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六怔住,他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他不敢置信地问:“怎么会?那你怎么玩游戏?”

“尽自己所能玩。”卿八开口,“没有视力还有听力、嗅觉、触觉、味觉,调动你其他感官,去感受,去触摸,去看世?界。你会发现,没了视觉,世?界依旧在你心中。”

柳六想说,这怎么可能,又不是天生盲人,怎么可能会在短时间内适应盲人的世?界?

但又想起,若卿八没有说谎,她还真是短时间内便适应了盲人的世?界,比他们时间还短。

柳六定了定神,颤抖着手,去触摸眼前的衣服料子。

先生饶有兴致地望着这一幕,对卿八笑道:“这么好管闲事?外冷内热?”

卿八没答。

先生又低低地笑了一声,他的笑声很轻,像是愉悦,又像是被人违背心意而不悦,意味难明。

站在先生身后的辛管家面容一肃,凝神等着先生吩咐。

但先生并未生气,他左手摩挲下表盘,眼珠子转了转,忽而道:“你猜到了什么?”

卿八道:“我什么都没猜到。”

先生将?手表表盘丢到卿八身前的豌豆盆里,道:“那便试试,是你最终赢了游戏拿表就走,还是我邀请你留下来做客。”

卿八面色不变,淡定地将腕表收起,道:“我会离开。”

“我拭目以待。”先生将?身靠着太师椅上,道,“这波玩家里,只有你我看得还算顺眼,偏偏你一门心思离开,可真让我苦恼。”

卿八道:“先生会遇上更有趣的玩家。有趣的灵魂,这世?上说多不多,但说少也不少。”

“你还真不害臊,”先生被卿八逗乐,“一本正经自夸。”

卿八将分好的两碟豌豆交出,道:“这个游戏,我完成了。”

先生收起周围结界,对辛管家道:“去验。”

辛管家对刚才听不到先生和卿八的对话这事?并没有露出什么异样,显然这情况她习以为常。

她应了声“是”后,走到卿八身前,端起两盘豌豆递给?女仆。

片刻,女仆将?答案告诉辛管家,辛管家又告诉先生。

先生下意识地又想摩挲表盘,但那只表他给?了卿八,此时摸了个空,他道:“玉珠。”

辛管家取出两个玉做的老年健身球放到先生手中。

先生右手盘着珠子,道:“你又成功了,这次,你选择问问题,还是得线索?”

“得线索。”卿八再次开口。

辛管家上前,又递给?卿八一张卡片。

线索二:辣手摧花之人,喜欢种植花草。

卿八点头,准备继续玩游戏,先生制止道:“已经到了中午,该吃午饭了。”

他笑道:“我从不苛待玩家。”

他望向柳六那边,道:“游戏还没玩完?”

柳六后背沁出丝丝冷汗,摸着衣服布料,久久不语,听到先生画中催促,他深吸一口气,道:“正红。”

先生瞧了卿八一眼,道:“你看中的人,也不算太差。”

因?为答对了题,柳六获得一张线索。

卿八不语,只安静地洗了手,落座准备吃午饭。

中午依旧是牛排,卿八道:“能换菜式吗?牛排吃腻了。”

其他闯关者倒吸口冷气,也就卿八,敢这般挑刺,他们都受过惩罚,知道先生的手段,几乎生不出反抗之心,更别说提意见,此时听到卿八的话,方九忍不住心生嘲讽,真是飘了,真以为自己A神第二?

他们等着先生动怒,但出乎他们意料,先生并未生气,语气依旧宽和,口吻仿若与自家子侄对话,“那你想吃什么?”

方九心一梗,愈发记恨,凭什么大家都是闯关者,为何她便敢这般敢说敢做?凭什么她独得boss青睐?

“佛跳墙。”卿八开口。

“好,晚上安排上。”先生应道。

上午柳六最后游戏成功,大为激励其他闯关者,他们纷纷积极参与玩游戏,然真正玩游戏后,才发现没有视力,游戏有多艰难。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六个闯关者总共才完成三个游戏,他们不得不联合起来,交换彼此线索,进行利益最大化。

而那边卿八又完成一个游戏,这次她选择问问题。

她问:“我想做标准的玫瑰花茶,取盛放的玫瑰花放于瓷罐里,铺一层茶叶,再用箬叶包好制作,这个方法,对吗?”

