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容桑揉着磕碰到的后脑勺爬起来时,发现自己正趴在江归晚身上。

她依稀有些印象,她被江归晚扑进洞中,从树洞出口落下时,也是江归晚抱着她换了个方向,让她不至于和这片土地来个亲密接触。

说不上什么心情,容桑飞快爬了起来。

起身时撑在了江归晚胸口上,也不知他胸前都放了什么东西,撑着的衣料上突出一块,狠狠往容桑手心扎。

手心被戳出红痕,容桑双手揉搓,轻踹了他一脚。

她与江归晚真是天生相克,碰一起就没有好事情。

躺在不远处的温乐游也醒了,他见容桑好端端地站着,便转了个头查看起秋瑜然的情况来。

好一个师兄妹情深。

但她是不会管江归晚的。

容桑没理地上躺着的人,自顾自寻了个有人烟的地方走去。

那小倌说开始之后自然会得知规则,想必这幻境内定是有些工具人的。

往前走了一阵,走出树林,外面是大片大片的麦田。

绿油油的田野中,一户人家立于其中,不甚显眼,但又让人忽视不掉。

估计就是这儿了。

容桑往下看了看小路,刚提起裙摆打算下去看看,身后就响起了一群拖后腿的声音。

“容姑娘,”温乐游扶着秋瑜然,急忙喊住了她,“你等等我们,前面安危难料,你又不会什么法术,还是我们和你一起去吧。”

人菜瘾大——容桑估计温乐游心里现在就是这么想她的。

她看着温乐游一边急着往她这儿走,一边抱宝贝似的搂着一瘸一拐的秋瑜然,反倒慢了速度。

江归晚也不知道听见了什么,温乐游话音刚落,他便停了下来,手捂住胸口,眨着漂亮的大眼睛。

容桑选择性忽略,侧着身子等温乐游过来。

“秋姑娘这是受伤了?”她好像想起了有趣的事情,挑了挑眉,“要不要我扶你吧。”

秋瑜然却像看不见她一般,捂着受伤的左臂,模样看着十分可怜:“师兄,我们去前面的民家讨些药吧,顺便看看里面能不能找到桃玉。”

“嗯。”

前面是下坡的小路,崎岖不平。

温乐游抱歉地朝容桑笑了笑,转而走到秋瑜然前面背起了她。

不论何时看好戏都是快乐的。

容桑带着些幸灾乐祸回头想看看江归晚什么神情,却不想江归晚根本没注意那两人,只盯着她发愣。

见她望过来,他脸涨得通红,像是转身欲躲,却又强行控制住,对着她轻轻笑了一下,眼里映着桃花。

那是容桑在九宫日见了无数遍的模样。

纯粹里带着丝丝的欲,坚韧中又带着些许的颓,像苍山洱海,白云缭绕间里强行盛开的野玫瑰似的。

孰不知一碰便是满手的刺。

她收回目光,未做回应,跟上了温乐游的步伐。

容桑一走,江归晚便抿紧嘴唇,揉了揉泛红发烫的耳尖,从怀中掏出了一颗石子。

石子边缘锋利尖锐,他将石子紧握手心,扎出了容桑同款红痕。

方才听温乐游说,容姑娘并不会法术。

那这石子,是谁扔的?

*

温乐游背着人,走得并不快,容桑十分轻易地就超过他们先一步到了民户门外。

木门很新,看着像是刚做成不久。

容桑伸手敲了两下,门内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什么人过来开门了。

她收回手,看着旁边的温乐游将秋瑜然放在土墙边上,右手越过肩膀将她紧紧搂在怀中,生怕人磕着碰着了。

既然这么宝贝,怎么还忍心抛下她和别人一组?

着实搞不懂温乐游在想什么,容桑听着逐渐走近的脚步声往后退了一步。

“桑桑?”

开门的是个老妇人,估计身子骨十分硬朗,看见容桑便上前捉住了她的手腕,惊呼出声:“你怎么现在才回来?现在都什么时辰了,我和你爹都担心坏了!”

虽说万事万物皆有自己发展方向,但如今这般场面,容桑却着实有些弄不明白了。

她抬头看看天色。

刚刚还趁着晌午热烈地挂在他们头顶上的太阳,此刻却在西边群山的掩埋下只露出了半边脸。

半个时辰而已,竟到黄昏了。

握住手腕的手上带着常年干惯农活的厚茧,磨得容桑有些痒。

“我们碰上了一些事情,”她试图收回手,“差点迷路了。”

“迷路了?怎么会迷路?砍柴的路你们都走多少遍了!”老婆婆也不知有几个嗓门,吼起来像是能把人吹飞,“我的乐游呢!乐游怎么没有和你一起回来,乐游人呢!你不会是丢下乐游自己一个人回来了吧?”

说着说着老婆婆狠狠扒拉开容桑搀扶她的手,就要跪坐在地上哭喊起来了。

容桑无奈,指了指一直扶着秋瑜然站在石墙后面的温乐游。

她想起这里是桃夭斋的幻境,他们又都在红榜上写过自己的名,老太太知晓他们的名字也并不奇怪。

看见温乐游,老太太果然不闹了,扶着门边起身,抱住了自家儿子:“吾儿!还好你回来了,你和桑桑日暮才回,可知我和你爹有多担惊受怕吗!”

吾……儿?

