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暄和谷规》——暄和谷中人,须得静心......”

雨后,正在晨读练剑的弟子门生们的衣裳都湿的差不多了,发丝被浸的湿濡,贴在脸颊上,看着有些狼狈。

见代秋过来,皆停下手中的动作,恭敬的冲她行了一礼,道:“少谷主!”

代秋岿然不动,目光平静的扫过每一位弟子门生,倏然道:“晨读结束,收剑,众弟子整理仪态。”

“是!”

众门生弟子们默契的开始运转体内的灵气,将体内的寒意驱到体外,蒸干身上的水分。几乎是同一时间,所有弟子都整理好了仪态,异口同声道:

“整理完毕!”

代秋稍稍颔首,将站在她身侧的江沅牵到身前,掷地有声道:“她名唤江沅,是谷主新收的弟子,今日她便是你们的师姐,日后也是。”

她目光淡淡的扫过众人,问道:“可有意见?”

众门生弟子鸦雀无声。

“那便散。”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平平淡淡,对在场的人来说,却是极具威严,绝无二话可说,众门生弟子立马散了开来。

代秋自记事起就在暄和幽谷住着,今年刚满二十,而江沅不过十六虚岁,许是因为之前生活过于贫困,太过瘦弱,发育不良,这么看下来,整整比代秋矮了一个头还多。

代秋对自己的这个小师妹在心里怜惜的很,面上却看不出分毫,表情语气都没有任何温度。代秋好像对待所有人都是一个态度,也无怪江沅当时在修仙界不敢靠近自家师姐。

代秋牵着自家小小的师妹到了宁心室,淡淡道:“往后,这里就是你的住所。”

也不知为何,代秋每每看到江沅那双剔透清澈的眼睛,心中总是有想要躲闪的意思——她也的确这么做了。

琉璃般的眸子毫不掩饰里面对她的欢喜之意,就这么不设防的看着她,代秋轻抿下嘴唇,错开视线,看着宁心室一旁的净心室道:“宁心室一旁就是净心室,你若是有事,可以来找我。”

净心室是代秋的居所。

江沅眨巴眨巴眼,一派天真烂漫的模样,扯着代秋的衣袖歪头看着她,道:“江沅难道不能同师姐住在一起吗?”

江沅看向代秋的眼中没有丝毫的畏惧之意。

在这暄和幽谷中,不畏惧她代秋的,大概只有谢安——她的师父,还有那位不知名的师公了吧。

如今又多了一个小师妹......代秋瞥了眼那只攥着她衣袖的小手,唇角的弧度发生了细微的变化,是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细微变化。

不是什么坏事,倒也无妨。

见代秋没有应自己,江沅小心翼翼的又唤了她一声:“师姐?”

代秋“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想着江沅方才说的话,又摇了摇头,缓缓道:“不可,《暄和谷规》有云,谷中人须得自立,生活须自理。”

闻言,江沅可怜兮兮的垂下头,攥着代秋衣袖的那只小手却又紧了几分,委屈道:“江沅可以自立,生活也能自理,只是有些怕一个人生活、怕寂寞......况且,师姐方才不是也说,江沅若是有事,就可以来找你吗?”

说着说着,还带上了哭腔,属实是听者伤心闻者流泪。

“难不成......师姐反悔了?”

江沅低着头,看不到代秋的神色,只听得一声清浅的叹息,感觉到微凉的掌心揉了揉她的发顶。

她抬头,看到净心室的门被打了开来,又听那人无奈道:“进来罢。”

“等着不怕了,再搬到宁心室住罢。”

闻言,江沅仰起头来看着代秋,点点头,笑了起来,琉璃般剔透的眸子笑弯成了月牙,温暖极了,只是眼角的一抹晶莹看得有些违和。

代秋顿了顿,在那双有些懵懂却欢快极了的目光注视下,抬手轻轻替她拭去了眼角的泪光。

“《暄和谷规》有云,泪水不轻弹。”

说话时,又替她整理了下别在发间有些歪的乌木簪。

相比起代秋,朝阳的话要多一些。朝阳只比江沅大一岁,自记事起便居住在暄和幽谷,也算是被代秋带大的孩子,对她格外的尊敬。

虽然面色表情也是长时间不变,与代秋不同的是朝阳看起来格外的憨厚朴实,并不冷漠。

“小师妹,这是《暄和谷规》,我就先给你放在桌上了。”

“哗啦啦”一声,一大摞竹简书被堆放在桌上,足足堆了一座小山。

“你没事的话要多看,多记,免得被师姐抓到不合规矩的地方,是要罚的。”

一说到挨罚,朝阳心中便忍不住叹气,自家师尊——谢安被罚的那六遍有三遍都是朝阳帮忙抄的。

结果定然是被大师姐发现,然后加罚,也不知道师尊是怎么想的。

——谢安,暄和幽谷谷主的的名字。

一面想着,朝阳忍不住摇了摇头,将面前的竹简书摆放整齐,心中暗求大师姐不要迁怒于他。

江沅看着那一桌子的谷规,唇角也忍不住一抽,道:“多谢朝阳师兄。”

未飞升之前,在修仙界,她已经非常努力的遵守谷规了,却也难逃被罚,只是师姐对她心软,比起旁人来自己能罚的少些罢了。

而如今早已背的滚瓜烂熟,再不用拿着这些个沉甸甸的竹简书逐字逐字的背记了。

“对了,床铺和新铸的床天黑之前会让人搬过来的......”朝阳平日话很少,一说起来就没个头,絮絮叨叨的像个老妈子一样。

但他不是那种喜欢什么事都深究到底的人,更不会多嘴问为什么大师姐会愿意跟江沅同住。

暄和幽谷最忌多嘴之人。

江沅眸光微闪,心中又有了个想法,便软声打断朝阳的话,道:“朝阳师兄,不用太着急的,今日下雨,湿气太重,还是少些劳作为好。”

朝阳一听,忍不住憨笑,心中直道师尊收了个好徒弟,自家小师妹的心肠真是好诸如此类的话。

可转念一想,又觉不对,若是今日不搬来,小师妹今日睡在哪里好?

