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八不想出去挥刀,用意念按住良心,诚恳地回?答:“有才者,人自妒;无才者,当努力提升自己,别?想着走那些邪门歪道。”

没错,她说的?是李一民。

美术老师愈发满意,示意卿八坐下,道:“答得不错,有才者,天生便会遭人嫉妒,他们灵光一闪的?天赋,是对社会最大的?贡献,而这,是你们这群失败种怎么学也学不来的?。失败种,就该认清自己的?地位,老老实实承认自己的?不足,别?妒忌攀扯那些优秀的?人,不然衬得自己太可笑。”

“如那楠山,天赋普通,对社会更?是毫无贡献,居然得了癔症,上告天听,说李一民先生窃取他的?大作。他一个合该淘汰的?失败种,他配吗?”

美术老师一个一个失败种,来形容底下那些学生,来否认下边学生,听得让人极为不适。

但下边学生都?已听习惯,对此已经麻木。

他们端端正正地坐着,凝神关?注地听课,像是没有感情的?木偶。

卿八禁不住凝眉,举起手?。

老师没理会卿八,继续道:“除了楠山,历史上还有张一潭、明?无定、惠真也来夺取《清明?上河图》这幅画的?所?有权,害得自己晚年不保,真是可悲可叹。”

卿八再次举起手?,举得高高的?。

美术老师不好当做没看到,道:“卿八同?学,你有什么事?”

卿八站起,道:“老师,我觉得你说错了,我们不是失败种,我们虽然成绩不好,但我们其他方面?极为优秀。”

下边同?学麻木的?双眼微动,李锐眸子更?是闪过一道亮光。她不敢往旁瞧,怕说交头接耳,但她心底的?雀跃怎么也压抑不住。

对啊,他们只是学习成绩差些,又没杀人放火打人的?,怎么就能笃定,他们将会对社会造成危害,对社会毫无贡献?

“不是失败种,怎么会来这所?学校?”美术老师嘲笑卿八的?天真。

“那照这个逻辑,老师也是失败种了。不是失败种,怎么来这所?学校,教我们?”卿八面?无表情地回?道。

美术老师勃然大怒,“卿八顶撞老师,去操场跑圈十圈。”

听到这副惩罚,李悦眼底划过对卿八的?担心,其他同?学眼底的?光再次暗淡,犹如风中残烛,随时可以湮灭。

卿八感觉有规则加诸于她身上,她心念一动,道:“老师,我不承认顶撞这词,我只是合理地提出自己的?疑问。‘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也’,学生有惑,请老师解答,不是很?合规矩?”

卿八这话一出,加诸于她身上的?规则消失。

卿八明?白了,虽然学校老师身份占天然便宜,但学生并?非没法反抗,规则,于学生有用,于老师也有用。

老师明?显也发现这种情况,气得面?容扭曲。他盯着卿八,阴冷的?开口,“好,好一个‘师者传道受业解惑’,卿八同?学文学方面?果真很?优秀呢。”

“来这所?学校教学的?老师,都?是优秀种,学校没有放弃你们这些失败种,自然得请来最优秀的?优秀种来培养你们。只有优秀的?老师,还能挽救一下你们这些失败种,卿八同?学,这个答案,解掉你的?疑惑了吗?”

“没有。”卿八开口,“反而加深我的?疑惑了,看来老师讲课都?讲得不太明?白呢,身为老师,太为失职。”

美术老师眼底快速略过一抹恐惧,身子不自觉颤抖一下,“我是美术老师,不是心理咨询老师,我的?职责是教导你们美术。好了,卿八同?学,请坐下,不要打扰我讲课。”

卿八若有所?觉,她好像,发现规则的?使用方式了。

她没有坐下,继续道:“老师,既然如此,对于这幅画,我有一处不太懂,这画为李一民先生所?画,为何所?有的?山,都?画有楠木呢。”

“众所?周知,楠木是亚热带植物?,而齐都?位于寒带气候区,在寒带气候区,楠木根本没法活下来,老师能解释一下,这是为什么?”

