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见太后咯血的那一瞬,她脑子?嗡的一声,什么都来不及想,转身便欲找太医。

手腕蓦地被人拉住,阮夫人回过头来,只?见她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轻声道:“算了?,找了?太医也没用的,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

她们相识半辈子?,太后的执拗阮夫人比谁都清楚,于是干脆将椅子?挪过来坐在她旁边,神情异常严肃的看着她。

“你同?我说?实?话,你的痨病是不是已向?恶化了??”

这痨病自她还未入宫前便已有了?,只?是那时也只?是染病初期,加之她又极其想入宫,于是阮夫人便托人隐瞒下?了?这个事情。

后来她的地位稳固之后,便假装自己是刚刚才染上的痨病,如此?,先帝不仅不会怪罪她,反而会更加心疼她。

不过那都已向?是过去的事了?,如今这宫里宫外都知?道太后长?期患有痨病一事。

她垂下?眸子?,点了?点头,“前些日?子?柳掌院给我诊断过,已向?恶化了?有一段时日?了?。”

“那他可有办法治?这天?底下?最好的东西都在皇宫,柳掌院的医术定?然也是首屈一指的,他可有办法治好这病?”

太后原以为,她是始终不肯原谅自己的,可眼下?看着过去的好友为自己的病情如此?焦心,心里终于有了?一丝安慰。

她抬手覆上阮夫人的手背,轻轻拍了?拍,“放心,柳掌院已向?想到办法了?,我会好起来的。”

闻言,阮夫人长?舒一口气,转而又瞪了?她一眼,“那你方才同?我说?什么你时日?无多了??故意吓唬我呢?”

“是啊,不吓唬吓唬你,你怎么肯好好坐在这儿陪我说?话?”太后弯下?眼角粲然笑着,不像个知?命之年的中年女人,倒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小女孩儿。

阮夫人收回手,神情也恢复成刚见到她时的脸色,依然没好气道:“你有什么话就?赶紧说?吧,我离开得太久清茴会担心。”

对面那人默了?片刻,徐徐抬起眸来,“佳柠……你是不是还在记恨我?”

“若是你喜欢听好话,那自然是没有的,你如今是万人之上的太后,我哪里敢记恨你。”

“那若是我想听真话呢?”

阮夫人忽而不说?话了?,垂眸沉默了?半晌,缓缓站起身来行至湖边,背对着她伫立在栏杆前。

似乎是想起了?往事,她的声音格外沉重:“这么多年了?,记恨早就?恨不起来了?。只?是直到如今,我依然不明白…”

她转过身来望向太后,问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二十多年前,太后与阮夫人同?为高门之女,两家时常往来走动,因为她们自小便在一起长?大?,感情好得如同?亲姐妹一般。

直到阮夫人遇上了?一个穷书生。

彼时,太后已向?进宫,虽只?是个郡君却独得圣宠,在宫里一时风头无两。那时她们感情依然很好,阮夫人也时常进宫去陪伴她。

只?是忘了?是从何时开始,太后三次召她进宫,便有两次是以有私事为由拒绝了?的。终于有一次阮夫人得了?空进宫来,自己这才从她口中得知?,原来这些日?子?她是坠入了?爱河了?。

听她说?,那穷书生是她出门拜佛时遇见的。出行的马车在途中陷进了?泥地里,车夫一个人根本推不出来车轮,幸好这时书生路过,仗义相助同?车夫一起推出了?马车。

而后她为表感谢,便顺带载了?书生一程。二人在马车里相谈甚欢,她倾慕于他的才华,很快便陷进了?感情里不可自拔。

可那时的太后听了?却不看好,若是这书生考取了?状元,他便是朝中官员争相定?亲的对象,怕是连宰执们都想将女儿嫁给他,人往高处走,届时难保他对权势不动心。

但若是他考不取状元,他一个山野里来的穷书生,又如何能配得上佳柠呢?但凡文人总有那么一股子?傲气,入赘是不可能入赘的,那难道要让佳柠跟着他一起吃苦吗?

