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夭近日生了病。

太医说是即将入夏,冷热交替,加上小孩子的身体又脆弱,这才发了高烧。

阮清茴一整夜都守在她床边,亲自给她换湿帕。她不睡,沈砚自然也不会睡。

原本这些事?情他是要自己来做的,让她去休息,可她不放心任何人来,包括沈砚。

毕竟是母亲,又是第一个孩子,沈砚理解她的心情,便也不同她犟,转而在她身边默默陪着。

一夜过去,夭夭的烧仍是未退。

阮清茴急得在沈砚怀里不住地掉眼泪,好不容易等来了太医,这才硬生生止住眼泪,在一旁忐忑不安的看着太医诊断。

然而太医也诊断不出个结果来,只说再观察一日,若是明日烧仍是不退的话,只能和其他医官们商议,看看能否行其他办法。

她听见这话,身子顿时一软,幸而有?沈砚扶着才不至于摔了。

太医离开后,她再也止不住开闸的眼泪,在他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没事的,夭夭一定会没事的,你别担心。”他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慰着。

其实自己心里也无比担心,可他相信,夭夭不同于旁人,她是自己的皇长女,无论什么病痛,她一定会挺过去的。

白日里阮清茴哭了一下午,夜里终于睡了过去。叮嘱青鸾在旁边看着后,沈砚来到女儿床边亲自照料她。

约莫刚刚过了丑时,他正趴在床边阖眼小憩,忽然感觉有?人碰了碰自己的脸。

沈砚抬眸,只见女儿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好端端的看着自己。

“夭夭!”他登时一喜,忙起身朝她额头探过去。温度似往常一样,看来烧已经退了。

“好夭夭,告诉爹爹,你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小公主摇了摇头,“爹爹,我做了一个梦。”

“是吗?”他疼爱地抚摸着女儿的头,轻声问道:“什么梦呀?”

“我梦见爹爹娘亲吵架了,爹爹很生气,说不让娘亲当皇后了,让娘亲和我搬到了离爹爹很远的地方住。后来爹爹有了新皇后,也有?了新女儿,就再也没有来看过夭夭了。”

“夭夭哭啊哭,哭啊哭,眼泪越流越多,最?后变成了大江大河,把?整个皇宫都淹没了,然后夭夭就醒了。”

沈砚听得哭笑不得?,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子,“夭夭的梦太过离奇,爹爹既不会娶新皇后,也不会不要?你的,夭夭永远是爹爹最最?疼爱的小公主。”

“爹爹。”

她抿了抿唇,似乎有?些难言之隐,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便只好又重?复了一遍。“夭夭梦见了好多好多水。”

他愣了一下,一开始不知她是何意,反应了一瞬后当即恍然大悟。

连忙去拿了厚毯子过来,将她从床上抱了出来,然后又换来宫女收拾床铺。

小公主羞得?将头埋进父亲的怀里,还不忘嘱咐他道:“爹爹,你可不可以不要?告诉娘亲?”

“为何不想爹爹告诉娘亲呀?夭夭还小,尿床也实属正常,娘亲不会笑?话你的。”

她蓦地抬起头来,扬了扬骄傲的小下巴,“夭夭两岁半啦,已经不小了。爹爹若是告诉了娘亲,往后爹爹同娘亲吵架,我便只能帮着娘亲了。否则,娘亲会拿今日之事?笑?话夭夭的。”

沈砚轻笑了声,揉了揉她的头,嘟囔了一句人小鬼大。

二人达成了协议,他便让宫女来给她换了一条新裤子,然后又哄着她重新入睡。

翌日一大早,天刚蒙蒙亮时阮清茴便醒了。

她匆忙跑来小公主的屋里,沈砚正坐在画窗下的椅子上小憩,她便径直到女儿床边先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

发现烧已经退了,这才松了口气。

又走到沈砚面前,抬手轻轻推了推。“陛下。”

沈砚睁开睡意朦胧的双眼,又听她道,“陛下,夭夭的烧已经退了,你先?回房休息一下吧,我让周全安去通知大臣推迟上朝。”

他打了个哈欠,点了点头,随即起身离开了屋内。

阮清茴让周全安去通知了各位大臣,随后又让青鸾去翰林医官院守着,第一时间将太医带过来。

半个时辰后,青鸾果然带着太医来了。经诊断,夭夭的身体已无大碍,之后注意饮食便可。

她终于彻底放下心里的大石头,让青鸾赏赐太医后送他出去。

“娘亲...”小公主在这时睁开双眼。

“夭夭,你醒了。”她赶忙坐到床边,手掌抚上她细嫩的脸颊,满目疼爱,“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快告诉娘亲。”

她摇了摇头,“娘亲别担心,夭夭已经好了。”

“傻孩子,这两日你可让娘亲担心坏了,知不知道?你若是出了什么事?,娘亲和爹爹可怎么活啊?”

小公主眨了眨眼,没心没肺地笑道:“夭夭是皇长女,如此区区小病,怎么可能打败夭夭呢?”