美术老师瞪了卿八一眼,道:“卿八这个问题问得好,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讲解的?。”

“所?有山上,都?画有楠木,正是李一民先生匠心独特所?在。”美术老师开口,“张一潭、明?无定、惠真等人争夺《清明?上河图》所?有权时,提供了手?稿、思?路、灵光以及创作初心,但因为没法解释山上种满楠木这一细节,也不知道山上画的?树是楠木,露出了破绽,从而被确定为窃画小贼。”

“而楠山更?可笑了,直说山上画满楠木,是因为他的?名字为楠山。你们看,失败种就是这般,连找借口都?那么不专业,你们可别?学他。”

“唯有李一民先生提供了他当初这般设计的?初心。你们仔细看看,”美术老师将那些楠木扩大,“这些楠木,是楠木中的?紫楠、桢楠,而紫楠桢楠又称之为金丝楠。金丝楠不需我多说,木之名品,木之冠首。”

“金丝楠贵重?,古代皇宫建设、皇家帝位等都?由金丝楠木制作而成,这些金丝楠木意味皇家之势,蓊蓊郁郁,天下皆知。而这些山群,皆由皇家所?用,是皇家专用围猎之场,帝王陵和别?院也都?建在这一块。”

“贵上加贵,象征着齐朝如日中天的?气势。”

“你们再看,这些楠木走势像什么?像一条龙,金龙盘踞,天下归心!”

美术老师说起来洋洋洒洒,头头是道,专业知识确实扎实。

卿八看他那般脑残粉的?模样,估计这么多年这幅画里能挑的?刺全都?挑完,那些存在矛盾和质疑的?,也全都?得到解答,且一律归为李一民先生构思?精巧。

当年《清明?上河图》作者楠山都?没法为自己正名,隔了这么多年,证据早已失轶,她若想为楠山正名,不过是徒增口舌而已。

她不再相问。

卿八没有挑事,美术老师却?盯上了她,动不动就喊卿八起来,问她这一笔运用了什么画技,那一勾属于哪派画法。

卿八现代知识不行,但琴棋书画礼乐射茶等能陶冶情操的?技艺,她都?学过,这些问题难不住她,但老被老师问,她感觉很?烦。

她再次起身答完问题后,道:“老师,您既然教导我们美术,又是名优秀种,想来也是一位享誉中外的?大画家了。不如您画一幅画,让我们照着临摹,也多学一门技艺,日后好找工作?”

说着,她故作失落地开口:“毕竟如我们这般失败种,学习上比不上优秀种,只能多门手?艺为社会做贡献了。”

美术老师被卿八那个享誉中外的?大画家哄得心花怒放,道:“不敢称大画家,就小有名声而已。”

他肃了肃容,道:“既然知道自己是失败种,那就好生认清自己身份,尊师重?道,学好知识。和老师作对,于你们并?无好处。你们被送入这个学校,已经没了退路,不能再像以前那般散漫,想如何就如何。”

说着,他特意瞧向卿八,明?示为这句话,特意说给卿八听的?。

身为失败种,身为学生,就该老老实实听老师的?话。

下边同?学早已习惯了老师的?称呼,但无论听多少次,依旧觉得失败种三字刺耳刺目。

李悦暗自咬牙,恨不得将美术老师那张嘴撕碎,可是她不能。

她想活着,她不想退学,她只能忍。

她看不起这样麻木而不敢反抗的?自己,可是,她没得选择。

她攥紧的?拳头,又慢慢松开。

“老师,大画家,画副画,让学生开开眼界呗。”卿八字正腔圆地开口。

这句话若是嬉皮笑脸般说来,就是追捧讨好,可是配上卿八正经的?语气、没有表情的?脸,莫名有种反差极大的?讽刺在。

偏生卿八眼神很?专注,像真的?在期待他的?大作,说不出的?别?扭。

美术老师瞪了卿八一眼,心道,不愧是蜜思?张点名出来的?差生,果真让人讨厌。

他取出笔墨纸砚,将画架架在一旁,开始夹宣纸,洗笔、磨墨。

画架对着镜头,而墙幕上,《清明?上河图》投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空白画架。

美术老师准备公开作画。

卿八眼底闪过笑,成了。

“我就画《清明?上河图》一部分吧,让你们感受到《清明?上河图》的?魅力。”美术老师画笔蘸墨开始在宣纸上勾勒山痕,“《清明?上河图》是一副很?伟大的?作品,不仅仅是其历史价值,更?是因其艺术价值。”

“这幅画可谓是李一民先生的?巅峰之作,意境深远、画笔纯熟、画技更?是巅峰造极,南派、小山派、龚派等各类画派对山对水不同?处理方法,在这副画上都?能找到痕迹……这是集大成之作,是画史上的?瑰宝。”

美术老师手?腕连动,远山、飞瀑、水潭、荷花、逸士和农夫跃然纸上。

远山的?朦胧、飞瀑的?气势、荷花的?细致与如生,逸士和农夫的?神态与动作,还有老黄牛的?疲惫,全都?画了出来。

外行人来看,只会连连惊叹。

卿八等美术老师放下毛笔,问:“老师,画完了吗?”