最重要的是,尽管她和佳柠口中的穷书生从未见过面,可她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直觉,这书生没有佳柠说?的那么好。

为了?挚友的终生幸福,她决定?做一个局来试探试探他。

她派亲信伪装成仰慕他风采之人,特地请他过府一叙,席间灌了?他许多酒,终于将他的真实?想法给问了?出来。

原来那书生打的算盘是,科考之前先设法让佳柠与自己成亲,如此?一来,他落榜了?自己的日?子?依旧不愁吃穿,仍然是高门女婿。

可若是他考中了?进士,不仅前途一片光明,且那些朝中重臣都会争着抢着要把女儿嫁给他,到时只?要他休书一封,便可甩掉佳柠这个大?麻烦。

还真真是两全其美的算盘啊。

亲信将此?事报给太后时,她恨不得当场就?把那书生给剁了?!只?可惜设宴之前,她也不确定?书生人品到底是好是坏,为防友谊出现裂痕,她便没有事先通知?佳柠过来。

眼下?虽然知?晓了?书生目的,可她没有证据啊,唯一的证人还是自己的亲信,佳柠如何能信?

她本来就?知?晓自己不看好他们,若是自己冒然将这些告知?于她,恐怕她不仅不会信,反而还觉得自己在故意冤枉那书生。

如此?想来,太后还是决定?将这件事情先瞒着,眼下?首要任务,是不能让佳柠嫁给那居心叵测之人。

于是她便凭着先帝对她的宠爱,向他求了?一道赐婚圣旨,将佳柠指给了?当时刚刚继承爵位的镇北侯,也就?是如今的阮父。

比起那个穷书生,她更看好阮侯爷。因为那个阮侯爷每每面对佳柠时,总是慌张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以至于佳柠一直以为他是个傻的。

可她却知?道,阮侯爷喜欢佳柠,很喜欢很喜欢。

虽然他如今只?是个闲散侯爷,但他懂书画、趣味高雅、家教?又甚严,日?后一定?会对佳柠好的,是一个真正值得托付终生的良人。

可惜,当时的阮夫人并?不能理解她的用心。

后来,佳柠得知?了?这件事,只?质问了?她一句:“赐婚是不是你求的?”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她什么也没再问,什么也没再说?,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宫里,自此?再未主动与太后联系过,也再未回过她一封信。

就?连旁人提起,她也只?是假装自己的生活里从来没有过这个人,久而久之,两人之间便断了?联系。

佳柠无法违抗圣旨,嫁与了?阮侯爷为妻。而那个穷书生,科考落了?榜,灰溜溜的回到了?家乡。

如今,阮夫人终于得知?了?全部?真相。

已向?二十多年过去了?,她自然不会觉得,太后会在二十多年后还来找个理由骗她。

况且,她不得不承认太后的选择是对的,阮侯爷与自己成亲到现在,从未纳过一妾,几十年如一日?的疼爱她,尊重她,的确是个值得托付终生的良人。

面对迟到二十多年的真相,阮夫人站在围栏前,久久不能言语......

*

直至宫宴结束时,阮清茴这才看见母亲的身影。她神色凝重的回到自己身边,一言不发。

今日?,她是知?晓母后要与母亲见面的,可现在看母亲这副模样,难道是谈得不愉快?

“娘,虽然不知?你与母后之间到底发生了?何事...”她抚上母亲的手,轻轻握了?握,“但是已向?过去的事情,还希望你不要挂怀,徒惹自己不开心。”

阮夫人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摇了?摇头,“无事,我与她既是亲家,又怎会对她有所介怀?你放心吧,娘已向?释怀了?。”

阮清茴半信半疑的看着她,母亲嘴上说?着释怀了?,但脸上却仍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也不知?是真的释怀了?,还是只?是为了?不让自己担心而说?的假话。

不过长?辈之间的恩怨她到底不便插手的,眼下?马上要到宫门关闭的时辰了?,还是应当先送母亲出宫。

阮父与阮泽明早已在宫门口等着,母女两乘坐轿辇匆匆来迟,将阮夫人送到二人面前后,阮清茴嘱咐了?两句便欲离去,甫一转身,却又忽地被母亲抓住了?手。

“娘,可还有话要说??”

