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务室和操场离得不近不远,上课铃已经响了,虞时茵却一点也不着急,不紧不慢地推着陆千和的轮椅。

“时茵,你先去上课吧,我自己可以。”陆千和温声道。

他的声音和他的人很像,干净清凉。

虞时茵看过书,她知道陆千和是个什么样的人,但还是会被他表面的温柔迷惑住。

这大概就是滤镜吧。

“万一你在路上又摔了呢?”她反问,“你的同学为什么都不扶你?你怎么不向他们寻求帮助?”

虞时茵是有些不开心的,对陆千和那些冷漠的同学,也对陆千和凡事都想自己解决的倔强。

她想改陆千和的命,她不想看他一次次倒霉一次次受伤。

大概是察觉到了虞时茵语气里的不对劲,陆千和声音更轻了:“可能是因为……他们都不喜欢我吧。”

虞时茵沉默了一瞬,又听到他继续道:“但是你来帮我了不是吗?我很开心。”

他就像一只刺猬,主动对虞时茵收起了刺,温顺柔和地她脾气都散没了。

她不说话了,推他进了医务室。

医务室里没有人,虞时茵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了开封过的酒精棉花和红药水,还有几个创可贴。

虞时茵是想让陆千和自己上药的,谁知道等她过去时,他极自然地伸出了手,手心向上露出自己的伤口,密密麻麻的沙粒嵌在伤口上,看着都疼。

“麻烦你了。”他语气真诚,笑容温和。

“……”

无奈,虞时茵只能认命地夹出一团酒精棉花。她一只手抓着陆千和的大手,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给他消毒。

女生的手软软的,明明是温的,却又好像有点烫,让陆千和本有些冰凉的手一下子热起来,直烫到心里。

她低着头,动作很轻地给他擦着,一缕没榜上去的碎发顺势垂下,平添一分温和,陆千和心跳快了一分,有些不自在地把头转向了别处。

上完药,虞时茵把用过的东西放回原位,随口对着身后摆弄创可贴的人道:“你把那个平安符拿出来。”

“……”撕创可贴的声音戛然而止。

陆千和错愕地抬头,没明白自己哪里让她不开心了。

虞时茵转过身的时候,陆千和还没动,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声音里带了点失落。

“我,没带在身上。”他道:“要不我回教室拿给你……”

“……”虞时茵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上衣口袋里散发出来的被一团乌黑包裹住的几乎要看不到的粉色。

“算了。”她轻叹了一声,拿出另一个红色的平安符递过去,叮嘱:“你把这个新的放在身上。”她最后看了眼那抹被侵蚀的粉色气运,无奈道:“至于在教室的那个,就丢了吧。”

陆千和接过来,小心地放进口袋。

如果他能看到,就会发现这个平安符和之前那个完全不一样。

之前那个符包最深的颜色也只是粉红偏红,而这个,是偏深的紫色,可见这个平安符里的气运比之前那个多了不知几倍。

送完东西,虞时茵看了眼时间,校医还没有回来,她这时候想起来她没有和体育老师请假。

看出她的纠结,陆千和适时开口道:“你先回去上课吧,我买了药膏后就回教室了。”

其实他本来就不用去上体育课的,出现在操场……也有他的目的。

虞时茵点了下头:“那你自己可以吗?”

“可以的。”陆千和笑得无奈:“我比你还大了一岁。”

大了一岁所以会像个小孩一样摔在石头堆里吗?虞时茵在心里暗暗吐槽,随即对他挥了挥手跑出了医务室。

体育课没那么重要,但要是被记旷课就不好了。

她一走,陆千和如春风般的笑容才敛了起来,他的手不自觉地按住平安符所在的位置。

虞时茵走后没几分钟,穿着白大褂的校医就回来了。

校医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女孩子,烫着小波浪的卷发,脸上带着精致的淡妆。第一附中的医务室很少有重患,顶多擦破点皮出点小血,因此校医工作非常轻松且自由。

陆千和算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家世好成绩好,两年多了一直坐在年级段第一的宝座,光荣榜里他的照片会出现在成绩排名上,奖学金奖励上,更有各种比赛获奖名单上。

看到陆千和,校医整个人僵了一瞬,她眼里带着惊艳,在门口站了好几秒才回神。他本人,比照片帅更多……

“同学,你身体不舒服吗?”等回神,她矜持地撩了把头发,笑容婉约地走了过去,手刚要碰到他的轮椅,就被他快速躲开。

陆千和扶着轮椅把手,灵活地往后退了半米。

校医手停在半空的手悻悻地收了回来,但还是没舍得爆粗口,软着声音问:“你要什么?”

