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撵平稳,直朝高台而去,忙碌的人们见到,纷纷退后,恭敬垂首,为帝王的仗队让路。

阴霾天气下,萧翌修头顶的金冠亦闪着冰冷的光,颗颗珍珠镶嵌,平添更多的华贵,正中一颗南珠硕大滚圆。

“陛下,平婉姑娘已经准备好了,问您何时开始。”赵良才小心看向宝座上的主子,示意着前方高台上站立等候的白衣女子。

他向来仔细,主子的心思是不敢猜的,但是心情好坏多少能感觉到,恐怕这冬猎必不会平平稳稳了。

果然,赵良才没有得到回应,只听到龙椅上一声冷笑,脖子不由弯的更低,双手拢着再不说话。

时辰到了,付盈晏被宫婢带着去了萧翌修那边,等待冬猎仪式的开始。

高台上,搭着一座棚帐以遮风雪,玄衣帝王坐于宝座上。一侧,站立着一白衣女子,身姿高挑,容颜清丽,身披白色羽毛制成的羽衣,手握一柄金色法杖。正在低头与他说着什么。

四面大鼓支在高台下,赤膊上阵的大汉不惧风寒,粗壮的手臂挥舞鼓槌。

“咚咚咚”,鼓声敲得震天响,向着山林深出蔓延去。

众人被这鼓声振奋,个个跃跃欲试,只待帝王一声令下,便冲入围场猎杀。

高台龙座后面,付盈晏站在别人看不见的棚帐角落中,不免就看见前面低声说话的萧翌修和苏平婉。

果然这时的萧翌修是平静的,哪像大多时候的阴晴不定?

再往前看下去,便是高台下站满的人,他们在等着冬猎开始。

尽管天空落雪,可是丝毫没有影响众人,远处的马儿更是兴奋异常,以至于嘶鸣声不断。

萧翌修于座上站起,往前几步到了高台边,寒风卷着他的斗篷,在空中展了开来。

他居高临下,嘴角一抹淡笑,用不大却又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道:“今年冬猎,孤想了个更有趣的主意,尔等定也会觉得有趣。”

本来兴致盎然的人群,因这一句话而静默了。往年的规矩只是进山狩猎,猎物多者会有奖赏。这突然要改变,每个人心中不免忐忑,毕竟高台上的那位是暴君,做出的事会很疯狂。

萧翌修也不管众人想法,右手举了起来。

随着他的动作,众人身后传来动静。

只见两辆大车被人推了过来,应当是很重,每辆车都有十几人推拉,缓缓而来。

再看车上,也不知是什么东西,方方正正的,被巨大的布幕盖住,让人看不清里面是何物。只是经过时,那些马儿显然开始焦躁,甚至不安地踏着铁蹄来回踱着,若不是有那一条缰绳,恐怕已经跑走。

直到那辆车停在了场地中央,众人才聚在周围,好奇地等待着。

突然,那两片盖着的幕布掉落下来,原是车上放着两座大铁笼,待看清笼子里,在场的人纷纷愣住。

那铁笼中,正睡着两只吊睛白额猛虎,体型庞大,单单那利爪就比人脸还大,只听那滚滚呼噜声,便让人觉得惊恐。

萧翌修轻拍了下双手,嘴角若有若无的笑:“便是这两只畜生了。孤会命人将它们放进山中,增加狩猎乐趣,要是哪位爱卿猎到虎,自是加倍嘉奖;若不幸被这畜生伤了,就……”

他转过身来,目光落在帐中少女身上,留下后面几个未说完的字:“听天由命!”

不待台下人反应,便响起一声震天的号角,冬猎的大幕正式拉开。

所有的人回过神来,开始准备,武器,马匹,绳索……

此次冬猎要在明日晌午之后才结束,因此为了猎取更多猎物,有些人夜里是要在山中度过的,突如其来的落雪为此事平添了许多不确定,更何况又放进山中两头猛虎。

但是对于狩猎之人,他们反倒觉得刺激许多,更想要一显身手。

付盈晏站在帐内,穿得严严实实,捂得像个包子。再看苏平婉的轻盈衣衫,心中羡慕,人家无论何时都是那般婀娜多姿,仙气飘飘。

雪下得急了,远处的山峦变得模糊,已经有冬猎队伍进去了山口。

萧翌修坐在王座上,右臂支着下颌,身子微斜。一旁的苏平婉欠着身子,在他身旁低声说着什么。

他淡淡嗯了声,脸微仰,细长眼睛看去风雪:“若说此时盛景,当站在山顶观景台最妙。”

“是,”苏平婉回道,身子略微直起,“陛下想上琼崖山?此刻雪大,依臣看不宜上山。”

“不宜?”

