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云棠衣袍被沾湿,其?他几人也好不到哪里去。罗雄体?贴道:“不如回帐内换干净的衣裳,冬天?里的风再这么一吹就容易沾染风寒。”

话也在理,可秦昭一眼就看破他的心思,不动声色道:“不必了,眼下时辰还早,你令将士再操练一番,孤将衣裳烘干就成。”

罗雄不好反驳,自己?引着太子等人一道去主帐。

营地?里唯独主帐最好,也只?有这里是有炭火的。罗雄跑前?跑后,还准备了些热水。

周云棠拿干净的帕子擦干了发梢,余光扫到一直不肯离去的罗雄,下意识将自己?藏在秦昭后面,小?心地?揪了揪他的衣袖。

秦昭扫了一眼罗雄,不容置喙道:“罗将军辛苦了,你且退下。”

罗雄讪笑着退下。

主帐内都是男子的气息,与秦昭身上干净的味道不同,浑浊中带着刺鼻,甚至不如凌云处的干净。

人到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周云棠也不好再说什么,小?心翼翼地?将衣裳都烤干了。

秦昭却没有心思烤火,而是将注意力放在舆图上。

舆图上干干净净,并没平日里布阵的痕迹,就像只?可观赏不可亵玩的白莲花,叫他对罗雄越发失望。

旁人对罗雄的看法是将之比作赵括,但两日来的试探将这些看法都推翻了,赵括还知?晓纸上谈兵,而罗雄呢,毫无作为。

过了好一会儿,外面响起了催促的声音:“殿下,将士们都在等候了。”

周云棠也跟着起身,随着秦昭一道走向校场。

高台离地?数尺,麒麟古兽镇压着四方,将军们站在高台上。台下将士们抬首仰望,肃然正气,魁梧有方。

秦昭登上高台之际,俯视将士们,目光梭巡许久,最后沉声道:“你们是精挑细选的将士,代表的不仅仅是朝廷,还有你们自己?。说得好听些为朝廷分忧,为百姓而战,说得自私些,你们站在这里是为了自己?为了妻儿父母。前?日一战,击退敌军,孤已看过功名簿,报到名字的就来领赏。”

太子一席话公正言明,说到将士们的心坎里,尤其?的那句‘你们站在这里是为了自己?为了妻儿父母’听得许多人心口一热。他们死了没有关系,军功是会给妻儿挣来不少银子的。

罗雄听到太子的话后感觉不对劲,尤其?是太子接过功名簿就要赏赐,他忙道:“殿下,不如先演练,结束后臣再给他们赏,时间不早,不能耽误演练啊。”

秦昭不理会,手搭在书页上,先喊道:“头功是罗雄将军,陛下记得,孤也记得,等回京后再大?赏。接着是沈楠,二等功沈楠在何处?”

高台上一瘦小?的男子跑了出来,巴掌的小?脸,身子矮小?,尖嘴猴腮。

他笑着给太子行礼:“卑职沈楠,谢殿下赏赐。”

太子淡笑,夸赞道:“听闻沈将军神武,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武力,不如表演给孤看看?”

沈楠眼睛里的光色黯淡下来,看了一眼罗雄,不知?道他记的什么功,这个时候是补不上的,他左思右想后才跪下道:“殿下莫要拿卑职开玩笑。”

“孤没有拿你开玩笑,这样吧,营中来一兵,你指教一二,如何?”秦昭捏着功名簿不放,面朝着将士们,大?声道:“谁能赢了沈将军,孤有重赏。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们敢不敢试试。”

“敢……”

“我来……”

“殿下英明……”

此?起彼伏的声音交杂在一起,一浪接过一浪,险些将高台淹没。

台上的将军们闻声色变,尤其?是沈楠,朝着罗雄就要求救,他怎么也打不过那些蛮干的武人。

罗雄额头冒汗了,却听太子在鼓励将士们:“你们可曾知?晓宣平侯?”

隐匿于?暗中的周云棠微微惊讶,抬眸远观,太子站在高台上,身影岿然不动,有若青松,更似青竹。

殿下道:“宣平侯十五出征,勇冠三?军,十七击退敌寇,成为戍守边境的猛将,二十人称战神。他与你们一样,从士兵做起,智武双全,荡平边境敌寇。”

周云棠听着思绪开始飘了起来,不知?从何时起,殿下对父亲的过往比她清楚。

或许这些年里,她对父亲知?之甚少,相比较下,她对侯府乃至东宫的关注都超过了父亲。

高台上的那张脸轮廓分明,眸色锐利,就像是一只?即将展翅高飞的雄鹰。

秦昭在她面前?,好像就是一长不大?的孩子,幼稚不懂事。周元两家的亲事在她的眼里就是秦昭对她的报复和?惩罚,那么任性那么霸道,然而此?时看着他,总觉得幼稚不懂事的是自己?。

秦昭身材高昂,不说笑的时候,太子气度展现得淋漓尽致,近乎于?森然冷淡。罗雄看得心口发憷,不知?怎地?殿下竟想起来试探,他立即上前?在台下一比划,挑了几名心腹上台。

秦昭不拒绝,甚至眉头都不皱一下,颔首答应他的提议。

沈楠牙关绷紧了一下,在见到熟人上台后勉强稳住自己?,朝着他们拱手道:“不如一起来上吧。”

秦昭暗地?里笑了笑,没有出声。

三?人将沈楠围在圈内,对视一眼后,就只?见他们齐齐冲上去抱住沈楠。

其?他人屏住呼吸,只?见沈楠大?喊一声,猛地?发力,三?人就连连退步。

可见力气不小?。

台下的将士们交头接耳,周云棠小?心地?凑了过去,主动开口:“沈将军这么厉害吗?”

