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出口,周云棠就抬眸,眼中深邃幽远,像是漆黑无光的月色,终究慢慢失去了几分光色,黯淡无光。

“信与不信,哪里能用言语能说得清。”

话虽如此,但凌云还是从她的话中听出几分信任,他微微侧头,幽深的眸子对视她:“陛下若对周家起了杀心,太子会护得住吗?”

“你想得太多了些,陛下要脸面,更想千古留名,待父亲回来必会给他做主。”周云棠情绪很淡,她多多少少会了解皇帝的情绪,这些年来留着?她们周家也是想留下善待功臣的名声罢了。

早些年她随着太子出入崇政殿,也曾见识过皇帝处事的手段,恩威并施,不得不说皇帝政绩尚可。

那时她不过十岁罢了,对皇帝充满仰慕,甚至暗地里希望太子也可以成为皇帝这样的明君。

若非父亲说出当年的秘辛,她是断断不会相信似君似父般的皇帝会是残害忠良的昏君。

她低眸看着?自己袖口上的暗纹,道:“我不是信太子,而是信我自己。”

“世子心性坚韧。”凌云有些飘散的眸色渐渐聚集起来,不知不觉中落在少女的侧耳上,小巧的耳垂上是有耳洞的,也就是说,周云棠的身份是瞒不住,等到侯爷回来就能换回女儿身。

周家幼女嫁给太子,那么长女呢?

也会嫁给太子吗

不,皇帝对周家这么猜忌,是不会容忍这等事情发生的,他收回思?绪后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阿棠,你会嫁……”他定了定,没有再开口。

周云棠闻声淡笑,“非我坚韧,事态如此罢了,就像吴家的女儿,费尽心计也要进入东宫。她为的就是太子妃的位置,上赶着做妾,就是知晓太子妃活不久,也知晓周家不会出第二位太子妃了。”

“侯爷告知过我你的身份,那你会嫁谁?”踌躇了会,凌云还是决定问出口。

周家式微,侯爷回来后便不同以往,皇帝知晓她是女子,必然也会放松警惕。她若脱身,必然身份尊贵,放眼京内,只怕会有许多人向往。

周云棠却摇首:“周家不会出第二位太子妃,所以,太子妃会继续活着。”

云渺的身体虽然坏了,但她还在,断然不会让吴家称心如意。

凌云不说话了,对局势了解得更加多了,周云棠不会嫁入东宫,他就像孩子气般笑了笑,“等侯爷回来,这些时日我就在侯府里等着?。”

周云棠并非淡漠之人,相反,骨子里有种热情,如同烈火燃烧,朝着?凌云深深地笑了笑,暖意就像扎在了骨子里一?般。

冬日里暖意融融。

到了年底的时候,皇帝依旧没有召见凌云,象征性地赏赐了凌云等人些东西,就不再召见。

周云棠再去东宫的时候是周云渺想要见她。

空中乌云密布,狂风肆虐,进入明德殿后,里面的风更大了些。皇后坐在殿内,云氏跪在一侧,她仔细脚下,进去后给皇后行礼。

“明德殿是太子妃的寝殿,世子三天两头地进宫也不怕给太子妃添些名声。”皇后不大高兴,话里话外都是刺。

周云棠淡漠,甚至越矩地同皇后对视,道:“皇后娘娘今日过来就来鸡蛋里挑骨头,怕在殿下处得了不快,来这里泄恨了?您不高兴就该直言,贵妃宫里走一趟,保管你晕头转向,不会再生气。”

“周云棠……”皇后拍案而起。

周云棠笑回:“臣在,臣要去看妹妹了,娘娘请便。”

云氏立即从地上爬起来,引着?周云棠往内殿走去。

病床上的人形销骨立,面皮包着?骨头,一?双眼睛深陷,丝毫没有往日的风采,但她眼睛锐利,死死盯着锦帐。

周云棠靠近的时候,纤细的手猛地抓住身下被衾,转首看着?她。

周云棠喉咙微动,疾步近前?,站在踏板上就握住她的手,“别害怕。”

周云渺的手冰凉,躺在暖意融融的被子里都没有感受到温暖,相反,大有油尽灯枯之势。

周云棠一?顿,心口忽而有什?么东西碎了,她猛地吸入一口气,半蹲在榻前?,“云渺,你想说什?么?”