“臣看这天……”苏平婉抿了抿唇,嘴角勾着浅浅的笑,“师父也说了,这两日恐是雪大,不会停。”

她的视线落在男子冰冷的脸上,握着法杖的手紧了紧:“陛下当知,围场不算安定,平婉觉得……”

萧翌修站起来,衣袍垂地,直接往帐外出去,待走到门帘处,回头对着角落里的发呆少女道:“付盈晏,跟上来。”

付盈晏一怔,正贪婪的捧着手炉,小指头一条条的画着纹路。闻言嗯了声,赶紧迈开步子去追。

“等等。”却是苏平婉开口叫住。

“平婉姑娘?”付盈晏回头,就见着一身白衣的女子走了过来。

金色法杖闪着阴凉的光,圆环叮当清脆,苏平婉脸色温柔。

“小心着点儿,下雪天很滑的。”她口里提醒着,像是叮嘱自家出行的小妹,又伸手帮着少女重新系了斗篷的缎带,“我见陛下对你挺不一样,你当路上劝劝他,上山终究危险。”

付盈晏仔细琢磨着这句话的意思,而后冲着人笑了,又不能说萧翌修才不会听她的劝,完全是由着自己的想法来。要说不一样,她怎么就看不出?

点点头,不能耽搁,便急着转身去追萧翌修了。

“快些回来,我帐子里有好吃的。”苏平婉在身后又道了声。

营地中现在安静了,大批的人马已经进去山中,留下的便是皇家的禁卫军。

上山的路窄,萧翌修所坐的步撵比宫中小了许多,背后撑着一顶巨大的黄罗伞,由六名壮汉抬着前行,沿着落满雪的石阶一步步往山顶去。

阵仗却一点不比宫里时差,一应宫女太监几十人跟随,队伍足足百米有余。

付盈晏也得了一顶小轿,可以躲避外面的风雪。她能觉得队伍走得很慢,也是,这雪天滑的很,一个不注意惊着萧翌修,这些宫人可就麻烦了。

下雪天上山很不方便,她就知道雪天很容易在外面迷路,大雪会盖住道路,山林中更是辨不出东西南北,动物也不会出来的。

琼崖山矗立在围场边上,山顶修了一座精巧的八角亭,立在悬崖边上,正好可以俯瞰山下景色,整个围场一览无余。

萧翌修站去亭中,山风带雪,吹着他苍白的面容。

付盈晏似乎看见他在笑,但是再一看,根本还是冷冰冰的。这样的人,别人是无法知道他在想什么的。

“跟孤说说付景。”萧翌修双手背后,斜睨了眼身后的少女。

付盈晏转着手炉,其实里面的炭已经烧的差不多了,剩余着一点儿热乎气儿而已。

她没想到萧翌修会这样突然地问起皇兄,一时间不知道如何说,急切地想憋出一句话来。

“就说他怎么把你送过来的?”萧翌修回过脸,所站的亭外,就是陡峭的山崖,怪石凸起。

付盈晏嗯了声,低头看着斗篷上的绒毛镶边,眼波秋水清澈:“皇姐病了,在宫里修养,皇兄便让我过来了。”

她简单说着,这些不是真的,大公主根本没有病,只是不愿来魏国,所以把她推了出来。

“还有呢?”萧翌修又问。

“还有……”付盈晏想着,她什么也不知道,送她来魏国也不需要什么理由,“为了两国交好。”

“你没想过,为什么偏偏是你?”萧翌修回过身来,他才不在乎什么两国交好。

“想过,”付盈晏点头,“因为别的皇姐都定下人家了。”

萧翌修笑了一声,对着少女伸出自己的手:“过来。”

他的声音温和,有些不似以往。付盈晏想了想,便犹豫着伸出手去。

萧翌修把人拉来自己面前,身子前倾,看得清她眼角藏着的懵懂,随后脸微侧,轻道:“你信?”

耳边一痒,付盈晏想往后退。信与不信有什么两样?她从来都没有办法掌控自己。周宫也好,魏宫也好,只不过是换了个地方。

“付盈晏,你怕孤?”萧翌修问,嘴角的笑在扩大,“你想不想知道,自己为何会来魏国?”

他拉着她走到亭子边,风雪呼啸,石崖更是像要卷着把人拖下去一般。。

“为什么?”付盈晏问,声音被寒风吹碎,飘远。

“因为注定你要来。”萧翌修道,随后看去眼前的深渊,“你说这悬崖多深,如果跳下去会怎样?”

付盈晏惧高,看着深崖发晕,一手紧抓着栏杆,回答:“会摔死。”

“对,”萧翌修点头,对上她的双眼,带着某种坚定,“若是孤注定粉身碎骨,必将拉上你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