“一支擦伤药膏,谢谢。”陆千和面无表情,礼貌又疏离地递过去一张钱。

校医动作很快地拿药膏,把零钱和药膏一起递过去的时候,她明显能感觉到陆千和有意避开了她的手。

他果然和别人说的一样,拒绝与别人身体接触。

校医这么想着,突然觉得这个男生更香了。陆千和的长相和处事风度总能让人忽视他是个高三学生。

“我推你去教室吧。”眼看少年有些不方便地转身,校医自告奋勇。

“不用,谢谢。”陆千和只侧头看了她一眼,那个眼神冷漠又疏离,他嘴上说着谢,语气里却没有半点真诚。

校医生生顿住脚,好像被钉在了原地。陆千和的那个眼神,让她觉得她所有的旖旎心思好像被他看穿,□□裸地摊开在表面,让人尴尬又羞愧。

校医臊红着一张脸,面色不太好看地看着陆千和消失在门口。

虞时茵回操场的时候,体育课已经进行了一半了,得知她是送同学去医务室后,体育老师便宽容地让她回了位置。

只是他有点想不明白,九班的这些个同学干嘛用好奇又或者羡慕的眼神看这个见义勇为的漂亮女生……

——

刘念念不知道干什么去了,一直到吃饭都没回来。

午饭后,虞时茵慢悠悠地在操场绕了半圈,然后成功在高二教学楼撞上了杨晓芸和江寻初。

杨晓芸手里拎着两个精致的袋子,一看就是江寻初给的,江寻初白皙的脸上染着红晕,不知道和心上人聊到了什么。

虞时茵漫不经心地朝他们看了一眼,只一眼,便面色如常地转了个弯。

“时茵。”杨晓芸眼尖地看到她,小步地朝她跑了过去:“你等等我呀,我是来找你的。”她声音又软又棉,但听在虞时茵耳朵里比苍蝇还聒噪。

她已经尽可能避免和女主接触了,怎么她就跟牛皮糖似的甩不掉呢?

眼看着自己身上浓郁的气运开始往她那边靠,虞时茵在心里冷哼了一声,不动声色地动了动手指。

只见两人身上的气运像是瞬间隔了一道墙,半点都不相容,甚至杨晓芸的气运被弹开了很远。

相反,跟过来的江寻初身上的气运朝着杨晓芸逐渐靠近。

杨晓芸无视虞时茵的冷漠,像个知心大姐姐似的温柔地看着她,笑道:“爸爸妈妈很想你,你有空去看看他们吗?”

“没空。”虞时茵退了半步。

闻言,杨晓芸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时茵,你别怪他们。”她语气失落:“他们也是迫不得已,因为我的病……”眼看着江寻初的脸色在听到她的病的时候一下子认真起来,杨晓芸却是摇了摇头,“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了,总之我想拜托你有空的时候一定要去看看他们,他们真的很记挂你。”

江寻初没说话,看着虞时茵的眼神就像是看一直白眼狼,又觉得杨晓芸真的是善良。

“虞时茵,他们养了你十七年。”他冷着声提醒。

“寻初…”杨晓芸扯了扯他的袖子,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他别这么说。

接着,她把手里的一个袋子递给虞时茵。

“寻初买来的,你不是喜欢吃甜品吗,一起吃吧。”

江寻初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奇怪,气恼地瞪虞时茵一眼,又有些委屈地看着杨晓芸。

他给晓芸学姐认真挑出来的甜品,她怎么能这么大方地给虞时茵?

他的表情没有逃过虞时茵的眼睛。她在心里冷笑一声,兴致索然地拒绝:“我不喜欢吃甜的。”

杨晓芸却好像没听见似的,亲昵地拉过她的手,把袋子塞进了她的手里,一面拦着虞时茵的手不让她还,一面还柔声道:“你知道我不能多吃甜品的。”

说着她突然轻轻叹了声:“其实我特别羡慕你们,你们都有健康的身体……”

“晓芸学姐……”江寻初果然心疼了,眉头皱得紧紧的。

虞时茵却只觉得烦躁。

“我说我不要,你拿回去。”她不耐地把袋子递过去,见杨晓芸一直不接,她“嗤”了声,拎着袋子就走到厕所外的垃圾桶边,当着杨晓芸和江寻初的面抬手把做工精致的甜品扔了进去。

一眼都没往里面看。

“时茵!”杨晓芸好像是有些难过,又好像是有些生气,“那是寻初买的。”

“跟我有关系吗?”虞时茵语气稍冷:“事不过三,我既然还了两次你不肯要不就说明你不要吗?我帮你扔掉你不要的东西你该谢谢我才对。”

说完她绕过两人往教室走。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买的东西被当垃圾一样扔掉的江寻初目瞪口呆,不喜欢虞时茵的理由又多了一条。

这是什么谬论?没见过这么不讲道理的!

杨晓芸觉得手上的袋子突然好像烫手起来。

还在愣神时,又见不远处的虞时茵又回过头。

“有事忘了问你。”她半眯着眼睛,慢悠悠地问了句:“你空吗?”

杨晓芸下意识地点头。

“哦——”虞时茵懒懒地拖了个音。

“既然空的话,就拜托你去看看爸爸妈妈,他们真的很记挂你。”她不咸不淡地,把刚刚那两人说的话复制黏贴了一遍:“杨晓芸,他们养了你十七年。”

这就像一个巴掌狠狠地打在了杨晓芸和江寻初的脸上。

刚刚他们怎么暗示虞时茵是个白眼狼,现在虞时茵就怎么暗示他们,因为杨晓芸和她一样,离开养父母的家后就没回去过。

而且比起虞时茵,杨晓芸之前和杨家父母的感情可要深得多。

他们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尤其是江寻初,这时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的话有多双标。

他看着虞时茵的背影,心里一瞬间有些羞愧。

虞时茵哪里有空管他们怎么想,她这么说不过就是心里不爽想怼回去罢了。

他们让她耳朵不舒服,她就要让他们心里堵。

至于杨晓芸,她不会回杨家,虞时茵也不希望她继续回去祸害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