周云渺唇角惨白,面前人影晃动了一?下,她这才吐出一口细微的气息,“回、家、回府。”

“回去?”周云棠指尖轻颤,目光落在那双黯淡无光的眼睛上后心口忽而变得一?阵难受,“一?人东宫便是皇家媳,回不去了。”

“回去……”周云渺唇角蠕动,甚至用尽力气反握住周云棠的手,喉间几番颤动后才说出一句话:“我、没嫁,太子是你的。”

指尖在周云渺手中轻捻半晌,周云棠不知自己是何心思?,她垂眸望着?曾经任性的妹妹竟不知该怎么回绝。

确实,嫁给秦昭的是她,可是载入玉碟的不是她。

真?正意义上,嫁给太子的还是周云渺。

她周云棠什?么都不能算。

“我、尽力……”

不知哪里吹来一阵风,冷入骨髓,门窗分明紧紧关着,她冷得发抖,“云渺,活下去,此事我会查清楚。”

“皇后知晓的,阿姐……”周云渺累得徐徐闭上眼睛,她虽昏昏沉沉,可每回醒来都会看到皇后或者有皇后心腹,是何意思,已经表明得很清楚了。

她只知太子妃身份贵重,不知内中的曲折竟有这么多,四皇子说得对,她不适合东宫的生活。

“我知晓,你撑着?活下去,我便带你回府,父亲还活着,他就要回来了。到时,他会给你撑腰。”周云棠凑在她的耳畔轻轻出声,“你要保密,他还未曾见过你,你给他一?个机会。父亲是有担当之人,他会给你撑起侯府的天,会给你讨回公道。”

“是吗?”周云渺神色黯淡,并没有欣喜,眼神反而一?点一点暗沉下去。

“周世子,您该离开了。”

外面响起不合时宜的声音。

周云棠拍了拍妹妹的手背,“你等我。”

“等你。”周云渺浑浑噩噩地重复一?句,手从周云棠的手心滑下去,阖眸沉沉睡了过去。

周云棠给她掖好被角,不等催促就自己出了明德殿,也不去同皇后打招呼,未出东宫大门就见到莲步而来的吴晚虞。

冷风肆虐下,对方并没有穿太多的衣裳,广袖莲群,流云髻上插.着?一?只如意簪。

盯着寒风,周云棠止住脚步,眼神冷漠,“吴姑娘不去中宫,怎地来东宫了。”

“世子安好,是皇后娘娘请我过来玩的。”吴晚虞笑意温婉,冬日里也觉得极为熨帖。

怎奈周云棠不是男子,无法体会到她身上的美色,只道:“快要下雪了,吴姑娘多穿些,还有,殿下不喜欢奇装异服的女子。你曾经问我,我便教教你。第一,殿下不喜奇装异服,第二,殿下不喜欢心思?叵测之人,东宫可有一?位良娣穿着内侍的衣裳去勾.引殿下,最后被锁回殿内,终生不得出来。”

“世子说笑了,这两点我可一点都沾不上呢,还是谢谢你提醒。”吴晚虞从容镇定,莹白娇艳的面容上更是添了些笑意。

周云棠不与之多话,抬脚就走,回府后从墙角挖了三颗石头,装入匣子里就送入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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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匣子的是皇后,她坐在明德殿内恰好见到鬼鬼祟祟的内侍,顺势就将盒子走来。

内侍不肯,禀道:“这是周世子给殿下送来的。”

“拿来瞧瞧。”皇后尤为不耐,叫人夺了过来。

偌大的盒子里就摆了三颗形状丑陋的石头。

皇后没什?么兴趣,叫人给身在崇政殿的太子送过去,不就三颗破石头,她还不至于给扣下了。

辗转到了崇政殿后,李晖接到东西后忐忑不安地送到太子手中。

上次是两颗,这次是三颗,秦昭感觉不妙,“世子去东宫了?”

李晖回道:“好像是的,皇后也在东宫里。”

秦昭放下手头的政务,拿帕子将石头细细都擦干净了,塞进了锦鲤荷包里。

没过半晌的功夫,皇后着人来传话,“殿下,皇后请您回东宫用午膳。”

“不必了。”秦昭拒绝,又将荷包塞入袖袋里,塞进去后发现沉甸甸的,再过不久,荷包就会装不下了。

他将荷包又取了出来,李晖这时上了禀道:“殿下,吴家姑娘来了。”

“来了多久,碰到世子了?”秦昭动作一?顿,掂量着石子后恍惚明白过来,清俊的面色上神色越来越暗。

最后,将荷包狠狠地掷于地上,骨节分明的手猛地一拍案牍。

殿内所有的人都跟着?低下脑袋,李晖也是恨不得将脑袋埋进脖子里,迟疑道:“好像是的。”

“告诉皇后,日后不必去东宫,还有吴家姑娘,今年不必入宫了。”秦昭抓起荷包就往外面走去。

李晖迫不及待地跟上去,小心地命人去传话。

秦昭没有回东宫,打马出宫了。

李晖跟不上,就只好转回东宫去传话。

刚走到门口,就见到内侍慌慌张张地往外面跑,他一?脚踢了过去,“慌慌张张做甚,哪里来的规矩。”

内侍被一脚踢翻了过去,捂着?脑袋滚了两圈后就爬了起来,鞋子跑掉了也不在意,“不是、李大人,太子妃殁了,就在刚刚、云夫人怎么都唤不醒,后来才发现人没气了。”

李晖一?拍脑门,出大事了,殿下这回最少要得到一百颗石头,他忙抓起内侍:“赶紧去宣平侯府报丧,务必将周世子请入宫来,还有让人去找殿下。”

殿下方出宫不久,应该很快就能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