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0。

沈周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正是家家户户都开始忙碌的时候,街边的摊贩也依次摆开了,白雾与香味渐渐交织成一张大网,人声在其间沸腾。

这是一天中生命力最蓬勃的时候。

他站着往四处张望了一会儿,街道附近好像并没有他想要的那种店铺,又联想到秦时叮嘱过他的那些话,还是只得掏出手机来,打开地图,依次定位在警局和十字街口的那个小区。

果然还是在小区那边有一家,显示的是早上八点开门。

沈周买了一笼包子,找了个地方坐下。

从这边过去就十几分钟,他有点担心去早了会碰见田警官,虽说田警官截止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对他表现出特别多敌对来,但心里毕竟有了这个想法,这个时候在凶杀现场附近偶遇,就更难证明自己的清白了。

沈周还记得自己的任务。

他到现在也还是觉得,只要找到了凶手,就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和无辜。

他在咬了一口包子,这会儿身边已经有人说起了金灵桥上发现碎尸的事情,也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

三两口吃完,他起身往那个小区走,A大队的过往不仅赋予了他出类拔萃的敏锐,也赋予了他极挺拔的身形,即便是目不斜视的走过,也总能吸引大多人的视线。

短暂的安静了一瞬。

沈周走过,交谈声复又在身后响起:

“听说切了2000多块呢……”

“哎哟哟,我的天爷啊,这可怎么下得去手?”

“听说那女娃还有些背景,你看刚刚走过去那个是不是市里来的大官?”

“我看像……”

到了那家店门口,也不过才7:53,比沈周预想的要早了10分钟。

大概是后半段路加快了步伐,相似的闲话听多了,总是叫人觉得无趣。

他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很快就有一个矮矮胖胖的男人拎着钥匙一路小跑过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是这儿老板,今儿起迟了,劳烦你等着。”老板一边憨笑着一边弯腰去开锁,沈周微微颔首,侧身给他腾出些地方来,随声道,“没事,我也不着急。”

他应和的是老板的话,目光却始终落在老板身后。

身后有个年轻男人。

一向以敏锐警觉自诩的沈周,竟然没有注意到这个人是什么时候跟过来的。

那男人穿了一身风衣,腰带在前头打了个结,衣领竖的高高的,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

身高……

沈周打量着他,似乎和自己差不多高。

他现在对这种身高的人很敏感,更何况是在这个小区附近出现,甚至还无声无息。

老板推开门,铁链子“哗啦”一声响,好像是在跟着老板一起招呼着:“进来吧!”

门框不够高,沈周进门时微微侧了一下头,他站在一边,看见那个年抢男人也侧着头跟了进来。

玻璃柜台几乎占去了所有的空间,货物堆的满满当当的,老板一弯腰从不知道哪个缝隙钻进了柜台后,沈周一抬眼睛,示意那个年轻男人先买。

“先给我两卷黑胶带。”

年轻男人也不客气,掏出随身带着的小本,指挥着柜台后的老板,“一捆麻绳,三米的吧,两把美工刀,一把雕刻刀——雕刻刀我要带五个刀头的那种,金属杆的。”

他合上小本,揣进兜里。

“你们店里有没有砂锅?煲汤用的。”

“小伙子一看就是会过光景的人。”老板跟着年轻男人的指令,四处搜寻着这些东西,嘴一刻也不停下,生怕冷落了自己的大主顾,“砂锅有,咱这儿百货,东西齐全质量又好还便宜,不然也开不了这么多年……”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底下抱上一个大砂锅来,“砂锅煲汤,可比高压锅入味儿多了。”

年轻男人结了账,把东西都装进砂锅里,这才朝沈周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大概在表示感谢。

见他走远了,沈周才走过去,压低了声音:“我要一个摄像头……”

“哦,我懂。”

老板也跟着压低了声音,“要针孔的是吗?咱这儿东西全,什么都有,放进衣兜、别到扣子上,360°全方位都拍的清楚。”

他没有弯腰,右手一摸,就把一个小盒子摆了上来。

确实挺隐蔽的。

沈周取出来看了看,比胸针还小,完全可以别在口袋上,完全不会引人注意。

沈周出了店门,却见路旁一棵树下,那个年轻男人抱着砂锅正往这边看着。

见他出来了,就走了几步,刚好在他面前停下。

“刚刚谢谢你。”

