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云棠是女子。

这就像是正月里的一道惊雷闪过,轰隆一声,将?参天大树拦腰劈断了,吓得所有人?不知所措。

相反,皇帝却是一副释怀的样子,颔首一笑,极为大方道:“原是如?此?,侯爷所言倒有几分情理,朕不会怪罪。”

宣平侯听着皇帝的话眯眼浅笑,揖礼道谢:“臣谢陛下大恩,臣愿拿此?次的功绩去抵偿,还望陛下恩准。”

事情再度回到十五年前地?步,宣平侯还是手握兵权,笑看?皇权,但有一点皇帝很高兴:他没有儿子。

无?后嗣香火去延续周家。

两?人?都是一副晦深莫测的姿态,朝臣接连被惊雷劈中后都选择默不作声,就连肃王也是谨慎不语。

皇帝照着功绩封赏,果然?将?宣平侯略去,一字不提他的功勋。

朝会到了黄昏才散,宣平侯潇洒回到侯府,光明正大地?站在府门口,小厮管事早就接到了消息,就连周云棠也亲自来接。

周云棠依旧是一身澜袍,宣平侯眯着眼静静瞧着。其实?在他的印象里,女孩子就应该穿着漂亮的裙裳,就像她曾经顶替周云渺做太子妃的那般装扮。

他将?手中配剑丢给一道回来的凌云,抬首抚摸周云棠那双如?星辰般璀璨的眸子,“周云棠,换下你的衣裳,你爹用?宣化一座城让你你换回了女儿身。”

他替皇帝夺回宣化一城,皇帝才会轻易答应下来。

说到底,军功在身,就不怕皇帝不吭声,再者,就算皇帝挟私报复,周家军还在城外等着。

周云棠有千言万语,甚至还有压着周云渺被害的话,百转千回后就只剩下一句话:“父亲。”

宣平侯一身刚骨也在此?刻柔和下来,“回屋说话,我先去见你母亲。”

“父亲。”周云棠又唤了一声,星眸黯淡下来,“母亲不知云渺的事情。”

“瞒得了初一,熬不过十五,我同她说。太子将?所有的事情都写信告诉我了,未必就是吴家的阴谋。你不接军防也做的对,这个时候接下军防就成为箭靶。”

宣平侯也平静,只那双历尽沧桑的眉眼多了些悲哀,藏起了恨与怨。

但他很快回过神来,吩咐凌云:“将?府内的侍卫都换了,老子不信东宫,换得干净些,拿军营里的兵来换。”

秦昭在侯府里安置了不少人?,里里外外都数不过来,慢慢去查也麻烦,不如?釜底抽薪,一个不留。

“是,末将?领命。”凌云不假思索,这也就意味着他也能继续留在侯府。

目送父亲进入主院后,周云棠就回屋等着。

云渺对母亲而言就是命,在她陪着秦昭的那段时光里,是云渺守着母亲,这份感情压根就是她可以比的。

从屋里的窗户看?出?去,墙角不惹人?的注意的红梅开出?了花瓣,几朵花成就了这株梅花。

功过与否,是世人?活下去的目标。父亲有功,才换来了侯府的辉煌。

渐渐地?,天色入黑了,婢女匆匆跑来,“世子,夫人?晕倒了。”

在一侧久坐不语的元蘅辞抬首仔细瞧着周云棠的神色,小心提议道:“你不能去。”

简单几月里,她看?透了唐氏偏袒的心思。

或许她是独女,无?法明白唐氏的心,为何要偏袒呢?

你心疼云渺的时候可曾想过幼年时周云棠一人?在东宫里摸爬滚打,相比较孩之下,周云渺养在侯府安全温暖的环境下。

按理,不是应该更加心疼周云棠吗?

“阿辞,你该明白她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了。”周云棠喟然?长叹,冷风吹着她娇嫩的面颊。

元蘅辞凝视她,“那也别去,侯爷不请,你就不去。”

周云棠没有说话。

没过多久,月亮爬上梢头?,主院那边依旧悄无?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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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的时候,周云棠将?屋里的袍服都烧了,庭院里的硝烟吹得很高,几乎蔓上浮云。

衣裳很多,周云棠又不让人?帮忙,就一直烧了黄昏时分。

东宫送来她曾经用?过的衣裳,连带着乳娘云氏都被送了回来。

云氏见到烟中的周云棠激动?得落泪。

东宫太子妃的衣裳与寻常女儿家的规制不同,周云棠现在是穿不了,照旧被她丢进了火里。

火一直烧到隔壁张尚书家派人?来求问,是否家中失火,可要救火?

