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清茴踏进屋内,这才发现屋子里的窗扇都是紧闭的,他们破开的这扇门,成了?光源唯一可以照进来的地方。

而阮泽明就在前方的角落处,披头散发的坐在地板上,一?腿蜷起,一?手提着一?个酒坛子搁在膝盖上,周围还东倒西歪着十?几个空酒坛。

阳光猝不及防的照在他身上,他抬手放置眼前,眯了眯眼睛。

待看清来人后,脸色一变,瞬间漫上一?层寒气,“你怎么来了?”

她毫不在意弟弟声音里裹着的冰碴子,挥手屏退了?下人,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道:“这里是我家,我不能回来吗?”

话音刚落,他顿时冷笑一?声,“能,当然能。皇后娘娘想去哪里不可以?又?有谁敢阻拦?”

话里的讥讽之意再明显不过,可阮清茴的心里却无丝毫波澜。

昨日她答应过沈砚,绝不会让自己出事。因此,今日无论阮泽明说话有多?过分,她都不会太在意,始终保持着心情平静。

她转身踢开脚边的空酒坛子,走到桌前坐下,冷冷望着他,“你打算一?直这样下去吗?”

阮泽明看也不看她,拎起手中的酒坛子,仰首大喝了?一?口,“我变成今日这副模样,怕是同皇后娘娘脱不了?干系吧?您又何必来我面前再装好人呢?还是把您这些精力,留到那群大臣面前再装吧。”

五指渐渐蜷缩,她闭眼呼出一口气,复又?睁眼,道:“你能不能同我好好说话?”

“请皇后娘娘恕罪,我不仅不想同你好好说话...”他缓缓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到她面前,弯下腰来盯着她的眸子,“我连话都不想同你说。”

说罢,抬手朝门口一指,“出去。”

看着弟弟这副对自己恨到心底的模样,阮清茴顿时鼻头一酸,暗暗咬了咬牙,将心底的委屈硬生生忍了?下去。

抬起倔强的眸子,直视于他,“你为何就不能听听我的解释呢?我是你的亲姐姐,从小到大你每次闯了祸都是我护着你,难不成你觉得我会害你吗?”

阮泽明直起身子,冷漠的眼神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我当然知道你不会害我,可我也知道,我的亲姐姐,在面对皇后的名声与弟弟的前途时,放弃了?我。”

说着,他渐渐红了眼眶,闭眼缓了?缓情绪,背过身去又?道:“你走吧,我暂时...还不想见到你。”

“我说完我想说的,自会离开。”

她站起身,望着弟弟的背影语重心长地道:“我知道你现在还不能理解,等有一?日你站在万人之上便会知晓,人站的越高,越是不能随心所欲。”

“我是你的亲姐姐没错,可我同时也是大夏的皇后,我不能那么自私,我有我自己必须要承担的责任,你明白吗?”

“所以你就可以牺牲我了?吗?!”他蓦然转过身来,不自觉地扬声喝道。

“你在承担你责任的同时,可有想过我的感受?凭什么我要成为你承担责任的牺牲品?!你告诉我凭什么?”

见他情绪激动,阮清茴伸手试图安抚他,“泽明...”

话音未落,“啪”的一?声,自己即将触碰到他的那只手,被他倏地一掌辉开。

“我自小饱读圣贤书,也不是不知晓你和姐夫所要承担的责任,我明白做帝后不易,被千万双眼睛盯着,不能出一丝一?毫的差错。”

“可明白归明白,我明白这些道理?,不代表我不会失望,愤怒和痛苦。入朝为官、施展抱负、为民谋利、为国效忠,是我一?生的志向。可如今这一?切,被你三言两语就轻易摧毁了?。”

“你让我如何不恨你?”

闻言,她垂眸深深蹙着眉间,眼底的哀痛不比他少分毫。

她又何尝不知泽明是无辜的?她又何尝不想看见他实现自己的志向?可她没办法,她真的没办法......

又?有谁知晓,她劝说沈砚撤销殿试结果?时,自己的心里有多?痛?亲手扼杀弟弟的理?想,难道她心里就痛快了吗?

若是当时坚持下去,后果必将是群臣从此站在沈砚的对立面,他一?日不撤销殿试结果?,他们便一?日不会罢休。

她了解沈砚,若自己坚持,他也必不会向群臣低头,最终结果?无非是搅得朝堂不得安宁,同时也让沈砚不得安生。

如此情况下,她还能选择坚持吗?

可惜这些阮泽明不会明白,她也并不打算让他明白,毕竟只是自己的苦衷而已,泽明没有义务理解自己。

阮清茴撑着桌子边缘,闭眼定了?定心神,再次抬起眼帘时,眸中又?恢复了?刚进来时的镇静。

“泽明。”她缓缓开口:“身为男子,其志向并不一?定要在朝堂,读书也并不是实现志向的唯一方式。”

阮泽明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姐姐的意思是,你还可以去从军。在战场上抵抗外?辱,保家卫国,照样是铁骨铮铮,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如此,也不失为实现抱负的一?种方式,不是吗?”