男人道:“对,是这样,三停茶叶一停花最好。”

女人道:“我只会喝花茶,对花茶不太了解。”

小孩道:“盛放的玫瑰没有半开半放的玫瑰好,半开半放的玫瑰香气足,做出来的花茶味更纯正。”

老人开口:“摘半开半放的花蕊先铺一层,再上边铺花铺茶,味更纯正。”

卿八点点头,继续玩游戏。

这次,她摸到的游戏又是听花识数。

先生放下玉珠,起身去取花瓣,他对卿八笑道:“看来,这个游戏又能给你送线索。”

这时,方九忽然祭出身份卡,对卿八喊道:“打碟手,震耳欲聋!”

方九的词卡是和音,身份是DJ,他的能力一为消除自身存在感;二为震耳欲聋。

震耳欲聋能在对方耳边发出敲鼓惊雷似的声响,让对方短暂失去听力。

喊完之后,方九面上露出快意的神色,没了听力,看她怎么游戏成功。

柳六怒道:“方九,你神经病啊!”

方九道:“她又不能和我们合作,她得到的线索与我们无关,你又何必管她?”说着,他嗤笑道:“她不是说她独行么,我不过是成全她。”

柳六骂道:“昨晚还是她送你回房间呢,人不能这么丧良心!”

“她要是真好心,就该帮我熟悉熟悉路径,结果她送了就不管了,她算哪门子好心?”方九不屑道,“要不是她不负责任,我今天怎么会迟到?”

柳六觉得方九脑回路匪夷所思,“当谁都是你爹你-妈?就算是你爹妈,也没有无条件纵着你的道理,你以为你是刚出生的婴儿,要人事事?照顾?”

方九嗤笑:“你是不是狗啊,被人给?点好你就乐颠颠地贴上去。不过,你贴上去,那人未必要你哦。你还不是只能和我们一队?”

柳六冷笑,他是狗,那和他一队的他又是什么?没见过这么蠢,连自己都骂进去的人。

他正欲辩驳,忽而听到动静,又闭了嘴。

先生撒花了。

他不知道卿八在哪个方向,只凭感觉望过去,心底拧起。

没了听力,卿八还能完成这轮游戏吗?

相较柳六的担心,方九的暗自得意,卿八倒是很冷静。

她站在那儿,仿若不曾受到耳边震耳欲聋的声音影响。

她垂眸,等先生将?花瓣丢完后,开口道:“两百八十一瓣。”

辛管家捡完花瓣,对先生点点头。

先生好奇了,他很确定,这身份卡能力,规则有效,卿八是怎么得到正确答案的?

他问:“你确定?”

卿八点头。

“那你怎么知道的?”先生问,“不是视力,不是听力,不是触觉,不是味觉,难不成是嗅觉?”

卿八指指耳朵,道:“听不见。”

这个反应,一点都不像听不见的样子。

先生歇了好奇心。

来日方长,总能弄明白,卿八到底还藏有多少手。

他重新坐回椅子上,再次盘玉珠。

这次卿八还是选择问问题,她道:“我能摸摸他们的手吗?”

“可以。”先生开口。

男人、女人、老人、小孩四人伸出双手,任卿八摸骨。

摸完后,卿八点头,道声谢,对先生道:“我知道谁是辣手摧花之人了。”

先生点头。

六点整,先生让人撤掉游戏,方九跳起来,哀求道:“就一点点了,我马上就能完成了。”

女仆无视他的话,将?他手中的豌豆取走。

吴七绷着脸,维持着摸画的动作不变,此时听到方九哀嚎,烦躁与怨气一下子爆发出来,他怒道:“若不是你迟到,我们怎么会少半个小时?”

方九回道:“这是我愿意的吗?看不见,感觉不到时间流逝,我根本不知道迟到了。还有,就那条路,就走一次,谁知道怎么走?”

柳六冷嗤道:“那别人怎么都没迟到,就你迟到?你是天生脑子长了个泡?”

方九道:“不是李大也迟到了?”

