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

寒冬腊月之?际,洛州城也迎来了第一场雪。

左叶叶给桃树苗包上?了厚厚的纸糊保暖,细心的打理着几株小树苗,竹院的屋子也上?了锁,再无人于此?居住。

而?融离的离开?,短短三个月的时间,便?让众人都忘却脑后继续生活,对?于左府而?言,没有任何的影响。

小红撑着油纸伞,小跑而?来,担心的喊道:“小姐,您怎么又自己?过来打理了,这么大的雪,若把身子冻坏怎么办?”

小红赶紧将厚重的披风给左叶叶披于身上?,又把手?炉塞到她怀里,油纸伞全部倾斜到左叶叶头顶。

给最后一株树苗浇灌完水,左叶叶才站起身来抹掉额间的汗珠笑道:“你家小姐又不是纸糊的,哪那么容易冻坏。”

左叶叶擦擦湿滑的手?,转身出了竹院,回?去的路上?还问道:“清雪是不是快到京城了?你去信问问他,盘缠还够不够,若是不够,就让他从京中的左记商铺取银钱。”

小红笑着应下,还打趣道:“奴婢知道了,小姐便?放心罢,奴婢记得清雪公子的家人好似就在京城,再不济,他还能回?家呢。”

左叶叶撇撇嘴,不屑道:“在京城又如何,这么多年对?清雪不闻不问,哪里算得上?是家人。你瞧我爹,要是一天不知道我在哪,他都得疯了,这才叫家人。”

“是,老爷对?小姐当真是处处放在心上?呢。”小红抿唇笑。

两人有说有笑的回?了屋中,左叶叶喝了盏热茶,又好奇道:“岚风最近在做什么?”

小红在屋中多烧了些煤炭,回?道:“岚风公子平日里便?打拳练武,还研究了一些菜肴,但他跟奴婢们说这菜还没研制好,待研制好便?要做给小姐吃。”

左叶叶点头笑的得意:“那我岂不是又有口福了?”

“小姐向来有福,只要小姐身体好,往后的福气?还多呢。”

然而?第二日,左叶叶便?染上?了风寒……

郎中前来诊治时,细心问道:“小姐昨日都做了什么?”

左叶叶靠在床榻上?,略是尴尬道:“就……顶着风雪在院里给树苗浇浇水。”

郎中闻言摇头道:“小姐往后万不能如此?行事了,您身体金贵,如今稍有不慎便?会染病,与纸糊的没甚区别,定?要时时刻刻注意着。”

昨日左叶叶才夸下海口自己?不是纸糊的,今天就被打脸了,她只能苦笑点头。

其实自从三个多月前那次心疾突发后,左叶叶的身体便?大不如前,四肢不如以往那般灵活,想要活蹦乱跳都要看自己?的胳膊腿愿不愿意,连一些寻常人能做的事情她也得量力而?行,风吹日晒的久了,还动不动便?会生一些小病,接连不断,原本有些圆润的身子几个月便?瘦了下去,那张圆圆乎乎的脸都削尖了不少。

当天晚上?,夜深人静之?时,叶声便?忍受不了,从“左叶叶”的身体里钻出,跑到院中好一阵捶胳膊松腿。

小鲤鱼见状翻个水花问道:“是不是那具凡身越来越病重了?”

叶声捏了捏肩膀道:“病重倒也没有,只是如今我附身在‘左叶叶’的体内,仿佛置身于一个狭窄的盒子中,想动弹几分都困难,属实难受。”

槐树爷爷抖了抖身上?的雪,说道:“生命流逝,这具凡身已是撑不了多久。”

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叶声躺在槐树下,叹口气?道:“余下的日子,就多陪陪我爹罢。”

小鲤鱼尾巴拍打着水面,也感慨道:“左老爷是个好人,就是命不好,青年丧妻,老年丧女。”

是啊,有时候叶声也在想,左老爷一辈子没做过坏事,甚至路遇不平,当扶便?扶,于经?商一行也颇有见解,可偏生命运多舛,让他所爱的妻子早早便?离世,唯一的嫡女也罹患心疾之?症,将不久于人世。

“这世道怎么如此?不公呢?”

叶声轻叹出声,这时小土地从地里冒烟儿钻了出来,摇头反驳道:“不是世道不公,是命皆如此?,因果循环,自有定?数。”

叶声见他神?神?叨叨的,笑道:“你又从哪得来的歪理?”

“这怎么能是歪理!”小土地杖子杵地,敲重点道:“这都是祖爷爷告诉我的金句名言,定?然是有道理的,他老人家还说,什么时候参悟了,什么时候便?能飞升上?界了。”

又是祖爷爷?上?此?编的上?古神?兽和凶兽之?间的故事也是祖爷爷说的,叶声深刻觉得祖爷爷不可信。

小鲤鱼显然也不大信,倒是翻着水花欢喜道:“没几日便?是人间的岁旦了,新春将至,街上?肯定?热闹,到时候我们一起出去玩啊!”

说到这个,叶声撑起身子来看向她:“年年你都嚷着要去玩,怎么到现?在还不会化形?”

小土地也转过头说道:“就是,还要把你装水里,有多麻烦。”

小鲤鱼鼓着鱼鳃,两根鱼须都塌了下来,委委屈屈的说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一定?尽快学会化形。”

叶声给她打气?道:“看看你心心念念的彩云仙子,若是彩云仙子让你学化形,你定?一日就学会。”

正?说着,天际忽然滑过一道彩色的身影,小鲤鱼瞪大鱼眼,一跃跳出池塘,大声唤道:“是彩云仙子,是彩云仙子!”

