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清茴能下床后,便同沈砚一起回了宫里。

她刚生完孩子,身子还未恢复,受不得吵闹,因此孩子便交给了奶娘孙婆婆照顾,白日里在仁明殿待着,夜里便会偏殿去歇息。

沈砚每日下朝都会看见这?样一幅场景,孩子乖乖的在摇篮里待着,亦或是被奶娘抱在怀里,不哭也不闹。

而自己心爱的女人,便安静的在一旁偶尔看看书,偶尔绣绣花,时不时抬起头来对女儿温柔地笑一笑。

每每见到如此场景,他全身的疲惫便会随之消失殆尽。

有一个可爱的女儿,一个温柔相爱的妻子,不愁吃穿,有瓦遮雨,人生已然足以。

自从夭夭来到这个人世之后,沈砚每日最大的乐趣便是搜罗来各种玩具,看她张着没牙的嘴,挥舞着藕节一样的手臂,冲自己咯咯的笑。

小家伙从皱巴巴逐渐变得粉雕玉琢,像个陶瓷做的小娃娃似的。他每每将女儿抱起时,都生怕一个不小心将她碰坏了。

阮清茴的身子渐渐恢复时,沈砚每日的乐趣便从逗女儿笑,变成了教女儿喊爹爹。

尽管妻子已经同他说过好几次,女儿连周岁都未满是叫不了爹爹的,可他偏生就不信,每日仍是乐此不彼的一边逗她,一边自己将爹爹喊了数十遍。

再后来,见小公主似乎真?的还不会喊人,便也慢慢放弃了。待到她再大一些,再教她喊爹爹吧。

平静且惬意的日子总是如白驹过隙,很?快,小公主便迎来了自己的周岁宴。

皇亲贵戚们纷纷进宫祝贺,连沈砚都特地罢朝一日来参加自家女儿的周岁宴。

自打这?位公主被封为安国公主后,这?京城上下没有一个人不知晓,当今陛下对公主有多看重,因此这次周岁宴比往日里的宫宴来的人还要多。

对那些贵戚来说,没有什么事情比参加公主的周岁宴还要重要,尤其是对那些,想要趁此机会攀附凤凰的人来说。

因此宴会全程,那些妇人除了夸赞公主冰雪可爱,有龙凤之姿外,便是暗搓搓的带上自家儿子几句,其中之意再明显不过。

一开始,她们只敢在皇后面前说这些。毕竟皇后是出了名?的温婉端庄,即使是知晓她们言下之意,想必也不会当众怪罪于她们的。

可偏偏,就有那么几个不长眼的妇人,仗着自己是陛下的母家,非要跑到沈砚面前去说。

当时,沈砚正抱着夭夭,自家舅母忽然乐呵呵地跑过来,将小公主狠狠地夸赞了一通。

他正听得高兴呢,舅母又叫来了自己四岁的小儿子,将他推到沈砚面前,让他逗公主玩儿。

那小男孩好奇的看了公主一眼,随即便伸出手来要去牵公主的小手。

沈砚当场黑了脸,让奶娘把公主抱了下去,而后警告似的瞪了舅母一眼,袖子一甩便走人了。

打那儿之后,整个宴会上再也没有人敢提一句自己的儿子,阮清茴也由此清净了不少。

不愉快的小插曲很快过去,周岁宴迎来了夫妻二人最期待的重头戏——抓周。

沈砚将能摆在她面前的东西,全部摆在了女儿面前。有毛笔、有砚台、有琴、有画儿、有萧、有琵琶,等等等等。

小家伙坐在中间嘬着自己的手指,沈砚则弯腰站在一幅画后面,朝她拍了拍手:“夭夭乖,到爹爹这里来。”

房间里站满了人,贵戚们纷纷围着公主,期待的看着她的一举一动。阮清茴也站在沈砚身旁,紧张地捏着自己手中的帕子。

只见小公主眨着大眼睛望着自己的父亲,听见父亲的呼唤,于是抽出嘴里的小手,撑在地上艰难地向前爬了两步。

沈砚方一喜,夭夭忽又停下了爬行。

“夭夭?”他又拍了拍手,“快来爹爹这里,爹爹给你准备了叶子糖吃。”

小公主对他口中的叶子糖不为所动,缓缓转过了身,一步一步朝那地上躺着的毛笔爬去。

沈砚虽然更愿意让她学画画,不过毛笔也不错,或许还能成为名流千古的女词人呢。这?样一想,他便也没阻止。

可是没想到,小公主在那毛笔前停了一瞬,突然抬起手,一把抓住了毛笔旁边的——

酒瓶。

沈砚:“.......”

阮清茴:“......”

一众贵戚:“!!!”

气氛正如死一般的寂静之时,小公主的右手又抓起了那地上的毛笔。于是一手抓着酒瓶,一手抓着毛笔坐在那里,冲周围的妇人们咯咯的笑。

阮清茴暗暗抹了把汗,笑着打趣道:“看来幺幺这是要做第二个李太白呀。”

沈砚幽怨地看了她一眼,“真?的吗?我怎么觉得夭夭不想做李太白,只想做一个女酒鬼...”

说完,又环顾一圈,扬声问道:“是谁把酒瓶放在这里的?”

