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八指指那些还没灵性的画灵,道:“你杀了李悦神魂,那些画灵怎么办?”

余老师望着那边还在撞击鲛纱,试图四处跑动的画灵,再瞧瞧里边失去神智的农夫和蜜思张,道:“他们这样挺好,回归本能,各司其职。”

“余老师,”卿八声音微冷,“你没有资格为他们做决定。”

“杀了李悦神魂又怎样?”余老师声音也很冷,“这是他俩欠我们画灵的,若不是他俩,他们又如何?会失去灵性?”

“没有他俩,我们画灵会在画里活得自由又自在。”余老师又道。

卿八慢条斯理地开口,“余老师,我想你忘了一件事。”

余老师望向卿八,一向阴沉不讨喜的面容愈发阴冷。

“没有楠山和李一民,就没有画中世界,更没有画灵的存在。”卿八道,“画灵不能忘本。”

卿八视线转向楠山和李一民,道:“他俩确实因一己私心,将画灵世界弄得一团糟,将我们画灵生活也弄得一团糟,还让我们画灵卷入他们这一团乱七八糟的事里?来,但?是,没有他俩,就没有我们。”

卿八又望向小虞,道:“小虞,楠山和李一民若是治好了那些画灵,”卿八手一指鲛纱内横冲竖撞的画灵,道,“他们再彻底离开,你愿不愿意放他们离开?”

她视线又落到张叔、铁牛等人身上,问:“你们呢?”

“我希望你们经过郑重回答。”卿八开口,“不要置气,更不要心软。”

卿八来自高武世界,行事依托因果。

画灵因楠山和李一民而生出,画灵便欠两人一个重因,两人为争夺画灵又做出种种举止,画灵欠还他们生恩便已偿还,之后两不相干。

正如父母与孩儿,生恩消磨与父母磋磨之后,子女不再认父母。

但?若弑父弑母,便有些太过。

她那个世界,弑父弑母为大罪,不知其他世界如何?,她既受此等教育长大,行事便甩不脱那个世界的痕迹。

当然,她虽有自己行事规则,但?不会让旁人都按照自己心意行动。

楠山和李一民是他们的父母,不是她的,他们下场,该由所有画灵决定,而不是她,或者余老师决定。

所以,她不会左右画灵意见,她尊重他们的决定。

小虞侧脸,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她咬紧嘴唇,哑声道:“滚吧,滚得远远的。”

哪怕被楠山那般对待,冷静之后她依旧不愿楠山死亡,对父神的喜爱与尊敬,早已刻入他们骨子里?,随他们诞生而一并生出。

不过,他们再也不能如以前那般,纯粹爱戴了。

铁牛犹豫片刻,道:“如果他能将那些画灵灵性修好,我愿意原谅父神。我很乐意,为父神夺得他的名誉。”

他捂捂胸口,想起以前和楠山一起度过的日子,道,“我可以原谅,但?等他们恢复灵性,问问他们原不原谅吧。”

铁牛想起卿八对余老师说的,你凭什么?代表画灵,他没被失去个过灵性,他也没法代表那些失去灵性的画灵原谅。

张叔、牛婶、秀才夫人、懵懂的稚童等等,都选择了原谅。

不过他们望向楠山的视线,也都有了不同,难过,但?又解脱。

李一民望着为自己据理力争明事明理的卿八,以及大度原谅他们的画灵,忍不住感慨道:“楠山,我们以前错得太远。”

将画灵当做工具,肆无?忌惮的伤害,正如昏君将百姓当做猪猡,万事只从自己考虑,而从不考虑画灵的感受。

不知不觉,他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

楠山也忍不住反省,默默愧疚。

他想夺回《清明上河图》的署名,这没有错,可是他夺回的手?段,不该是利用画灵。

以前他可以理直气壮地想,他是完成?他的执念,而在完成?执念过程中,牺牲是必然的。可若换到画灵立场,他有什么?资格理所当然地让他们牺牲呢?

他比自己想象中的卑劣。

迷失初心,难怪无法再修补画灵。

画灵的生出,只有纯粹的喜爱才能生出,他对自己笔下人物的爱变了质,画出的人物自然无法再生灵。

李一民道,“楠山,找回当初画《清明上河图》的初心,我们还有补救方式。”

“是。”楠山应道,“不忘初心,方得始终,是我们做错了。”

楠山点头,“当初为何画那个隐士?”

李一民摸摸山羊胡,笑道:“我记起来了,当初将这隐士和农夫安排在一起,是因前一晚读了五柳先生的诗,隐士即农夫,农夫即隐士,隐士怡情山水,农夫自在山水,隐士奏乐而起,农夫和歌而唱,岂不美哉?”

“治年盛世,农夫亦有纵歌轻狂之时,岂不是更说明齐朝国泰民安?”