“你呀...”她无奈地笑了笑?,“真是被你爹爹给传染了,夭夭即使是皇长女,那也同所有?人一样是一个人类。会生病,会饥渴,更会经历生老病死。”

“夭夭千万不能因为自己的身份,就告诉自己必须要做成什么事?。娘亲只希望夭夭这一生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至于其他的,都不重?要?。”

“可是娘亲想的,好像同爹爹不太一样。”她小小的一张脸陷入苦恼之中,“爹爹常说,我是他的皇长女,将来一定比男子还要?更有出息。”

“你爹爹那是望女成凤,你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对你抱有期待是难免的。可你在娘亲的肚子里待了八个多月,又是早产,当时可把娘亲吓坏了。因?此娘亲只希望你这辈子开开心心的就好,所有?事?情,都有爹爹娘亲给你扛着。”

说罢,俯身吻了吻女儿的额间。

午时,阮清茴把沈砚叫起来用午膳,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坐在一起。

小公主刚生完病不宜吃荤食,于是她一边艰难地嚼着苦瓜,一边出声问道:“爹爹娘亲,你们什么时候给我生小弟弟呀?”

二人俱是一愣,接着沈砚扬起不怀好意的笑?,看了对面的妻子一眼,“你每晚都要霸占着娘亲给你讲故事?,哪有空跟爹爹生小弟弟呀?”

话音刚落便遭阮清茴瞪了一眼,“你在孩子面前别胡说。”

夭夭天真地又问:“为何娘亲给我讲故事?,就不能给我生小弟弟了?”

“因?为娘亲需要?跟爹爹在一起单独玩耍,才能生出小弟弟呀。”

听完,她是懂非懂地点点头,而后又道:“那今晚我不要?娘亲给我讲故事?了,娘亲去陪爹爹玩吧,早日给我生一个小弟弟,这样我今后也有?玩伴啦。”

“乖,夭夭真懂事?。”

沈砚捧着她的脸揉搓,抬眸冲阮清茴挑了挑眉。她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用过午膳后沈砚便去上朝了,海棠梨花带着夭夭去别处玩耍。阮清茴则一个人坐在回廊上,将弟弟从边关送来的信展开细看。

信里的内容写的很少,他本就是个男子不擅长表达,因?而她只看了不到半刻钟,便看到了末尾。

信里说,他在边关一切都好,日子虽然苦了些,但如今也早就习惯了。

还说,这里的百姓不同于京城,虽生活疾苦,但人们的脸上始终洋溢着笑?容,比京城里的人更加热爱生活。

他头一次体会到生命的坚韧,在苦难里,原来每个人都能开出不一样的花。

而后又说,很感激姐姐将他送来这里,如今回首,才知晓自己以前有?多么幼稚,多么不懂事?。让爹娘和姐姐为自己操心了那么久,真的十分羞愧。

最?后他在信里的结尾说,自己很喜欢如今的生活,等他再多锻炼几年就会回来的。

看完信,阮清茴将它小心翼翼地折起,青鸾忙上前?问道:“娘娘,公子他都说了什么?他过的可好?他......他可有提起我?”

她张了张口,欲言又止,还是选择了将信递给她,让她自己看。

青鸾连忙接过上下扫了一遍,神色从无比期待逐渐转为,看见他过得?很好的欣慰,直至看到最后,眸底不免有?些失望。

“你别多想,泽明不知道你还在等他。等会回信,我会同他说的。”

青鸾勉强地笑了笑?,“不用了娘娘,这是我心甘情愿的。您若是同他说了,反倒给他施加了压力。”

阮清茴叹了口气,稍稍点头,没再说什么。

夜里,沈砚回来第一件事,便是问起了泽明在那边过得?如何?,阮清茴都一一如实答了。

他嗯了声,点点头,“看来泽明这小子还是有所成长的嘛,没白送他过去。”

“是啊,我做姐姐的,今日看见信也十分高兴。听说,他写给爹娘的信更长呢。哎,还真是长大了,以前他都不怎么同爹娘说话的,现在竟也知道给爹娘写信,要?写得?长些了。”

沈砚微微笑?着,拉过她的双手,“阿茴,你有?没有觉得?,似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她回想了一下,的确有这种感觉,于是点了点头。

“那...我们给生活再添一桩喜事?好不好?”

她尚未反应过来,便听他解释道:“你不是想要个小皇子吗?刚好夭夭也想要个弟弟,今日还特地允了你的假,让你不用去给她讲故事?。”

“阿茴不打算趁这个机会,好好同我‘玩耍玩耍’吗?”

话音刚落,她没忍住轻笑了声。看着沈砚冲自己挑眉,于是缓缓起身。一言不发地往内室走去。

飘摇红帐前?,单薄的纱衣蜕皮似的散落在地。

身后跟着的那人喉结滚动,朝不远处的宫女摆摆手,她们便纷纷退了下去,殿门也随之吱吖一声,关得严丝合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