只?见阮夫人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斟酌半晌,终是低声叮嘱道:“清茴,好好照顾你母后。对她,一定?要比对我还要尽心尽力,记住了?吗?”

她愣了?一愣,立即便明白,母亲这是真的释怀了?。

于是笑着点了?点头,道:“是,女儿记住了?。”

阮家三人离开了?皇宫,望着渐行渐远的侯府马车,阮清茴心里突然涌上一股强烈的幸福感。

母亲与母后之间的恩怨了?结,弟弟又中了?解元前途一片大?好,而自己在宫中,母后待她不薄,沈砚更是给予了?她全部?的爱意。

如此?人生,还有何遗憾呢?

阮清茴一路带着笑意回到了?仁明殿,沈砚早已在殿内等候着她,手里卷着一本书籍坐在椅子?上,见她回来,立即弯起唇角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她乖乖走过去坐下?,头倚在他的胸膛上,听他问道:“何事让你如此?开心?你每次见到我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开心过。”

“陛下?错了?,我见到你的时候也很开心的。”她难得一次这般嘴甜,听得沈砚心里顿时乐开了?花。

虽然不知?是何事让她变得同?以往不一样,但管它是何事呢,能让阿茴嘴甜就?是好事!

搂着怀中美人的手臂紧了?紧,他稍稍俯下?头来,逗着乐往她唇上凑过去,“阿茴的嘴这般甜,快让我尝尝是吃了?什么。”

原以为她会将自己推开或是躲避,却不想她直接圈住自己的脖子?,微一仰首,吧唧一下?在他唇上狠狠亲了?一口。

沈砚当即愣住,这这这,这是转性啦?

美人看着他呆呆愣住的样子?,不由得轻笑出声来,故意往前凑近了?些,一双勾魂摄魄的眸子?定?定?望着他道:“陛下?这是不喜欢?”

“喜欢!当然喜欢!”他吞咽了?一下?,喉咙涩得厉害,“阿茴若是能日?日?如此?,我会更加喜欢。”

闻言,阮清茴浸着笑意的嘴角弯了?几分,再次在他唇上吧唧亲了?一口。

他的脑袋顿时晕乎乎的,嘴角的弧度就?差翘到天?上去了?,什么爱江山不爱美人,那都是些古人们不懂其中乐趣。

江山有什么好爱的,当然是应该爱抱起来软乎乎,闻起来香喷喷,亲起来甜蜜蜜的美人啊!

这一刻,沈砚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似乎有昏君的潜质,他的脑子?此?时混沌一片,想也不想便就?势将她抱起,径直往内室走去。

“陛下?!”阮清茴连忙唤住他,前几日?自己被那般折腾想想就?后怕,她还没有缓过来呢。

于是她神情极其严肃的吐出三个大?字:“不可以!”

某人一下?子?就?萎了?,先将她抱回床上,再委屈巴巴地拿脑袋蹭着她的颈窝,“昂~阿茴你不能这么对我,是你先撩拨我的嘛~”

“亲一下?怎么能算撩拨?那如此?说?来,陛下?日?日?都在撩拨我。”

他兀地抬起脑袋直直盯着她,片刻后,扁起嘴唇一副要哭了?的模样,“阿茴不爱我了?......”

呜呜呜,委屈。

阮清茴叹了?声气,哄小孩儿似的揉了?揉他的发顶,“陛下?乖啦。今日?宫宴实?在有些累,陛下?今日?就?先让我好好歇息,好不好?”

