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马车出了重明?门的时候,晋国公府的马车进入西华门,宫女领着吴晚虞向中宫走去。

前几日的中秋宴,贵妃吃了不少亏,皇后面子里子都很满足,今日一?大早就召了吴晚虞进宫说话。

吴晚虞扶着婢女的手跨进中宫,青色广袖留仙裙随着步伐轻轻摇曳,腰间叮当?作响,声音雅致好听,皇后亲热地招呼她过来。

“娘娘今日瞧着很开心,不知有什么喜事让臣女沾一?沾。”

声音宛若银铃,自有一?股端雅之?气,她手中捧着一?只雕漆锦盒,盒底搭着一?双白皙的细手,只见她轻轻行礼,唇边挂着淡淡的笑意,一?看就很知礼数的人?。

名门闺秀身上自有一?股难以?言喻的雅致气质,一?朝一?夕慢慢沉淀下来。

皇后最中意的就是吴晚虞身上的这股气质,这般端庄雍容的女子就该去配太子,相貌好有什么用,卫羽容貌倾城,最吸引男人?,不照样做不成?皇后。

听着舒心的话,皇后自然也是舒服,拉着她的手亲昵道:“看着你就高兴了,你上次送来的阿胶很好用。”

“原是这个事啊。”吴晚虞捂嘴轻笑,“臣女今日倒也带了,听说昨日陛下留在中宫了。”

皇后没什么好事,最大的好事就是生了秦昭这么一?位得力的儿子,第二?就是皇帝留在中宫,心中怎么能不高兴呢。

当?就就笑道:“是留下的,你昨日怎地不来?”

来了,在太子面前多露两眼,定?能夺了周氏的恩宠。

看着她身上难得端庄雅趣,想起周氏的小家子气就觉得浑身不舒服了。

“父亲不来,我便不好来了。”吴晚虞唇角绽开一?抹灿烂的笑,接过婢女递来的参汤,亲自递给皇后,又?告诉她:“娘娘的面色好了很多,比上次要白皙红润些许。”

“真的吗?”皇后笑得摸摸自己的脸,悄悄道:“还是你的药方好。”

“我母亲也在吃,谈不上好不好,吃得舒心就可以?了。”

皇后拉着她的手露出惋惜的神色:“可惜了,可惜陛下非定?周氏为太子妃。”

吴晚虞轻轻笑了笑:“陛下是念着宣平侯府的战功,若是不那么做,会令功臣寒心。”

皇后也附和?道:“那倒是,如今宣平侯府有了昭平侯这么一?位得力岳丈,平地起高楼了。”

“听说是这般,不过我听些许夫人?说起当?年?的战事错在宣平侯,穷寇莫追,他偏偏要去追。自己身死也就罢了,还连累了数千将士,多少家妻离子散,那些人?过着凄惨的日子,唯独他成?了功臣。女儿还因此成?为皇后,多少人?为枉死的将士鸣不平呢。”吴晚虞露出悲悯的神色,语气跟着沉了下来。

皇后也是一?惊:“中间还有这档子事,是他自己惹出来的,那怎么到了御前就变成?英勇杀敌而战死。”

“这个、臣女也不知,都是听人?说的,您莫当?真。”

吴晚虞一?双明?亮的眸子闪过璀璨的光色,笑着去攀着皇后的臂膀,状似亲昵道:“太子这般优秀能干,又?没有岳丈帮助都是不重要的。”

是啊,太子能干,如果有厉害的岳家扶持,还怕肃王等人?吗?皇后心呕死了,对周氏的厌恶更加深了。

吴晚虞轻轻笑笑,语气甜美?,两三句就哄得皇后喜开颜笑,殿内气氛转为和?煦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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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是农民开心的时日,金黄色的粮食在田地里垂头,不少汉子撸起胳膊撸起腿脚在地里忙碌着,一?侧的梗上坐着几位妇人?,手中搓着绳子。

东宫的马车停在了一?侧的树林下,秦昭换了一?声粗布衣襟,周云棠也是荆钗布裙,帘后露出一?张红扑扑的小脸,眯眼笑的时候就像是月牙,凭白暖了人?心。

秦昭自觉地扶着她下来,一?面道:“户部税收不对,我就来这里问问百姓。”

马车走了半日,适逢烈日,周云棠轻微不适,扶着秦昭的手才站稳,“是不是肃王弹劾户部?”

