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安静了几日后就无法安静了,周家许多旧部闻声而来,几乎踏破了周家门槛。

皇帝旧计策重施,将宣平侯晾在一侧。

太子来过几次,来了就走。不仅是太子,还有肃王和四皇子,其他未成年的皇子派了心腹过来。

不少姑娘将帖子发?给?周云棠,邀请她春日里赏花踏青。

春晨日出东方,天色清朗,一扫几日的阴霾。

周云棠躺在躺椅上,手中抱着袖炉,婢女湄月将帖子递了过来,她扭头看了一眼又缩回了躺椅中。

湄月只得将帖子收了回来,不想,被一只莹白有力的手夺去,她抬首去看,是元家姑娘。

周云棠见她过来就直起身子,道:“趁着这几日天气好,我们去和离吧。”

虽说她是女子,可当初是礼部筹办的婚事?,衙门里还摆着两人的名字,总得让人家去办才是,一直拖着,对她没有什么?,但元蘅辞年岁渐长,容易耽误人家。

“急甚,我瞧你拒绝太子几回,当真是想改嫁了?”元蘅辞英气的眉眼上涌着几份笑意,一一翻开手中的帖子,又道:“都是些趋炎附势的玩意,你又不愁嫁,就不必去参加这些。对了,吴晚虞在狱中自尽了。陛下开恩,只罚了她一人,没有牵连国公府。听闻晋国公在殿前跪了半日,陛下都没有召见。你说,她死了,是罪有应得吗?”

吴晚虞刁钻,不过是看中太子妃的位置,事?到如今,命都跟着没了,一时间让人唏嘘。

周云棠没有回答,因果报应前都会围绕着皇权在转动,你眼中的因果报应,未必就是真的‘因果报应’。

午后,太阳更为炙热,周云棠躲进了屋子里。

刚坐下不久,湄月就捧着一只盒子走进来,方方正正,不大不小,刚好两只手就能捧住。

递到周云棠面前。

周云棠张开眼睛望了一眼,“四皇子送来的?”

湄月点头:“奴婢看过了,是只糖盒子。”

秦暄与周云棠两人并不陌生?的,做伴读的那些时日几乎日日见面,推心置腹谈不上,但兄弟间的情分还是有些的。

周云棠看着糖盒子没有说话,打?开盒子,里面的糖就像彩虹一般,五颜六色,她挑了一粒红皮儿的糖来吃,似乎吃到了一股桃花的味道?

她又挑了一颗白色的来吃,有些荔枝的甘甜,甜度不浓郁,多吃几颗也不会感到腻。

秦暄的心思愈发?明显了,她看向外间的太阳,“送糖盒子的人走了吗?”

“还未曾,姑娘要赏吗?”湄月问道。

“不了,让他直接走。”周云棠将糖盒子关了起来,目光染了几分冷意,秦暄明知她与太子圆过房,还故意来送糖,是有心还是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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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二这日是个好日子,龙抬头不说,还有不少喜庆的节目,大街小巷里都是欢走嘻戏的儿童。

舞龙舞狮更是在街头跳来跳去,听闻今晚也还有一场比赛。

元蘅辞拖着周云棠要去,临走的时候,凌云也跟了上去,三人离去后,秦昭出现在宣平侯的书房里。

宣平侯面前摆着一张图,沉默不语,秦昭先道:“陛下将军防握在自己手中,可见是不信任所有人,就连往日信任的几名心腹大臣也对陛下近日所为感到疑惑。”

宣平侯抬眸,漆黑的眼睛盯着他:“你怎么处置钟晴,虽说罪不及出嫁女,可她总是与阿棠过不去。”

“您不知孤已将她送去寺庙中落发修行了吗?”秦昭接连冷笑,白净俊秀的五官染上冬日里才有的冷意。

“我这么?知道,你宫里还有不少女人呢,近日四皇子对阿棠好似有些小心思,听闻送了不少小玩意过来,虽未表态,可你已经输了。阿棠好像不收你的东西,你反省了没有?”宣平侯拿一只眼睛睨太子,语气带了些威胁,又道一句:“臣无什么?用处,但侯府只夫人一个女人。”

秦昭沉默不语。

宣平侯不搭理他,直接言道:“钟家虽说不成气候,可到底掌握过军防,接连两任都被皇帝算计了过去,可想而知,接下来他会怎么做。”

秦昭直言:“孤有一事?好奇,您安排云枯子道长入宫有何作用,弑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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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人流如水,孩童被母亲抱在手中,张望着行人,而凌云尽忠职守地跟在两位姑娘后面。

凌云领了官职,是个虚职,封了忠武将军,是以,依旧跟在宣平侯身后。

他是军人,蜂腰猿背,脊背挺直,又穿了一声得体的衣裳,无端中透着几分英气,不少人都当作是世家子弟。

走在路上,百姓都会回头看一眼。

周云棠从货郎手中买了三个面具,递了一个凶神恶煞的阎罗王给?凌云,道:“戴上。”

元蘅辞嫌弃,“太丑了,换一个俊秀些的。”

行人间摩肩擦踵,几乎转不过身来,周云棠也没有说什么?,依旧往前走着。

走到比赛之地,不想早就人满为患,三人不知该往哪里去坐,看台下的百姓更是提着龙虎面具,远远一看,都是些奇珍异兽。

凌云跟紧了两个姑娘,眼都不眨一下,眼见着两个姑娘在人群中停了下来,他上前道:“要不我们换一处?”

