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淮青出现了。

但他来迟了一步。

他虽解了与她的契约,放她出了天华门,但其实,他一直知道她的去向。

在天华门里有一太虚镜,施以灵力启动便能查看修真界各个城镇的情况。

在林落走后,在太虚镜前查看林落的去向,确认她的平安成为了淮青每天必做的一件事。

甚至是最重要的一件事。

从太虚镜里,他知道了,林落在离开天华门后,同那人一块去了很多地方。

那个潇洒肆意,不受仙门规矩约束的散修,带着她在这人间游山玩水,自由来去,在镜子里,淮青在林落脸上看到了在他身前不曾有过的笑容。

开始时,因立场不同,他同她战斗,致使她伤痕累累。

后来,因他一己私欲,以她族人相要挟,将她变成了他的契约妖兽,不顾仙门反对,将她禁锢在天华门百余年。

她常常闹他,捉弄他,甚至是和他吵架打架,但他都由着她,未曾舍得对她说一句语气过重的话,他眼里的冰雪,不知何时化成了因她而起的丝丝涟漪。

他原本计划,待他突破大乘之境后,便将她体内的妖力封印,他会将自己身上的灵力尽数渡她,借以完全地掩盖她体内的妖气,让她成为一人类修士,而不是只能禁锢在他主峰的妖兽。

为此,他日夜修炼,甚至有几次都因太过求成差点走火入魔。

但大乘之境距离飞升只一步之遥,岂是这么好突破的。

他用尽了所有能用的方法,搜罗了各处秘境里可以提高修为的法宝,又不要命般地继续修炼了很多年。

但,就在这时,那个人出现了。

他后面因常年闭关修炼,并未有多少时间可以去陪她,等他修为又上了一个高度,大乘之境几乎触之即到时,她却同他说,要解契,离开天华门。

那人同她说,要带她去人间,离开这禁锢她的仙门之地,给她自由,甚至同她说,想和她结为道侣。

而她,几乎就要答应了。

他活了上千年,头一次被气到理智全无,令他想对她施法术将她困在身下,让她的眼里只有她,让她永远都离不开他,甚至是,与她灵修,让他和她的灵魂交缠在一起,同生同死。

他当时的确想过这么做,想过以她主人的身份命令她,强制将她留在身边,不给那人任何一点将她拐走的机会。

但是,当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流露那般委屈,寂寞的神色时,当她带着哭腔说,说她不喜欢待在天华门时,他便什么都做不出了。

他自私偏执,将她困在这里百余年,使她受尽其他修士的冷眼,妖力被压,修为消散,连带着心也越来越寂寞。

所以,淮青在那一刻,在她欲自毁修为强行去除契约时,抬手解了这契约,让她离开了天华门。

外面世界对她这妖力消退的狐妖而言凶险难测。

虽人界与妖界之间已布下结界,但由于千百年来的人妖战争,人类对妖族仍旧恨意颇深,除此之外,一些修仙之人对这能增进修为,令其飞升的狐妖更是虎视眈眈,在人妖两界被隔绝,妖族从未踏足人界后,仍有不少修士不死心般地在人间搜集狐妖的消息。

这也是淮青将她禁锢在天华门主峰的另一原因。

林落被他护着,自是无人敢对她下手,可若她离开天华门的消息被人得知,难免会惹来危险。

于是,在淮青与她解契,放她离开天华门后,他仍旧用太虚镜暗中查看她的动向,关心她的安危,以便有不测之事发生时,他能及时地护她。

他是如此想的。

开始几年,她到处看看玩玩,开心快活得很,淮青看她如此,心里常年堆积的悲寂失落也消散了几分,只要她好,他心里便也好。

只是后来,那事发生得太过突然。

那日,当他通过太虚镜查看时,画面陡然便跳到了她被几千修士围攻的场景。

那时的林落就如同被豢养在牢笼多年的猛兽,在人间这么些年,在灵力浓郁的仙门这么多年,她身上的爪牙,妖力,凶狠之气早就消散无几,她再也不是当年那可同他打个昏天黑地的妖兽了。

被几千修士困在法阵,滔天的灵力和法力化为无数的利刃朝她攻击而去,她堪堪挡住了第一回攻击,对于来势汹汹的第二轮,她根本无力抵挡,不过倏忽之间,很快便被击倒在地,妖脉被碎,她体内的魂魄也在渐渐离开她身体,而后消失。

淮青在那边,目赤耳红,睚眦欲裂,周边瞬间狂风大气,电闪雷鸣,无法压下的怒气几欲毁了整座大殿。

她要死了。

或许,她已经死了。

她倒下的画面定格在镜内,淮青手一挥,太虚镜便轰然碎了一地,他施法御剑去了那边。

此时的时间对他而言是如此漫长,当他赶到他身旁时,他恍然觉得周围已是桑海沧田。

修士全都死了,那人也死了,他无心关心,甚至想碎了他们的三魂七魄,让他们永远都不能转世。

后他的确准备如此,只是当他欲施法时,他恍然之间感受到了她一缕微弱的,将要消失的魂魄。

淮青怔忡,眼神凝固片刻后,开始结印,运转了他全部的灵力,将那一缕将要消散的魂魄留了下来。

他渡她灵力,封存了她妖力妖气,拼尽全身修为留下了这一缕魂魄,使她成了修士眼里的人类。

于是,又百年后,她成了天华门里无人不知的,最受他疼爱宠爱的小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