叶声和小土地也抬起头来,见到那抹身影往东边快速飞过,转瞬即逝。

小鲤鱼激动不已:“我定?要早日化形,早一点与彩云仙子说话!”

小土地和槐树爷爷都在一旁扬声鼓励,叶声却望着繁星满天的夜空,心里一丝水花也没有激起,若是从前,看到这些天上?的仙子们,她亦会心潮澎湃艳羡不已,可是现?在好似有什么不一样了,令叶声有些许迷茫。

之?后平静的一个月里,左叶叶好端端的又忽然发了一次病,在床榻上?修养了十几天,左老爷面上?不说,实则心急如焚,并斥重金寻各地有名的郎中前来,这一个月里,左叶叶不知道见了多少个郎中,但不论如何,这些郎中的话却都是一致的。

趁着左叶叶休憩之?际,郎中便?会单独与左老爷谈话,甚至会秉烛夜谈整晚。

“老爷,您要做好准备,贵府小姐的身子已是强弩之?末,随时都有可能撒手?人寰。”

郎中的话如当头棒喝,让左老爷身子都有些站不稳当了,他胖胖的脸上?如纸惨白,急切道:“这不可能啊,这丫头之?前很久没有发过病,就最近几个月的事而?已……先生再想想办法,还有没有救人的方子?多少钱、多少钱左府都出得,再名贵的药材都买得,只要人能治好,哪怕多续个几年命,左府倾家荡产也要替她治!”

郎中见左老爷声音都颤了几分,眼中十分无奈和心疼,他却还是摇了摇头,安抚道:“医者仁心,非是我贪图左府的钱财不想救人,这娘胎里带来的心疾之?症便?是不治之?症,小姐吉人天相,能够安然至今都属奇迹,左老爷,您还是早日做好准备罢。”

郎中背上?自己?的药箱,不忍再看左老爷的神?情,转身急匆匆的离开?了左府。

这一晚,左老爷呆坐在高?椅上?,彻夜未眠。

这件事,左老爷勒令府内所有人不得告知左叶叶实情,所以白日里,左老爷便?如往常一样,陪着自己?的女儿用饭,时不时两人就要拌拌嘴,小红将这些事情看在眼里,自己?都忍不住跑到没人的地方哭了几鼻子。

左老爷将所有的事务都推掉了,原本春节后要再次前去京城,稳固京中原有的生意从而?继续拓展壮大,可左叶叶的身体每况愈下,让左老爷再无心事业,便?将此?事全权交给了徐管事,自己?则是留在府中,陪伴嫡女。

左叶叶自然也看出了左老爷的不对?劲,日日恨不能住在自己?的闺房,用膳时,左叶叶便?一边喝着白粥,一边对?左老爷打趣道:“爹,你天天看着女儿,是不是女儿越来越好看了,你怕被人抢走啊?”

左老爷瞧她没正?经?的样子便?胡须飞起,哼了一声:“你跟你娘比起来,可差的远了!”

左叶叶嘿嘿笑道:“那肯定?的嘛,毕竟我身上?的缺点都随了您,要是随我娘,追我的俊美男子洛州城都放不下啦。”

左老爷闻言被她逗得笑了起来,小圆眼挑起:“爹瞧着倒像是洛州城放不下你了,城里但凡长?得有几分姿色的男子,哪个没被你撩拨调侃过?”

“这就不劳您揭我短了,若是有机会,我还想去京城撩拨美男呢。”左叶叶挠了挠头,不知羞耻的说着。

左老爷胖乎乎的身子顿了顿,低头吃着碗里的菜,哼笑道:“机会多得是,待你身子好了,爹亲自带你去京城看美男,可是比洛州城的好看不少。”

左叶叶闻言双眼一亮:“那我今日要再多吃一碗饭!”

左老爷笑着点头。

两人于屋内其乐融融,可左叶叶知道,这病,好不了了。

除夕夜,洛州城挨家挨户挂起了红彤彤的灯笼,金黄的吊穗随风舞,大街小巷都是老百姓们互相道贺新年之?声,左府的门口也贴好了新的对?联,整个府邸除旧迎新,满眼皆是红色,一派过年的喜气?。

左叶叶最近身体好了不少,比之?前些时日步伐都轻松了许多,她特意在除夕前一天软磨硬泡了许久左老爷,才得到了一次除夕夜出去玩的机会。

左叶叶便?换好一身绿罗裙,将小鲤鱼装进蓄满水的袋子中,和小土地一起开?心的出了府。

街上?自然是人满为患,各种贩卖小吃和物件的摊子,街头表演喷火的、舞狮子的、踩高?跷的,应有尽有,眼花缭乱,小孩子们跑街串巷,举着糖葫芦高?兴欢呼。

左叶叶带着小土地和小鲤鱼,将街上?有趣的摊贩玩了个遍,三人喜笑颜开?,不亦乐乎。

夜深时,空中突然传来一声巨响,随后仿若白昼亮起,耀眼绚烂的烟花绽放于夜空,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纷纷抬头看去,眼中充满惊喜,亦在这频频燃烧的烟火之?中,看到了对?新的一年满满的期盼。

小土地和小鲤鱼在热闹声中欢快的转圈圈,百姓们也都对?烟花拍手?鼓掌。

左叶叶静静站于人群中,圆圆的眼睛里被烟花映出缤纷光芒,心里第一时间想要分享的人,竟然不在这里——

融离,他看到烟花了吗?

真的好漂亮呀。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双更,下一更晚上十二点,明天请假一天噢(顶锅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