“对,颇有些奇怪,肃王竟然有空盯着户部,户部尚书上任不过三五年?的光景,领着户部也未曾犯错。这些时日我让秦暄去查过,原来尚书是你父亲旧日的部下。”秦昭语气轻松,余光落在那张巴掌大的小脸上,坚挺的鼻尖渗出晶莹的汗水,他伸手就擦去,指腹沾着几分?湿润。

面对秦昭主动开口,周云棠垂眸斟酌片刻,目光里多了几分?审视,“户部尚书是父亲部下,可这么些年?来明?哲保身,兄长从不敢动用他就是怕被人?察觉,肃王这次是急了。”

“罗家栽了跟头,他怎么能不急,贵妃的母家毫无根基,空得陛下一?番宠爱,罗家失势力,肃王就等同失去一?大臂力。”

烈日下,两人?慢慢走着,脚步同时,就连身后两道影子都在一?条线上。

李晖领着侍卫远远地跟着两人?,宜云累得喘气,“李大人?,我只当?殿下领着我们?娘娘去逛街市买喜好的玩意,哪曾想竟是来这里找累受。”

“你懂什么,你没瞧着两人?相处很好吗?殿下能主动带着你们?娘娘出门就证明?他心中有你们?娘娘,这么多年?来,除了周世子以?外,也见到他和?谁一?道出宫巡视。”李晖提醒道。

宜云哦了一?声,目光落在两人?的背影上,恍恍惚惚道:“我怎地他二?人?就像是殿下与周世子?”

“是吗?”李晖被这么一?提醒后就真的抬眼去看,背影确实有几分?像的。

后面两人?嘀嘀咕咕不停,秦昭认真同太子妃说起了正经事:“各地税收不同,贫瘠与富裕是不同的,肃王指着户部尚书贪了去年?乃至的今年?的部分?税收,就拿眼前这块地来说。前年?收成?是十成?,去年?则九成?,今年?雨水多,能得五成?就是最好的,可是上报的不止五成?。”

周云棠不大明?白其中的意思,跨出去的步子跟着停顿下来:“肃王是想换了户部尚书?用自己的人?顶替?”

税收的事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是复杂,压根就是理不清的,肃王这举漏洞百出。

今年?是这么都比不上去年?的,怎么收那么多粮食呢?

走到田埂上的时候,看到许多夫妻都在田里劳作,面朝黄土,妻子给丈夫擦汗的动作里就能看出那股子相爱的情分?。

周云棠静静地凝望着,平淡的举止间透露出来寻常的感情,朴素并不华丽,相见如宾太普通不过了。

普通的景象中透露着感情的本?质。

秦昭顺着她的视线去看,“你在看什么?”

“看他们?夫妻间再平淡不过的感情。”周云棠淡淡一?笑,想起秦昭的那些后妃不由一?笑:“殿下,我在看他们?之?间的动作,你看都是一?夫一?妻,或许还有自己的孩子。”

秦昭皱眉:“人?小野心不小。”

周云棠敛下笑意,转了阴沉的口气:“殿下想要户部也成?,需答应我一?事。”

“什么事?”秦昭眉宇深锁。

周云棠转身看他,灿烂的笑意中染着几分?凝重,晶莹剔透的眸子映满秦昭不悦的神色:“我也不知,将来需要殿下就会告诉你。户部尚书赵德芳跟着我、跟着兄长都没有用处,只有在殿下手中才可展现他的能力。”

将来的事情谁都不能保证,秦昭的口头承诺就是她最好的退路。

就让她最后自私一?次。

“等了半晌还以?为你让我将后宫良娣都送走。”秦昭扬唇嘲讽,眼光中却隐着几分?欣慰。

周云棠一?喜:“可以?吗?”

“不可以?。”秦昭生硬地拒绝,送走后皇后又?会重复地塞进新人?来,不如就这她们?几人?。

周云棠不甘心地瞪了两眼,秦昭领着她往田里走了两步,学着庄稼人?的语气喊着男人?。

穿着粗布短打?的男人?擦了把脸上的汗水,将手中割庄稼的镰刀放下,大步跑了过来:“你有事吗?”

秦昭俯身从地里摘了一?把稻子,装作不在意道:“你们?今年?交多少粮食?比去年?多吗?”