“画完了。”美术老师傲然道,“如何?”

卿八含笑道:“老师,不是我说您,您身为美术老师,专业知识实在太不过关?了,连学生都?比不上,不堪为美术老师。”

最后七字,好似惊雷般落到美术老师身上,他顿时脸白了,“你胡说什么?”

“老师,我没胡说。”卿八开口,“您这幅画,空有形而无神,重?技巧而无神-韵,我以为只有不堪的?失败种学生才会如此,不想老师也是如此。老师,您如此差劲,怎么能当我们的?美术老师?”

美术老师缓和过来,道:“我确实不是大画家,但教导你们足够了。”

“不,老师,您的?专业知识不够,您连我都?比不过,又怎么能教导我?”卿八快步上前,将美术老师的?画用磁铁钉在黑板上,道,“老师,您看好了。”

美术老师忽然明?白卿八要做什么了,他大声喊道:“不!”

若是卿八画技真的?比他还好,他就完了。

不,不会的?,一个失败种而已。

若她真那般厉害,又怎么会被送到这个学校?又怎么会节节课都?答不出题,只能被罚外站?

他强忍住心底惊惧,尖酸刻薄地开口:“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质疑我?身为学生,基本的?尊师重?道都?不懂,没有改造的?必要了!学校教不了你,你被退学了!”

“不,先生,我是合理的?质疑。”卿八开口,“现在站在你面?前的?,不是学生,而是挑战者,现在,你也不是我老师,是对手?。”

卿八等了片刻,没等到规则胁拥她出去,眼角余光中,又发现美术老师试图阻止她上台,但规则制止了他。

这说明?,挑战老师,是可行。

卿八心情愉悦,在画架上放张干净的?宣纸,从讲桌上取下毛笔。

下边同?学顿时激动起来,他们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双目紧盯着卿八,眼底尽是说不出的?期盼。

他们在等待一个结果,一个他们连想都?不敢想的?结果。

他们知道结果渺茫,但此刻却?在不断祈求、希望。

卿八目光朝下,扫过下边同?学,和那一双双似是脆弱又无比坚韧,绝望地深不见底又执着的?抓住光的?双眼对上,心底生出一股莫名情绪。

她自重?生以来,一直没多少情绪波动,像是任何人事都?引不起她的?兴趣,哪怕异界闯关?。

但此刻,她却?被这些孩子的?眼神产生触动。

她是不耐烦美术老师老是提问而反击,但对这些孩子来说,她就像是一个希望,一个破开牢笼的?希望。

这个牢笼,是这个学校,是外界加诸于他们身上的?标签,是失败种这个称呼给他们的?负面?情绪,层层压力压在他们身上,让他们生活犹如一潭死水,看不见任何未来与希望。

而她这个举动,就像是揭竿而起的?农民起义?,让他们知道,他们还能反抗。

若是她能成功,就像是农民当上皇帝,可以翻身做主。

但若她输了,他们眼底还残留的?希望将会彻底消失。

他们会认命。

所?以,为了不让他们彻底绝望,她只能赢,不能输。

卿八垂眸,失笑。

没想到有一天,她居然成为救世主类的?存在,明?明?她不是个什么好人。

她抬眸,朝台下学生颔首,画笔蘸墨,开始画画。

依旧是远山、飞瀑、水潭、荷花、逸士、农夫和老黄牛,但明?显可以瞧出,卿八的?线条更?为流畅,而意境也更?为幽远。

瓷白纤长的?手?握在棕色毛笔上,笔墨在宣纸上浓淡晕染,轻重?涂抹,轻松写意,行云流水,犹如一场赏心悦目的?视觉盛宴。

光是看她画画,就是种享受。

下边同?学用力掐着自己手?背,用疼痛来克制他们的?激动。

他们不懂画,但他们能感觉到,卿八那副画,给他们的?感觉更?舒服。

这是赢了吧?

他们心底冒出微薄的?希望。

他们紧盯着美术老师,似狼盯着自己的?食物?。

在道道视线中,美术老师额心涌出阵阵冷汗。

外行看热闹,内门看门道,内行人从线条便能看出基本功,以及画上造诣,卿八于书画上功夫,他比不过。

从卿八落笔开始,他的?心就阵阵下沉。

想到被学校解雇后要面?临的?结局,恐惧就似潮涌将他深深淹没。

而造成他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便是卿八。

他瞪着卿八,内心不断诅咒咒骂,期待她下一笔画坏失败。

可是直至卿八放下毛笔,他期待的?事都?没能成行。

美术老师眼底弥漫着浓浓绝望,他颤抖着双唇,血色全无。

卿八将自己的?画取下,放到美术老师的?画旁边,道:“老师,您瞧,您连我都?比不上,又如何堪为我的?美术老师?”

