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房姨太太……”江归晚对这个说法无语极了,“倒也不是这么说,我没娶过,姑娘不要拿我开玩笑——”

“少爷这说的是哪里话,”那女子娇笑着打?断了他,手搭在腰前,往前走了几步,“前几天刚迎的亲,今日就不记得了?你若是不认我,元纨可是会伤心难过的。”

她手在腰前拧动了起来,做了两个容桑从未见过的手势。

容桑还没弄清这是什么诡异的招式时,便见整条街的风向突然变了,以元纨为中心,呈漩涡状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风阵,越卷越高,一直与这座城镇里最高的建筑齐平。

容桑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她躲到江归晚身后,却仍逃不过那风阵四处移动,与江归晚擦肩而过时一股莫名?的力量将她拉进了风阵里。

她整个人都失去了行动能力,漂浮在空中,霎时天旋地转,颅内一阵轰鸣,耳边响过几声嗡嗡声,等一切都平息下来时,她已经被圈在了一个铁笼中。

那铁笼也不知是由什么做成的,在月色中散发着寒气,看着便冰冷刺骨,坚不可摧。

她摔到地上,捂着腰爬起身来,就见对面距自己大概十?余米的距离处,赫然立着一个与她一模一样的笼子。

里面也站着一名?女子,与她有着同样的面容,同样的衣裙,甚至连惊讶的表情都一模一样,就跟照镜子一般,什么都被她复制了过去。

简直是……见了鬼了。

容桑盯着元纨看了几秒,又转头面向了呆愣在原地的江归晚。

“江道长快救救我!”元纨顶着那张与她一模一样的脸,扒在笼子旁,声嘶力竭地喊着,眼角泛着泪花指着容桑,语气李甚至带了点撒娇的意味。

“这里面好冷,我好害怕,江道长快带我出去,那妖怪把我关进来,你快去帮我抓了她好好教训她一顿!”

容桑听完当即便是一头黑线。

知道将称呼改成江道长这女子倒也不算太蠢。

但桃夭斋那几个老头设置关卡的时候敢不敢稍微走点心?

先不说这个伎俩有多低级,但凡是个稍微认识她的正常人,都不会认为这种说话语气是她能发出来的吧?

只是换了张脸这种程度的骗局,江归晚怎么可能上当。

她一言不发?,难得带了些正面情绪审视起江归晚来。

元纨又跟捏着嗓子般带着哭腔说了几句什么,容桑还没来得及嫌弃,便目瞪口呆地看着江归晚耳尖诡异地逐渐泛红,脖子也逐渐染上了粉色,随后整个人都肉眼可见地羞涩了起来。

容桑:“……”

这人认真的吗?

“江归晚。”容桑自己也不太明白自己现在心里是个什么情绪,她喉咙有些发?痒,冷声开了口:“你在干嘛。”

“没……”江归晚听见这声才像回过了神?,他左右看了看,仔细辨识了一会儿,对着容桑低下了头:“没干什么。我知道的。”

他知道那是方才的魅妖假扮的。

真正的容姑娘并不会对他那么说话,他认出来了,但多多少少还是有点……

有点不适应。

江归晚不太好意思地拔出自己腰间的剑,又长呼出一口气,缓缓转身面向了元纨,目光专注起来,却并不打?算下杀手。

容桑盯紧了他,余光瞥见元纨仍在挣扎,不死心地呼喊着江归晚,不断解释自己才是容桑。

她每说一句,江归晚眼中的情绪就松动一分,手中握剑的力道也时强时弱,看起来随时都会收手。

容桑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无语过。

她恨其不争地收回视线,揉着额头打算自己思考逃出去的办法。

来这儿她不是当了人质就是在当人质的路上,早已锻炼出了强大的临场镇静能力。

耳边叽叽喳喳,她头都要炸了,打?算再喊一声江归晚时,却见街头慢慢悠悠走出一个婀娜的女子身影,手中挥舞着手帕,口中低声嘟囔着不知何处学来的小曲儿,她笔直朝这儿走来,似是完全没注意到这里发?生的一切。

容桑都不用细看,光凭那趾高气扬的气势,她就能认出这是自己刚刚才跟踪过不久的云芷。

人影从黑暗中走到了路灯下,昏暗的灯光落到她脸上,云芷微微一抬头,却像才看见这里几人一般,惊呼出声,拿帕子捂住下半张脸,还十?分做作地后退了几步。

“夫君……”云芷声音颤抖,眼里的惊恐倒是逼真:“你怎么在这儿?!”

另一边的元纨也像是看不惯她这般做派,不屑地嗤笑出声,以此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云芷又是一声惊呼,她怕极了,一路小跑跑到江归晚身后,探出半个头:“这,这怎么有两个容妹妹?夫君,这是怎么回事,容妹妹难道是妖怪吗?我不过是傍晚积食了出来散散步而已,怎么会碰上这种事情!”