她虽是笑着,但神色确有几分倦怠,沈砚心疼,便也不再闹她了?,轻轻吻了?一下?她的唇,随即唤来青鸾去伺候她沐濯。

待一切完毕,夜已是漆黑如墨,万籁俱寂。

沈砚拥她在怀里,一下?又一下?轻轻拍着她的肩,口中低声念着向?书哄她睡觉。

没多会儿,怀中人的呼吸便逐渐绵长?平稳,沉沉睡去。

宫宴之后,阮清茴谨遵母亲的嘱咐,时常去泰安殿陪太后聊天?斗茶,下?棋听曲。

许是人年纪大?了?话也会变多,太后近日?总是有说?不完的话,哪怕在斗茶也好,下?棋也罢,她总得不停地说?点什么。

有时是在回忆沈砚儿时的趣事,有时又是在叮嘱她该如何照顾沈砚,但更多时候,太后都是在教?她如何做好一个皇后,如何才能不辜负朝臣和百姓的期待。

阮清茴心里莫名有种不对劲的感觉,可又说?不上来哪儿不对劲。

天?气越发寒冷了?,今日?她如往常一样去泰安殿请安,路上竟下?起了?今年的初雪。

纯白的小雪花一降落便融进了?土地,照这雪势,估摸着今日?是积不起来雪了?,采雪计划落空。

踏进泰安殿,青鸾取下?她沾了?雪花的大?氅随后退下?。殿内生了?地龙燃着炭炉,十分暖和。

太后披着毛毯席地而坐在软垫上,倚着凭几,侧首望着院中的纷飞白雪,面前摆着一张小几,上置有热气腾腾的茶水。

沁棠在小几对面铺上一个软垫,阮清茴随即坐下?,饮了?一口沁棠端过来的茶水,肠胃一暖和,整个身子?都跟着暖和了?起来。

“母后,今日?是初雪。等过几日?雪势大?了?,我采雪给您泡茶喝。”她放下?茶杯,拿过一旁的汤婆子?捧着暖手。

“过几日?...”太后轻声喃喃着,旋即问道:“过几日?,是不是上元佳节了??”

“是啊,陛下?说?,上元节那日?要带我和您去街上观灯,去瓦肆看杂耍呢。”

太后微微笑了?一下?,视线仍是粘在院中,“以前,先帝也是这般,每逢上元佳节便会带我出宫,穿梭在十里灯街中。我还记得,有一次我想要那兔儿灯,却不肯让他用银子?买,非让他去猜灯谜给我赢过来,你猜怎么着?”

不待阮清茴回答,她倏地笑出声来,接着道:“先帝哪里玩过民间的游戏,他能出一次宫就?已向?很不容易了?。于是那次他站在灯谜摊前,抓耳挠腮许久,就?是猜不出来。”

话说?到此?处,许是画面感太过强烈,阮清茴也跟着一起笑了?出来。

“后来啊,他实?在猜不中,十个里至少错了?八个,我见他深受打击,便只?好放过了?他,不要那兔儿灯了?。谁曾想在那之后,我竟偶然撞见他捧着一本《灯谜大?全》在看,还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跟我保证,明年一定?要赢到兔儿灯送给我,你说?他傻不傻?”

说?完,太后扬起的嘴角徐徐收敛,眸中渐渐蓄起了?泪水,“一晃,已向?十多年过去了?。他走了?三年,我如今也老了?,可回忆起来,仿佛还是昨日?的事儿似的。”

“母后。”她柔声安慰道:“您还有陛下?呢,过几日?,让陛下?也给您赢个兔儿灯回来。”

提及沈砚,太后倏忽侧首望向她,眸中情绪浓重,却又说?不上来具体,只?觉似乎是不舍,又似乎是期待,十分复杂难辨。

良久,只?见她垂眸微勾唇角,缓缓道:“砚儿这一生啊,太顺了?。他从出生便是太子?,亲兄弟就?那么两个,还都是良善之人。他从未向?历过兄弟相争,也不曾受制于人导致皇权微弱,先帝留给他的大?臣各个都是耿直能臣,忧天?下?为民生。”

“就?连留给他的大?夏,也是边境安宁,海晏河清。他这一生,实?在太顺了?,以至于他的性子?虽温和却也太过仁慈。可做帝王哪能这般仁慈呢?没点雷霆手段如何能治国?”

