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卷雪,翻飞纷扬。

付盈晏身子缩了下,已然猜出面前的人是谁,魏帝萧翌修,世人口中的暴君。

她的脸遮掩在发丝下面,眼睫轻颤着:“你不能杀我,我是周国公主,是……嘶!”

突然肩上一疼,紧接着她就像一只小狗子一样,被人捏着肩生生摁在地上,皙白的脸颊脸贴在冰凉的地上。

那是她刚才挣脱的侍卫,重新抓住了她,应该是在发泄心中怒气,力气之大竟好似要捏碎她的肩膀。

付盈晏疼得哼唧出声,柔弱如她,没有半点还击之力。

侍卫单膝跪地,对着帝王请罪,人从他手里挣脱,这是他的责任:“陛下赎罪,属下……啊——”

付盈晏只听耳边“噌”的一响,那侍卫的话便戛然而止,扣在她肩上的手也慢慢松开了。

“谁准你开口的?”男子的声音阴冷。

周遭彻底静了下来,好像能听见雪簌簌落下的声音。付盈晏身旁一声动静也无,她小心侧了下脸。

这一看直接吓掉魂儿。就见着方才抓着她的侍卫,此刻还是单膝跪着的动作,睁着一双惊恐的眼睛,胸上一个血窟窿汩汩的冒着,嘴巴也往外吐着血泡。当真恐怖。

侍卫身上的佩刀赫然握在玄袍帝王的手里,他立于风雪中,嘴角噙着一抹残忍。浓稠的血液顺着刀锋下滑,汇聚到刀尖,一滴滴砸到了地上。

当啷一声,他扔掉佩刀,慢条斯理掏出一方雪白的帕子,擦着溅到手背上的血,冰冷的眼中染上厌恶:“肮脏的东西!”

付盈晏蹬着两只脚想挪开,面上惊恐,喊声都不利索:“啊!死人……”

萧翌修睨了她一眼,丢掉帕子,两步过来,挡住了那摊血腥。不想她身子柔弱,动作倒挺麻利,像只受惊的鹌鹑。

他居高临下,眼帘微垂“不喜欢这儿?”

付盈晏听见自己牙齿咯咯作响,语不成调:“喜……欢。”

“喜欢?”

他不置可否的笑了声。

付盈晏觉着那笑很冷,就像大公主把她扔在黑漆漆的地窖里时,那种见不到光亮的冷。

下一瞬,一只冰冷的手捏上她的下颌,迫着她的脸从发丝中露出来,疼痛让她双眼起了氤氲泪雾。

她仰脸看着眼前魏帝微微弯身,那只手在用力,几乎要卸下她的下巴:“唔……”

他的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看不出是没有温度的冷冽,还是炙热的偏执……明明是一张那样好看的脸。

手腕突然一紧,她像一具木偶被轻而易举提了起来。脚步不稳踉跄着,身子摇摇欲坠。

少女挣脱男子的手,发丝在风中扬起,与飞舞的雪花相伴,那条蓝色发带已经狼狈的褪到了发尾。

她大声解释着:“我是付盈晏……”

可是对方好像没听见,就一步一步逼着她,看着她一点点后退。好看的脸像冰一样冷,而那目光更是一张无形的网,让她无处可逃,她像被人抓在手里的鱼,跑不了,一点点的窒息而死。

“嗯……”付盈晏后背撞上了什么,那是高台的墙壁。

无路可退的她并没有感觉到疼,好似有东西垫在她与墙壁之间。已经逼到身旁的人,就这样将她整个人圈住,贴在后背上的是他的手?

她呆了呆,就这样看去他眼里,“你为何……”

下一瞬,她的喉咙被人掐住了。纤弱的脖颈握在男子手里,只需轻轻一折,便香消玉殒。

他淡淡的皱起眉,眼中复杂的翻滚:“你还要跑?”