火一直烧、一直烧,月上柳梢头?的时候才停了下来,周云棠也就只有几身衣裳可穿了。

深夜下,秦昭在宣平侯府门外徘徊,□□不行,正门不让进。

棘手又无?奈,买通仆人?才知大姑娘今日烧了一日的衣裳。

府里的下人?都改口说大姑娘了。

李晖急得原地?打转,意识到侯爷在防着太子。

秦昭进不去就直接去了鲁国公?府。

老国公?爷急得几顿没吃饭,头?发都白了不少,接过太子就将?人?迎进了书房。

“太子将?老臣瞒得好苦。”

“外祖父可曾想好将?何人?交给宣平侯呢?”秦昭目光平淡,火盆里的炭火徐徐烧着,将?书房里熏得暖意融融,送上不属于冬日的温暖。

他感受着炭火带来的暖意,始终在想着周云棠。

冬日里的周云棠要比夏日里温软,身上就像熏了香一般,无?孔不入地?钻进他的肌肤里。

秦昭周身在炭火的映照下泛着温柔的光,说出?口却是最?冷冽的话。

他要鲁国公?交出?主事的凶手。

马车被焚毁一事一直拖着,并非是他偏袒,而是不到时候。

所有的事情挤压在一起,他才有向宣平侯求娶的机会。

有因有果,周云渺是因,周云棠就是他要的果。

鲁国公?显然?失去了分寸,情急下才道:“你明知、明知是你的舅父……”

是他令长子去找的刺客,未曾想到长子会放火,彻底断了生?路。

“外祖父,您若给了,孤就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若是不给,整个李家都会陷入困境中。那日全景都落在了宣平侯的眼中,您觉得他会放手不查吗?”

“这……”鲁国公?想陷入困境中,东宫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李家,得了周家的助力后,东宫几乎碾压肃王。

兵权在夺嫡中占着大半的作用?。

尤其是熬到现在,倘若因为一人?让太子对吴家寒了心,那么?等他登基为帝后,李家就捞不到半分好处。

恍惚间,他想到了被禁足的皇后,李家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现在不是东宫需要李家的支持,而是李家需要东宫的帮衬。

他明白一点后,郑重点头?:“臣答应殿下。”

“祖父想得明白,孤也省心。”秦昭起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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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元蘅辞令人?请了绣坊的掌柜,一口气给周云棠做了十几套衣裳,样式新颖,也是长安城内最?流行的款。

宣平侯的归来让侯府水涨船高,人?人?都想巴结着。

周云棠轻轻转动?着手中的香茶,对这些款式都没有太多的想法,反而是元蘅辞,不停地?与掌柜说话,不知晓地?还以为她在给自己做衣裳。

说定之后,元蘅辞又道:“既然?寻你就一道做了,麻烦掌柜给府里的侍卫都做一身,那位凌云将?军穿着寒酸,劳烦掌柜做几身样式好的。”

掌柜一听是个将?军,立即爽快地?答应下来。

元蘅辞令婢女引着掌柜离开,这时,婢女脚步匆忙地?跑进来。

“姑娘,夫人?与侯爷吵起来了。”

周云棠蓦地?起身,手中的香茶洒在了裙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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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后,唐氏的身子就愈发爽快,调养多日也好了很多,昨日闻噩耗后就昏了过去。

醒来后哭着喊云渺,得知是周云棠诓骗自己后就开始数落她的不是,宣平侯耐着性子听了一日后没有反驳。

今日清晨,唐氏就要见周云棠,言辞间带着不善,宣平侯不让,两?人?就争执了几句。

周云棠不好不露面,随着婢女来到主院。

院子里的婢女惶恐不安,也不敢随着说话,就这么?拘谨地?站在墙面上。

周云棠迈进一步,管事就匆匆来禀:“姑娘,太子来了。”

周云棠沉默了会儿,转身朝外院的待客厅堂走去。

秦昭被客客气气地?请了进来,方坐下就见到一抹俏丽的影子,心情顿时就好了很多。

他将?手搭在花梨木椅子的扶手上,想起身却又死死按住,就这么?坐着等人?靠近。

周云棠穿着杏色百褶裙,顾盼生?辉,娇媚的小脸上让人?看?不清情绪,但秦昭明白,她不高兴了。

这个时候不高兴,就只能因为一件事。

周云渺。

“想哭吗?”秦昭轻轻启唇,眸光盯着她紧抿的唇角上。

周云棠抬首,目光却落在他腰间的美玉上,玉质天成,做工也尤为精致,细腻温润。

她多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秦昭立即摘下,递给她。

周云棠没理,看?都不看?他一眼,径直落座。

秦昭的视线依旧落在她微红的眼眶上,下意识想起唐氏偏袒的性子,便道:“人?心都是不公?,你何必去争那些不属于你的。”

孤这里心就不值得你抬眼?

周云棠没吭声,她也是有小性子的,憋屈了几日后,唐氏依旧要找她的麻烦。

早前隐瞒的时候,就料到这样的局面,但真正面临的时候还是有些难过。

秦昭再度抬首,凝望她撅起的小嘴,十七岁的小姑娘好像也有几分小性子。这么?多年来都被那身不合适的袍服逼得都收敛起来,如?今堂堂正正地?成为女儿家的时候,小性子就露了出?来。

旁人?使性子都惹得身旁人?不高兴,但他没有感觉不喜,反而觉得她很可爱。

他觉得周云棠难能可贵的就是她身上的性子,不娇柔不造作。

“周云棠,你生?气了?不如?孤哄哄你?”

作者有话要说:电脑卡到爆,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