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政殿内,女帝如应承的那般,正在批阅奏折。

吩咐柴公公取来奏折的时候,林梧顺带知晓了,往常的奏折皆是交由三位先女帝留下的辅政大臣批阅,而这三位辅政大臣分别是左相、右相和御史大夫。

左相和御史大夫在今日的升朝中并未表现出什么,原身女帝的记忆里也没有太多的了解,故而林梧暂时还不能下什么结论,但右相就是明晃晃的权臣了,本该最忠心的辅政大臣都是如此,也亏原身女帝还有心情整日玩乐半月一朝。

“陛下,这是最后的一批折子了,老奴好不容易从右相那取来的。”

柴公公指挥着手下的宫人将一大沓奏折堆放在桌上。

林梧若有所思的打量着柴公公,说实话,她本以为一听她要接触朝政就吃惊的劝阻她的柴公公是不会那么老实的照做,却没想到,听闻她来勤政殿要奏折,柴公公的手脚利索的半点没有她以为的劝阻和拖时间,前后态度的不一致,让林梧记在了心上。

不过此事往后再思考探究不迟,眼下还是应该……

林梧坐在勤政殿的案几前,慵懒的支着下巴,随手从边上堆叠的老高的奏折上头取了一本,打开来翻看了几眼,便打了个哈欠,将奏折丢在案几一边。

“果然又是些请安谈天气的空乏内容,无趣。”

“陛下。”

沈明熙好不容易将女帝劝来勤政殿,怎会看着林梧才刚开始批阅奏折,就有些要放弃的苗头。

她走到林梧身旁,刻意停在看不到奏折的位置,询问道:“可否让臣妾一观?”

林梧浑不在意的扬了扬下巴,示意沈明熙随意。

沈明熙拿起奏折简单翻阅完后,不由颦眉。

这本奏折的内容确实如女帝所说,内容空泛,长篇堆砌的辞藻看似文章华美,实则没有说到任何有意义的朝政内容,洋洋洒洒一整本奏折,从头到尾都是水。

平心而论,这其实也没什么,眼下女帝与右相各执己见,不愿掺和站队的牵头草写这样的奏折也是无可厚非之事,但是……

沈明熙忽然叹道:“果然如此,难怪陛下不愿批改奏折,若是大半奏折都是这等废纸,换做臣妾,臣妾也是不愿的。”

“哦,卿能理解朕?”

林梧心头一哂的看向沈明熙。

共情啊,用同理心来安抚她,这是想说服她什么呢?

“臣妾能理解的。”沈明熙面上满是愧疚,“臣妾为了面子让陛下您如此费心,实在是臣妾太过任性,这是臣妾的过错,还请陛下让臣妾为陛下尽绵薄之力。”

林梧挑眉问:“卿打算如何助朕?”

沈明熙道:“不若由臣妾替陛下将这些空乏无用的奏折挑出,余留言之有物的交于陛下批阅如何?”

林梧闻言,饶有兴趣的看向沈明熙,与她对视。

沈明熙神情恭敬而温顺,好似真的只是出于愧疚,也从来不曾知道官员递上的奏折里居然还有那么多空泛无用的请安折子。

林梧慵懒又漫不经心,也似对半点没有怀疑沈明熙心怀叵测,也不觉得自己心爱的美人替自己看看折子有什么问题。

对视半响,女帝轻笑道:

“好啊,朕怎么说也是为了卿才来着勤政殿的,由卿出点力也理所当然,卿可要好好助朕啊。”

沈明熙温驯一笑,低头道:“臣妾记住了。”

清冷美人露出了笑容,让人不由产生了将仙子拉下凡尘的愉悦心情,好色昏君女帝大袖一挥,一张案几便在勤政殿的正殿主位旁安了家,上头堆的奏折甚至比女帝案几上的还多。

不用浪费精力看一堆辞藻优美的废话,女帝满意的勾着笑。

能够为陛下排忧解难,分担负担,郡主荣幸喜悦的噙着笑。

侍立一旁伺候着两位贵人,柴公公脸上也含着笑。

至于他们心中想着些什么,跟面上的神情是否一致,那又是无关紧要的其他事情了。

……

北狄行馆外,宋王带着他的心腹幕僚,坐上了来时的马车。

车帘落下,马车夫打马起驾,车轮轱辘的声响,掩盖了车内人说话的声音。

马车内,宋王瞥了眼自己的心腹幕僚,忽然道:“你可是对本王答应北狄的要求而心有不满?”

幕僚一惊,顾不上马车内的狭小空间,靠着宋王脚边跪下道:“属下不敢!”

宋王冷哼:“是不敢,不是没有,对吧?”

幕僚连忙要辩解,宋王却已经打断。

“无需多言,本王并没有打算如北狄所愿的去劝说皇姐收回旨意,先前在北狄行馆,不过表面敷衍罢了,本王说过了,明熙郡主乃是大长公主之女,身份贵重,绝无可能和亲北狄,本王也是大坤的亲王,怎会真的任由北狄羞辱大坤。”

幕僚闻言神情一松,欣喜又愧疚道:“是属下思虑不全,殿下大义,我大坤泱泱大朝,能有殿下这般皇族,乃国之幸也,属下能效忠殿下,得殿下为主,亦是大幸!”

他这边在激动于自己效忠了一位心怀家国有勇有谋的主上,却没发现,他全心效忠的主上,正用冷漠的目光看着他。

林柝心中嗤笑,若这幕僚真如他口中所说这般忠诚于自己,那就应当把为自己谋利放在心中首位,而不是在面对北狄人的要求时,想着什么大坤的面子。

便是为了登顶极位,就是真的需要落了大坤脸面,那有如何,落了也就落了,等到他将来登基,再打过去让北狄付出代价,面子不也就找回来了。

他林柝要的是效忠于他的手下,而不是效忠于大坤的手下。

看来这次回府后,要换一个更忠心些的心腹幕僚了。

只是,周抚月虽是有那么几分头脑,但终究是个女子,目光狭隘的整日纠结于他跟其他女子,且将来还要入他后宫,后宫不得干政,不该了解太多东西,其他幕僚又没有哪个是让他印象深刻的,能够立刻就提拔起来。

林柝不由叹息,还是太缺擅长智计谋划的幕僚,以至于此番计划不顺。

不仅朝堂上的不顺,他私底下谋划的也是不顺。

他对幕僚说的,不打算去劝林梧让沈明熙和亲,不是随口说的,他其实从来就没有想过要让沈明熙去和亲北狄,只不过理由不是那个什么大坤颜面而已。

林柝心头冷笑,皇城中许多人因明熙郡主的容恣而倾慕她,又因她不好言说的身世而避讳她,以至于众人皆以为她茕茕孑立无依无靠,却不曾知道,在军中有不少沈大将军遗留的人脉在,而更深的,她手中其实掌握有一股力量。

早前手下意外摸到这股势力的时候,林柝吃惊不已,全然没有想到是沈明熙的,想来大抵是原先的沈大将军留给她的,若不是不知为何派人去了边疆,而路过的地方恰好有他的封地,他也没那么容易发现。

按照他的谋算,沈明熙此时应当是求林梧收回成命无果,被迫和亲,走投无路之下,他出手相助,以娶她为办法,帮她逃过和亲一劫,事后,沈明熙的力量,也就归到了他的身上,成为他夺取皇位的助臂。

没能成,真是可惜了。

不过也不是彻底没了机会,该是他的,终究会是他的,女人也好,势力也是,皇位也罢。

林柝望着马车的窗外,心中暗自思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