“不必了,我看到了熟人。”元蘅辞瞧见了昔日手帕交,牵着周云棠就往一侧茶肆二楼走去。

凌云照旧跟上。

两侧茶肆酒肆更是没有空余的雅间,不少贵族早就事?先定好了看台前最好的位置,元蘅辞进入茶肆后就有一婢女走来,冲着两人行礼:“两位姑娘好,我家姑娘等着了。”

茶肆分两层楼,一楼厅堂内坐满了百姓,官宦家眷都在临街的窗口。

进屋后,就见一模样俊秀的姑娘,穿着湘色祥云软缎子大袖衫,姑娘见到周云棠就露出笑意,“阿辞今日怎地出门,还带着你的夫君?”

周云棠女扮男装的事?早就传遍了长安城,几乎无人不知,但见到本人都会有些惊叹,尤其是那张脸,就像是丹青手精心描绘的美人图。

元蘅辞先介绍:“这是安太傅的孙女安羽,今年十七。”

周云棠笑了笑,安羽初见这位‘周世子’,可惜道:“我有些好奇你扮作男子的模样,听闻是冠绝长安城,听闻许多姑娘都喜欢你等模样的。”

“少来,想讽刺我就直接说,阿棠莫要理会她。”元蘅辞脸色烫人,拉着周云棠走到窗口,道:“今日天气好,今年百姓肯定会有好收成。”

“你这又是哪里来的鬼话。”安羽也走了过来,目光黏在周云棠身上,好奇道:“太子妃大婚那日,我曾见过一面,与周大姑娘像了十?分。”

元蘅辞眼皮子一跳,“双生?姐妹本就相似,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阿辞你可不知,有些双生?是面像气质不同,周大姑娘与太子妃的气质也很相似。”安羽徐徐摇首。

周云棠淡笑,“或许吧。”

云渺已逝,这个时候说再多都是没有用的。

安羽得了没趣,也不再说话,没多久比赛就开始了,两队舞狮从两侧一跃而上,百姓拍掌欢呼。

赛事?过半后,三个姑娘都显得意兴阑珊,元蘅辞提议离开,安羽却道:“我下了赌注,好歹等看完再走。”

安羽与两人不同,出自书香门第,与武将世家有些微末不同,元蘅辞同她胡闹惯了,道:“你自己等,我们要先回去了。”

“好,那你二人先走。”安羽略有些失望,目送两人离开,等人跨过门槛的时候想起一事?,连忙追了上去,“阿辞,你何时回昭平侯府?”

“先不回了。”元蘅辞淡笑。

她若回去,远在海岸的父母只会担忧,倒不如拿着宣平侯府当安身之地。

安羽悻悻,只好偃旗息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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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今日宠信刚升上来的兰妃,贵妃便得了空闲,在宫里泡了泉水后就躺下了。

隔着锦帐,殿门咯吱一声开了,贵妃旋即睁开了眼睛,“安家有消息了?”

“嗯,就在刚刚,安大姑娘遇见了周家的两人,说了会儿话,元姑娘说暂时不会回昭平侯府。”

“元周两家的兵加在一起可是不少了……”贵妃沉吟一句,凝神着肩头上的红痕,舌尖狠狠抵着牙关,吩咐道:“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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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的兵还没有散,西夏来了使臣,来意不明。

但宣平侯在府里挖出自己埋藏十七年的陈酒—女儿红,喊了周云棠一道,对方不搭理,自己躲回了屋子。

酒还没饮上三杯,秦昭又来了。

他不耐烦的看着秦昭:“西夏来了人,我要带阿棠走。我那徒弟对阿棠可宝贝。”

“如何不宝贝,侯爷帮他夺了皇位,又扫平障碍,如果是孤,孤也会宝贝着。”秦昭坦坦荡荡地在他对面坐下,自己给?自己斟了杯酒,笑吟吟道:“初见阿棠那年她不过五岁,小小的一团,粉雕玉琢,当晚我二人躺在一榻的时候,她便唤我哥哥。”

宣平侯怔忪,一时间没听明白秦昭的意思。

秦昭继续道:“后来,她便日日同我睡在一起,从两床被子开始,冬日她怕冷就躲进我的被子里。”

“闭嘴。”宣平侯明白过来,恼怒地看着对方。

“侯爷莫急,我看重云棠是因为她不争不抢,总是一副从容淡然的模样。人前唤太子殿下,人后总是拉着我衣袖喊哥哥。人人都知太子宠爱周家世子,日同餐,夜同榻。如今,她恢复女儿身,可早就与我有了肌肤之亲,谁敢娶她?”

宣平侯砸了十?七年的女儿红。

作者有话要说:前面红包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