付盈晏下意识攥上人那只苍白细长的手,眼中憋着的泪几乎掉了出来:“你要杀我……就跑。”

她试着他微凉的手指落在她的嘴角,指肚在用力,颀长的身躯整个将她罩住,浑身冷列。

那张脸陡然凑近,付盈晏下意识想别开脸,却被他捏住脖子动不得,

“为什么要跑?”萧翌修喃语,他盯着她,像在思考一件一直疑惑的事情。

付盈晏睁大眼睛,还未明白什么,就见他兀自低头咬上她微颤的樱唇。

犹如一条带刺的蔓藤,吮着,深深地汲取,直到血腥气在在两人唇间蔓延开来……

从勤政殿跟出来的几位朝臣站在远处,谁都看得出萧翌修是杀了这个周国小公主,大庭广众之下,全然不管对方是谁。

两国之间一直纷争不断,这好不容易周国主动和亲,此举是算示好,他们的暴君却想杀人?公主始终是代表一个国家的气节,如此可不就是在羞辱周国?人真要死了,那得找个什么借口?

毕竟真不是杀一个侍卫那种“小事儿”。

但要说这时候谁敢上前阻拦?也是没人的,他们眼神中除了冷漠,更多的是鄙夷。一国之君如此荒唐,果真是低贱宫女生出的杂.种,上不得台面,杀父弑兄的玩意儿。

才安稳多久,谁知人今日又开始发疯?魏国在这种祸害手里,皇位易主是迟早的事儿。

而萧翌修现在什么都不在乎了,抓着少女好像最后的一根稻草,不肯松手。

他舔了舔嘴角,细长的眼睛微眯:“跑了,最后还不是回来?”

付盈晏觉得自己要支撑不住了,发生的一切,她根本反应不上来,想推开他,可身体的力气已经被抽干了。

萧翌修看去那张迷茫的脸,一侧嘴角勾了下:“怕死?”

付盈晏:“……嗯。”

萧翌修:“怕疼?”

付盈晏抿了下唇,轻皱眉:“不……不怕。”

萧翌修的下颌扬了下,笑出声来,在寒风中带了老远,让人听了心生胆寒。

他手臂用力,圈上少女的细腰,几乎要将那具纤瘦的身子嵌进自己的身体里,折断她的腰:“好,那孤就封你做美人,赐住安云宫。”

朝臣听了这话倒是松了口气,总归是人活着就好,有些事可以遮掩,却不料暴君后面又补了一句。

“至于剩下的,就杀了吧!”萧翌修淡淡道,就像在谈论今儿的天气如何。

话音未落,美人们纷纷跪于地上,哭求着开恩,明明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现在哪还维持得住?

杀如此多人,这还了得?朝臣们这回慌了,萧翌修先是侮辱人家公主,现在又要杀了送来的美人,这是彻底要与周国交恶,最后两国间只剩你死我活。

再也顾不了许多,齐齐的跪下劝谏,求帝王收回成命。现在不是他们几个臣子的生死了,而是整个大魏的子民,现在不劝,后果不堪设想。

一个个老臣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声泪俱下,上到苍天下至黎民,只恨不得把自己的一颗赤诚之心献出来,表明忠心,为江山社稷死而后已。

耳边聒噪不停,萧翌修不胜其扰,心中烦躁顿生。双眼一眯,转头看向几个喋喋不休的老头子。

朝臣们当即闭了嘴,面对那像刀刃一样阴冷的眼神,他们退却了,再也不敢多言,垂首跪在地上,任雪花砸在他们的身上,冻成了一尊尊的雕像。

萧翌修嘴角溢出一丝冷笑,一群怕死的东西。转过脸来看着怀中已经吓傻的少女,她竟是直直的盯着他看,眼神清澈。

他微微欠身,依旧抵着她动弹不得,薄唇游弋去了她的耳边,咬住那软软的圆润耳垂,轻轻如情人间的低喃:“你说呢?她们都欺负你,要杀了吗?”

