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在两人身边翩翩起舞,打着旋儿落在地上。

付盈晏不明白人话中的意思,可是看着他样子,又不像是说假话吓唬她,好像真的会拉她跳下这悬崖。

“为什么要跳下去?”她很不解,按理说萧翌修什么都有了,怎么可能会粉身碎骨?“好好地不就成了?”

“你别怕,孤现在还活着。”萧翌修冰凉的手落上少女冰凉的脸颊。

付盈晏歪了下头,似乎对这样的碰触不习惯,眼睫微颤:“陛下什么都有,为何不开心?”

“告诉孤,”萧翌修嘴角浮出一抹笑,“什么是开心?”

“吃到好吃的,见到想见的人,做喜欢的事情。”付盈晏认真的回答,不就是这样吗?

萧翌修哼笑一声,视线落去山下,营地已经有了点点灯火:“这么简单?”

“点灯了,”付盈晏也望下去,“这样看像星星一样,真好看。”

好看?萧翌修看不出来,只看到渐渐笼罩下来的黑暗,以及隐藏在黑暗中伺机而起的杀戮。

付盈晏看去亭外,那里长着一棵梅树,寒风中抖动着,枝头隐隐有花苞开始往外冒。

“正月就会开了吧?一整棵花树,一定很好看的,不知是什么颜色?”

萧翌修看过去,见少女站在亭柱旁,正扯着一根枯树的枝子呐呐自语。

周遭暗沉着,只有她一身浅桃色,那是整座琼崖山唯一的颜色。

天已经下黑,萧翌修丝毫没有下山的意思,他甚至饶有兴趣的听着属下来报,说是那两头猛虎药效已过,已然苏醒,此刻放在哪处山林,哪位倒霉蛋遇上了,伤亡如何……

“若是孤去的话,说不定会猎到比猛虎还大的猎物。”萧翌修的手指勾了下弓弦,那弦便发出一声低沉的“嗡”声。

没有人对他的决定感到奇怪,好像早已习惯,当然,也不会有谁出口劝阻他。

就这样,萧翌修带着几个侍卫踏进了风雪中的山林。临时起意,谁也不知。

付盈晏被安排下山,那支浩浩荡荡的队伍在山路上蜿蜒,走得极慢,生怕脚底下一滑。

不知多久,空荡的山林中响起一声虎啸,所有人都抖了抖,竟是不知不觉加快了脚步。虽说此处是围场边缘,那虎不至于来此,但是人心底的恐惧总归是实实在在的。

付盈晏放下手炉,轿子的角落里点着一个香炉,袅袅的冒着吸烟,香味浓郁……

她一愣,盯着那香炉,记得上山的时候是没有的。

“停下。”付盈晏伸手掀开轿帘,“我……”

话还未说完,就见山道上跳出几条黑影,不由分说便开始动手杀人,那些猝不及防的宫人纷纷倒下,惨叫声连连。

一行队伍被冲得七零八落,人们四散逃命。谁能想到,在皇家围场会有刺客?

付盈晏见此,动作迅速的从轿子出来,猫儿一样钻进一旁的树丛中。

有宫人在帮她抵挡,她跑得更快,那碍事的斗篷被一把拽下,扔在雪地里。

雪还不深,付盈晏在一棵棵树木间穿梭着,像一只敏捷的兔子。就算是坡度极大,她也会拽着小树,利用巧劲儿爬上去,这个她擅长。

不知跑了多久,已经无法确定方向,猜测此处应该是一处山洼。

没有月亮。没有任何声音,也看不见一丝灯火,完全找不到营地在何处。

付盈晏深吸一口气,看着周围,继续往前,踩着积了一层雪的树叶上,发出轻微的脆裂声响,在这时却是那样明显。

突然,她听见了动静,应当是人追来了。慌忙朝着一堆乱石跑去,那里有一条石缝,想也没想的便侧着身子躲了进去。

来的人手中没有火把,也不开口,那就证明是刚才的刺客。

虽然付盈晏纤瘦,容易躲藏,可是雪出卖了她的踪迹。地上虽乱,还是能辩着脚印的。于是那俩人越来越近。她夹在两片冰冷的石壁中,大气不敢出。

若不是下雪,她真的能够躲开,不让人追到,甚至会将他们绕晕,可惜……

就在付盈晏以为逃无可逃时,外面突然破空而来嗖嗖两声,接着便是重物落在地上的闷响。

她更是不敢动,因为此时正传来一声虎啸,镇山响。

“出来!”

这一声毫无温度,付盈晏看着石缝外,那人高高站着树下,一脚踩着地上的死尸,一身玄色在白雪中映得明显。

“陛,陛下?”