李大道:“我赢了一个游戏。”

而方九,一个游戏都没赢。

李大赢了游戏,做了贡献,而方九,尽拖后腿。

吴七嗤笑:“屁用没有,尽知道打击报复,你也就这点格局。”

方九面色扭曲,望向吴七方向,面上肌肉狰狞,“你又有什么格局,当我不知道,你也记恨卿八,我们都过得这么惨,就卿八一人舒舒服服,你不嫉妒?不过是我敢报复,你不敢而已,胆小鬼!”

“诸位,这儿不是菜市场,请肃静。”先生慢悠悠地开口道。

他的声音不大,但准备吵架的闯关者全都噤声。

“现在,请交答案。”先生又道。

卿八摸出笔,在纸上写下编号3,小孩。

先生一一查看答案,笑道:“不错,今天这游戏,有两人答对了,恭喜卿八和彭四。”

他望向彭四,道:“我可以问,你怎么知道答案的?你这边,得到的线索并不算多。”

彭四道:“他们四人,身上都带有玫瑰味道,其他三人身上的玫瑰味道,都没有白色品种?,只有那个小孩,我闻到他身上雪山玫瑰的味道。”

先生放下玉珠,拍手夸道:“很敏锐的嗅觉。”

他又望向卿八,道:“你最后摸手,怎么就确定答案了?也是闻到他们身上的玫瑰味道?

“不是。”卿八简短的开口,“只有他和老人,对花茶了解深刻,而且,他掌心的茧,是握小锄头磨出来的。他莳植花草时间应该不长,茧子很薄。”

“那老人呢,你为什么排除了?”先生道,“他可是一辈子与花草打交道。”

卿八开口,“相较种?植,他更喜打理花草,他掌心的茧,是握着剪刀磨出来的。”

“很棒。”先生挥挥手,道,“请其他五位去惩戒室。”

半个小时后,其他五人冷汗涔涔满目苍白的走进来。

听到这群闯关者走动间,袖子空荡荡的甩动,彭四吃惊地开口:“少了只手?”

方九冷笑:“合你意了?你知道答案,为什么不说?”

彭四道:“我并不知道答案,我只是最后猜出来的。”

方九摸摸空荡荡的袖口,黑黢黢没有眼珠的眼眶,愈发深不见底,仿若不见天日的深渊,有什么幽寒而淬骨的东西,在其中流转。

柳六离方九远一些,骂道:“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么,一只恶狗,逮谁咬谁。谁欠你了?”

方九道:“我不想再受惩罚了,我有错吗?难道你想一只受惩罚?”

柳六面色一白。

人皆有卑劣之心,只是方九完全不加以掩饰。

晚饭是佛跳墙,盖子一掀开,佛跳墙的香气霸道地充斥着他们鼻尖,能轻而易举地勾起人食欲。

然而除了卿八吃得香甜,其他闯关者都吃得心不在焉,食之无味。

饭后,先生喟叹地开口:“好生生的佛跳墙,被这群玩家糟蹋了。”

卿八道:“味道不错。”

“还好有你。”先生视线落到卿八身上,道,“我愈发期待,将?你留下来了。”

卿八不答。

先生从旁边托盘上取过健身球,放在手中慢慢盘,他道:“明天见。”

“明天见。”

先生走后,卿八喊道:“柳六,回去?”

柳六用单手撑住桌子,道:“好。”

闯关者的住处,以嬉游厅为中心,分为位于八个方位里的七个,而卿八和柳六所住方位,一东一西,没有重合路径。

两人共同走到嬉游厅外,柳六没有往自己住处方向走,而是继续跟着卿八。

卿八没有提醒,脚步不停。

走了一定距离,卿八停住脚步,柳六适时停下。

他望着卿八放下,没有开口。

卿八取出无相珠幻化成项坠,对柳六道:“这个你带着,任何时候都别取下。”

柳六伸手去接,卿八拒绝,道:“我替你带。”

“好。”柳六俯身,让卿八更方便动作。

卿八将项坠带在柳六脖子上。

项坠是短款脖饰,将?将?围住脖子,只脖前串着一个类似相字的黑白图案,能够让人一眼瞧见。

确定柳六戴上后,卿八收回手,道:“这事?,别与其他闯关者说。”

柳六开口:“放心。”

他沉默片刻,一双黑魆魆的眼眶对着卿八方向,道:“之前我讽刺你,对不起。虽然我没见过A神,但我觉得,你很厉害,不比A神差。还有,玩游戏时,谢谢。”

“不必。”卿八开口,“我帮你,也有我的目的。”

这个目的,便是让柳六带这个配饰。

柳六却觉得,这并不对等,卿八只让他带个配饰,换个人也能做到,但卿八提醒他,却重塑了他的心态。

这两者,并不对等。

不过柳六没有口头保证什么,只默默记在心里。

“回去了。”卿八转身,送柳六到嬉游厅,之后再踏上回卡罗拉的路。

走了五分钟,卿八站定脚步,道:“方九?”