他问得轻柔,声音中居然带有几丝无辜之感,让人想到了和煦春风。

付盈晏耳垂一疼,脖子忍不住缩起:“她们……”

“说!”萧翌修在等答案。

付盈晏疼得抽泣了声:“我……”

萧翌修的手指去去缠她的头发,薄唇轻启:“别哭,笑一下,我就答应你。”

付盈晏努力憋回眼泪,下意识的攥住了人的衣袖,声音小声:“求你……我,我听话的。”

袖子带着手臂微微晃了下,萧翌修一怔,恍惚间,很久以前有个小姑娘也曾这样轻轻拽着他的衣袖,声音甜甜软软。

“你别那么凶嘛,我,我都依你的。”

若说是当时如何?他觉得就算有一碗毒药摆在面前,也会毫不犹豫喝下去……可是,她居然违背诺言!

雪簌簌的下着,越来越大,好像要将这世界全部掩埋成白色,藏起肮脏与污黑。

萧翌修安静了,松开掐在少女脖子上的手,看着留下的红痕,就那样盯着。

良久,他脸上的宁静消逝,转而扫了眼乌压压跪着的美人们:“说是周国女子善舞,那你们就跳到雪停!”

一个个花儿一样的美人从雪地里站起来,拖着冻僵的身子开始起舞,脸色灰败。

就连一开始被人高捧着的木春瑶,也为了活着咽下屈辱。她目光阴狠的看着萧翌修身旁的付盈晏,那就是个祸星。

这时,一名内侍欠着身子小心上前,双手捧着萧翌修的斗篷,用来御寒挡雪。

萧翌修取过玄色斗篷,手臂一扬便在空中展开,最后落在付盈晏的肩上。

他将斗篷的带子为她系好,像是商量,又像是不能抗拒的要求:“记住了,要听话;不听话,便跟她们一样。”

少女很瘦,撑不起他的斗篷,一截子还拖在雪地上。

付盈晏点头应了声,她抬手摸了下脖子。他说不杀她了,只要听话就好。那么以后乖乖的,是不是还可能再见到乳母和弟弟?

身上的斗篷让她觉得暖了些,领口柔软的狐狸绒毛扫在她的脸颊上。怕弄脏他的斗篷,就想小心提起来,可是手已经麻了,实在攥不住。

跟在萧翌修身边的内侍大太监,赵良才小心翼翼欠着身子站在两丈外,脸深深垂着:“陛下,太皇太后身边的金嬷嬷过来了,说是有事儿。”

说完,跟在赵良才身后的金嬷嬷上前两步,对着萧翌修行礼:“陛下,太皇太后让奴婢过来说一声,周国姑娘中有人得了疫症,正是最近京中蔓延开的那种。本来想在入宫门前拦下的,只是晚了步,只能到这儿来领人了。”

“嗯。”萧翌修转过身来,漠不关心应了声。

“未免在宫里传染开,需先将人带去隔离了开。”金嬷嬷又道,“太皇太后已经安排好医女,待好起来,就把人还给皇上。”

跪着的大臣们又来了新的担忧,这疫症相当厉害,现在这档口决不能和周国撕破脸,万一外忧内患一起来……于是又开始劝谏。

萧翌修身姿挺直,雪片落在他乌黑的发上,瘦削的下颌微扬:“就按皇祖母说的。”

金嬷嬷对身旁宫婢们使了个眼色:“把周国公主带下去。”

两个宫婢称是,随后走到萧翌修面前,行了一礼,显然是知道付盈晏在哪儿。她们不敢直接上去带人,静静等着,对于这位帝王的恐惧,始终是刻在骨髓里的。

雪已经在地上扑了薄薄的一层,付盈晏站在萧翌修身后。她听见他们在说她,可是不懂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头越来越晕,眼前一阵阵发黑。

在闭上眼睛栽倒下去的那一刻,她想着今天摔了好多次,骨头都要摔断了,好疼的。

预料中的疼痛没有来,是谁接住了她?

付盈晏努力颤了颤眼睫,终是没有睁开眼,耳边又是谁在叫她?

“晏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