在场的宫人们纷纷低下了头,只有一个没见过的宫女哆哆嗦嗦站了出来,扑通一声跪到地上。

“陛下饶命!奴婢摆放物品时,见那瓶子甚是好看便放了上去,并不知晓那是酒瓶。”

这?宫女倒也没说谎,这?瓶子是用来装阮清茴酿的酒的瓶子,长度比普通酒瓶要高了一倍,看着不像酒瓶,倒像个花瓶。

沈砚绷直了嘴角,鼻子里重重呼出气来,挥了挥手,让那宫女退了下去。

事已至此,总不能这次不作数再让她重抓一遍,便只好算了。

反正抓周也只是图个欢乐,这?种事情当不得真?。他小时候抓的还是算盘呢,可如今他哪一天碰过算盘?

尽管如此想,可抓周宴结束之后,他还是抱着夭夭在那里幽怨了好久。

一想到自己又可爱又甜美的小公主,长大之后会变成一个女酒鬼,他就心痛不已,连着叹了好几声气。

一旁的阮清茴幸灾乐祸地笑出了声,边绣着手中的花,边安慰道:“她今日不还抓了毛笔吗?一手酒瓶一手毛笔,那可不就是你太白吗?说不定你女儿以后不仅是酒鬼,还有可能是诗仙呢。”

“阿茴~,有你这?么安慰人的吗?”他嘟着嘴,微瞪她了一眼。

又看向自己腿上举着的女儿,蹭了蹭她的鼻子,“好夭夭,你是女儿家,可不能当酒鬼的,知道吗?”

话音刚落,一声奶声奶气的“爹爹”,忽然从面前这?个小娃娃的口中窜了出来。

二人具是一惊,沈砚忙问道:“夭夭!你方才喊我什么?你再喊一遍。夭夭,再给爹爹喊一遍好不好?”

那小家伙脚下踏着他的大腿,张着一张没牙的嘴冲他笑,“爹...爹...爹...”

“阿茴!”他眉开眼笑地望向阮清茴,激动道:“你听见了吗?!夭夭叫我爹爹了!幺幺会说话啦!”

阮清茴也高兴的笑了起来,“我听见啦。恭喜陛下贺喜陛下,等了一整年,终于能听见女儿叫你爹爹了。”

“哈哈!我的皇长女就是聪明,这?才?一岁就会说话了,将来一定比那些男子还要厉害。”

她张了张嘴,复又闭上。

想了想,还是不告诉他小孩子都是一岁左右开始说话的事情了。

沈砚高兴地举着女儿在屋里转了好几个圈,倏地,不知想到了什么,身子停了下来,将夭夭抱进臂弯里,神色严肃地看向妻子。

“阿茴,你可知晓,今日那些来参加周岁宴的贵戚们,都抱着什么样的心思?”

闻言,阮清茴敛起笑意点了点头,又听他冷笑了声道:“这?些人整日想着攀龙附凤,我的夭夭又岂是他们够资格攀附的?”

“今日舅母竟然还让小表弟牵夭夭的手!要不是念在她是我的母家人,我早就一道圣旨让舅舅休了他了。”

看着他气愤的模样,她犹豫着问道:“那...日后夭夭长大了,陛下是不准备让她出降了?”

一说到“出降”二字,沈砚便泄气似的垂下了头,“阿茴~,你不要现在就提此事嘛。我一点也不想想象夭夭将来出降的场景,我肯定会难过死的。”

说完,又抱着怀中的女儿掂了掂,“夭夭也不舍得爹爹,对不对?”

“可是,她总不能一辈子不嫁人啊。陛下还不如从现在开始,为夭夭挑选她的驸马人选呢。”

闻言,他抿紧嘴唇垂眸陷入思考,似乎觉得这?个建议可行。

可想了一会儿后,又道:“想做夭夭的驸马,文武双全一定是基本,其次还得温柔和?善,尊她爱她宠她,事事以她为先,且一生不得纳妾。”

“最?重要的是,为了避免未来的驸马看中的只是她的身份,因此我决定,驸马及其家人不得在朝中担任要职。阿茴你说说,这?些要求有人能做到吗?”

阮清茴沉吟片刻,抬起眸来轻松地回了两个字:“有啊。”

他一愣,心生好奇,“是谁?”

“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是一定会有的。”她弯下眼角笑道:“因为她的娘亲就有这?样一位丈夫,所以她也一定会找到一位,比你口中说的还要好的人。”

沈砚的耳尖难得爬上一抹绯色,想笑又克制着自己不笑,嘴角扬起又放平,“切,都老夫老妻了,阿茴肉麻死了。”

面前的妻子翻了个白眼,心道:你有资格说我肉嘛吗?我愿称你为肉麻之最?。

正想着,他倏尔换来孙婆婆将夭夭抱了下去,而后又屏退了殿内的宫人们。

待殿门紧闭后,他缓缓向前拉过妻子的双手,亮晶晶的眸子冲她眨了眨,一丝羞色在眼底荡漾。

接着便听他低声道:“阿茴,自从有了夭夭,我们已经好久没有...嗯...对吧?”

阮清茴暗笑,脸上却不动声色地问道:“什么对吧?我怎么听不懂陛下在说什么?”

“你明明听懂了的!”他略微有些急了。

可眼前那人偏就一副“我听不懂”的模样,他紧抿嘴唇鼓起气来,活像一只生气的小河豚。

自个儿生了会儿闷气后,又突然弯下腰在她脸颊上嘬了一口,咧开嘴笑道:“阿茴懂我的,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