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雷降下不过转瞬之间。

未待淮青赶到林落住处,这天际翻滚乌云里的天雷便已然降下。

林落这时仍是打坐姿势,看到那天雷即将降至她这屋,不,应该是屋里的她身上时,林落念了一心诀,匆忙间以灵力堪堪护了自己的心脉。

二十一道。

林落认命般地想,能护一些是一些吧,现也只能如此了。

就在林落施完法之际,那滚滚雷声快要震碎林落的耳膜,再下一刻,一道天雷便结结实实地劈在了林落身上。

难捱的刺痛感蓦然传遍全四肢百骸,林落额间沁出了豆大的汗珠,莹润的红唇先是被她咬至发白,后又被她咬破滴血。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之间,但对于林落来说,却无比漫长。

实际上,一道天雷来得快,去得也快。

林落觉得漫长,是因为痛苦影响了她的感知。

在一道天雷结束后,林落赶紧闭上了眼,凝神屏气,调整体内灵力,继续念诀运气,以期在下一道天雷劈来之前能将灵力调整如初,再扛一点天雷的伤害。

虽然刚才那一天雷已让她认识到,这么做只是杯水车薪而已。

…………

后面,一道又一道的天雷接连降下,不知降了多少道。

林落开始时本还记了降下的天雷道数,但不知为何,那天上那雷降了两道之后,突然间便似发疯了一般,一下好几道咣咣咣,全朝她脑门砸来……

刻骨的痛意突然浸染她全身,使她发昏,她被这天雷砸的已然一身是伤,在数到第七道天雷时,林落便已支撑不住倒在了榻上,意识模糊。

这几道天雷降下的时间不过须臾一瞬,但林落却觉得犹如一个世纪般漫长。

这须臾一瞬不仅对她来说是如此,对看到雷云便赶来林落之处的淮青来说,更是如此。

明明不过才须臾一瞬,淮青却仿觉已过了千年。

待他看到林落时,林落已被天雷劈得晕了过去,朝向他这边的秀美小脸甚是苍白,唇瓣处沾着的殷红血迹又使她有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美感。

林落很美,三界第一美人,冰肌玉骨,面若芙蕖,艳若桃李,令人一看便沉醉。

淮青,其实从未忽略她的美貌。

偏偏林落此时,又因为遭受了多道天雷,她身上的衣服已然被劈得有些七零八落,肩上,手上,腿上的衣服都被破开了不同程度的口子,现出了里面凝脂般的白玉肌肤,白得晃眼。

又柔又弱又静又美又伤,激起了淮青再难遏制的无限怜爱,和他不能宣之于口的一些东西。

这是他的小徒弟,他无论如何都得护着。

原本,他不会让她受一丝一毫的伤害,奈何天意难算。

天意亦难为。

淮青墨眉拧起,眼眸微眯,一个瞬移便到了林落身旁,他将身上衣袍扯下,青衣翻飞,将林落盖了个严实。

随后,他将林落牢牢护在了身下,不透一点缝隙,又弹指一挥,往她眉间施着治愈法术。

这天雷接连劈了几道之后,似乎有了些休憩之意,不似先前那般,猛然一下劈来好几道。

在淮青进来之后,天雷未再降下,而雷云里时不时闪出几道闪电,仿佛在积蓄着下一次更为猛烈的天雷。

“师父……”

“师父……”

林落此时被天雷劈得脑袋是晕晕乎乎的,她虽意识不清,但也不至于昏死过去。

她能感觉到,那一道道天雷未再往她身上劈,可她身上的伤却还在那,虽然不似开始那般钻心的疼痛,但仍在撕扯着她全身的痛觉神经,使她在头脑昏昏沉沉之际,不自觉地想要靠近某些使她舒服的东西。

在刚才恍然之间,林落鼻间闻到了一丝清冽沁人的兰香味。

极淡极轻,但偏偏林落闻到了。

这味道很像她师父周身所萦绕的味道,林落鼻间只要嗅到一些,便会觉得安心。

因为,这让她知道,师父就在她身边。

她此时不知这味道真是假,她只知,这味道令她舒适极了。

似乎身上的疼痛得到了缓解,慌乱的内心也在慢慢地恢复平静。

每次在这个世界处于这种危险境地,或是临于生死一线时,林落想起的总会是她师父。

师父此时在哪里呢。

师父此时在做什么呢

师父会来救她吗。

她会莫名其妙地想一些这样的,有的没的,莫名好笑的东西,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在此刻,林落不知道她之所以能闻到那味道,是因为她正被她师父抱在怀里。

