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慎言没有打算在此地多做停留。

所以当天下午,他就带着一点红购置好了马匹和干粮,只在客栈休整了一晚,等第二天清晨,与无情和追命道过别后,便马不停蹄的踏上了归途。

他们一路沿着官道前行,日出而行,日落而息,若是途径城镇,就会停下来休整一番,顺便补充一些物资。

当然了,要是运气不好,当晚没有碰到能歇脚的地方,就免不得要露宿荒野。

一点红仍是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有些时候,若是顾慎言不主动挑起话头,他就会一直保持沉默。

但顾慎言却很难忽视他的存在感。

察觉出一点红的心意后,顾慎言时常会不由自主的关注对方,久而久之,一些往常很容易被忽略过去的细微末节,就浮出了水面。

一点红的目光总是注视着他,一点红会因为他不经意间亲近的举动而暗自脸红,一点红会担心他吃不好住不好,一点红会在露宿荒野时半夜里悄悄将自己的毯子盖在他身上……

顾慎言承认,自己心里多少是有些感触的。

因为他能看得出来,一点红是真心实意的喜欢他,而且是不求回报的那种。

顾慎言并不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面对这样一份真挚的感情,他偶尔也会心生动摇。

陆小凤之前曾问过他,喜欢什么样的人,他的回答虽然有几分玩笑意味,但也不全是假。

年轻的时候,顾慎言也曾有过对爱情的向往和憧憬,而他的择偶标准,也确实是对陆小凤说过的那几条——对待感情专一,和自己有共同的爱好,两个人能相处得来。

……以及性别是女。

抛开最后一条不提,一点红完全符合前面所有的标准。

他无疑是顾慎言会喜欢和欣赏的那种类型,若非如此,顾慎言当初也不会把他留在自己身边,还那样尽心尽力的为他谋划未来。

如果抛开其他顾虑,只单纯的考虑自己是否能接受一点红,答案无疑是肯定的。

毕竟爱情这种东西,有的是一见钟情,也有的是细水长流。

有这份欣赏的基础在,想要把友情升华为爱情,似乎并不是一件难事。

至于性别问题,从来没有谈过恋爱,无论是对男人还是对女人都没有心动过的顾慎言,就只能暂时忽略这一点了。

但现实却并非如此。

顾慎言不可能抛开所有的顾虑,只考虑感情问题。

以此前的经历来推断,顾慎言有理由相信,自己能够在这个世界停留的时间,恐怕也不会太长久。

或许是十年,又或许是二十年,他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穿越到另一个世界。

如果接受了这份感情,放任自己也爱上一点红,那等到那个时候,他又该如何面对呢?

他一定会舍不得,一定会放不下。

而独自一人留在这个世界的一点红呢?

肯定也会很痛苦吧。

所以他不能接受这份感情。

他不能那么不负责任的许诺给另一个人,自己根本就没有办法保证的未来。

可他又不忍心拒绝一点红——说他是心软也好,逃避也罢,但至少在现阶段,顾慎言确实没有办法把拒绝的话说出口。

就只能这样了。

顾慎言想,反正要不了多久,等他闭关出来以后,一点红就会离开江南,到神侯府任职。

或许分开的时间久了,一点红就会逐渐淡忘了这份刚萌芽的感情,会喜欢上另一个人。

到时候,两人之间就可以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也不会因此而产生隔阂。

……

时间转瞬即逝。

在深秋时节,重阳前夕,顾慎言和一点红终于回到了江南。

此时,距离他们离开此地,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月。

在这段时间里发生了许多的变化,是远在沙漠的顾慎言所不知晓的。

比如说包子终于长高了一大截,现在已经到顾慎言胸口高了;比如说他店外养的那些花花草草,并没有如他预料中的那般枯死,而是被花满楼照顾的很好,仍旧生机勃勃;比如说经过这段时间的酝酿,江南城郊的顾老板终于扬名江湖,因受薛衣人、独孤一鹤、木道人等武林名宿推崇,风头甚至隐隐盖过了叶孤城和西门吹雪……