美术老师愤怒冲破恐惧,他怒瞪卿八,嘴唇张开,似要将她的?肉啃啮,一口口吞下去,“你这个卑鄙的?失败种,渣滓,臭水沟里的?老鼠,学校就不该给你改过自新的?机会!不尊师重?道,蓄谋害人,你这样的?人,根本没有改造必要。你天生该被关?在销毁局里,为社会做最后一点贡献。”

“渣滓,垃圾,烂泥,最下作的?黑暗东西?,腐臭的?废物?,你怎么不去销毁局,你怎么不去死?去死!”

“老师,您的?无能狂怒我很?欣赏,要不要我画下来,为您做个纪念?”卿八问。

卿八看似是在提问,但她已经重?新铺好宣纸,并?开始勾勒笔墨,在她话音落到时,纸上已经出现了轮廓。

美术老师所?有的?骂语卡在喉中,瞪着卿八,犹如看一个怪物?。

怎么会,她怎么会毫无反应?

她不该暴跳如雷?她不该怒起揍人?她不该疯狂反骂?

“很?好看。”卿八让开位置,让美术老师直视画架,“老师,是不是?”

画架上,画着一只身子出现道道裂痕的?恶鬼,恶鬼面?容狰狞,好似狂妄不可一世,但它却?不知道,自己即将四分五裂。

美术老师盯着那副画,双眼瞪得老大。

她怎么会,她怎么会知道?这不就是他的?未来?

这时,教室传来敲门声。

敲门声响起瞬间,美术老师尖叫一声,尖叫声刚起,又被掐断,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鸭,无法发出丝毫声音。

他面?容扭曲,望着门口,像是活见鬼或者瞧见什么不可名状的?恐怖一般,因为太过惊恐而身子小弧度颤抖。

卿八盯着美术老师,若有所?思?。

她道:“请进。”

教室门推开,一个胖乎乎的?笑容亲切的?中年男人出现在门口。

这个中年男人,是教导主任。

他走到卿八面?前,和气的?笑道:“卿八同?学,你好。因你的?美术造诣足以教导学生美术,所?以,学校特聘你担任高一(1)班的?美术老师。”

“从今日起,你的?学生身份卡正式作废。”

“这是你的?教师身份卡,教师服装,请以后穿戴好教师服教师卡,认真上课。祝你教师生涯愉快。”

中年男人递给卿八一个袋子。

卿八接过,望向美术老师。

中年男人跟着望向美术老师,笑眯眯地开口:“至于原本的?美术老师,因为专业知识不过关?,将会被学校解雇。”

美术老师佝偻而颤抖着身子,垂首跟中年男人走出去。

卿八留意道,他并?非自愿,是规则压着他行动。

美术老师和中年男人一离开,教室里发出短促一声呜咽,又怕违背规则,而不敢哭得太大声。

卿八瞧过去,那人死咬着唇,双目依旧专注得盯着前方,身子也做得端端正正板板直直,只一双眼噙泪,泄露自己些许心思?。

卿八坐回?讲台,道:“哭吧,这一堂课,我们学习如何喧泄情绪,并?将之运用到画上。”

卿八话音一落,李悦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

起初只是轻微的?呜咽,像是在小声试探什么,之后才敢放任自己陷入情绪,哭得毫无美感与节奏,哭得一塌糊涂。

他们等待这一场哭泣,等了足够长,可是在学校,却?没有时间没有地点也没有空间,让他们哭,让他们闹。

他们得是好学生,他们不能发出噪音,他们不能吵到他人,他们得规规矩矩,他们得开开心心上课,他们不能有多余的?自我情绪。

他们等待这一刻,等得足够久远。

卿八听着教室内此起彼伏的?哭声,没有打断。

她略微生疏地打开电脑,查找李一民和楠山,还有《清明?上河图》、《清明?上河赋》资料。

下课铃声响起,卿八关?闭电脑,起身道:“下课。”

她没有看下边哭成一片的?学生,往办公室走去。

她礼貌地敲门,在里边应声“进”后,推开门。

瞧见卿八,里边各科目老师表情不定,特别?是之前为难过卿八的?老师,面?容都?有些难看。

卿八走到写有自己名字的?位置前站定,对对面?的?英语老师笑道:“蜜思?张,以后都?是同?事,请多多指教。”

蜜思?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