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道长如此盛意,我自然是不该拒绝的。”

容桑话音未落,温乐游嘴角僵着的笑意终于真诚了些,她从这并不明显的变化中敏锐地品出了些什么。

是她不对劲还是温乐游不对劲?

这温乐游邀请她看花干嘛?莫不是喜欢她?

她将这份震惊憋在心里,又仔细琢磨了一下。

不应当不应当。

温乐游是心悦女主秋瑜然的,甚至都能为人家做到终生不曾找过道侣孤寂千年的地步,肯定是她多想了。

思及此,容桑尽量拒绝得不让人失了体面:“但是,我自小体弱,受不住夜,稍一晚睡第二天便会精神不济。我与道长你这般修炼过的不一样,若是半夜着了凉,明日还得麻烦桃夭斋的仙人们帮我开药。”

话已至此,意思也算明确,她想是个人总该懂了吧。

正要接着关门,却又见温乐游将眼睛瞪得两倍大,高悬的月亮照着他的脸色,黑得像锅底:“容姑娘现在当真还能睡得着?”

幻境内好几个夜晚,除了最后两个时辰容桑坐着等他,其余时间她都是天黑就睡,天亮才起。

偏偏这么阴间的昼夜交替,容桑还真就每回都睡着了。

里面已经睡饱,现在容桑又能沾枕入眠,他是如何都不信的。

温乐游头次邀请一名女子看花,刚踏出第一步就惨遭拒绝,多少有点难堪。

若是别人,他没想过对方会不答应,但如果是容桑,温乐游选择后退一步。

他很快恢复过来,藏起不满与失落的情绪,像最开始那样笑了笑:“能入眠便算了,本还想去了问问容姑娘觉得那不知春好不好看的。若是看着赏心悦目,我倒还想给瑜然移一棵过去,等到百年后,说不定也能看到铁树开花呢。”

坊间传闻,虚空仙府随便拉个门童出来探探家世都是富甲一方,更别说入室弟子,要想在虚空仙府内立足,个个都得家境殷实,少说也得有百年基业。

不知春难种,更难养。

种下存活至少就需一车金叶子,若是养上百年等到开花,还不知得用掉多少俗世尘民一生的积蓄。

温乐游不可能不知道这花的珍贵,说得底气十足,又是虚空仙府入室弟子,地位崇高,想来家族也势必是个德高望重富可敌国的百年大族。

容桑都不敢想嫁给温乐游可以少奋斗多少个一百年,毕竟那都不是她的。

心里暗自感慨的同时,她也松了口气:“道长眼光极好,我是个俗人,没见过世面,去了也是瞎说添乱,道长还是走吧。想来你不论送些什么,秋姑娘都会高兴的。”

温乐游看着像是还想挣扎,容桑不想听下去,右手拉住门把一甩,便关上了门。

门外人离去的背影仓促,仔细看还能看出几分不甘来,连发尾都在诉说着主人的不满。

容桑铺了铺床,正想着静坐一会,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外面的敲门声又不轻不重地响了起来。

一晚上着实没个安眠。

她起身披上一件大氅,以为又是温乐游,正想再劝退一遍,待看清来人时,又猝然哑了火。

“容姑娘。”门外赫然站着的是江归晚。

容桑想自己这房门定是有什么魔力,要不怎么一个两个都爱搁这儿瞎笑?

“你又来干什么?”她问得随意。

正为着这人烦呢,正主自己上门了。

方才才从师兄那儿得知容桑是自己师尊的族人后,江归晚对容桑的印象便一下子好的不能再好了。

他捧起手中食盒,银河闪烁在他头上,远远看着像根发簪:“我是来感谢容姑娘带我出幻镜的,顺道将王师兄叮嘱的东西带过来。”

“师兄说他师尊交代过要好好照顾你,但他现在有些忙,便让我一路带过来了。这是安神汤,师兄怕你受到惊吓,说喝一碗这个能助眠。”

容桑捂住眼睛,不知是被繁星还是江归晚的笑眼晃到了:“有心了,给我吧,天黑了,道长也快回去。”

江归晚被她这冷淡的三字经听懵了,总觉得容姑娘好像不是很愿看见自己的样子。

既是族人,有千分之一像便也不奇怪了。

他无意识咬紧下唇,眼底泛着水光:“容姑娘,其实……其实却舒真人,是我师尊……”

容桑:“???”

那又如何?

这人是来和她炫耀的吗?!

“我还却舒真人本人呢!”

她一把抓过食盒,心想这个江归晚真是哪里扎心戳哪里!

但凡她早一秒钟穿过来,早一秒意识到自己穿的是哪本书,她第一件事情就是退了江归晚这个糟心货!

江归晚见她突然声音变大,还信口开河,以为她是不信,又跟着容桑进了房内解释着:“我没骗你容姑娘,是真的!我听师兄说你是我师尊的族人,你以后若是有什么事情,尽可来找我,我一定会帮你的!”

容桑:“……”

“我需要你帮我让自己滚。”她失了脾气,指向门外,“我并不想与你沾亲带故,麻烦你认清自己的身份,世上坏人很多,你这样会让我觉得你也是。”

“不是,”江归晚急得挥手,又觉得自己的解释苍白无力,“我不是……”

容姑娘好像看着与师尊关系不太好的样子。

师尊她心地善良,只是性子冷了些,莫不是这位姑娘族人与师尊之间有什么误会?

心里明白这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弄清的,江归晚对着容桑露出一个招牌笑容:“容姑娘放心,我真的不是坏人,我师尊一切安好,也一直很期望收到家族的传信,还望姑娘一家不要惦记,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饶是一贯懒得发脾气如容桑,也实在忍不住了:“你是傻……吗?”

取你性命也算好好照顾的话,她还真就弄不明白“照顾”两个字的含义了。

江归晚送完东西,也弄明白了许多事情,心里高兴,对着容桑的笑顿时更甜了。

“我不傻,我知道容姑娘其实也心地好着呢。”他挥挥手走出门外,“我先回去了,容姑娘好些休息,明日我来给你送早饭。”

他还一步三回头:“容姑娘不必相送,我会自己好好回去的!”

甚至连身都没打算起的容桑:“……”

谁吃多了要送你!

江归晚要么是真傻,要么是演技太好,让人不禁疑惑这人是不是真傻。

她当然信后者。

这人克她,几句话就让她静不下心打坐了。

又过了半晌,容桑一口气喝掉了安神汤,闭眼在方圆百里搜寻起邱陵的位置来。

她时刻掌握着江归晚出门后的动向,待找到邱陵后,随便念了个普通的传信决便将江归晚此时的位置用意念传了过去。

传完后她换上常服,跟在了江归晚身后。

她倒是要先弄清楚,那邱陵与江归晚之间,到底有些什么恩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