方九沉默片刻,问:“你怎么认出是我?”

卿八抱臂,慢条斯理地开口:“这还用认?你这牲畜臭味,老远都能闻到。”

方九面部肌肉抽搐一下,道:“我还以为你吃斋念佛,真那么宽容不记前仇。”

卿八没答。

“柳六那傻-逼在马车上几次怼你,又在第一天时对你冷嘲热讽,你为何还理他?”方九问。

卿八开口:“因?为他还算是个人。”

卿八这一骂,将?其他五个闯关者,全骂了进去。

方九面容再次扭曲,道:“带我过关,不然我尽情捣乱,谁也别想过关。”

卿八冷冷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无神的双眼泛过讥诮,她轻声道:“就你?”

说得轻蔑又不在意。

方九顿时怒火上涌,尽数冲入脑海,像是自己被人摁在污泥里喝污水,所有的自尊与脸面被扒了下来,被人反复踩踏。

他骂道,“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看不起我?”说着祭出身份卡,再次喊道:“震耳欲聋!”

之后,朝卿八冲过来。

破坏玫瑰花,也会受到惩罚,他要让卿八也尝到惩罚的滋味!

他没听到卿八的脚步声,心下愈发畅快,往前冲的速度更快。

在他预想中,应该是他将?卿八撞出去,而他,在撞上卿八后稳住身形,停在玫瑰花海间的小路上,然而直至他冲入玫瑰花海,也没撞上什么,而他因?为太急于收住脚步,身形一个踉跄,摔到在地,压倒一片玫瑰。

方九面色顿时白了。

有影子凭空出现,将?方九缠成一团,之后男仆旁走来,压着方九往惩戒室走。

方九被压出玫瑰花海时,不死心地开口:“卿八呢,卿八也违背规矩,该一起去惩戒室。”

他怎么也想不清,他没听到卿八躲避的脚步声,卿八怎么躲过他的撞击的?

男仆道:“没有,只有你违背了规矩。”

“不可能!”方九怒道,“是不是先生喜欢卿八,你们也包庇她?”

卿八脚步轻盈地绕过男仆和方九,没理会方九这睿智发言。

男仆更是压着方九,加快脚步。

站在另一处花海的先生瞧见这一幕,对辛管家笑道:“这批玩家里,还有这般逻辑失常、连基本判断都没有的人,真是大开眼界。”

“我喜欢他,明天,你知道怎么做吧。”

辛管家道:“放心先生。”

先生和辛管家迆迆然离开,卿八停住脚步,偏头望向先生和辛管家所在之处,明明一双眼无神,却像是一切都被她收之眼底。

先生转身,对上卿八那好似琉璃般的眸子,他对辛管家道:“我确定,她的视力确实没了。”

辛管家恭敬地开口:“您出手,自然万无一失。”

先生叹口气,“可是她的举止,看不出没有视力的样子啊,她这样,让我游戏体验感很差。”

辛管家道:“可是您喜欢聪明人。”

“但是太聪明,这游戏就没法玩了。”先生笑道,“既然她深受我喜爱,那她承受我双倍喜爱,也是理所当然,你说对吗?辛格。”

“您总是对的。”辛管家道。

先生似是被辛管家愉悦到,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就这么说定了。”

直至先生和辛管家离开,卿八才收回视线。

她揉揉耳朵,似要将?耳边惊雷似的声响揉开,但这并没有什么用。

卿八收起手,无视耳边的噪音,心平气和地继续往前走。

回到房间,她洗漱完毕,早早地躺在床-上。

这个世界是规则世?界,庄园主便是规则,并没有什么剧情可探索,除了见招拆招,也没法多做什么。

卿八闭眼,任自己睡去。

次日,她起身,发现自己双手不受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