似乎蕴含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玩味儿。

“到了,就到这里了,我们走吧。”

说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话,带人来看画,最后什么也不说就走了。

沈延能说什么,他连问纪辅为什么这么做的资格都没有。

“好。”

和纪辅分别以后,沈延拿了工作资料去找苏况,本来他可以直接回家的,但是一想到刚刚和纪辅独处的怪异感觉,他就十分害怕一个人在家,索性去找苏况工作。

这才下午两三点钟,苏况在家乐了没两天,白鸥就摔着了,这时候好不容易好了点,心情也好多了,一直嚷嚷着要出去玩。

苏况有点懒,不愿意动,“哥哥没钱了,哥哥没钱出去玩。”

白鸥听了,诧异很久,他想了想,跑上楼去,从枕头底下拿出红包,不舍得的把红包递给了苏况,“这是我压岁钱。”

这压岁钱还是白鸥缠着苏况要的,现在又怎么还回来,苏况不接,“干嘛?”

“给你钱。”

“我不要。”苏况摆手,“我都给你了。”

“可你没钱了。”

“没钱也不要。”

“哥哥!”

苏况站起来,捏着白鸥鼻子,笑着说:“烦不烦,不要。”

两个人正闹着,笑的欢快,沈延就跑过来敲门。

苏况瞧见沈延,脸拉的老长,“你来干嘛?不是放假了吗?”

沈延笑眯眯的走进来,和白鸥打了个招呼,就说:“新办公室装修款一直没打,合作公司很急,催了好几遍。”

苏况拿过来文件看了一眼,敷衍的扔回去,“装修款不用我签字,部门负责人签完字就打款。”

“不行,财务说需要您的签名才行。”

苏况皱眉,老大的不愿意。

白鸥凑上来,认真的听了个清清楚楚,然后说:“哥哥!你不能偷懒!要好好工作!还要给我买零食呢!”

“······”

“你快签字,签字就有钱了,我们就出去玩!”

苏况下了很大决心,没把白鸥今天的零食扣完。

签完文件,苏况别过头看沈延,“买两张附近游乐园的票。”

苏况带白鸥出门的时候,叮嘱白鸥要跟着自己,不能乱跑。

第一次带白鸥去那么多人的地方,苏况有点担心。

白鸥欢天喜地的换了新衣服,套了鞋子站在外面,笑嘻嘻等着苏况,要多开心就多开心。

过年市内很热闹,到处都是红灯笼,白鸥一直拉着苏况去看。

苏况觉得烦,在十字路口的摊子前,给他买了个橘子般大小的灯笼。

白鸥很委屈,“哥哥,这个好小。”

苏况:“哥哥没钱,只能买小的,要不然不去游乐园,给你买个大灯笼吧。”

白鸥疾呼:“不要!”

附近游乐园小孩太多了,刚刚停车准备进去,几个小孩子拿着风车从白鸥面前跑过去。

白鸥望着风车失了神,回头看了一眼苏况,咽了口口水。

苏况当做没瞧见他眼神,说:“进去吧。”

哪知道进门后一条大路两边都是卖玩具的小摊子,红红火火的灯笼和风车挤满了小摊子,十分热闹。

白鸥望见就走不动路了,拉着苏况的袖子,试图撒娇,“哥哥···”

“不行!”

苏况带着口罩,面目冷漠,还生的高大,说不同意,白鸥在外边还真的不闹了,就是哭唧唧的往前走了。

其实,不是苏况抠,是白鸥玩玩具就图个新鲜,拿到手里不会超过半小时,就扔到一边,还得苏况跟在他后头捡。

苏况了解白鸥,不会再给他乱买东西了,可是瞧见白鸥可怜兮兮的模样,他心就忍不住啊!

“就一个。”

白鸥啊了一声,“就一个?”

“你还嫌少了?”苏况侧目,觉得自己就不该同意他买。

白鸥扳着手指头,“想要小风车,想要发光的帽子,还想要小蝴蝶。”

“我看你像是小蝴蝶,只能买一个。”苏况拿出一百元给白鸥。

白鸥哼唧了两下,接过来钱说:“哥哥,小气。”

“那你买不买?”

白鸥点头,说:“买,我买一个。”

苏况听了很满意,“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白鸥笑笑,转头就扎进了小摊子里面,他挑挑选选好一会,好像下了很大决心才买自己的玩具。

可是一转身,苏况瞧见他拿着两个发光的兔耳朵头箍,不悦的皱眉。

还没等苏况骂人,白鸥就抢先解释:“我真的就买了一个!”

苏况看着他手里的东西,“那为什么有两个?”

白鸥左手拿白兔子,右手拿着红兔子说:“这个白的是我的,红的是你的,你买一个,我买一个,就是一个啊。”

苏况被他气的瞪眼,“什么一个!根本就是两个!”

“可就是一个啊!”白鸥眨眼睛。

白鸥就是这样,他有自己的脑回路,解释怎么解释不了,反正他说的就是对的,一个就是一个,说破天也不是两个。

苏况无奈,“行了,买好就走。”

白鸥把红兔子塞到苏况手里,“你的。”

苏况嫌弃,“不要。”

“不行!”白鸥瞪着眼睛,圆圆的小脸被风吹红了,粉粉嫩嫩的,十分可爱,“你不带的话,我就不要你了。”

苏况掐了一把他的脸蛋,“你不要我的话,我还不要你。”

“······”白鸥一愣,忽然沉默下来,低头扭着他的兔子耳朵。

苏况有点懊悔乱讲话,估计惹得白鸥不开心了,连忙问:“怎么了?”

“哥哥,不能不要我。”白鸥低声说,然后带着哽咽的哭泣声抽抽鼻子,继续说:“你不要我的话,我就很可怜的。”

苏况忽然感觉到自己像是个混蛋,难受的胸口发堵,他知道白鸥几乎都离不开自己了,不愿意离开自己了,可是他不知道白鸥对自己抱着什么样的心情。

是好朋友,还是把自己当做他去世的爸爸,亦或者其他···

苏况连问都不敢问,只能说:“不会不要你的,我以后不说这个,我一直要你。”

白鸥听了,不哭了,“那你要带啊,红兔子。”

“带。”苏况想也不想就往头上套。

白鸥瞧了,觉得有趣,自己也带上了,可是心里难受,好像空空的,便不再乱看了,抱着苏况的手臂,紧紧的不动弹。

他想,如果苏况不要自己了,是不是要带其他小朋友回家。

那就会有其他小朋友睡自己的被窝,穿自己的拖鞋,还要用自己的碗吃饭。

然后苏况还要搂着别的小朋友睡觉,亲亲他抱抱他。

不行!

白鸥怎么也不愿意,他不愿意苏况被别人分走,谁也不行,只能他一个人的。

“哥哥,我以后会听话的。”

白鸥忽然冒出这句话,让苏况有点摸不着头脑,只能下意识的点头,“嗯,好,乖。”

白鸥紧紧攒住了苏况的胳膊,心里说要听话到让哥哥只能有他一个小朋友。

谁也不能分开他们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