不待朝阳问出心中的疑问,江沅温温一笑,又道:“朝阳师兄不必忧心,师姐已经同意与江沅一起暂睡一晚了。”

“当真?”朝阳疑惑的问道。

这也难怪朝阳疑惑,在他的记忆里,代秋是那种不怎么会同人发生肢体接触的人,如今突然答应与一初识的姑娘同枕而眠,怎能叫人不疑惑?

江沅颔首道:“当真。”

朝阳见自家好心肠的小师妹都这么说了,当下也不怀疑,直言道:“那床铺与新铸的床我明日再让人给你送来。”

江沅笑眯眯的点头道谢:“多谢朝阳师兄。”

憨厚的朝阳师兄转身离开了净心室,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被自家心肠好的小师妹给坑了一把。

暄和幽谷有一寒窟,代秋每日下午只要没什么事就都会去那里修习,傍晚回来。

一双白靴踏着冷气在走廊上掠过,路过的门生弟子见到皆恭敬有声道一句:

“少谷主。”

与那白衣白靴之人错开后,好些个门生弟子都忍不住打哆嗦,不用想也知道,少谷主是又去寒窟修习了。

代秋快步回到了净心室,只因刚从寒窟出来,周身冷气未散,怕冷着那些修为较低的弟子门生。

推门而入,入眼便见一长发美人在倚窗静读,桌上摞了如小山一般的谷规,却依然挡不住那张极为柔美的脸蛋。

代秋愣了一下,恍然间,想起来一个事。

自今日起,师尊新收的徒弟——她的小师妹就要同她住在同一室里了。

江沅抬眼就看到自家师姐,眸中难掩的欢喜,见代秋怔愣的模样,唇畔的笑意渐深,笑着起身便要迎上去。

代秋急忙向后一退,面色冷淡道:“别靠近我。”

江沅果然不再向前走了,停在代秋三步前站着不动,眨着一双灵动的眸子满脸受伤的看着她。

代秋只是看了一眼,便抿着嘴唇撇过头去,忍不住出声解释道:

“我刚从寒窟中出来,周身寒气未散,怕冷着......”

话还未说完,便被打断。

“师姐处处为江沅着想,江沅好开心。”

江沅双手捧着代秋的手,而后转捧为握,缓缓收紧,笑得灿烂极了,宛若初雪后天边露出的第一抹暖阳一般温暖灿烂,惹人流连。

代秋一惊,感受到自身的寒气正在侵蚀自家小师妹软软的热乎乎的小手,急忙用力想要将手从江沅的手中抽出来。

第一次用力,居然没有将手抽出。

代秋有些懵,娇娇软软的小师妹原来力气这么大的吗?

江沅笑着道:“师姐不用怕,江沅自小就不怕冷。”

“那也不行,这寒窟的冷气不能跟俗世的寒冷相提并论......”

代秋摇了摇头,执意不让江沅触碰自己,江沅瞧着她这般固执,见好就收,乖乖的把手收回去放到腿侧。

代秋将手背到身后,指尖无意识的相互磨蹭了几下,似在留恋方才的温暖。待缓过神,代秋仍旧是面色不改的扫视着整个净心室。

倏地,代秋难以察觉的皱了下眉,道:“床铺和床朝阳没有让人送过来吗?”

江沅无辜的摇了摇头,十分自然的将自己那憨厚师兄给卖了出去。

登时,代秋的脸色冷下了几分,她不过才放松了几日对朝阳的监督,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松懈了自己,定要好好罚他一番。

江沅在心中默默为朝阳默哀,即便......那只是个镜中假象。

一轮明月挂在天边,被过路的薄云遮了半边,繁星点点,闪烁着独属于自己的光芒。

只不过,江沅无心关注这些,管他甚么日月,江沅现在都不会去看。

因为江沅心中的星辰,正在她的眼前。

“师姐,亥时了,不睡吗?”

《暄和谷规》——亥时就寝。

江沅抱着被角,眼巴巴的瞅着代秋。

闻言,代秋的身子似乎僵了一下,拿着经书的手徒然用了几分力气。代秋垂眸看着书上的字,也不知是看进去了还是没看进去。

终于,代秋放下手上的经书,仰头看着窗外的天色,不知作何叹了一句:

“是该就寝了。”

作者有话要说:代秋(冷淡):朝阳,谷规罚抄一遍。

朝阳(一脸懵):为何?

代秋(脸色微沉):多嘴,加罚一遍。

朝阳:...是。

代秋:你可知错?

朝阳:朝阳知错。

代秋:错在哪里?

朝阳:多嘴......

代秋(摔门而去):加罚三遍。

朝阳:????

这里是一只日更已经三天的作者菌哒哒哒~~~_(:з」∠)_

在这里再解释一次:通常修文都会伴随更新~没有刷新到就等几分钟再刷新就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