李一民摸摸山羊胡子,侃侃而谈。

楠山下笔勾画,面上连连露出满意之色,“不错不错,隐士不高傲,谦卑而自牧,农夫称歌友,白丁亦同游,这才是真正的隐士,与文人骚客游,与白丁农夫游,态度如一。”

很快,精神矍铄广袖宽衣的高人逸士便落乎纸上,而那逸士双眼一亮,灵性恢复。

“可。”楠山开口。

找回初心,他心底微微欢喜,原来,画画是一件令人这么?开心之事。

这边楠山和李一民找到修补画灵的方法,那边卿八视线从那些画灵身上收回,视线落到落到余老师身上,道:“听到画灵的话了么?,现在你又如何?说?”

“愚蠢!”余老师生气地望向小虞他们,问,“他们这么?对你们,你们就不生气?”

“余老师,”卿八开口,“最该生气的不是他们,他们只是情感上受到欺骗,真正的受害者,是那些没有灵性的画灵。”

“你不觉得矛盾么?”卿八问,“你一方面打着楠山和李一民伤害画灵的幌子,挑起画灵的火气,另一方面却又对真正的受害者视而不见。”

“你真的是在为画灵委屈吗?”卿八眼底闪过一道奇异的光。

余老师眯眼,怒道:“你什么?意思?”

“你的原身,是大黄牛吧?”卿八开口。

余老师心生不妙之感,道:“那又如何??”

“莫不是,这些画灵灵性恢复,楠山和李一民离开画中世界,你便会成?为不言不语地大黄牛?”卿八开口,“你已习惯了人身,自然不愿再成?为大黄牛,因此,你才不愿他们灵性恢复,你才准备杀了李悦神魂,彻底激怒楠山和李一民,让农夫彻底没有灵性恢复的可能?”

余老师怒道:“你胡说什么??农夫我视为父,他能恢复灵性,我自然开心,又怎么会阻拦?”

他话音刚落,那边恢复灵性的农夫从鲛纱中出来。

卿八瞥见,道:“余老师,你父亲灵性清醒,你不上前相认吗?”

余老师见南山和李一民一人说一人话,相得其乐,而鲛纱中画灵一个个慢慢走出,心底渐渐慌了。

他道:“卿八,你是楠木化形,你不怕这些画灵灵性恢复,也日后被困于楠木之中,不言不语?”

“你这是承认,你真实目的是,不想他们灵性恢复了?”卿八道。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余老师开口,“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你这般舍己为人,你又曾问过你身后三株楠木的意见?”余老师道,“他们愿意画灵灵性尽数恢复,日后无尽漫长岁月,都困在楠木里,不死不生?”

余老师望向张飞宇兰合意和游一然,大声道:“你们愿意过那样的日子?你们还活着,却无法动弹,犹如死去,没人会和你们说话,没人会理会你们,那寂寞,将会将你们逼疯,而你们却依旧还活着,理智的活着,这样的日子,你们愿意过?”

张飞宇连连点头。

他心想,若他真是画灵,他自然不愿过那样的日子,他宁愿死去。

他望向余老师,微微怜悯。

若他不曾化形,一直是一只未曾开智的黄牛,肯定能过得开开心心,但?他开了智,化了形,让他又成?为不能言语的黄牛,确实很残忍。

可是,那是他原本的形态。

他道:“要不,你让楠山和李一民改下设定,你不是普通黄牛,而是黄牛精,在农夫家是为了报恩,报恩多少年,你就能恢复人形,自由自在了。”

余老师心一梗,又望向兰合意和游一然,他俩也点头,彻底断绝他挑拨的希望。

余老师阴沉沉地道:“既然说不通,那就打吧,只要杀了你们,他俩就不敢乱动了。他们不想没了下一辈子,就不敢将所有画灵灵性点醒,最后结果都是一样的。”

他们不想没了下一辈子,就不敢释然,不将全部画灵灵性恢复,就不会释然。

余老师逻辑学得不错,此时动起手?来,更是毫不留情。

卿八双脚似穿了风火轮般,刷地一下离开数米,和余老师打在一起,打之前,还与张飞宇他们道:“你们用储物罐保护自己。”

以防万一。

秘银幻化的大刀舞出残影,瞬间在空中银钩铁画出不成?画面的刀光刀影,似闪电般划破黑暗的刀光薛定谔地出现在空中,却每次恰到好处的拦住余老师的攻击。

打斗呈现一面倒,卿八手中刀将余老师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

余老师左冲右突无?法击中卿八,反而被卿八手中的刀压得缩手缩脚,完全无法施展开,忍不住砰地一声幻化原型,一只大黄牛取代余老师凭空出现。

它头微低,两根牛角朝卿八冲过来。

卿八脚尖一动,身形似燕子般跃起,轻飘飘地落到大黄牛身上。

她手抓住大黄牛的角,用力往下一压,大黄牛头上吃痛,不断左甩右甩,在地上翻滚,都没能将卿八从他额心甩下来。

他干脆不再甩开,径直冲向楠山和李一民。

卿八自然不会让他冲撞过去,她手中长刀一扬,刀背狠狠地拍中大黄牛额心。

顿时大黄牛头遭重击,有些头晕眼花。

卿八长刀再次用力狠狠连拍,拍得大黄牛脚一软,趴在地上晕眩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