“厉害他娘,那三?人就是故意输的,沈将军……就没见他操练过,武功怎么样没人知?道。但是刚刚明显是打的假拳,糊弄殿下不懂武功。”

“前?几日打仗的时候,我亲眼见到沈将军在湖边喝酒,你说他是不是分身?”

“嘘,小?点声,别让他们听到了。”

周云棠一愣:“你们为何不揭发?”

其?中一三?十多岁的老将苦笑:“揭发也是没有证据的,就算成功了,也会遭到他们报复的。前?日我分明看见是他们周家军打的胜仗,他们都不说话,我们说什么,自讨苦吃。”

他一边说,还一边注意着周围有没有人偷听,抬头却见小?公子长得一张小?白脸,肤白俊秀,那双眼里就像是云雾甚重的深渊,让人看不清。

他觉得没有见过他,就好心告诉他:“我们是陈得将军的部下,要不是罗将军怕死不去支援,陈将军也不会惨死。你就装瞎子聋子,什么都不知?,什么都说不了。”

周云棠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好像是先丢了宣化,罗雄才赶来边境,原来还有这么一个故事。

她点头感恩道:“好,我不会说的。”

高台上的秦昭已然试探过多人,都是武功不俗,他甚为满意,挨个夸赞,罗雄等人都喜在眉梢。

演练过后,秦昭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带着人巡视着营地?,药棚处也去看得仔细。

日落黄昏的时候将营地?里的每一处都看遍,将士们也都认得了太子那张脸。

罗雄盛情邀请太子留下吃晚饭,太子以夜路不好走为由拒绝,领着人打马回府里。

一路疾驰后回到府里,侍卫长久等多日,见到太子就禀报今日的进展。

原来罗雄的兵中有不少人从宣化撤下来的陈家兵,副将不见后,就由罗雄接管。粮食先给罗家的兵吃,陈得的兵就只?能最后吃,就连抵御寒冬的衣物都被贪了去。

周家军好歹有自己?的地?盘,不用日日跟在他们后面受气,而他们就是处处看着罗雄的脸色,心情好了给些粮食,心情不好全体?受罚。

秦昭觉得不可意议,“没有人反抗吗?”

“自然是有的,后来被活活打死,人多势众,哪里能打得过,逃出去就被按上叛党的罪名。”

秦昭坐了下来,道:“你去试试他们的态度,若是可以,试试联名状,有证据在手就不愁罗雄会反咬一口。”

侍卫长闻言记在心口,又将些细节小?事禀告殿下,到了亥时才退出去。

秦昭饥肠辘辘,回到屋里的时候桌上还留着饭菜,但人不知?去了哪里。

菜都是凉的,他不高兴地?坐在椅子上,等了会儿就见到人回来了。

周云棠手中提着食盒,小?脸上还染着黑,浑然像是个长不大?的孩子,秦昭却笑不出来。

周云棠将一碗面条端了出来,还冒着热腾腾的气,人不见了,就是去做面条的。

最简单不过的一碗面条,清汤寡水,连根菜叶子都看不见的。

秦昭接过面条就吃了起来,周云棠托腮凝望着他吃面,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她就没有说话。

等秦昭吃完后,婢女进来收拾碗筷,屋里放着热水让二人梳洗。

周云棠也用热水将脸上的灰烬擦干净,半晌后,秦昭大?步走了进来。

两人对视一眼后,周云棠坏心眼地?将自己?用过的洗脸水推给他用。

秦昭嫌弃得不行,“周云棠,你的胆子越来越大?,心思是越来越坏,若在以前?,绝对不敢拿脏水戏耍我。”

话虽这么说,可双手还是伸了进去,以水擦洗自己?的脸,最后又拿起周云棠用过的帕子擦干脸上的水渍。

一面嫌弃一面去洗,丝毫不在意自己?被自己?打脸。

周云棠听话后就决定今晚和?他分开睡,一人一床被子,泾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

秦昭就愣了,“我都用了你的洗脸水,怎地?还闹脾气?”

周云棠哼哼两声拿被子裹着自己?,露出一张白净小?巧的脸蛋,眸色潋滟着湖光碧影,朝他露出不屑的神情:“口中快活,床上失落,自古以来的道理。”

秦昭不肯听她的好鬼话,“周云棠,给你个机会。”

床上的人往被子里一缩,耳朵聋了。

作者有话要说:昭昭:口口口口口口口……(晋江屏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