“云姑娘自重。”江归晚面对云芷时又突然变了个态度,他为难地推开云芷,透出十足的距离感。“这里危险,云姑娘还是快些回去吧。”

这种演技也就能骗骗江归晚了,容桑双手抱臂在一旁看好戏,元纨像是不想理她,摆出和容桑同样的姿势靠在笼子边。

江归晚和她拉开了一点距离,他视线落到容桑身上,没人搭理云芷,气氛一时有些不对劲。

“我不回去,要回去也是夫君送我回去!”

这话一出没人搭理云芷也不觉得尴尬,她低头小声啜泣了起来,抬手拿帕子拭了拭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

其余两人在干什么容桑并没注意,容桑是一直盯着云芷的,她想起云芷方才说过的话,总觉得她是已经谋划好,找到可以让江归晚欠她一个人情的机会了。

事实证明盯着云芷是没错的,容桑清清楚楚看见云芷抬头时,另一只手借着帕子的遮挡,在微弱的灯光下,十?分迅速地摆出一个容桑从没见过的手势。

随后城墙上孤零零插着的一根旗杆倏地倒下,倒下时在半空微微晃动了几下,指向了元纨的方向。

这一切都无声无息,江归晚捂着耳试图屏蔽元纨的话语,只有她看见了。

她正思考着云芷这个动作的目的,没过多久,就听另一个铁笼中的元纨突然号叫了起来,凄厉的尖叫声划破夜空,直冲云霄。

容桑感觉自己头顶的铁笼开始剧烈扭曲了起来,时而扭成一团,时而四处伸展,不停地甩动着。

“江归晚!”元纨从破笼而出直冲容桑而来,她现在全身修为使用不得,一时急切,躲避时竟喊出了江归晚的全名。

江归晚被这一声喊得一怔,他胸腔内的心?脏狠狠一跳,思绪又飘回了那个寂静无声的清灵阙中。

那里终年白雪皑皑,不曾开过一朵花,也有个人这般,喊他的全名。

这几日来熟悉的感觉难道都是巧合吗?

他来不及细想,容桑话音未落,他便提剑冲了上去,挡在了容桑身前,替她拦下了元纨这一猛烈的攻击。

“元姑娘!”江归晚看着明显失去意识的元纨,皱紧了眉头,“元姑娘你醒醒!你元神?被人缚住了,快醒醒!”

他没分辨错,元纨不过是桃夭斋找来放在幻境内用以考验弟子的,方才假扮容姑娘对他们也并没有杀意,此时突然变脸,定是有人控制了她。

只是这人是如何下的手?他竟没有丝毫察觉。

云芷一直在他眼皮底下,并没有机会,容姑娘更不用说,江归晚眉头皱得更紧,体内一股久违的燥意涌上来,吓得他一时收力,竟被元纨打出去了几米。

怎么会?

他将容桑护在怀里,失神地爬起,脑子里仍是刚刚的情绪,惊恐充斥了他整个脑海。

“夫君我害怕!”云芷掉下两滴眼泪,跑到江归晚身边,“你刚喊她元姑娘,莫非这人是元纨妹妹?!”

元纨从云芷嘴中听见自己名?字浑身一震,稍微冷静下来的杀意再次淹没掉她,她一声怒吼,仰头朝天,又从身后钻出好几个长着容桑模样的魅妖,四处奔散围住了三人。

容桑惊吓之余还有些无奈。

这人干这些的时候能不能换回自己的脸,这场面被她本人看见,着实有些难以接受。

江归晚强行让自己回神?,为了不让那股燥意再次涌上来,他深呼进一口气,不敢再用刚才那么大的力道了。

“轰——”

天空响过一声巨雷,随即下起了雨。

元纨和她的属下们淋了雨,便像是被定住了一般,立在原地,没有上前。

容桑终于有机会喘口气,还没说上两句话,便又听城门口传来一阵阵响亮的唢呐声,与铜锣声交缠在一起,唱起了一首丧乐。

不止元纨,这下连容桑也不敢乱动了。

她正对着城门,城门打开时,附在门上的飞虫惊起四处乱窜,像一小团黑色的乌云,门后的动静堪比雷声,一下一下重重击打地面,气氛沉重得容桑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雨水打?湿了她的裙角,她眯着眼睛,看着一大队人从门后慢慢现身,几人走在面前吹乐,后面几人肩上扛着什么,吭哧吭哧地给打?气,才能不让肩上的东西掉下来。

这几人颇为眼熟,容桑擦去脸上雨水仔细看了看,才终于认出这是她进入幻境时江府找来给她抬轿的那队人。

莫不是他们现在抬着的也是江府新娶的新娘?

可这大晚上出嫁未免太过奇怪,容桑正要上前再仔细看看时,一双手拦在她身前,阻止了她的动作。

“容姑娘要干什么?”江归晚满脸不赞同,“姑娘还是在原地看看清楚再决定要不要过去吧。”

容桑一愣,闻言抬头看过去时,这才发?现那并不是什么大喜的花轿。

为首的是那个棺材铺老板,他走在最前,身后十余人,在数不清的飞蛾的陪伴下,抬着一口十分巨大的棺材。

那口棺材装进在场所有人,都绰绰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