年轻男人也不多废话,“这附近也没什么地方可以去,不然就请你去家里做个客吧。”

他又一笑,“我知道贸然了些,只是想表达谢意,你也不必太过于顾及我的面子,拒绝也无所谓的。”

倒是个很有礼貌很谦逊的年轻人。

沈周觉得有些意外,他刚要拒绝时兜里的手机响了。这个游戏里他还没特意添加过谁的联系方式,不用猜也知道不是田警官就是秦时。

只是他们绝不会无聊到主动给他打电话,想必一定又有了什么新的发现。

他有些尴尬的笑了一声,“不好意思,我先接个电话。”

年轻男人点头,沈周去摸手机,不想把兜里那盒小熊猫给掏了出来。他一边点了接通键,一边又手忙脚乱地去捡那盒掉在地上的烟。

半蹲下身,刚好看见眼前的那一双马丁靴。

Full-Star在这个游戏里大概是个随处可见的牌子。

“沈周,你去哪了?”

是田警官的声音。

她的嗓音里蕴着怒气,背景里似乎还有秦时和老王的声音。

“秦时说你下去买早饭,怎么买了这么长时间?”

“我是过来买点东西。”

他小心翼翼地回答着田警官的问题,又担心那个年轻男人听出破绽,只得用模棱两可的语气陈述着,“这边没有,打算去其他地方看一看。”

手机那头停了两秒,沈周赶紧挂断了通话。

站起身,又朝着年轻男人笑了一声,“好,真的麻烦你了。”

“我家就住在这个小区里。”

两人不远不近地隔了一段距离,年轻男人抱着砂锅,不答应沈周提出要帮他分担点的想法,也不跟他走的太近,看起来是个很注重个人空间的人。

为避免冷场尴尬,他一直在和声细语的说着些话,也许看出了沈周不是本地人,话里话外也在有意的介绍着S市和金灵桥区的情况。

他真的是个很谦逊有礼又体贴的年轻人。

这样的人走到哪里都是不缺朋友的吧?沈周想,这样的人即便是在残酷又直白的A大队,也一定少不了人喜欢他。

如果不是因为那双马丁靴,大概自己也会喜欢这样的年轻人的。

沈周默默听着,不时地应和几声,心里却总想着他穿的那双马丁靴。

黄褐色的,圆头,比他在一居室里看到的要新一点。

但显然完全就是同一个款式。

看脚码也差不多就是在42、43之间。

从现有的情况中寻找蛛丝马迹去验证已有的结论,这本来就是一个错误的思路。可是沈周还是忍不住比他落后了些,注意看了一眼他的鞋跟处。

尽管风衣很长,但从他走路的姿势还是可以判断出他有一双O型腿。

只是这双马丁靴还新着,鞋底磨损不大明显,趋势已经有了,差的只是时间。

沈周又想起了那一双马丁靴,同样的黄褐色,圆头,靴面上满是褶皱,鞋底磨损严重,个人特征明显。

接着他又想起了那件风衣,与这个年轻男人身上穿的似乎并不是同一件。

田警官又打来一次电话,不过他刚才已经把手机调成了震动模式,在手机震起来的一刹那就按下了挂断,绝对不会被这个年轻男人注意到。

毕竟此刻他和他只是偶遇在日杂店里的陌生人,电话接得多了,总会暴露些什么。

即便这个年轻男人和凶手没有半点关系,沈周也不是个愿意抛头露面的性格。

“其实我们这个小区早就应该整改了。”到了门口,年轻男人先侧身挤了进去,接着站在一边,指导着沈周要怎么进来才能尽可能的不伤害自己的衣服,“只不过区里领导换的快,总也轮不到整改我们这边,就这么耽搁下来了。”

“这小区之前还有个画室呢。”

他在前边带着路,腰背笔挺,“就是不知道那画室开在哪里,不然倒是可以带你去看看。”

沈周知道他说的是“有间画室”,不过牌子上的红漆剥落成那样都没人打理,想也是早就不在这小区里经营了,不然他确实有必要去拜访一下。

于是他笑了一声,没有接话。

年轻男人转了个弯儿,走到一栋楼后,忽然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情,“我早上在外边遛弯儿,听见大家都在讨论昨天晚上的事情,说有一个女大学生遇害了,尸体是在金灵桥上被发现的,你听说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