“不出来?”萧翌修站着,好像雪中的一尊雕塑。

付盈晏嗯了声,慢慢从石缝中挪了出来:“我下山碰到刺客了。”

她没想到刚和萧翌修分开,就又重新碰上,还是这样狼狈,那是不是下山时的刺客其实是冲着他去的?

“刺客?”萧翌修摸着手腕上的袖箭,阴沉的眸子中闪过寒光,“你就跑这儿来了?”

“是,”付盈晏走去人身边,“遇到坏人,自然往偏处、高处跑,找藏身之处,躲着不出来,他们找不到就会走了。”

“哼,坏人?”萧翌修似笑非笑,“还真是跟只兔子似的,跑得飞快,不怕被人当成猎物射杀了?”

“这是后山?”付盈晏才明白,原来是跑到狩猎场这边来了,难怪刚才的虎啸声音那样大,如此更不能久留。

“陛下快回去,真有刺客。”付盈晏提醒,再看萧翌修身边,根本就没有侍卫,“我去找一条路。”

说着,她急急往下面走了几步,想分辨出一条路来,就算是深山,也会有路,仔细找就能找到。

走着走着,突然脚下一空,还不待她喊出声,身子就开始下坠。

“晏晏!”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人影飞上前去,一把抓住付盈晏的手,然后将她整个人拉进怀里紧紧护住。

两个人抱在一起一直往下滑去,冷风呼呼擦着耳边……

一声闷哼,两人摔在地上,四周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付盈晏并没有感觉到疼痛,整个趴在萧翌修的身上,对方的手勒着她紧紧地,生怕把她丢了似的。

她没想到他会来拉她,更没想到会跟着她一起摔下来。

“你没事吧?”付盈晏赶紧从人身上下来,伸手去拉他,想扶着他起来。

萧翌修躺在冰凉的地上,睁眼看着头顶上的洞口,那里飘洒着雪片子飞进来,是这洞里的唯一光线。

嘴角是一丝谁也看不见的自嘲,原来有些事情总是下意识的就做了。

付盈晏见人不说话,有点害怕,毕竟跌下来的挺高的,眼泪直接涌到眼眶:“陛下……”

“别吵了。”萧翌修开口。

“嗯。”付盈晏憋住眼泪,轻轻去扶他。

她架着他倚在石壁上,他一声不吭,摔得那样重,好像身上骨肉不是他的一样。

“你怎么样?”这样让付盈晏很心慌,可又不敢随便动他,带着哭腔,“人家都说话不能乱说,你说什么跳崖,这下真的掉下来了。”

良久,萧翌修动了下自己的手,深眸藏在黑暗中,轻道:“你哭了?”

付盈晏看去平放在地上的那条长腿,动也不动,一定是摔伤了。人是因为救她才摔下来的,那洞口在顶上,如何将人救上去。

她吸了吸鼻子,心里满是自责,泪水滑落下来:“是我不好,乱跑。”

萧翌修听得清少女浓浓的鼻音,冰冷的脸微微动容:“哭什么?你不是最爱笑吗?”

“我去前面看看有没有路,按理说会有别的洞口。”付盈晏抬起袖子擦了一把脸,看出深处的黑暗,因为自责,完全没听清人的话。

萧翌修微微仰脸,看着站起的少女,昏暗中只是简单的轮廓:“你如何知道?”

“我以前常上山,就有这样的洞,说不定有好几个洞口。”付盈晏准备往深处走,精致的绣花鞋踩着尖利的碎石。

“你不怕黑吗?”萧翌修问,倚着石壁,“回来,不要去找。”

“我不怕黑的,”付盈晏回过身摇了下头,“我听见里面有水声,去看看。你伤了,得赶紧出去才行。”

说完,少女便往前走去,只几步便被黑暗吞没了身影,好像再也回不来了。

萧翌修望着黑暗,听着那脚步声越来越小,直到消失,他停在半空的手空空的,最终默默垂下。

仿佛是等了好久,他依旧没见她回来,耳边是外面呼啸的风。即便是感官敏锐,也无法感觉到她。

她不说只过去看看吗?人呢!

山洞,黑夜,跑掉的少女……

“回来,回来……你说过不丢下我的。”萧翌修念叨着,一个字一个字的从叶缝中挤出来。

“你给我回来!”他大声冲着黑暗喊着,洞壁的回声混杂着,那声音变得阴森,“付盈晏,回来!”

没有回应,整个洞里只有他自己的恼怒的气息。焦躁的双手抓起地上的碎石,狠狠的扔去石壁上,啪的一声打起了火星子,弹出去老远。

“不回来,孤把整个周国使团全杀了,包括项元正!”萧翌修嘴唇颤抖,眼中泛起暴戾,“你敢跑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