“对,要交的数目几乎盖过我们?的收成?,上面的人?……”男子欲言又?止,瞅了一?眼秦昭陌生的面孔后,选择将话掩藏。

秦昭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就是来问问,你们?继续。”

说完,当?真不流连地领着周云棠往回走,招手示意李晖过来。

“盯着那个男子,还有这里的人?都问一?遍,去年?收多少,交多少收成?,今年?收多少,交多少。”

李晖一?一?记下了,挥手招呼人?来。

步入林荫间,气息都感觉清冷了很多,秋日里的阳光也很是灼人?,看着劳作的百姓,秦昭眼里的光色冷了很多。

周云棠担忧道:“您是觉得故意有人?提高这里的收成?,到时与其他地方相比,若是比不上,户部就没办法交差?”

“并非这么简单,税收都是有定?数的,户部故意提高税收,最大的责任在于户部尚书赵德方。”

“殿下查清楚了,该这么将赵德方摘出来?”

“今日不回宫了,在镇上住下。”秦昭回事朝着马车走去。

周云棠摸不着他的意思,忙不迭地跟上去,“殿下,今日为何住在外边?”

秦昭没有会答,反而觉得她有些聒噪,捂住嘴巴就不让她说话,眼睛里透着几许柔和?;“办完事情再回去。”

办事?

周云棠不清楚,方想出声,秦昭的手就掐在她的腰间,无端地将她往他怀里推了推,招呼都不打?一?声就亲了上去。

马车在乡间颠簸,周云棠被闷得几乎出不了气,秦昭的力气太大,耳边一?声嗡嗡轰鸣。

该死的秦昭,又?占她便宜。

到了镇子里天色都黑了,周云棠累得不想动弹,入屋后就躺下了,秦昭在大堂内召见幕僚。

“照着您的吩咐,我在侯府外蹲了两月,不见大夫、更不见有什么药材送进府。相反,不少人?从各地赶来,匆匆进府,匆匆出府。臣曾将人?截下,那人?道侯府有人?失踪,侯府不敢声张,想要在短时间内悄悄将人?找回来。”

秦昭靠坐在椅子上,疲惫地捏了捏眉心,“可有画像?”

“只听说与太子妃样貌相似。”

“周云棠不见了?”秦昭顿愕,若是这么解释倒也说得通了。

幕僚摇首:“失踪的据说是一?女子。”

“失踪的是周云渺还是周世子,你可查清楚了?”秦昭内心震撼,周云棠是男子,身子不好,不会随意离府。就算身子是好的,也不会在这么重要的时刻玩失踪。

那就只能是周云渺了。

他莫名感到一?股不对劲,下意识地往二?楼雅间去看,周云渺不见了,那么整日里待在东宫的人?又?会是谁?

“不瞒殿下,臣将那人?的消息都探到了。失踪的是一?女子,画像与太子妃相似,不会是周世子。听闻是在侯府长大的女子,侯府派人?去找,明?面上不敢声张。”

“人?不见了,谁敢声张。你再接着去探,必要时进入侯府去找。”秦昭倏而站起身,对着烛火将那些情报都付之?一?炬,侯府不见的人?十之?八九是周云渺,二?楼的那位不是周云棠就是宣平侯府找来的冒牌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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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皎洁,徐徐洒下来的时候透着一?层朦胧的光,窗口下交叠着两重光色,明?明?灭灭,就像是两个世界。

贵妃今日得空,舒服地泡澡后就靠走在贵妃榻上,拿着一?杯酒慢慢饮着,殷红的唇角染着玫瑰做成?的口脂,散着清淡的香味,她微微斜眼扫着跪在殿内的宫女:“想让我怎么救你主子,大好的机会都没有成?功,可见你们?主子丑陋还很愚蠢,且看看太子妃怎么后来居上。既然不得太子喜欢,诞下一?子就不怕自己得不到宠爱。”

宫女匍匐在地,丝毫不敢抬首,泣泪不止:“宫门都锁了,奴都进不去,主子出不来怎么诞下一?子,求贵妃娘娘指条明?路。”

“男子好色,见识到女子的媚后自然拜倒在石榴裙下,媚惑的本?事学一?学,论家世,郑家不输周家,论相貌,你们?良媛是拍马都追不上,可见太子还是好色。”

贵妃轻轻摸着手指上的宝石戒指,示意内侍将人?拖出去,棋子没有用了,就不必再浪费心思。

宫女被堵住嘴巴拖了出去,她恍惚想起什么事情来,唤了心腹:“人?找到了吗?”

“不曾,宣平侯府也在找。”

“找到就才有意思了,慢慢找,别急躁。秦昭到时鸡飞蛋打?,就会有一?场好戏,包庇才更有趣。”贵妃微微直起身子,袖口缓慢落下,露出些青紫的痕迹。

作者有话要说:奇奇怪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