又比如说,有很多年轻剑客都闻讯而来,想要与他切磋一二。

按照江湖规矩,想要与人友好切磋,大都是要先发一封约战贴的。

因着顾慎言这段时间不在江南,小店也暂停营业的缘故,这些挑战贴最终都被送到了花满楼那里。

——顾慎言与花家关系密切,与七童乃是至交好友的消息,也随着他的出名而众所周知。

所以在顾慎言和一点红来到花满楼这里,准备接包子一块儿回家的时候,就收到了花满楼代为转交的一沓约战贴。

真的是很厚的一沓,摞起来约莫能有小腿高。

看到这些将桌面堆得满满当当的约战贴,顾慎言难得有些失态,嘴角忍不住抽搐了几下。

“这些……”

他随手拿起几封帖子,打开来看过一遍,就立马语塞。

苏州双剑、南阳追魂剑、恒山剑派传人……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顾慎言对中原武林虽然不太了解,可真正有实力有名望的人,他还是知晓一二的。

而这一大堆约战贴里,全都是一些他此前根本就没有听说过的人物,想也知道,这些人的实力绝对高不到哪里去。

顾慎言可懒得把时间都花费在这些人身上。

花满楼笑道:“这也是因为你之前太过低调的缘故。”

倘若顾慎言愿意将自己曾与薛衣人交过手,并且击败过对方的事情宣扬出去,情况一定会大有不同。

但想也知道,顾慎言绝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把这件事情宣扬出去之后,顾慎言肯定会一举成名,得到所有人的称赞和认可,但与此同时,人们也会诋毁薛衣人,笑他竟然会输给一个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英雄迟暮,不复当年。

尽管薛衣人本人可能并不会在意外界的看法。

但顾慎言会在意。

他宁可放弃唾手可得的名利,也要维护自己朋友的颜面。

这样的坚持在某些人看来或许是愚蠢的,但在他的朋友们看来,却是如此的珍贵,可敬又可爱。

所以花满楼只是笑着感慨了一句,便没有再多说什么。

顾慎言耐着性子把那些帖子全部翻看了一遍,终于认清了残酷的现实——这么多人里,愣是找不出一个真心实意想找他切磋剑法的。

哪怕他把标准放的再低,都找不出一个能叫他看得上眼的对手。

顾慎言忍不住叹了口气,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老实说,他当初之所以一反常态,在花如令的寿宴当天表现的那般高调,可不光是为了让所有人都知道,一点红是他罩着的。

他其实也是有几分私心的。

修炼到了他这般境界,想要再进一步,只靠闭门造车是肯定行不通的,他需要找到更多的对手,在实战中磨砺自己的剑法。

而想要达成这个目的,最省事的办法,就是借机把自己的名声传扬出去,吸引来一些高手的注意。

只可惜事态的发展并未如他所愿。

他确实是出名了,但这名气吸引来的,却只是一群乌合之众。

顾慎言:心塞.jpg

“闻名而来的倒也不全是这样的人。”

觉察到顾慎言的情绪有些低落,花满楼忙出声安慰他道:“其实半个月前,西门吹雪也曾来寻过你。”

只是那时候顾慎言还外出未归,才错过了这样一位绝对能叫他满意的对手。

“不过他在离开之前托我向你转告,说是等过段时间会再来拜访。”

闻言,顾慎言的脸上才重新露出了笑容。

是了,顾慎言忽然想起,自己之前曾经和西门吹雪有过一个约定。

就是等西门吹雪闭关突破以后,再来与他切磋一次。

以西门吹雪的天赋,顾慎言想,这次切磋一定能够给他带来惊喜。

这个好消息让顾慎言一扫之前的失落,心情愉悦的他甚至跟花满楼开起了玩笑:“这些约战贴倒也不是毫无用处。”

“我决定效仿一下此举,以后也给那些武林中有名的剑客们发几封约战贴。”

没有高手主动找来也没关系,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嘛。

虽然麻烦了一些,但等他多打败几个高手以后,想必就会有人主动来找他切磋了。

花满楼忍不住笑了起来:“那我可要提前为那些人祈祷一下了。”希望他们不会被顾慎言打击的太狠。

这个话题告一段落后,两人便悠闲的喝起了茶。

不远处,包子正在缠着一点红询问他们此行的经历,小楼外,商贩的叫卖声和行人的交谈声络绎不绝。

虽然略有些吵闹,却充满了温馨与美好。

长途奔波所带来的疲倦仿佛都在这一刻被消融。

顾慎言环视四周,忽然莞尔一笑。

花满楼问他为什么笑。

“也说不上什么具体的原因。”

顾慎言回答道。

“我只是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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