这老太太刚刚才自称是她娘亲,转头怎么就喊起别人儿子了!

老太太强势哭诉了半天,死活不让温乐游插进一句话。这边喊得累了,老太太换了个边,正打算接着哭号时,打雷似的嗓门却突然停了下来。

她抬手将容桑温乐游两人护在身后,看向秋瑜然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妖精:“你是谁!怎么会和我儿子儿媳在一起!”

老太太回过头:“吾儿,这是你从深山里带回来的狐狸精吗?你可千万不能做这种糊涂事!桑桑是你明媒正娶八台大轿接回来的,万不可做那负心郎遭人唾骂啊!”

容桑现在听见负心郎负心女这类词汇就头秃。

她按着太阳穴,合着温乐游在这幻境里成了这户人家的儿子,和他一起组队的自己成了这家儿媳?

老太太又将两人推进了门内,利落放下门杵,孤身拦在了木门前。

“妖精我告诉你,我儿子儿媳恩爱得很,你别想染指别人夫君!你若是有什么非分之想,我定请个道长出山收了你!”

“不是的婆婆,你误会了……”秋瑜然捂着手臂,脸色绯红地解释,“我不是妖精。”

这话显然说服力小,地上响起些沙砾摩擦鞋底的声音,也不知老太太都干了什么,秋瑜然突然闷哼出声,带着明显的痛意。

“瑜然!”

温乐游急了,运气踹门,可门却纹丝不动。

门内两人俱是一阵,容桑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温乐游两步并作一步,长手勾住墙沿,跳着起身轻松一跃便翻过石墙,跳到了门外。

容桑摸着木门,散出一丝灵识循着门边往四处探了开来。

于是江归晚不过才晚来了一小会儿,见到的场景便截然不同。

温乐游抱着秋瑜然,一名看着七老八十的老太太正捶着他的后背涕泗横流,直骂他是个见一个爱一个的混账东西。

而容桑……

容桑正透过勉强推开的半掌门缝,露出小半边脸,津津有味儿地看着。

江归晚莫名生出股错觉,他想若是再给容桑来上那么一碟瓜子,只怕她这好戏会看得更尽兴。

他都错过了什么?

……

“婆婆,”江归晚试图救温乐游于水火,“这位女子是我友人,不是什么妖精,我们来找温公子是有正事想问,还望您行个方便,别气坏了身子。”

江归晚最擅长这个,他生得一副乖相,极具欺骗性,婆婆在他与秋瑜然之间来来回回看了好几眼,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这两才是组一个对的,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她又不放心地教训了温乐游几句,仍是不善地瞪了眼秋瑜然,这才扶着老腰进了屋内。

温乐游天之骄子当惯了,哪里受过这种委屈,特别是还在江归晚这种人面前。

所以哪怕江归晚帮了他,他也当做没看见似的,小心翼翼地将秋瑜然放下,轻声安慰了她几句。

温乐游一路对他都是这个态度,江归晚受了冷落也并不在意。

他推开木门走了进去,正撞见容桑和老太太聊着天。

院子角落里一位老伯正旁若无人地劈着柴,江归晚压下心底问号一堆,小碎步上前帮起了忙。

容桑留了丝心眼注意着他,见他干上了活,又看了眼门外你侬我侬的两人,继续与老太太说话。

其实设定什么的容桑大多从刚刚门外的闹剧和对话中搞清楚了。

这里大概类似于一个专门为他们建立的剧本世界,按老婆婆只认识她和温乐游来看,这里大概是为他们俩设立的,江归晚和秋瑜然是误打误撞闯进来的,但现在看样子也只能留在这儿跟他们一起想办法出去了。

凭着这场相亲大会的目的,容桑合理怀疑桃夭斋那些老头搞这些七里八里的原因就是想让他们体会体会婚姻的快乐。

她和温乐游在这里是一对夫妻,早晨出门砍柴,他们进来前与藤蔓拉扯了一段时间,所以到这儿的时间有些晚了,老婆婆才会质问他们怎么出去了这么长时间。

温乐游扶着秋瑜然进来了,老太太好不容易和容桑聊得缓和些的脸色顿时又臭了起来。

“桑桑,我同你说。”老太太拍着她的手背,一脸凝重,“古人常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你既与乐游结为了夫妻,便要好好相信他,莫不要因一些小事怀疑他,让那狐狸精给离了间!我看那小娘子卧蚕有痣,生的是副狐媚相,你可千万注意着点!”

容桑自然是百般应下。

她方才用灵识四处探过了,这里被人下了禁制,温乐游他们修为在平辈中算是上乘,但在这般强大的禁制面前也被封得死死的。

可怜她一身修为,竟也要藏着掖着,跟着这几个耽于情爱的、一副傻样的一起慢慢找出路。

但容桑并不急着出去。

她伸了个懒腰,正想结束话题的时候,老太太见她始终问不到点上,突然拉近了她,一双眼睛做贼似的到处巡察一番,在她耳边低吟:“你与乐游也成婚不少年了,这……你们何时,能给为娘生个孩子啊?”

容桑:“……”

娘的这几个老头真会玩。

她刚想出言再缓缓,便又听老太太声音更小了一点。

她手放在容桑肚子上,一轻一重地揉上揉下,眼里泛着精光:“等你们真正有了孩子,我才好把传家宝放心交给你们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