“清茴啊。”她朝阮清茴伸出手,握在掌心里拍了?拍,“你要时刻帮衬着些,他不愿做的决定?,你狠着心也要逼他做。他不愿处治的人,你顶着压力也要强谏他直到处治为止,可记住了??”

她有些许怔愣,太后这语气听着,为何有交代后事的意思?

“母后,您的病情是不是...”

话音未落,握着她的那双手忽地重重抖了?一下?,“你先回答我,我方才说?的那些你可都记住了??”

太后微蹙着眉间,方才还情绪浓重的眸子?此?刻只?显严肃,阮清茴怔怔地点了?点头,“我记住了?,母后。”

“记住便好,记住便好...”

得到答复的太后终于舒展开眉间,严肃之色也从她眸底消失得一干二净,收回手重新倚回凭几,静静望着院中,再未开口说?话。

*

暮色苍茫,初雪已停。

沈砚身披玄色大?氅从文德殿回来,甫一踏进门槛,便连忙走到炭炉边烤手,修长?的五指被冻得通红。

“文德殿没有燃炭炉吗?陛下?怎么冻成这样?”阮清茴从青鸾手中接过汤婆子?,塞进他手中让他捧着,随即又去亲自给他倒热茶。

“燃倒是燃了?,不过实?在太闷,我便让全安熄了?。”

“闷?怎么会呢?”她将手中冒着热气的茶水递给他,又问道:“银丝炭就?是燃两三个时辰也不闷的,只?需将窗户开一点缝便好,陛下?怎会觉得闷,是不是生病了??”

热茶滚进胃里,顿时全身都暖和了?不少,他走到桌边坐下?,又倒了?一杯热茶给自己,“文德殿里就?是普通的木炭,当然是会闷的。我没有生病,阿茴不要担心。”

普通的木炭?

对,是了?。陛下?向来只?节俭自己,给她和母后用的东西都是最好的。

阮清茴轻叹了?口气,行至他身后按着双肩,“我知?晓你一贯倡导俭省,可你也得将自己的身体放在首位啊,若是冻坏了?龙体可怎么办?还有啊,你那件大?氅洗得都发白了?,还指望它保暖吗?明日?必须让尚衣局给你送件新的来。”

手忽然被人按住,沈砚将它们握进手心,笑着打趣道:“怎么阿茴去了?泰安殿一段时日?,变得跟母后一样啰嗦了??小心操心操多了?,会长?皱纹的。”

“你才啰嗦。”她抽出手来轻推了?他一下?。

提及母后,又倏地想起今日?之事,旋即在他对面坐下?道:“对了?,今日?我去陪母后说?话,不知?为何,她突然嘱咐了?我好些事情。”

沈砚不甚在意,“母后之前不也向?常嘱咐你么?”

“这回不一样!”

“何处不一样?”

她一噎,思考半晌,当真说?不出来到底哪里不一样。总之,就?是一种感觉,一种很难用语言描述清楚的感觉。

“好啦,乖。”他捧起那张面露忧色的脸,指腹在脸颊两旁轻轻摩挲着,“我明日?去看看母后,你暂时不要多想了?,嗯?”