她师父用长衣将她盖了个严实,单臂环过她胸前,弓身将她完全包裹在了身躯之下。

而林落呢,她只管循着那味道,一声声无意识地嘤|咛,叫着她师父。

一声又一声的师父。

淮青听到了,那似小猫哼叫般的一声声“师父”。

他眸中暗了一瞬,眼底的一片冰雪之下似是聚了暗流波涛,不知何时会汹涌而出。

“落儿,师父在。”淮青轻声回她,垂眸看着怀中之人。

他见林落唇角处还留有被她自己咬出的血迹,一时之间便抬手想擦拭干净。

可那指尖在将要触到林落红唇的毫厘之距时骤然停下。

转瞬,还是贴上了林落微张的唇瓣处。

触之柔软湿润,抚之温热犹存。

淮青长睫一颤,待擦拭掉血迹后便收回了手。

淮青怀中之人还在一声声地喊着师父而不自知。

她喊的一声声师父,就好比无数只蚂蚁在淮青的心上啃噬。

但他表面仍是不动声色面如冰霜,在他极度克制下,心里也是一片平静。

他还在计算着那雷何时劈下。

刚才,他因为怕林落醒来后会坚持自己受完雷劫,他便只给她施了一些低阶的治愈法术,想等雷劫降完后再给这小徒弟疗伤,然后离开,她便不会知道他今晚来过。

淮青凝视着怀中之人许久,平日的冰冷肃杀之气全无,他鸦睫垂下,在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

这筑基之事,淮青原根本不会让它发生。

可现在雷劫已至,筑基只余一步未成,他便只能……

“好舒服啊……”

林落浑然不知她是被她师父抱在怀里,她只是觉得自己触到了什么温暖的,令她舒适的东西,就好似以前在现实世界里,她每晚睡觉都要抱着的娃娃一般,这触感是舒服极了。

林落下意识便把淮青当作了她以前的娃娃,她挣扎着抽出了手臂,将脸颊贴在淮青胸口处,然后两只纤纤玉手摸着淮青的腰线,就这么环到了他后背,抱住了他。

就似一溺水的人抓着一海里的浮木,这架势是打算死也不放手。

真的好舒服。

林落在迷迷糊糊之中都不禁发出了一声喟叹,这手感抱起来当真是好极了。

怎么好像,比她以前娃娃的手感都要好?

而淮青,身体不受控制地一颤,眼神一瞬放空,喉咙微滚。

两人都未动了。

林落的手环着他的腰,林落的脸颊贴着他的胸口,林落的呼吸洒在他手背。

这些都使那冰雪之下的波涛随之汹涌。

*

天华门另一处。

那时,当天雷轰鸣在天华门上空之时,惊动了整个天华门之人,也包括寒若。

寒若抬头望去,见雷云滚滚,天有异象,明显是筑基的雷劫之兆。

他一下便明白了。

他知晓,这定是林落筑基的雷劫。

于是,他便马上往降雷方位处赶去。

虽说筑基的雷劫只三道,按林落现在所拥有的灵力和修为,她扛这三道雷劫亦不会出什么事。

他完全没必要如此担心,飞奔而去。

但对于林落,万事不关心,麻木不仁的寒若却怕凡事都有个万一。

万一呢。

他决不能让这万一发生。

他不能让她受一丝一毫的伤害。

死都不能。

寒若本因灵力尽失之事,在知道淮青对南城秘境一事的处理后,便在离天华门较远处的一座青山里打坐聚灵,是以,他此时御剑赶去,需要花一些时间。

而当他在御剑之时,他看到那天雷闪电似要撕破这整个黑夜,雷声震天,一道又一道不停地降下。

他双眸深沉似这黑夜,不好的预感自心底一下涌出。

第一道雷劫过去。

第二道雷劫过去。

第三道雷劫过去。

第,第……四道?

怎么会有第四道?!

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寒若瞳孔紧缩,垂下的双手一下握紧,直到指尖嵌进皮肉将要流血,他才回过神来。

这个万一发生了。

这筑基雷劫不止三道,甚至四道,五道,六道都不止。

那天雷一道又一道劈下,到最后停止之时,不过仅转瞬之后。

寒若数了,已经劈了七道了

这时,寒若胸口处猛然一阵刺痛,紧接着一股血腥味涌上他喉咙,在御剑落地之时,他握剑抵地,直接吐了一口血出来。

“这身子越发没用了。”

寒若面色惨白至透明,他用手背抹掉了唇角的血,便往林落之处去了。

当寒若进了林落日常打坐修炼的房间时,眼前之景象,令他胸口处的郁结之气一下冲上,喉间似是又涌上了一股血腥味。

寒若看到,在林落打坐的榻上,淮青倾身抱着她,将她整个人都拥入怀中,而林落的脸色甚是憔悴,像是睡着了一般,模样静谧,双手……双手,还环在了淮青背后。

这定非她本人所愿。

我眼睛所见不是事实。

寒若咬着牙,桃花眼里染上赤红,平日里惨白无神的顿时阴沉至极,眉间怒气满布。

只有关于林落的事情,才能让他情绪崩坏至此。

别人怎么可以碰她呢,别人怎么可以抱她呢,她只能是他一个人的。

谁都不能觊觎她,谁都不能将她从身边抢走。

她分明就,只属于他一个人。

林落只属于寒若一人。

从以前到现在,一直如此,谁也无法改变。

谁都不能改变。

“你放开她。”寒若说话之时便已拔剑。

他无畏得很,以灵力尽失还未恢复的元婴之躯,便敢正面对抗半步便可飞升的仙门第一人。

他眼里无丝毫畏惧和对于强者的怯意。

反而透着不要命的狠意,和阴郁至极的些些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