话音刚落,对面那人看她的眼神,便从疑惑变成了?一?种看傻子一?样的眼神。

半晌,嗤笑了?一?声,“你是在同我开玩笑吗?从军?”

他忽然嘲讽似的笑了?起来,眼里的鄙夷毫不掩饰,“东华门外唱名者?方为好男儿,大夏的朝堂根本容不下一?个武人,姐姐难道不知吗?”

她当然知晓,太.宗皇帝只愿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不然也不会有今日这般局面。

自大夏开国以来,便没有一?个武人能做到枢密使的位置。比起忌惮外戚干政,群臣更加忌惮武臣位高权重。

因为当年的太.宗皇帝,便是这样一位武臣。

阮清茴从容地看着他,幽幽问道:“你说为国效忠,为民谋利是你的志向,可你方才那一番话,我只觉得,高官利禄才是你的志向。”

“当然不是!我—”

“既然不是!”她倏尔提高了?声量,训道:“那你又?有何资格瞧不起边关将士?无论为国还是为民?,他们所付出的不比那群士大夫少。”

“文?官,在这繁华的京城里指点江山,风吹不着雨淋不到。他们每日所思虽是国政,却性命无忧,偶尔还可去勾栏瓦肆听曲畅饮。”

“而武将呢,他们没有可以写得一?手好文章的才华,也不懂什么国政,甚至有些连字都不识得几个。可若是没有他们,你有头顶这片可以遮雨的瓦吗?文?官们还能安然无恙地站在朝堂上指点江山吗?”

“东华门外唱名者?方为好男儿,这句话我不赞同。只要是为万世?开太平者?,皆为好男儿。”

一?番话毕,阮泽明依旧不为所动。

他不耐烦地从鼻腔里呼出一口气,目光望向前方看也不看她,“你这是妇人之见,哪里懂我们士人的抱负?你也不必再劝我了?,既已说完,便请你出去。”

阮清茴抬手握上他的手臂,欲再行开导:“泽明,你听我...”

“你说够了?吗?!”

一?声怒喝之下,他下意识地抬手一?挥,阮清茴顿时因惯性而撞在了桌子边缘。

腹部陡然传来一阵剧烈绞痛,她神色痛苦地捂着肚子,方才还红润的唇色眼下苍白如纸。

“姐姐!”阮泽明立即便慌了?,连忙扶着她坐下,“姐姐你撑一?会儿,我现在就去喊郎中。”

说完,他拔腿就往门外冲去,转瞬之间便不见了?身影。

阮清茴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撑在桌面上,额头青筋因疼痛而暴起,密密麻麻的冷汗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

肚子里好似有一?双手,将她所有的肠子都狠狠拧在了一?起,一?阵又一阵的绞痛不断侵蚀着脑中的意识。

不到片刻,眼前的景象便越来越模糊。

她强行支撑着意识让自己保持清醒,至少要撑到郎中过来才行。可腹部的疼痛太过于剧烈,下嘴唇已经被她咬出了血,最终依然没能抵抗住它的侵蚀,双眼一闭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她依稀听见有人在争吵。

周围还有一?些忙乱的脚步声,可眼皮子却如千斤顶似的,怎么也睁不开。

再之后,那争吵的声音似乎被隔绝在了很远的地方,周围只剩下一?个熟悉的女声,在迫切的呼唤着自己。

“娘娘!“

“娘娘!”

与此同时,侯府院内。

阮夫人正趴在侯爷怀里不住地哭泣,而一?旁,沈砚神色狠厉地揪着阮泽明的衣领子,吼道:“我告诉你阮泽明,阿茴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这辈子都别想站在朝堂上!”

汗与泪在阮泽明的脸上交杂,许是被吓得太狠了?,他只是一个劲地边哭边自言自语着:“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没有想到会变成这样。对不起,对不起,姐姐...姐姐...”

“别哭了!”

沈砚松开手中的衣领子,推了他一?把,“你以为事情发展到今日这般地步,是你姐姐愿意看到的吗?她是你亲姐姐!她比旁人更不愿意看到你不好!”

“枉我之前还极为欣赏你的才华,现在看来,你不过就是一个躲在你姐姐身后,还未长大的毛头小子罢了!我告诉你,你最好祈祷你姐姐没事,否则—”

沈砚侧眸睨了身旁的二老一?眼,咬牙道:“到时别怪我不给岳父岳母面子!”

话音刚落,产房的门忽而从里被打开。

稳婆双手鲜血地跑到沈砚面前,神色十分焦急,“这位相公,你家夫人早产情况危急,可她意识一?直陷在昏迷当中,我们试了?好多办法也唤不醒她啊!”

心里瞬间一个咯噔,沈砚不顾旁人阻拦当即冲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放心啦~这是小甜文,肯定没事的啦~

你们不如猜猜是小皇子还是小公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