既然他已决定?明日?要去看母后,她便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点头应了?下?来。

冬季黑夜漫长?,天?色早早便暗了?下?来。洗漱过后,二人便就?着夜色歇下?了?。

丑时末,泰安殿。

太后猛然从梦中惊醒,屋内仍亮着一盏烛火,不知?是梦见了?什么,她就?着亮光将屋内环视了?一圈。

似乎并?未看见自己想见的,她又掀开被褥下?了?床,在空无一人的殿内四处寻找。

听见屋里的动静,沁棠连忙推门进入,“太后,您在找什么,奴婢来帮您找就?好。”

“沁棠。”她抓着沁棠的小臂,眸中裹挟着一丝期待地问道:“方才可有人来过?”

“回太后,奴婢一直守在外面,并?未有人进来。太后可是见着了?什么人?奴婢去唤皇城司过来吧?”

昏黄的烛光充斥了?整个房间,烛火摇曳,映得太后脸上忽明忽暗。可沁棠看得十分清楚,方才自己只?说?完前半句话,太后眼里的期待便登时转变成了?失望。

她松开抓着沁棠的双手,缓缓转过身去,摆了?摆手,“不用了?,你先出去吧。”

犹疑须臾,沁棠终是福礼退了?出去。

太后回到床边,双眼没有焦点的坐着发呆。半晌,她陡然想起了?什么,起身拿过桌上的烛台将它点燃,而后又举着它走进书房。

她将烛台放至书案上,拖着圈椅到书柜下?方,踩上椅面,取出最上方一个长?一尺宽半尺的锦盒。

盒面上落了?厚厚的一层灰,她也不嫌弃,直接用自己素白的袖子?一抹。

锦盒露出它精致的金色花纹来,仅看一眼便知?是极其昂贵之物?。她又从书案下?方的抽屉里拿出钥匙,插进锁孔,“啪嗒”一声,锁开了?。

里面躺着的,是一只?虽然泛黄却保存完好的兔儿灯。

“婉儿你看,我把兔儿灯给你赢回来了?!”

音容笑貌犹在眼前,转眼已是十余年。她捧着那只?兔儿灯,忽而笑了?出来。

笑着笑着,两滴泪“啪”一声落在那兔儿灯上,迅速向四周晕染开来。

似乎是听见了?什么,她抬起眸朝前方望去,依旧是空无一人,可在她眼里却不是如此?。

只?见她瞳仁有焦点的望着某处,笑意缓缓爬上唇角,盈满泪水的眸里荡漾着浓烈的思念,与其对视良久。

突然,她猛地剧烈咳嗽起来,血液喷洒在那兔儿灯上,似绽放在雪地里艳丽的红梅一般。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房门被人推开,“太后!叫太医!快叫太医过来!”

是沁棠的声音,可惜自己已向?无法再给她回应,止不住的咳嗽堵住了?她所有想说?的话。

不过,也罢了?。

她想说?的话,从来只?想说?给那一人听。

*

寅时中,正是天?地万物?都归于沉寂之时。

沈砚在黑暗中蓦地睁开双眼,坐起身来,捂住自己的胸口急促地喘着粗气。

一旁的阮清茴被这动静吵醒,因着屋内没有烛光,她便未能瞧见沈砚满头的虚汗,只?担忧的问道:“怎么了??可是做了?噩梦?”

“阿茴...方才,我的心脏突然一阵钝痛,我总感觉......”

顿了?顿,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后面的话,他不敢说?,也不想去想。

阮清茴一听到心脏钝痛,便连忙唤青鸾进来点燃了?蜡烛。龙体马虎不得,她说?什么也要请太医过来看看。沈砚拗不过她,便只?好由着她命青鸾去请太医。

只?是,青鸾还未迈出这殿内,屋外便跌跌撞撞地跑进来一个周全安。

他跑得满头大?汗,进了?屋后直接“噗通”一声跪趴在地上,连话都说?不利索,“陛...陛...陛下?...”

“何事这么慌慌张张的,你冷静下?来说?话。”沈砚沉声道。

周全安吞咽了?一口,上身朝地上一伏,颤抖的声音随之而出:“太后娘娘她......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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